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人物。那伙人瞥见这一位闻名天下的英雄于志敏,竟是文绉绉带有几分少女婀娜的少年,全都不肯服气。所以在握手的时候,各暗用真力,打算将这少年握得痛叫一声,便足以顾盼自豪。
那知一捉之下,不是发觉对方一只手掌,其坚如钢,就是其软如绵,不是其热如火,便是其冷如冰。每一人的感觉各自不同,而错愕的神情都是一样。但那文绉绉的少年仍然笑面春风,许如不觉。这才里佩服,连带对其余各人也不敢轻视。
但一连下去,却是几位女的,不便握手为礼,直到与张惠雍握手,才觉得功力悉敌,最后握到逍遥客,这群莽夫又是大吃一惊。
彼此略事寒喧,宾馆后院已陈列酒席,执事过来催促入席,也先便揖让敦请,鱼贯入内。
这宾馆房屋甚多,当中围着一座将有十丈广阔的大厅,厅内四壁,陈设有今华历代的古董,悬挂有名人的书画。地上铺着灿烂的毛毡,当中吊着十盏古式宫灯,照耀得如同白昼。
厅的中央,作“品”字形安放有三张大圆桌,桌上摆满了牛羊马肉,热气腾腾。圆桌中央一口小锅,沸汤滚滚。
这边老少诸侠,各已须服解药,存心看那也先有何诡计,因下添酒添肴看。经过大半个时辰,诸侠已经是填饱了肚子,王紫霜轻轻一扯阿尔搭儿的衣,促她起立告辞。
阿尔搭儿自然懂得她的意思,微笑对也先道:“我们已是酒醉肉泡,若无别的要事,我们就此告辞了!”
也先的预定计策未得全部施展,那肯让诸侠脱笼飞去?忙道:“酒后尚有余兴。请于英雄与各位英雄稍待片刻。”向执事挥一挥手,执事立即命人撤去酒肴,也先陪各人小坐片刻,一队奇装异服的美女翩翩进厅。
这一群美女的年纪约在二十岁以下,个个生得珠圆玉润,光彩照人,不需轻歌妙舞,已是令人骨蚀魂销。
但诸英侠早洞悉奸谋,对此绝美的人儿,只之如红粉骷髅,虎狼蛇蝎。
也先见这群舞伎到来,敢情心中喜及。面对于志敏笑吟吟道:“听说贵邦在唐明皇时,曾有什么霓羽衣舞,敝邦也颇欲仿效,只因为得其法,但敝邦的销魂舞虽是俗而不雅,尚可一观,特命在贵宾面前施展助兴,尚请于英雄不吝指教!
阿尔搭儿微微一笑道:常言说,客随主便,丞相既有此兴头,尽管施为就是!”也先心下大喜,挥一挥手,立又有一队美女捧着乐器进厅,为首一名向各人道过场白,随即指挥乐队奏起和乐,霎时丝竹管弦的声音,激荡着厅里的空气,输进每一个人的耳膜。
一曲未罢,舞队中一名少女载歌载舞首先入场,纤腰乱摆,媚眼横飞,接着诸美女一一入场,啭歌喉,舞裙风,衣热舞飞旋,裙裾飘扬,毕呈妙相,不消多少时候,已弄得那十几名千夫长如醉如痴,十几对眼光悉投裙下。但逍遥客一干英侠仍然两眼平视,无动于衷。
这一场淫舞并未因千夫长痴呆而收场,相反地旋舞旋急。舞中的美女不知一种什么手法,将身上的披肩,上衣、长裙,一件接一件在舞蹈时脱下,登时酥峰高耸,芳草萋迷,丽珠半露,肉香四溢。
到这时候,所谓瓦刺的五位英雄人物也有点禁不住了,每人伸长脖子;找他们认为最美妙的部位凝神注目。
诸英侠不原看那些龌龊的丑相,侧坐了身子,面对面自自谈自笑,没有一个斜眼偷窥,任那些美女献尽丽珠,酒干甘露,也未博得一句采声。
也先敢情是司空见惯,所以在他手下个个显出贪婪饿相的时候,他仍能保持镇静,冷眼观察诸英侠的神情。
当他将双手作一比较之后,不由得暗叫一声:“不好,看这情形,不但迷人家不倒,反而要迷起自己人来了!”
虽然他心里着急,但预定的狡计已穷,转忿仍归无用。尤其使他丧气的请来那五位英雄,依照预定的计策应在如醉如痴的时候向于志敏一行较技。然而这时候,五位英雄俱忘,所以个个呆若木鸡,人人双目发直。
也先恨得心痒牙挥,狠狠地“咳”了一声。
瓦刺五位“英雄”以巴乌拉功力最纯,首先觉醒,向阿尔搭儿一拱手道:“于大侠少年英雄,巴乌拉不揣冒昧,敢请于大侠试演一手绝艺,以开眼界,如何?”
王紫霜在旁边冷冷道:“有绝妙的抱舞你不看,还要看什么绝艺?依我说来,不如免了罢!”
巴乌拉不禁语塞。
也先接着道:“巴乌拉英雄现有此意,她们这些庸脂俗粉既难入于英雄之目,不如把舞收了!”
诸舞女听说收舞,无不喜形于色,赤裸着身子,蹦蹦跳跳,退往厅后。
阿尔搭儿“咳”一声道:“多好的舞姿,好端端为何要收了?”
也先明知话里有刺,仍不得不勉强敷衍几句,但他始终不明白这一路外邦英杰,怎能抵挡蚀骨散的道理。
王紫霜却趁着阿尔塔儿和也先磨牙的时候,面向巴乌拉道:“你要我们每人显出一手呢?还是要捉对儿厮打?”
巴乌拉本要捉对较技,却因王紫霜说成“厮打”反而不好意思出口,勉强笑道:“何须厮打?请于大使夫妇各显一手绝技便是!”张惠雅抢着道:“什么叫做绝技,我们不懂,请巴乌拉英雄先来一手,使我们观摩好吗?”
巴乌拉固知惠雅使刁,让他先耍,但他却有两手,也不说辞。当下微微一笑道:“人说,弄巧不如藏拙,我想藏也藏不了,索性来个弄巧罢!我这一手玩意,名叫酒气冲天,若是功夫不到的地方,尚望贤无指点一二。”说罢,只见他了一口酒,鼓腮运气,突然一张嘴巴,霎时酒雾升起,初时尚看不出玄妙。过了一会,雾气一散,正梁上即嵌有无数酒珠,被灯光一映,即如繁星万点,烁然生辉。巴乌拉哈哈两声,对各人说一句:“献丑了!”
顿布克装作怪嗔道:“你这巴乌拉也太不知轻重。好好一根画梁强你弄成百孔千疮,这还成活?待我替你收了罢!”张口一喷,一阵烈风过处,把梁上的酒珠吹得无影无踪,但在另一面墙上却清晰显出一朵光华耀灿烂的押不卢花来。
哈尔根纵声朗笑道:“顿布克好意思说巴乌拉么?你把梁上的移往墙上,好好一幅墙插上一朵花作甚?”端了一空杯,走近墙边,杯口对正酒珠砌成的花朵,运气一眼,朵珠花立即汇成一道光华投入杯中,墙上珠光尽敛。哈尔根持杯回座笑道:“巴乌拉喝的酒收起来只得半杯,该罚,该罚!”
达勒忽然站起,笑说一声:“不好!”接着道:“方才巴乌拉喷洒的时候,已在梁上留下不少小孔,硕布克把酒珠移去,哈尔根又将残酒收回,梁上的小孔谁去收?不如让我来罢!”身形离座而起,飘然贴在梁上,只见他一阵乱摸,果然令那些小孔全都鼓了起来。
沙宾勒摇一摇头道:“达勒这一手虽然不坏,但你没有留意到梁上雕的凤睛原是陷进去的,这时被你用吸铁神功硬拨了出来,试问一位凸眼睛的女人怎样好看?”在微笑中突伸两指向梁上一指,只闻“丝”一声风响,那对眼睛果然被拨得凹了回去。
逍遥客虽明知这五位“英雄”互相标榜,故意各显一手气功争胜。说起来他五人这一套功夫并不算什么,但张氏兄妹首先就有点应付不来,闵小玲到底如何,尚不可知,阿尔搭儿虽有王紫霜暗助,因为间接支援,看来也不顺利。正想提醒王紫霜休得大意,闵小玲已盈盈起立,轻启樱唇道:方才五位英雄所演,果然各有千秋,我们十分佩服。本来我们统共有七人,只有五人演技,我方七人就选出四人奉陪,如何?”
也先不禁怔了一怔,但闵小玲说的有理,只好答应道:“选四人原无不可,应该有于英雄在内。”
闵小玲只道:“那是当然,不消说得!”回顾张氏兄妹道:“这一场就由阿敏,王妹妹,姬前辈和我包了,你们三位先歇息一会,若需要印证,再由你们出头!”又向逍遥客笑道:“让阿敏压轴,你我两人谁先谁后?”
逍遥客略事沉思,寿眉扬起道:“我们四个人来个梅花问竹,你先到我,再到王姊姊,阿敏最后!”
闵小玲说一声:“好!”接着又道“我原不知耍些什么才好,幸亏你老说出梅花问竹,我就先来个耍,由你老来耍花”她把她自己的,阿尔搭儿的王紫霜的,四双筷子收在一起,续道:“这筷子暂时当作竹子罢!”说毕,将筷子一抛,悬空竖立,叫一声:“梅花上来!”
逍遥客已知其意,随手将面前酒杯向筷子顶上一抛,不偏不倚停落上面。闵小玲又抛了一根筷子,依然悬空立在杯子中央,逍遥客又将一个酒杯抛了上去。
顷刻间筷子、杯子、杯子、杯子竖成一根长鞭。闵小玲虽以左掌作势,承着最下面的筷子,事实上并未碰到牙筷。
也先和两千夫长只道闵小玲和逍遥客耍戏法,忍不住掀髯笑赞道:“好戏法!好戏法!”
但达勒五人俱是行家,知道闵小玲这一套“梅花问竹”乃是以用身运气,至入掌心,形成了一条气柱,将筷子和酒杯托着,仅凭这一手,已胜过方才自己三人一筹,不禁相顾失色。
闵小玲微微一笑,说一声:“姬前辈!我把这酒杯筷子鞭给你啦!”右掌作势一推,最上面一根筷子竟缓缓倒向逍遥客面前。
逍遥客答一声:“来得好!”双掌一握,再摊平桌面,闵小玲搭成的酒杯筷子鞭竟如虹桥一般,弯了下去,朝逍遥客客的掌心落下。逍遥客使上面一枝链子将达左掌,右掌突然斜斜往上一托,即将送来的杯筷接着,轻喝一声“起”连留在闵小玲手上的一部份也倒翻起来,杯口变作个底朝下,两杯里面的酒并不滴出。
王紫霜笑说一声:“拿来!”伸手一招,逍遥客刚接过手的杯筷竟恁飞空往她的玉掌上方。
阿尔搭儿假扮了于志敏的形相,但她无法假扮出于志缺的艺,她眼见各人表演的每一套功夫,都是一套比一套精巧,看
得她又喜又惊,虽知王紫霜要暗助她表演一套,又恐怕自己一时不慎而露出马脚。
所以,当那串筷子飞到王紫霜手上的时候,阿尔搭儿一颗颐心儿即提到喉咙,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尽瞪着那串杯筷叠成的鞭子。
但是,奇迹也就在这时出现当阿尔搭儿眼皮一眨的瞬间,王紫霜凭空托着的杯筷,必定跳动一下。
阿尔搭儿是何等聪明的女孩子,她连眨了两次眼皮,那杯筷也连跳两次,立即会意到王紫霜已经暗助。因此,她竟笑吟吟地连续眨眼,让杯筷在王紫霜掌上跳跃不己。
逍遥客和闵小玲最初还不知杯筷为何要无端跳跃,及至看到王紫霜和阿尔搭儿这份神情,也就明白所以。逍遥客为引起对方在意,故意喝起采来。
瓦刺群雄起初以为是王紫霜单独表演,及听到逍遥客喝采,注意到于志敏身上。要知于志敏一身超人的艺业,其个如霹雷声灌进瓦刺群雄的耳朵,说她不会武功,谁敢相信?
这时看到假于志敏眼皮一动,杯筷也跟着跳动,认为他练功“神光普照”的无上神通,人人面容失色。
阿尔搭儿得意到心儿开花,柔和的目光环扫桌上的酒杯,那些酒杯立即一个接一个离桌横飞一匝,然后落回各人面前,她却及时地笑说一声:“我们献丑了!”将这一场半真半假的把戏趁机结束。
瓦刺群雄以沙宾勒艺业最高,眼见中原四侠一个胜似一个,已是惊佩十分,此时被阿尔搭儿一句谦逊的话所感动,更觉得自己人横蛮到不近情理,情不自禁地起身一揖道:“于大侠艺业通神,不需客套,我沙宾勒佩服之至!”立即亲自提壶,替阿尔搭儿筛酒。
也先原是以为中原诸侠耍戏法,经这里一来,才知已方全吃瘪,惊得怔了一怔才随众站起,向阿尔搭儿强陪笑脸,恭维几句。
阿尔搭儿和于志敏结婚不算久,但因对夫婿时刻用心,不但于志敏的音容笑貌经常在她眼底萦回甚至于志敏的一切心事多半被她猜透。她知道于志敏这回不避万里崎岖,来到瓦刺,要的是阻止也先向明邦出兵,其次更是要逮牛祥明归案。这时与也先答讪几句,立即提出这两椿要事。
也先虽是奸雄,到底爱惜性命,而且他凭着大漠人的性格一旦化敌为友,立即开诚相见,握手言欢闻言呵呵一笑道:“于英雄来意,我已尽知。说到进兵侵扰边界,我也先虽糊涂,也不会连年战伐,只要祁镇不短动兵戌,遵守当年旧约,决定卖个人情,彼此修好。牛祥明这厮,果然曾经对我说过我妹妹送给祁镇为妃,祁镇却将她打进冷宫一事,使我发怒,于英雄既然在此,我出望你回报祁镇,好好对待我妹妹”
他停了一停,看看阿尔搭儿脸色,续道:“不然,我总会和他算这笔烂帐,这应该说是祁镇无理,不能说我也先横蛮,这层道理,于英雄必定明白”
也先把妹妹嫁给英宗一事,阿尔搭儿曾听于志敏说过。说那时候,英宗尚居南内,在“夺门之变”之前,也先妹妹并未到英宗面前,已被曹吉祥手下一名总兵官收姬妾。阿尔搭儿见皇帝的把子居然有人胆敢图作私用,这是亘古奇闻,还与夫婿笑谑一阵,一听也先提起这事,忙截下他话头,剖说明白。
接着又道:“这事英宗皇帝尚未知情,还是我自己编出,待我事中回报,相信定有合理的区处。”
也先听说他妹妹竟遭恁般奇冤,直气得七窍尘烟,狠狠一拍桌子道:“祁镇这样脓包,真气死我也!于英雄既然这样说来,便烦你回去时把总兵斩了,叫人把他脑袋带给我!”
阿尔搭儿心想:“只怕你妹妹已替人家生了孩子了,斩了那总兵,还不就是斩你的妹丈?”但因事不关己,也就点头答应,接着又问起牛祥明。
也先概叹道:“牛样明那混蛋连我也被他骗了,可惜他已在前几天去了阿鲁思,不然,倒可给于英雄带去!”
阿尔搭儿听说牛样明已离开瓦刺,立即娥眉一扬道:“这厮恁地狡猾,但纵使他能够飞上天,我也定要把他抓下来!”随意与瓦刺群雄答讪几句,也就起立告辞。
也先这一回用尽机谋,得不到半分好处,还要白送两倍马价、这时见中华诸侠告辞、只好恭送离帐,再命人恭送出城。诸侠抱着轻松的心情,一出城门,就发觉帐蓬那边有异,忙别了礼送出城的士官,飞身上马,一路疾驰。
王紫霜眼力最尖,已看到瑾姑四女展剑阵,将一条身影围在核心,忙叫一声:“闵丫头替我照顾这个!”向阿尔搭儿一指,首先策马猛冲,眨眨眼,回到帐前,但她并不上前助冲,却望那被困的老人冷笑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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