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几乎遮蔽了整个江面,风动苇叶,飒飒有声。
只见那大汉止步停身,双掌交击了几下,便听苇中送出一声低喝道:“什么人?”
大汉答道:“巡江舵尚江,有要紧事面见帮主!”
“原来是尚副舵主,请上舟吧!”
接着自芦苇荡中如矢般穿出一支小艇,艇首孔明灯开启,射出一线强烈黄光。
尚江提身跃下舟中,孔明灯光复又关闭,只听舟穿苇叶,双浆泼水之声隐隐入耳。常柏呈隐在暗处,窥视得真切,心念急转之下,已想出一个计策
他此来用意,为救出贺束兰贴身侍婢何凤儿,他与贺束兰井无交情,实为感谢当年苏雨山救命大恩,以此报在岳洋身上。
约摸一顿饭光景.忽闻沙沙之声噪杂盈耳。常柏呈穷尽目力注视河汊出口处,只见十数艘巨形快艇,出得河汊进入大江,横驶而去,艇上黑影幢幢,不下数十人之多。
常柏呈心中狂喜,仰面看了看天色,知大雷雨应在半个时辰以后降临,侧面眺望对江远处,只见远处红光闪了两间,知道岳洋等人已如计施为,东南风劲疾,可收全功。
他鼻中低哼一声,疾跃而出,掠抵对岸,效尚江双掌交击了几下。
须臾,苇中送出一声断喝道:“什么人?”
常柏呈答道:“巡江舵上李二虎。适才在江心遇上帮主座舟,帮主令兄弟持令前来,将何姓婢女送去。”
舟上应声道:“如此交出令箭查验!”言毕,一线强烈孔明灯光倏然射出。
常柏呈道了一声:“兄弟遵命!”说时涌身泻落舟中,右臂迅如电光石火伸出,道:“请查验令箭!”突然手腕一翻,并指点出,指劲透风,迅疾无伦。
那人瞧也没瞧清,应指倒下。常柏呈双手一捞,轻轻搁下,将孔明灯光关闭,抄起双桨,轻轻荡离,驶入河汊深处。
深人数十丈,隐隐只见三条巨舟联锁在一起,舟上一片漆黑,灯火俱无。
他踌躇了一下,弃桨双足疾点一式“黄鹤穿云”冲天拔起,身化“大鹏展翅”轻似落叶般落在一舟船枪上,凝目倾听一阵,只觉三舟中悄无声息,暗中惊疑道:“难道他们倾巢而出了不成?”
思忖之际,已探身而下,矮身蹑足走进舱门,忽闻邻舟中间哑的语声道:“打车!”继而传出一阵嘻笑声,但音量甚微。
常柏呈不禁一怔,继而恍然道:“帮主离此,他们无事,安逸得在下棋观战,似此疏忽懒散,怎成得什么大事。”
他认为机不可失,轻轻拉开舱门,首舱中燃着一盏油灯,昏黄灯光下,只见何凤儿云鬓蓬乱,憔悴苍白,圆睁一对失神的眸子瞪着常柏呈,露出仇恨怨毒之色。
一个胖妇倒在何凤儿脚下沉睡,口张涎流,两颊胖肉随着鼻息上下跳动不止。
显然何凤儿受了无尽折磨,并被制住穴道,无法动弹。常柏呈从何凤儿眼中察知她认为自己也是三元帮匪党中人。
他无暇解释,两指飞点在胖妇胸前死穴上,单手一抄何凤儿柳腰,一把挟住,激射出舱,双足飞起,落在原先的小艇上。
常柏呈将何凤儿平卧艇中,双臂轮浆一送,如矢离弦般穿出三丈开外。
他抡桨如飞,舟行似箭,不到片刻,已抵河汊出口处。
何凤儿忽出声道:“尊驾是何人所遣?”
常柏呈微微一笑道:“老朽受你家小姐之托,待老朽解开姑娘穴道、”
何风儿神色惨变道:“解不得,此是独门阴毒手法,穴道一解,必会五官喷血而死,只求见上我家小姐一面,死也甘心。”
常柏呈微微叹息一声,道:“何姑娘无须气短。虽然老朽功力不够,似这独门点穴手法未必天下无人解得,现急须离此,恕老朽放肆了。”双手一托何凤儿娇腰,电掣般离去。
途中远眺对江远处,只见红光烛天,夜空乌云狂奔,金蛇电闪,雷声隆隆。心料江胥卒赶至巨宅之前,已是焦尸遍野,贺束兰等人早已逃离无疑。想到此,常柏呈脚下愈发加疾。瞬间,豆大雨点倾盆而下。
常柏呈脱下身上长衫,披盖在何凤儿身上,托着她往蛇山奔去。
云开天晴,空际泛出一丝鱼白。夏口对江现出贺束兰、岳洋一双身影。
贺束兰已改了男装,与岳洋俱带人皮面具,冰冷面孔,使人生畏。
两人并肩眺望对江天际,江水浩荡,远山若有若无。
忽地,岸柳之下走出一个汉子,笑道:“两位可要过江么?”
贺束兰仔细打量了那汉子一眼,见这汉子虽威武壮健,却不似练家子模样,定不是三元帮手下,遂点点头。
岳洋道:“渡资多少?”
那汉子答道:“小的不敢多要,客官随意打发!”
岳洋掏出一块碎银子约值五钱,递与那汉子。
汉子接过,忙道:“太多了,太多了,谢谢,两位客官请随小的上船!”
两人随着汉子上舟,往夏口驶去。
舟至江心、旭日升起,江面金霞万道,泛出异采。
这时,江心又出现一条小舟,也是渡向对江夏口,舟中端坐一老者,鹞目鹰鼻,目光凶狠,不时瞥注岳洋舟上。
两舟并行,相距不过四五丈左右,岳洋与老者目光相接,不禁一怔,鼻中低哼了一声!
贺束兰发觉岳洋目光不对,遂也望了舟中老者一眼,低声问道:“此人是谁?你认得他么?”
岳洋摇首未予置答。贺束兰冰雪聪明,知岳洋必认得此人,说不定还结有前仇,怎肯就此作罢。岳洋经不住贺束兰逼问,苦笑一声道:“此人名栾丁鬼!”
贺束兰哦了一声,玉婉轻抬,理了理为江风吹乱的青丝云鬓,嫣然娇笑道:“他就是在勒竹镇上,为凤儿无知阻拦,致被其逃去的栾丁鬼么?由你目光中看出,你必与栾丁鬼结有不可解的宿怨,是吗?”
岳洋摇摇头,答道:“兰姐,你猜得不对。小弟与栾丁鬼在勒竹镇上初次见面,怎能说是宿怨,不过他与小弟仇人王声平曾在岷江共事过!”
贺束兰笑道:“原来如此,现在就令舟子靠近栾丁鬼的船,不怕栾丁克飞上了天!”
岳洋略一沉吟,摇首道:“不,此时我们不宜暴露形迹,引人注目,救何姑娘要紧,栾丁鬼既在夏日露面,必还有几天逗留。”
贺束兰斜睨了岳洋一眼,笑道:“看来,你对凤儿不无耿耿。”
岳洋微笑不答,目光不再掠向栾丁克舟上,转而凝向蛇山重檐叠角,金碧辉煌之黄鹤楼。因为岳洋与贺束兰均带了人皮面具,栾丁鬼只觉两人面色冰冷,别无可疑之处,心无警惕遂种下日后杀身之祸。
舟行甚远,驶抵夏口江岸,栾丁鬼已驶向下游江岸,岳洋与贺束兰双双登岸,岳洋忽见常柏呈身影一闪不见,下由暗中一怔,突由人丛中钻出一个白发衰迈老头,拉着岳洋道:“你才回来,你姑母病已垂危,想在临终之前见面,快随我来。”
说时眼皮眨了几眨,转过身去。
岳洋当即会意,知是常柏呈遣来的,与贺束兰打一眼色,低声道:“我们随着他走。”
岳洋,贺束兰默默随着那老汉走去,穿过江边大街,绕至蛇山之后登山.行人已渐行稀落。
老汉突然止步转身,迅快地递与岳洋一个纸卷,即向路侧穿林拂叶而去.
岳洋不禁一惊,心知必有原因,四顾一望,见附近无人,遂打开纸卷。
贺束兰也把头伸了过来,四目同注,观看纸上字迹。
大意谓何姑娘业已救出,寄居于蛇山之上一个姓张的樵夫家里。何姑娘被辣毒的独门手法点注穴道,因功力不够,不敢妄解,恐淤血逆冲喷血而死,又因恐三元帮主起疑,却难留此,所以急急返回,天黑之后必来陈明详情。
落款“知名不具”不言而知,是智狐常柏呈所书。
贺束兰眸中显露惊喜,道:“这人是谁嘛!怎么不具名字?”
岳洋笑道:“此人才智非常,我等能逃出重围,也是仗他援策!”
贺束兰嗔道:“这个我知道,我是问他真实姓名嘛!”
岳洋故作神秘道:“法不传六耳。兰姐,我们去看过凤儿再说吧。”说时,已领先登山如飞而去。
贺束兰望着岳祥后影白了一眼道:“死人。”柳腰一提,莲步如飞尾随岳洋之后。
一间简陋石屋,深处于山后密林悬崖之上,外人不知者甚难找到。岳洋循常柏呈信上指示走去,犹如轻车熟路。只见这间石屋筑在一块突出的断崖上,屋外是一间六七丈方圆土坪,坪下峭壁如堑,屋后亦是数十丈高陡石壁,流泉飞溅,幽静无比。
坪上植有数株柿树,青柿累累压枝,门外堆置着一束束山柴,几只鸡在坪下游走寻食,静悄悄地一无人声。
两人尚未到达门首,突然一小女孩由门内探出脑袋来,一头黑发束成两条小辫,一见二人沉冷的面庞,脸上露出惊喜之色,跃了出来道:“哪位是岳大叔?”
岳洋笑道:“就是我,小姑娘是在等着我,是吗?”
那女孩天真无邪地瞪着双眸,望了望岳洋、贺束兰面孔,问道:“岳大叔,是一位胡叔叔叫我等你,他说岳大叔面孔是冷冰冰的,使人可怕,其实心肠十分善良,怎么这位大叔面孔也是冷冰冰的呢?”
岳洋不禁一笑,知道小姑娘所说胡叔叔就是智狐常柏呈化名,伸手摸了摸小姑娘面颊,问道:“你爹在吗?”
小女孩睁着一双大眼,点头道:“我爹我妈都在,还有一位姓何的姑娘真可怜,病得都快死啦!”
贺束兰闻言大为焦急,道:“小妹妹,这位何姑娘能说话吗?”
女孩摇摇头:“她不说话,也不饮食,躺在我家楼上,只与胡叔叔说过两句话,一直闭着眼睛呻吟”
石屋内又走出一男一女,男的年在四旬开外,一身粗布短裤褂,壮健异常,面象透出相豪爽直,女的也是农妇装束。
那壮汉向女孩喝道:“丽儿,不准向客人无礼。”
小女孩小嘴一撅,道:“爹,我没无礼嘛!”
岳洋跨前一步,抱拳笑道:“阁下可是姓张吗?”
壮汉拱手相答,笑道:“不敢,小的张福,胡先生叮嘱小的,请二位先去救何姑娘要紧!”
岳洋道:“就请阁下带路。”
壮汉道:“二位随小的来。”转身向门内走去,岳洋与贺束兰紧随身后。
穿过厅堂之后,顺着扶梯登楼。其实这楼根本算不上楼,仅有三尺来高,上下均须曲腰而行,平常为堆置杂物粮食之用。
何凤儿平卧在稻草垫上,身旁点着一盏油灯,昏黄暗淡。
壮汉道:“阁下请自使吧!”
壮汉深明武林中人行事诡秘,不容人窥见,便说:“客官如有急需之处,只管呼唤,小的命小女送来。请恕简慢。”说罢,转身下得楼去。
何凤儿睁着双眸注视着岳洋,贺束兰,似不识他两人是谁。
贺束兰揭下人皮面具:“凤儿,你怎么样了?”
何凤儿一见是贺束兰,悲呼道:“小姐,凤儿是不行了,能与小姐见上一面,死也瞑目安心了。”说时,珠泪夺眶而出。
贺束兰蹲下身来:“凤儿,快别说这些丧气话,我就不信不能解开你被点的穴道。”
何凤儿摇摇头道:“小姐,你无能为力,江胥卒手法极为阴毒,正反逆用,解开此一穴,另一穴道必起变化,凤儿只想说出所见所闻,求小姐点上死穴,免得多受痛苦。”
贺束兰道:“胡说,你告诉我被封穴道,让我设法解开!”
何凤儿叹了一口气,说出被点穴道。
贺束兰面色通红,眸中杀机吐露。原来所点的却是女儿家隐秘之处,阴辣歹毒不可解救。贺束兰银牙猛挫,咯咯咯作响,骂道:“江胥卒,有朝一日作落在姑娘手中,端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见岳洋垂面沉思,不声不语,犹如痴呆,用纤手推了岳洋一把,嗔道:“喂,你倒是想想法儿呀!怎么尽在旁装聋作哑。”
岳洋如梦方醒,尴尬地笑了笑道:“何姑娘被点穴道阴毒已极,小弟是在想如何解穴才不致丧命或致残。”说时长叹一声道:“纵然思出解救之道,小弟又怎能出手,何况兰姐更不能代劳,因分寸轻重极难把准,万一有失,反催何姑娘速死,小弟委实为难之极!”
贺束兰白了岳洋一眼,嗔道:“你这迂腐气何时才能脱掉,这是什么时候了,萍儿不是你解救的么?快想法子试试。”
凤儿望了小姐一眼,道:“小姐,这位是谁呀?”
贺束兰抿嘴笑道:“你不认得他吗?他就是你在勒竹镇上无端伸手所迫的岳公子,他心内还在恨你咧,你求求他吧!”
凤儿憔悴脸色上不禁泛出淡淡红晕,张口欲言。
岳洋忙道:“何姑娘此时不宜多说话,蓄余一分元气,即增一分治愈希望!”说着取出一粒长春丹来,放入凤儿口中。
凤儿知岳洋说话是真,目含感激之色,闭目养伤。
岳洋向贺束兰说道:“小弟尚须穷索解穴之法,非片刻可以想出。兰姐,你先陪何姑娘一会儿,小弟在此打坐吧!”
贺柬兰点点头。
岳洋立即盘膝坐好,闭目沉思。
要知岳洋虽只学了轩辕十八解及素问九针,但轩辕十八解乃前古绝学,义理深奥,夺天地造化之奇,临别之时,苏雨山曾嘱道;“你生死玄关被我打通,武功与日增进,自不能与往昔相比,不过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而且学无止境,我所传你四种武学,均是非凡绝学,其中义理博杂,你能穷究其境,则一生受用不尽!”
岳洋如今已将四套绝学烂熟于胸,他只觉轩辕十八解象长江大海般广浩渊繁,不绝长流,难穷其境,但每悟出一分穷奥,即获一分进益。
他复忆起其师苏雨山名满天下之故,与其说他武学卓绝无论,毋宁说是医理渊博,凤儿倘遇恩师,解穴治伤不过举手之劳,因而悟出其师所传之轩辕十八解内必有能够救凤儿之道。
贺束兰在旁凝视岳洋,只见岳洋面上渐渐透出一片清气,望之俨然仙风道骨,令人惊喜。
惊的是岳洋自离开玉钟山后,必获奇遇,问他又坚不吐实,避重就轻,定有难言之隐,假以时日,冠冕武林已勿庸置疑,若与其父逐鹿中原,成败未可逆料。
喜的是自己未走眼,岳郎才华盖世,不负自己一片深情,不禁又泛出患得患失之感,因有英香插在其中。
她注视岳洋半晌,转眼又瞥向凤儿,只见何凤儿原来毫无血色面庞又现出一层红晕,知药力已见功效,不由心略宽慰。
此刻的岳洋,已臻物我两忘境界,参悟轩辕十八解玄奥大有所获,他本已探出相救何凤儿之道,为不舍此融汇轩辕十八解精华之良机,是以迟迟仍未收功。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岳洋才睁开双目,贺束兰正与凤儿娓娓而谈。
凤儿瞥见岳洋睁开双目,眸中陡露欣喜的光采,道:小姐,岳公子已行功完毕!”
贺束兰迅即转目注视岳洋:“想了这么长时间,总该想出救凤儿之法了吧?”
岳洋点点头,道:“只是难以出手!”
贺束兰格格一笑,戴上人皮面具,道:“我知你是碍着我在旁,这样吧,我下楼去,不过,稍时你要还我个活跳新鲜的凤儿来!”说时已窜至楼梯口,下得楼去。
厅堂内桌上已摆上三大碗菜肴,均是山禽野味,香味扑鼻,隐隐可闻窗下炒菜声及小女孩话音。
贺束兰目光瞄向屋外,只见张福弯腰立于坪上,东西盼望,不禁走了出去,站在张福身后,道:“张大叔,叨扰你了,不必为我们破费,使我等于心难安!”
张福竟不察觉贺束兰来到身后,闻声吓了一跳,惊惶四顾,见是贺束兰,方始神定,逊笑道:“客官说哪里话来,小的怎能不款待胡先生好友,粗茶淡饭,不值一提!”
继又面容严肃地说道:“客官你来看,这山后原本极少有人往来,怎么如今竟会有许多江湖英雄人物现身?胡先生曾叮嘱过,万一有江湖人物侦问何姑娘下落,叫小的沉着应对。客官,你看他们可是寻找何姑娘的么?”说时,伸手指着密林丛中。
贺束兰不禁一怔,果然人影晃动,一闪而隐,料知是三元帮匪徒,不由暗中冷笑一声,杏目泛出无限杀机.须臾,答道:“这倒不一定.江湖中尽多光怪陆离之事,他们不找到此处,是他们万幸,不然.坪上就是他们溅血横尸之处!”
张福暗道:“这位客官好大的杀气!”他本非江湖中人,茫然不知所答,片刻才想出一句话来,道:“那位何姑娘好了么?唉,请他们下来吃饭!”
贺束兰忙道:“不敢劳烦,待会儿他们自会下楼来!”
张福道:“如此,小的不奉陪了!”转身快步入屋。
贺束兰望了望崖下人影,粉面罩霜,缓缓走向屋内,一步跨入,只见岳洋已下得楼来,缓缓走入厅堂,不禁一喜:“洋弟,凤儿痊愈了么?”
岳洋答道:“尚未出差错,好是好了,不过她仍要调息养功。天黑以前,凤儿不能行动自如。”
这时,张福走出,笑道:“二位想必腹中饥饿了,快请人席用饭!”
岳洋道:“这如何敢当?”
张福道:“说哪里话来,只请二位不嫌简慢就是!”岳洋谢道:“既是如此,就请大婶及今媛一同进餐吧!”
张福道:“他们方才已与小的用过,二位不必多礼!”
贺束兰与岳洋一笑,双双坐下。饭中,贺束兰说出方才所见崖下人影之事。
突然厅外传来一声冷笑,只见檐下一列站着三人。
中立者紫脸膛,浓眉虎眼,貌相极其威武。
右侧一人与中立者年岁相仿,面目阴沉,望而生畏。
左侧一个劲装大汉,两手横握一支金软鞭。
岳洋微微一笑,缓缓立起离座,走出两步,冷冷说道:“三位无故光临民舍,不知为了何故?”
中立者朗笑道:“老朽也不瞒你,老朽是三元帮帮主江胥卒,因门中一人逃走,是以来蛇山搜捕!”
岳洋面目森严,哦了一声:“原来是江帮主。帮主既已探明此人逃来蛇山,但不知此人相貌如何”
手握长鞭大汉冷笑道:“帮主,属下进去搜捕,与这无名小辈绕舌作甚?”说着,一步跨入门内。
岳洋目中寒光逼人,朗笑一声,轻拍一掌,道:“三元帮又非官府,你也太目中无动人了?”
虽岳洋掌不带力,执鞭大汉却也识货,迅疾退出门外。
江胥卒惊异之极,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他已从适才一掌中看出岳洋不是等闲之辈,由不得眉头一皱。
右立老者微笑道:“原来阁下也是武林中人,老朽董金荣。敝帮逃走人物干系重大,只须瞧瞧有无,于阁下无损,为何见拒?”
贺束兰此时已立在岳洋身后,冷眼旁观,不声不语。
岳洋纵声大笑:“在下武林末学,从不招惹江湖是非,更与贵帮井河不犯,根本用不着庇护来历不明之辈,既已说明屋内并无贵帮叛徒,阁下如再欲恃强,断然不行!”
执鞭大汉道:“不行也得行,与本帮作对,无异以卵击石,阁下何不思量些?”
岳洋大喝道:“三元帮虽然势大,但在下可没放在眼内。”
江胥卒冷冷说道:“如此说来,阁下是存心与本帮作对了?”
岳洋道:“那就要看江帮主了!”
“阁下豪气非常,想必身蕴绝学,也好,老朽正想借此见识见识。”说着喝了一声“退!”三人疾退跃落于坪中。
岳洋低声道:“兰姐只护着住宅,以防有失!”双足一提,疾落坪中,姿势妙曼至极。
江胥卒心头微微一震,望了豹掌查金荣一眼,只见他也是面色微变。
岳洋道:“三位无故登门欺人,今日难免带一点公道回去。”
执鞭大汉大喝道:“招子放亮些!你瞧瞧四外,便知谁难逃公道!”
在大汉说话时,岳洋已发现崖上人影来往,隐现林中,当下仅冷笑了声,目注江胥卒道:“请江帮主赐教!”
执鞭大汉道:“杀鸡焉用牛刀,待俺会会这小子!”
岳洋冷冷望了他一眼,厉声道:“你是何人,请见告!”
一旁的董金荣道:“他是江湖上人称‘金鞭玄坛’、大江之南无人不知的——周号男!”
岳洋道:“怎么在下入游江南,竟从未听见过‘金鞭玄坛’之名?”
周号男激怒得面红耳赤,暴雷似地大喝一声,呼的一式“横扫千军”拦腰卷去!
虽是急急出招,其中变化竟是奇诡凌厉,手振处,只见百道金虹横成一堵金墙推去,鞭过处呼呼带风,真是名不虚传!
岳洋视扫来的软鞭若无睹。鞭梢将至胁下,脚步滑开三尺,鞭势立告走空。
周号男冷笑一声,鞭梢回卷,威势未敛,仍然金虹闪眼!
岳洋身形右挪,右掌虚空一弹,斜弧半圈,迅疾舒指抓出,一把竟将鞭梢抓住,其动作快如闪电。
周号男心神一寒,猛力回腕后撤!谁料一扯之下,岳洋身形如山,动也未动。周号男却震得虎口裂开,鲜血进溢,闷哼了声,身子不由自主冲出数步,鞭梢犹自紧握。
岳洋冷笑了笑,五指加力,捉紧鞭梢,往外一甩一拧。
周号男只觉一股奇猛之力由鞭梢透来,竟松手不及,身形登时翻至半空,大叫声中,往崖下疾翻落去。
这声大叫,随风传扬,山谷回应,动心惊魄。
周号男这一坠下崖谷,如不碎骨粉身,定也重伤致残。
江胥卒、董金荣不禁相顾失色,自知遇上了棘手人物。
董金荣眉头微皱,轻咳一声,强作笑颜道:“阁下做的也未免太过份了?”
岳洋道:“一经动手,就难免有生死之别。在下并未触犯贵帮,是贵门欺人太甚,在下为势所逼,不得不如此。”
董金荣干笑了两声:“好说,好说。董某敢请阁下赐告大名。”
“武林末学,何必多问。”
董金荣冷笑一声,左足点地,两指弯曲如钩,飞抓而出,一上一下,分袭胸腹两处要害重穴。
岳洋在楼上力求解开凤儿穴道之法,参悟“轩辕十八解”精华,短短两个时辰潜移默化,武功何啻增进一倍,目睹董金荣掌势猛狠,淡淡的一笑。
董金荣已知对方身手异常,双掌一出,左足疾点,身形嗖的拔起丈余,化为“大鹏展翅”双掌一并,吐出一股巨大无朋的罡力,以泰山压顶之势罩下。
岳洋自幼受欺凌,不由养成偏激之性,遇上恃强凌人之事,立泛杀机。豹掌董金荣此种招式,无疑必置自己于死地,当下冷笑一声,施展“玄天七星步法”玄奥无比地脱出掌风之下。
只见岳洋手掌一翻,暗展“弥勒神功”震字诀,一式“天王托塔”猛往上扬。
董金荣只觉胸前为一股无形潜劲所击,如中千斤钢锤,痛得禁不住惨叫一声,下飞的身形反被弹起半空。
此刻的江胥卒看出情势不妙,身形划空抢出,迅疾攻出几掌。
江胥卒不愧为一帮之主,一身绝学并非等闲,出掌投式令人意想不到,变幻莫测,精奇无比。
岳洋不想江胥卒身形如此之快,立被逼退了三步。
江胥卒似乎存心不让岳洋有缓息之机会,掌法变幻,幻起漫天掌影,电掣击来,跟着左指又出,手指抡处,岳洋全身三百六十大穴,无不被罩在指影之下。
岳洋心头一惊,脚下飞快移动“玄天七星”步法奇奥无比,掌风指劲着着击在他身上,竟滑步闪开了。
可是江胥卒掌风指影犹如附骨之蛆一般,追袭而至,居然使岳洋展不开手脚,逼得身形连连转动。
那董金荣早已旋身落于坪沿,看出他受伤不轻,呛出一滩鲜血,面色灰白如纸,胸前起伏不定,满眼怨毒之色,正立若暗中调息。
突然,岳洋大叫一声,仰面望后倒去。
江胥卒不禁一怔,暗道:“我并未伤他,怎会倒地,分明有诈。”
姜还是老的辣,心念电转之间,右掌已随着岳洋的后倒的身形压下。
只听岳洋冷笑一声,身形暴起,两指迅如电光石火般疾点向江胥卒压来手掌的“腕脉”穴。
江胥卒大惊,浓眉上剔,下沉的掌势飞快地向左一移。
哪知岳洋两指就象长了眼睛似的,随江胥卒手腕移去。
江胥卒面色大变,掌式向他处移去。
可是,岳洋两指始终不离江胥卒腕脉之间。
以牙还牙,岳洋也不让他有缓手之际,心中暗暗思量:“自己不能锋芒太露,恩师临别之际有言,遇载者沉其舟,欲胜者丧其生,天下之大,奇才异士辈出,不可自满招致横祸。”
心念及此,更知三元帮匪徒满布蛇山,一声号令之下发动猛攻,恐何凤儿将无法逃出重围,想着手法不禁缓了过来。
江胥卒趁此寸隙,急奋力后跃,翻身落于文外。
他目光一动,见岳洋并未追击,知再动手定将自取其辱,虽未见落败,但威望大损,连遭挫折,多树此一强敌,无异自掘坟墓,不如自找台阶下,掌下拱手微笑道:“老朽业已相信阁下不会庇护一叛帮之徒,权此别过,容再相见!”
说罢,用手一招,豹掌董金荣伤势稍愈,一闪而至。
突然,两声长啸随风传来,清越响亮,声播云空,山谷鸣应。
只见一双人影电泻而下,疾若鹰隼。
啸音未绝,那双人业已落地,现出一双风姿英爽,鸢肩蜂腰少年。
右侧少年面目逼视江胥卒,鹰扬虎耽,锋芒逼露,嘴角噙着一丝耐人寻味的冷笑。只见他打量了岳洋一眼后,走向江胥卒身前躬身施礼:“爹,孩儿回来了,奉师尊之命协助爹成就雄图大业。”继而左右顾盼了两眼,道:“听说爹在此擒拿叛帮之人,不知擒回来了没有?”
江胥卒面现苦色,道:“孩儿,走,此地叙话不便!”
少年又向董金荣施礼道:“董叔父,近来可好。”
董金荣微笑了笑道:“尚好。”笑容极是勉强。
少年见其父与董金荣神色有异,心中业已瞧料了五分,回面怒视岳洋冷笑一声,大跨步向前去。
江胥卒忙道:“孩儿,不可无礼,这只是一场误会。”他连遇挫折,厄运有增无已,不想另树强敌,是以有此一说。
少年听得一怔,止步转身道:“孩儿谨遵父命。”
江胥卒立向岳洋抱拳笑道:“老朽误会冒犯,望宽谅是幸,容再相见。”
岳洋道:“不敢!”
江胥卒率三人如飞离去,接着山谷响起一声哨音,尖啸穿空,崖下三元帮众纷纷撤了个干净。
岳洋身形不动,临风仁立良久,才缓缓转身走进门中。
岳洋一进来,贺束兰便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娇躯斜倚桌旁,纤手略理云鬓,神情姿态,无不美极。
岳洋见了一呆,若有所感地道:“兰姐,你这笑里面大有文章呀。”
贺束兰笑道:“方才,我上得楼去,凤儿说你肆意轻狂。”
岳洋闻言涨得满脸通红,急道:“兰姐,这冤枉如何受得了,是你逼我做的吗,这这叫我如何说起。”
说着,脑际倏又涌起方才替凤儿宽衣解带的诸般情形,自己几乎把持不住,百脉奋胀,欲火猛炽,难道这情形被凤儿瞧出来了,思索方才情景,不禁羞赧难止。
贺束兰一半戏弄岳洋,一半藏了深心,此时见岳洋如此面嫩,为免他着急借故离去,只好暂且隐忍不言,一转正色道:“怎么,江胥卒还有次子?事先无听闻。”
岳洋道:“江湖枭雄,行事高深莫测,他心术如不过人,焉能成为一帮之主?”
贺束兰轻笑了声,含有轻蔑之意,略一沉忖,道:“你瞧见了江胥卒和另一少年的武功身法么?”
“这倒未曾注意,难道兰姐你认出了他们的身法吗?”
贺束兰一掠云鬓,轻声笑道:“峨嵋嫡传心法,火候已达九成,其长子江吉灵为我杀死,其次子必找我复仇,是以今后的祸患会有增无减。”
岳洋一听两少年是峨嵋出身,心知金顶上人痛恨当年折在恩师苏雨山手下,居然倒行逆施,为害武林,不禁暗叹了口气,不便明言自己来历,只道:“兰姐武学旷绝,何惧他这一双少年?”
贺束兰斜眸一笑道:“你别尽替我戴高帽子.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如今你的武功已凌驾姐姐之上了。”
正说话间,蓦地,一支小箭由户外射入“笃”地一声钉在桌上,箭身尚束着一个纸卷。
两人不禁一惊。岳洋疾伸手拔下小箭,解开纸卷,竟是常柏呈所发。
上书江胥卒猜疑并无全消,山上犹留有高手监视,嘱两人静守如动,待他设计将之引开,再行通知离去。又言江胥卒坚信罗泰三人及凤儿为贺姑娘掠走,怨毒更深,已定下借刀杀人毒计,诿过于贺束兰姑娘云云。
贺束兰柳眉倒剔,冷笑一声,道:“先发制人,叫他知道姑娘的厉害。”说时,面上如罩一层秋霜,杀气森森。
岳洋心头一惊,道:“兰姐何必与这些江湖小人计较!
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们难得有好下场。”
贺束兰怒意未敛,道:“任由他们茶毒武林么?善恶报应丝毫不爽,我又不是不知道,但在他们未获报应前,死在他们手下的人未免无辜。你不知情尚有可恕,否则眼睁睁望着那些无辜受害么?”
岳洋默然无语。
这时,张福一家藏在厨下未出。贺束兰上楼看视凤儿,岳洋感觉不好意思登楼,立在门外回溯往事,沉浸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