后,气得胸前白髯根根翘了起来,一声大喝,一扬右掌,猛然劈出。
这一掌是他气极而发,用出毕生的功力,掌劲如狂飙骤起,万马奔腾般,向蒙面人身上撞来。
蒙面人镇定如常,在奇猛的掌风撞到时,倏然横跨出去,堪堪避过,即从容提笔写道:“快把压箱底的本事,尽量施展出来,不到要你死的时候,我绝不还手,你放心攻击就是。”
天邪这一掌,势道之强猛,看得伏在谷口的五人,无不暗暗惊骇,郭姑娘虽痛恨蒙面人的羞辱,但也不觉替蒙面人捏把冷汗。
那知蒙面人竟轻而易举地避过,当下又变了一种心情,除可惜未打到他外,更产生了对他的武功起了嫉妒,暗骂一声,道:“这个死鬼,不知从那儿学来这一身惊人的武功?”
天邪因一击不中,又遭对方侮辱,气得七孔生烟,暴喝一声,放手攻击。
他此刻心无顾忌,因蒙面人已表明态度,绝不还手,故掌劈、拳击、指戳,着着向蒙面人的周身要害大穴招呼。攻势一经展开,威势之猛,真似狂风海啸,一招紧似一招,绵绵不绝,而且掌力掌风,愈攻愈强,招术愈打愈奇。
天邪这一番快攻,少说在一百招以上,初时还能分出两人的身形,后来竟变成二团滚滚黑影,再经被掌风震扬的沙石,迷漫空际,连二团黑影也模糊不清了。
在谷口偷窥的五人,心情也随这惊险的搏斗,而愈加沉重,紧张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半晌,洁贞子转过一口气,轻声叹息,并自言自语道:“想我闯荡江湖数十年,会过不知多少高人,也见过不知若干次拼斗,却没有见过像这等激烈的场面!”
天宏方丈也感慨不已,暗道:少林派虽具有多种武林绝学,每一代出色的弟子也不在少数,但真正能出人头地,练有本门各种绝学的,实在还是有限,若和他们这等奇诡的武功相比,委实差得太远,这样看来,不过徒具虚名而已。
落魄书生见天宏方丈,满面颓然神情,就知他心中有所感触,瞥了他一眼,笑道:“老和尚,不要泄气,没有到性命相关的时候,当然难看出自己功力深厚,若真到性命真拼之时,打起来也不会比他们逊色。”
不久,迷漫空际的沙石尘土,渐渐地下沉稀薄了,天邪和蒙面人的身形已停止搏斗相对坐在谷底,各自闭目调息,大概双方的功力,都已消耗过甚。
清贞子突然长身站了起来,道:“大师,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趁他们两人精疲力竭的时候,我们冲下深谷去,把两人一同除掉,倒可挽救一场武林浩劫。”
天宏方丈心中甚感为难,若不就此机会,把两人毁了,今后武林道,不知要被这两人闹成什么样子,何况天邪声言还要去少林寺导仇,但是乘人之危,又非他身为出家人及一派之尊所愿为,心中犹豫不决,急切间不知如何答复。
落魄书生向郭姑娘望了一眼,微微一笑,道:“郭姑娘,这是好机会,有意冲下去出口怨气吗?”
郭姑娘是何等聪明的人,一看落魄书生的脸色,就知道他说话的含意,回瞪了一眼,冷笑道:“我虽是未学后进,纵然不能出心中这口怨气,但也不愿做乘人之危的卑鄙小人。”
清贞子听出落魄书生及郭姑娘间的问答,有意在对他嘲笑,不禁又羞又怒,也冷笑答道:“姑娘这番说话,倒显得贫道心地有欠光明磊落,既然贵派不怕他们两人侵扰,难道敝派就束手无策。”
天宏大师见双方针锋相对,而且郭姑娘的个性又非常倔强,怕在这时候吵将起来,惊动了谷底两个恶魔,于大家的生命都有威胁,赶忙劝说道:“两位不必争论,他们两人不分胜负,决不会罢手,何必先自乱章法,招致危险?”
郭姑娘又向洁贞子冷笑一声,淡淡地说道:“久闻昆仑派的‘连环剑法’天下无敌,区区一个蒙面人,自然不足畏惧。”
洁贞子见姑娘的说话,刻薄尖酸到极点,忍不住脸色一变,低哼一声,道:“武当派向以剑术称着武林,贫道自不量力,倒要向姑娘领教几招试试。”一摆手中长剑,大有立刻动手之势。
郭姑娘很不屑地瞧了洁贞子一眼,也冷哼一声,答道:“如果道长有意赐教,姑娘当舍命奉陪。”
洁贞子虽然道力高深,修养有素,但也无法忍受郭姑娘再三出言轻视,身形一晃,飘落姑娘身前,喝道:“姑娘就请亮剑,贫道倒要先瞧瞧你凭何绝学,敢肆意挑衅?”
郭姑娘的身子也缓缓地移前一步,一摆手中长剑,冷冷地答道:“蒙道长瞧得起本姑娘,最好你们师兄弟一齐动手吧。”
洁贞子长眉一扬,怒道:“姑娘好大的口气,就是你的师父光义道长,也不敢如此对我们兄弟。”气极之下,顾不得尊卑身份,长剑一挥,先行动手,一招“迎风斩草”振起一点寒光,罩向姑娘的身上。
郭姑娘一振剑身,招使“落英缤纷”洒出一片剑花。硬把罩身的一片寒光,逼了开去。
洁贞子决心教训她一顿,不待她发动还功,尽速抢占先机,连续攻出六剑。
这六剑快速无比,都是昆仑派“连环剑法”中的狠招,威势凌厉异常,剑光澈艳,令人眼花缭乱。
郭姑娘尽得武当剑术精髓,加之生性高傲,那把洁贞子放在眼下,一声冷笑,伏魔剑法应手使出,幻起一片星光剑影,浮云无岸,霎时把六剑尽数封架开去。
洁贞子觉出姑娘出手不凡,已尽得武当真传,剑光凌厉生风,功力不逊于己,而且出手剑招奥妙绝伦,不由暗暗心惊,忖道:武当派的剑法,确实名不虚传。
于是尽弃轻敌之念,抖擞精神,再想抢攻,落魄书生突然跃了过来,正色说道:“大家不想想,我们目下所处的是什么环境,还容得自相作意气之争吗?尤其道兄几十岁的人了,竟和她一个小始娘一般见识,不怕别人见笑吗?我落魄书生这几句不足轻重的话,若道兄听得人耳,就请暂时停手,等大家逃出眼前劫难之后,易选择一个地点,不管谁向谁讨教,我落魄书生倒愿意瞧瞧两派名扬江湖的剑术。”
这一席话,说得不但语气很重,而且言正词严,叫洁贞子听到耳中,比掴耳光还要难受,可是又不便反脸。
洁贞子苦笑了一下,愧然答道:“承蒙申大侠指教,贫道终身难忘。”话毕怏怏退回原处。
落魄书生听他这两句话,语带双关,暗道:你这牛鼻子若要记我落魄书生之仇,简直是自讨苦吃,我不在你这老道的鼻子上,穿根绳子当中牵,我也不姓申。
郭姑娘不但不感激落魄书生的排解,反而很不高兴地瞧了他一眼,埋怨地道:“多嘴老鸡婆!”
落魄书生见两面不讨好,心中也不禁有气,突然伸手在自己的脸上,左右掴了一个巴掌,道:“嘴巴痒该打。”
郭姑娘被他这怪异的举动看得忍不住噗哧一笑,问道:“老公公痛不痛,这是何苦啊。”
落魄书生知道姑娘的性格十分倔强,先表面不高兴,是为争自己的面子,而她这两句话中,却对他又好像有点关心,乃尴尬地一皱眉头,道:
“打在我脸上,痛在我心上,谁要你多嘴来问我。其实面颊很痛,你甜嘴甜舌的叫‘老公公’。我心里一甜,就不痛了。”
郭姑娘嘴巴一撇,道:“我真是饶舌。”也学落魄书生的样子,伸出玉掌,也在自己的脸上打了两巴掌,而后怏怏地坐了下来。
天宏大师念了一声佛号道:“申施主,你也是几十岁的人了,怎么还是小孩子脾气,快过来吧,那两个仇敌调息一阵,又恢复原啦。”
落魄书生微微一笑,学着洁贞子的口气,道:“老和尚这番教训,不管对不对,落魄书生两脚不撑大门,绝不会忘记。”
天宏大师见这局面,火药味很重,时时刻刻,都有自相残杀的可能,希望见到天邪和蒙面人早些决一胜负,也好赶快离开这里。
注目向深谷中一望,两人都站了起来,只见蒙面人又在追魂拍上写道:“还有什么绝着没有?”
天邪看了看写在拍上的字,略一思索,道:“有是有,但我不想再与你打下去了。”
蒙面人写道:“你甘心认输了。”
天邪道:“在武功上,我绝不比你强,不信我们就再交换几掌试试。”
蒙面人写道:“你若和我对掌,我只三招,就非置你于死地不可,你自己考虑,愿死在我的掌下,还是自绝的好。”
天邪道:“这是你的规矩吗?”
蒙面人点点头写道:“不错,是我自己定的,对人交手只限三招。就要置对方于死地。”
天邪道:“我为了要证实我的话,在武功掌力上不弱于你,我们两人各向崖壁击一掌试试看,可以吗?”
蒙面人又点点头,写道:“行。”
两人走近崖壁,各自运劲向悬崖击了一掌,但被掌力震碎的幅圆和深浅,挖开一看半斤八两,谁也不比谁的力道大。
天邪说道:“如何,我说的不假吧。”
蒙面人写道:“既然知道武功你我相等,但为什么又甘愿服输,使我不解。”
天邪道:“你胜我的是四个字。”
蒙面人写道:“四个什么字?”
天邪道:“沉实稳健。”微微一停,又道:“我输给你的也是四个字。”
蒙面人厉道:“又是四个什么字?”
天邪道:“心浮气燥。”
蒙面人写道:“你既是明白个中道理,又为何不在‘沉着稳健’上求胜呢?”
“唉”天邪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接着说道:“沉着稳健四字,不是人人可以做得到的,我在这四个字上,暗中不知下过多少工夫,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学艺是靠聪明有恒,那没有什么困难,沉着稳健一半是个人修为。”
蒙面人写道:“我见你一大把年龄,不便过份相逼,既是甘败服输,就自己动手废除武功,留你一条老命,愿意不愿意?”
天邪先是脸色一阵骤变,既而又恢复原态,淡淡地答道:“老夫素有硬汉之称,既然甘愿认输,自然任凭处置,反正已有这把年纪了,再苟且活下去,也是索然无味,但老夫一生没有向人低过一次头,请求过一件事,今天破例向你请求一次,望能成全老夫。”
蒙面人写道:“请说,只要不碍事,无不答允。”
天邪道:“老夫被少林寺了空和尚,禁锢九十年,这个仇恨未报。”
蒙面人写通:“是不是容你报仇之后,再废除武功?”
天邪点点头,道:“就是这个请求。”
蒙面人写道:“多少时间为限。”
天邪心中略一琢磨,忖道:我如果能顺利取到那柄“意形剑”不怕你武功再奇奥,也能把你制于死地。
心念一转,说道:“这里到少林寺,来回不过四百余里,相信六个时辰就可往返,以十二个时辰为限,到时老夫一定转来这里,当你的面前废除武功。”他口说到少林寺,心中却想去觅取盛传武林的意形剑。
蒙面人信以为真写道:“九十年是很长的岁月,了空和尚不一定还活着。”
天邪道:“就是了空死了,老夫也要把少林寺当今的长老和尚杀上十人以消仇!”
天宏方丈听得心头一颤,合掌呐呐祈祷,道:“蒙面施主,祈你慈悲,不要答应他的请求”
落魄书生笑道:“老和尚,这是干吗?就是蒙面人答应他的请求,难道你少林寺的和尚,都是被捆了手脚的不成。”
但见蒙面人写道:“你这是帮我做事,我答应你,但不管你能不能达到目的,必须依限回来,我在此等候。”
天邪点点头,道:“从我口中说出来的话,向不食言。”
蒙面人写道:“好,一言为定,你就快走吧。”
天邪拱手一叩礼,立即旋身,直向谷口疾驰而来。
天宏方丈见蒙面人答应了他,竟然失了往日的镇定,只急得手足无措,又想立即转回去,又想就地狙击,脸上起了数次变化,心头逐渐不定。
落魄书生笑道:“老和尚,别紧张,我们先动手狙击,万一狙击不住,再作打算不迟。”
天宏方丈经落魄书生这一壮胆,豪气油然而生,点点头,道:“施主说的不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郭姑娘娇笑一声,道:“刚才你们笑我笨,我若放一把火,他们就出不了谷口,虽不能致他们的死命,但至少可以耽搁拦他们些时间。给大师有充裕的准备。”
天宏方丈道:“郭姑娘,赶快去点燃起来吧。”
郭姑娘在地上拾了一把于草,转身跃到刚才堆草之处敲燃火折子点着火势,待着燃烧起来之后,立刻掷到草堆上去。
她计划周到,上面堆的都是干燥的树枝茅草,霎时噼噼啪啪燃烧起来。
郭姑娘乘势挥出两掌,掌风助长火威,若大的一堆茅草顿成燎原,烈焰腾空,烟雾弥漫,整个谷口变为一片火海。
落魄书生见她放起火来之后,向天宏大师一挥手,道:“老和尚,我们赶快去监视,若天邪冲过火势,跃出谷口,我们就势动手狙击,免得在这里先受蒙面人的威胁。”
天宏方丈道:“火势不加柴草,燃烧不了多久,就会熄灭了。”
郭姑娘道:“你们走吧,这里由我负责。”
天宏方丈点点头,道:“这里首当其冲,郭姑娘一个人留在这里,老衲放心不下。”
落魄书生见天宏方丈顾虑姑娘的安危,突然改变主意,道:“好,我们就伏在此,看看动静再说。”
话声甫落,只闻一响云霄厉啸,放眼一望,天邪己到谷口。
但见他奔至火堆边,略一端详,立即拔身腾空,沿着他们伏身的对面悬崖绝壁揉身而上,那种轻灵的身法,晃如猿猴一般,快得无与伦比。
落魄书生突然一挺身,挥手说道:“老和尚,我们赶快绕过对面去狙击,若让他爬上崖背,恐怕追不上他了!”身形一曲,当先跃去。
天宏方丈见落魄书生这等热心,心中甚是感激,也立刻尾随他的身后跃去。
洁贞子和清贞子自然不能见危不顾,被此招呼一声,也仗剑跟着两人向前疾驰。
他们四人刚绕到深谷的那一边山脚,恰好和天邪碰个正着。
天邪见四人横身阻住去路,突然收住前扑的势子,指着天宏方丈冷冷的问道:“你是哪个和尚庙的秃头?”他未想到在此遇到他们,以为也是夺剑而来。
天宏方丈欺前一步,合掌当胸答道:“老衲法名天宏,黍掌当今少林寺掌门。”
天邪脸色一沉,又冷冷的问道:“了空秃头死了没有!”
天宏方丈道:“师伯祖,久未听到音讯,不知隐居何处?”
天邪怒喝道:“满口胡说,了空秃头是你的长辈,那有不知之理,你想隐瞒不说,我就先割下你的秃头。”
天宏方丈道力深厚,修养有素,虽见他声色惧厉,仍然很委婉的说道:“师伯祖虽是本寺前辈,但隐居何处,贫僧确实不知,绝不是有意隐瞒。”
天邪双眉一扬,目光如电,逼视着天宏大师,厉声喝道:“老夫和人有一项约定,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寻访了空秃头,只好割下少林寺当今十个长老的头抵罪,你既然先来送死,就赶快自己把头割下,免得老夫动手。”
天宏方文念了一声佛号道:“施主和敞师伯祖有什么恩怨,应该找他当面了结。却不能妄杀无辜。”
天邪大喝一声,问道:“你割不割下头来?”
天宏方丈听他言词咄咄逼人,虽是心头冒火,毕竟是一派掌门人风度,暂时按捺住火气,喧了声佛号,道:“尊驾这等狂妄自大,贫僧只有勉力周旋,结局如何?恐怕不会如你想像。”
天邪一沉脸色,怒道:“老夫言出必践,敢不听老夫之言,是多找罪受。”
站在一侧的落魄书生和洁贞子师兄弟,见他气势凌人,也不禁冒火,落魄书生首先冷笑一声,道:
“天宏老和尚,已是当今领袖武林的人物,可不是小孩子,你想用大话逼人把头割下,那有这么容易的事。”
天邪冷哼一声,道:“要我动手之后,才肯把头割下,是也不是?”
天宏方丈忍不住气道:“有意见识名震江湖的天邪,究竟有何绝技,敢大言不惭!”
天邪暴喝一声,道:“好个不知好歹的秃头,老夫就让你见识见识。”右掌一扬,劈了过去。
他功力深厚,虽是轻描淡写的击出,但掌势十分强猛。一股凌厉无比的劲道,直撞过来。
天宏方丈见撞来的力道,甚是猛烈,本不想硬接,但因身为少林寺一派掌门之尊,若不敢硬接一掌,当着昆仑派师兄弟面前,今后少林寺威名,将要扫地。
心念如电闪过,右掌一扬,硬把猛烈的一掌接下。
天邪这一掌,劲道之奇猛,洁贞子师兄弟暗暗心惊,但见天宏大师挥掌硬自接下,又不觉暗暗钦佩,忖道:少林寺的劈空掌力,界然是名不虚传,不傀受武林各派尊崇。
落魄书生仔细看两人对击的掌势,老和尚虽接下了一掌,但觉很感吃力。忖道:老和尚功力虽甚深厚,但和天邪相比,却逊色不少,这样看来,恐难接下他十招,就要落败。
天邪冷哼一声,道:“老夫过去在江湖上闯荡时,就很少有人敢硬接老夫的掌势,如今老夫又埋头苦练了九十年,秃头竟然能硬我一掌,倒是难能可贵之至。”
落魄书生纵声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当今武林之中,人材辈出,你们那老而不死的一辈,算得了什么?不但有人能接下你的掌势,还有人让你攻上几百招不还手呢?”
这几句话,无异一把利刀刺痛了天邪的心,顿时脸色骤变怒声喝道:“你敢胡说八道,当面羞辱老夫?”
落魄书生淡淡一笑,道:“这是事实呀!那蒙面人还在谷中,怎说我胡说八道哩!”
天邪再也难忍羞辱,喝声:“你接老夫一掌试试。”右臂一晃,运足浑身功力。掌心平胸推出。
这一掌是他平生功力所聚,威势比第一掌要猛烈一倍以上,掌势出手,劲风呼啸,直向落魄书生当胸撞去。
落魄书生身形一晃,向左横跨五步,让过一击。笑道:“老不死的,不要心燥,你和老和尚打完之后,我落魄书生一定要讨教的。”
天邪正欲挥掌再攻,听他这一说,不禁心头一震,把扬起的掌势放下,忖道:老夫数十年不在江湖上走动,人心倒是大大的变了,个个的心地都是如此狡诈阴险,好像都知道老夫心情浮燥,专找我的弱点进攻,人心可怕啊!可怕。
落魄书生见他突然停手不攻,又哈哈大笑一声,道:“你这老不死的若想凭几手老古董,再想重在江湖上立名扬威,那是打错了主意,你的那一套武学,已不合潮流落伍了啊!”天邪看他尽情地用话词激动自己的心性,忽然想起刚才败在蒙面人手上的沉痛教训,当下强自克制冲激,暗道:我不能再上他的当,刚才心浮气燥,落得在十二个时辰将要废除武功,若再浮燥进攻,让他们有机可乘,几十年禁锢之仇,岂不是真要随这几根老骨头,永埋地下了!
此念一生,立刻镇定了下来,淡淡地一笑,道:“别这等狡猾,老夫不会上你的当。”
落魄书生冷笑一声,怒道:“你究竟动手不动手,若不想两根老头丢在这荒山野岭,就赶紧转回深谷,履行诺言,自行废除武功,留下一条要死不活的老命,再吃上几年老米饭。”
天邪性情本来就很暴燥,是刚才吃了大亏,受了教训,才强自克制,经落魄书生连番讽刺,又忍不住旧性复发,大喝一声,右掌一晃,一招“狂风冲波”疾向落魄书生斜肩劈下。
天宏大师抢上一步,站在落魄书生前面,双掌向上一扬,把天邪发出排山倒海的掌架开,道:“老施主,你要找的对象是贫僧的师伯祖,贫僧自不量力,愿以少林寺掌门的身份,代敝师伯祖接你几招试试。”
天邪怒喝一声,道:“谁先谁后都是一样,反正你们在场的四个人,一个人也休想活着离开!”话毕,双掌运足真力,平胸连续推出。
天宏大师接了他两掌,见他的掌势劲猛力沉,心中暗自惊骇,但他乃是当今武林中领袖人物,不肯向人示弱,强自运气,把生平功力暗运两臂,一见天邪双掌推到,立时双掌往外一推,又硬接了一招。
这一招虽然勉强接了下来,但是双方的功力,已很显明区分出了深浅,天宏方丈脚步一浮,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个大步。
天邪仍站在原处,脚下没有移动分毫,只双肩微微晃了一晃。
落魄书生吁了一口气,暗自忖道:老和尚若一味的和他硬架硬接,恐怕接不上五招,就非当场受伤不可。
天邪一扬双眉,大喝一声,道:“你若能再接下老夫这一掌,不但放你们四人逃生,了空和尚的恩怨,也从此一笔勾销。”运足全力,倏然击出。
这一掌是赌注的一击,天邪把一生的功力,都聚集在这一击之上,威势非同凡响,掌势推出,呼啸而来,激猛的劲风,吹得四周茅草树木,齐根掀起,飘向空际。
天宏方丈虽是惊愕天邪的掌力威势,但抱定一死挽救众生之心,不闪不避,双掌平胸疾速推出。
但觉那疾猛逼来的力道,重如山岳,压顶撞来,自己推出的掌力,不但抵挡不住,反而汇和天邪击出的力道,回撞到自己的身上。
一声闷哼起处,只见天宏方丈庞大的身躯,被那强猛的掌力震得腾空飞起,抛出一丈之外,才跌坐地上。
天邪一掌把天宏方丈震了出去之后,乘势跃身挥掌向落魄书生攻来。
洁贞子师兄弟,有意露一下他们本派剑术,双双仗剑欺前,挡在落魄书生前面,双剑同时向前指,抖出一片耀目剑花,硬把天邪击出的掌势封架回去。
洁贞子微微一笑,道:“贫道师兄弟,也想领教几招绝学。”
天邪冷哼一声,忽道:“你们两个牛鼻子,就是联手攻击,也难接我十招,还是自己把头颅割下,免得老夫多费手脚。”
落魄书生见他们师兄弟,抢先出手,知道他们有意炫耀,毫不以为意,立即转身向天宏方丈面前跃去。
只见天宏方丈面色灰白,双目紧闭,知他受伤不轻,赶忙俯身下去右掌抵在他的“命门穴”问道:“老和尚,怎么样了?会不会登极乐世界。”
天宏方丈微睁双目,长吁了一口气,喷出一口鲜血,喧了一声佛号,道:“老衲死不了,请施主放心。”
蓦地,谷口传来一声凄厉的惊叫,天宏大师闻得心头一震,猛地又喷了一口鲜血。
落魄书生微微一惊之后,又笑声说道:“老和尚这一下,大概真要走上西天的道路了,没有被掌力震死,恐怕要被这惊叫声吓死。”天宏方丈有气无力地低声答道:“施主在这种情形下,犹风趣妙生,实使老衲佩服。还是快去看看郭姑娘吧,不知是否遭了蒙面人的毒手?”
落魄书生一缩抵在天宏方丈“命门穴”的手,道:“这时我赶去也救不了她,若把蒙面人引来,我们就注定死命了,老和尚还是赶紧运气调息疗伤吧,死不了还得有架好打哩。”
转眼一望洁贞子师兄弟,只见两人手中两支长剑,有如蛟龙飞舞,剑光中刺出点点寒星,晃似瑞雪飘飞,银河星泻,不觉暗自钦佩道:“昆仑派的剑法,果然名不虚传,怪不得他们师兄弟这等托大。”
但见天宏挥动手中黄竹杖,幻起一片杖影,黄光闪闪,与剑光纠成一团,不时响起叮叮当当之声。
洁贞子师兄弟手中的长剑,都是削铁如泥的无上利刃,就是不能把天邪手中的黄竹杖削断,反而被黄竹杖碰了开去。
落魄书生浑身是胆,不知道什么叫怕,但也看得心头微微起惊,忖道:这老不死的,内功真练到能化气成钢的境界了啊。
洁贞子突然大喝一声,师兄弟两人的剑法同时骤变,刹那之间,连续各自攻了八剑。
这八剑都是昆仑派连环剑法中的绝招,剑势威猛绝命,迅速无比。
但见天邪挥动黄竹杖,轻轻松松的把十六剑完全对架开去,连脚下都没有被逼移动一下。
清贞子怒喝一声,展开身法,疾速抢攻,眨眼之间,单独连续攻了四剑。
洁贞子较师弟沉稳,见师弟动了怒火,在大敌当前之时,激怒出手,那是最容易招上杀身的危险,赶忙轻咳一声,说道:“师兄沉着应敌,不可燥急。”
清贞子一经师兄提醒,赶忙收敛心神,剑势忽然缓慢,由抢住先机的快攻,易为守势。
天邪突然大喝一声,道:“你们两个牛鼻子,也想在‘沉着稳健’四字上胜我吗?那还早的很哩。”挥动黄竹杖,打出一阵抢攻招式。
他展开快攻之后,只见杖影翻飞,杖风呼啸,杖杖相连,绵绵不绝的攻出。
洁贞子见他展开反击后,杖势凌厉绝伦,不禁大感惊骇,忖道:我们昆仑派的剑术,在目下武林之中的声誉,仅次于武当派,我合师弟之力,仍不能取胜,岂不要伤损本派的威望?
此念一动,不觉激起好胜之心,向清贞子招呼一声,道:“留神配合出手。”即时施展“连环六十八剑”中最利害的三招“气化三清”、“三清临位”、“清虚幻影”从左攻击。
清贞子配合师兄从右攻出。
这六剑的威势锐不可当,而且精奥无匹,每一剑都能虚实并用,随机变化制敌。
岂知当前这个魔头,不是平常之辈,在他一生之中,那种厉害的剑术没有见过,尤其阅历经验,更有超人的卓识。
只见他手中黄竹杖左遮右拦,或扫或点,或架或迎,毫不费劲的把洁贞子师兄弟一轮锐厉攻势化解,然后猛喝一声,道:“老夫要割你们的头颅了!”一道黄光带起一条人影,猛向洁贞子的剑光中冲去。
动作如电,身法轻灵。
但见他竹杖一扬,只闻“叮当”一声,洁贞子手中的长剑,被震的飞向半空,腕骨也被震脱臼了。
清贞子见师兄遇险,跃身一剑,猛向天邪背后刺去。这一剑他意在救人,把全身功力都运聚到右手剑上,长剑带起嘶嘶剑啸,威势奇猛惊人。
天邪震飞洁贞子手中长剑之后,右手箕张,疾向洁贞子头上抓去,想把他的头颅活生生的扭了下来。
但觉身后剑风袭到,倏然旋身一招“力封天门”竹杖往上一扬,硬把清贞子威猛的剑势挡开。
清贞子手中长剑,虽未被震脱手,但右臂已麻木不能动弹,似乎骨节也脱了臼,身子也随着向右旋转,正好背向老魔头。
天邪狞笑一声,左手疾伸,向清贞子后脑抓去,清贞子虽觉劲风袭到后脑,但闪让己感不及,只得双目一闭,准备羽化登仙。
蓦地,只闻落魄书生大喝一声,道:“老不死的,别先得意,落魄书生还有一套没有施展哩。”猛地一拳,直向天邪老魔击去。
天邪若不撒手不闪过,他那颗头颅就是铁皮包的,非被落魄书生这一拳,击得脑汁四溢不可。
他顾不得再伤清贞子,赶忙一缩手,向后疾退两步,倏然一侧身,圆睁电目,注视着落魄书生。
落魄书生说道:“看看我这一拳。”呼的一声,又是一拳打了过去。
他这一拳势道之强,简直骇人听闻,就是天邪那等深厚宏功力,也不禁暗吃一惊,眼见拳势来到,也不敢硬接,慌忙闪身让过。
落魄书生又是一声大笑,道:“老不死的,有意谦让吗?”
天邪见他的拳有点怪道,忖道:看他的拳势,好像是龙虎拳
心念一转,大喝一声,道:“你是不是老樵子费平涛的徒弟。”
落魄书生笑道:“我没有拜过师,费平涛是何许人?我也不认识,本人这套拳,是我老哥哥的真传,你瞧得上眼吗?”
天邪点点头,道:“还过得去,不失老樵子的真传。”
落魄书生纵声一笑,道:“岂止得到真传,简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天邪本是一肚子火,见他如此自拉自唱,也忍道:“老夫活了一百多岁,今天初次遇到你这个自吹自擂的人,真好厚的脸皮!”
落魄书生淡淡的说道:“你笑我落魄书生的脸皮厚,可是比不上你的厚,我一生还没有向人低过头,也没向人家求过一件事,抱着头可断,血可流的主意,绝不向人家低声下气,而你活了一百多岁了,竟会向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子哀哀求情,这不但是厚脸皮,简直是丢尽了你十八代祖宗的丑。”
他存心要再度激起天邪大发雷霆,这一席连说带骂的话,莫说心高气傲的老魔头忍受不了,就是普通的人听了,也难克制心中怒火。
天邪听了只气得额头上青筋如蚯蚓爬行,飘胸长髯竖起一尺高,怒喝一声,道:“你敢骂我祖宗。”
落魄书生头一扬,冷冷答道:“骂了你又怎样?”
天邪被气得钢牙挫得格咬格吱乱响,愤恨地喝道:“老夫要你的命。”
落魄书生右手提拳,向空中一晃缓缓的说道:“等着瞧吧,谁要了谁的命?”
天邪冷哼一声,道:“好大的口气,就是老樵子也不敢如此对老夫放肆,老夫倒要试试你有什么真章实学,”右掌猛运功力,迅速拍出一掌。
落魄书生横身跃开两步,哈哈大笑,道:“本人胸罗万象,上及天文,下至地理,无所不通,无所不晓,十八般武艺件件皆精,你有什么老古董,尽其所有施展就是。”
天邪见他只闪让而不接招,同时满口自吹法螺,微微一怔,忖道:这人真个油滑难惹,老夫倒不可大意,着了他的道儿。
于是,强制压制怒火,喝道:“你这等的瘦母鸡,阿不出硬屎,老夫看你除了狡诈阴险、自吹自擂之外,没有一点真章实学。”
落魄书生哈哈一阵大笑,道:“就凭我这一套本事,便无往而不利,老不死的,你若不想被废除武功,就拜我为师,保管蒙面人不敢惹你。”
天邪大喝一声,道:“老夫心中最恨的。就是你这等吹牛的人。”
落魄书生淡淡地答道:“老不死的你若不肯拜我为师,注定死无葬身之地。”
天邪突然抬头一望天色,只见太阳快要西落,心头一震,暗道:该死,我又着了他的道儿啦,他一味的和我胡扯,定是存心耽搁我的时间,不然,就是等候什么大援来,我虽然不怕,岂不要误了我夺剑报仇雪恨的机会。
心念一转,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身子正待腾空拔起,骤觉书生猛地一拳击来。
无奈把势子收住,右掌呼的一招“闭门谢客”迎着落魄书生击来的拳势劈出。
这一掌是在气忿之中出手,而且见拳势击来奇猛,不得不全力迎击,拳风掌力接实只闻“轰然”一声,两人各自后退了一步。
落魄书生定了定神运气一试,只觉全身血脉畅通无阻,放声笑道:“老不死的,我这拳头上的功力如何?不是自吹自擂的吧。”
天邪富立宗,接了他这一拳之后,心中轻敌之念顿消,暗道:老樵子的一套龙虎拳,若是倾囊传授了他,对搏起来,真还不知鹿死谁手呢?
落魄书生见天宏方丈那等雄浑的掌力,仍然不能把老魔头的势子震动分毫,自己一拳竟能把他震退一步,心中暗自诧异,忖道:我老哥这一套龙虎拳,想不到竟有这等的威力,当时他要将全套一百五十式传授给我,但我只想学龙拳五十式玩玩,真后悔啊,我若把虎拳五十式和龙虎柔和的五十式,都完全学会,那是多好啊,今天倒可和他拼一场惊天动地的搏斗。
天邪微微一怔神。冷哼一声,道:“老夫和老樵子曾在九嶷山打了两天两夜,不分胜负,凭你也敢夸此大话”话声未落,人己欺身而上,展开他独创的“涛浪掌法”挥掌连续劈出。
他这套“涛浪掌法”实有惊涛骇浪的威势,所拍出底疾猛的掌风,一波接一波,轰轰汹汹地向对方涌去。
落魄书生不想和他硬拼,只一味的闪避,但天邪这套“涛浪掌法”若对方不用掌力反击回去,惊涛骇浪般的威势,如旋涡滚滚卷来。
除非你有特殊的步法趋避,不然,任你身法如何敏捷,也难避让得开,因此不到十招,落魄书生巳被逼得手忙脚乱,气喘喘吁吁了。
天宏方丈和洁贞子师兄弟,都坐在五六丈运外,闭目运气调息,突闻掌风呼啸,不绝于耳,睁目一望,发觉落魄书生手足无措,自己又受伤不能继续接战。不禁暗叹一声,闭目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