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纸样的惨白下来,牟汉平突然浑身一阵颤栗,猛然回头,见郭盛含笑如故,却断了气息。
牟汉平只觉脑中“轰”然一声,一时眼前事情都模糊起来,半晌,突然听得郭义发出一阵低沉痛极的惨笑,笑声逐渐由低转昂,最后穿云裂石,直上霄汉,牟汉平惊恐的望着他,一会,笑声又由高转低
牟汉平推着他,喊道:“叔叔。”
郭义止住笑声,抹去眼角泪珠,道:“孩子,你大叔说得不错,像他那样铁打铜铸的身子,没有人能够伤他,除非他自己愿意死掉。”
牟汉平哽咽着望着郭盛的尸体。郭义向着尸首道:“大哥,咱们兄弟几十年,一直没有分开过,现在看样子咱要分开一些时候了。牟大哥待咱们恩深似海,咱们总得有点还报,你先走一步,等把牟大哥的仇报了,兄弟自然会来寻你。”
牟汉平泪如奔泉,再也忍不住夺眶涌流下来,模糊中蓦听得郭盛一阵敞声大笑,豪壮的说道:“我这副铁打的身子,谁能伤得了我?”
又听郭义道:“大哥,就这么办吧,你慢着点走。”
恍惚又听得郭盛答道:“好,就这么说,那一切都偏劳你啦!”
牟汉平精神恍惚中,突觉有一只手掌,轻轻的拍在他的肩上,他泪眼迷蒙的抬起头,只见郭义神色惨白的向他道:“把你背上的剑取下来,就在这里掘个坑把你大叔葬了吧!”
牟汉平抽出背上断剑,郭义诧声道:“这剑原来就是断的吗?”
牟汉平道:“不,这是北腿朱老前辈的遗物。”
郭义更为讶异,道:“铁腿裂天朱恨天吗?”
牟汉平道:“是的,此话说来话长,待会再向叔叔详细禀告。”
两人就地挖坑将郭盛草草安葬。临行,郭义嘱牟汉平以剑劈树作记,以使将来方便寻找移葬。
牟汉平满腔悲愤,寻得一棵巨树,抡起断剑运力猛砍,不意“咔嚓”一声,合抱巨树被齐腰截断。
郭义在旁嘱道:“平儿,此是宝剑,不须太过用力。”
话声未毕,牟汉平像疯狂了一样,又将一棵大树砍倒。郭义知他伤痛过度,思欲发泄,也不再拦阻,转瞬之间,坟墓四周树木皆被砍倒,牟汉平轻轻舒了口气,始将断剑插回背上,跪地向郭盛拜别,和郭义离去。
叔侄两人沉痛的沿栈道而行,牟汉平借机将数月经历,一一详告郭义,金风拐清瘦的脸上时而欣悦,时而愤慨,时而慈爱的望着他,眼光中充满了怜惜。
听说完了以后,牟汉平问郭义道:“叔叔,听说那玉-机密是快讯毕五泄漏,这话可是真的?”
郭义道:“不错,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为了贪图漠北双雕的一百两黄金,就把青龙帮给卖了。”
牟汉平讶然的道:“漠北双雕?叔叔可是说的彩雕秦鹏、乌雕向云忠两人?”
郭义切齿道:“不错,正是这两个恶贼。”
“难道毁帮和杀死先父的仇人是他们?”
郭义道:“是否他们,目前尚无法确知,不过他们曾参与其事是毫无疑问的。”
牟汉平道:“但纵然他们和唐智那厮伙同,实力还是不足呀,我想定然尚有别人”
郭义道:“这话不错,寻找唐智那厮,不难逼出底细。”
半晌,牟汉平又道:“事发之时,樊成说叔叔们都不在总舵,是吗?”
郭义慨叹的道:“不错,我俩奉你父之命去洛阳查探你的消息,返回时事情已过,否则唉!”
牟汉平道:“事后始知是毕五泄漏秘密,叔叔们追至关外才将其格杀的吗?”
郭义道:“不错。”
过了一会,牟汉平道:“怎么从未听说唐智那厮,与这两个恶贼有瓜葛呢?”
郭义道:“这种小人以利相聚,怎可以常理推断?”说着叹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有些人不惜卖友丧身,而不能一见那块残-,你却宝-合璧而得,真可说是上天有眼,福缘深厚了。”
牟汉平将手伸入怀中,道:“玉-就在小侄怀中,叔叔可要看看?”
郭义机警地疾然转身,向四下微一打量,回头责斥道:“以后不可任意取观此物,招取意外麻烦。”
牟汉平恭声应道:“是。”
两人一路行走如飞,沿着栈道急急前奔,四周山林丛莽,一片寂静。他们默默的奔行着,忽然郭义道:“平儿,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嵩山寻宝?”
牟汉平沉忖了一下,答道:“我想待报却父仇之后再去寻取,叔叔,你说可好?”
郭义没有即刻答话,停了一会,问道:“你自认目下武功足可以报却父仇了吗?”
牟汉平嗫喘的道:“这”郭义柔声道:“你数番奇遇,又得南拳垂青,论目下功力,对付唐智之流,自绰绰有余,可是你知道唐智并非罪魁,据我猜想,可能一崖三堡及武林各大门派的人都有牵涉,要是对头武功特别强硬,或联手对敌,你还是难以应付,你说我这话可对?”
牟汉平恭声道:“叔叔说的是。”
郭义道:“我的意思是你先不忙急切父仇,等取得宝藏,练成绝世武功以后,再出面寻敌,就万无一失了。”
牟汉平道:“那么,暂时先放过唐智那厮吗?”
郭义道:“是的,目下天下武林皆知你身藏重宝,一窝蜂的对你追逐,而且唐智那厮知你寻他,处处躲避,一时也不易得手。我的意思是,我继续前往蜀中寻他,你趁武林人物皆知你前往蜀中时,遽然折返嵩山寻宝,等他们发觉时,你宝已到手,武功也可有小成了。”
牟汉平蓦然煞住脚,肃容道:“叔叔说得对,这金蝉脱壳之计当真太好了。”
享阻道:“既然这样,你就上马折回吧!我自会设法引诱他们,继续往蜀中追你。”
牟汉平双眼渴切地望着郭义半晌,郭义苦涩的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慈和的道:“孩子,你得挺起胸脯来,兴邦复仇的担子,可都在你身上了。”
牟汉平强忍着伤痛,向郭义作了一个长揖,郭义道:“记住人心险诈,一切都要特别小心,蜀中事完之后,我自会前来寻你。”
说完,脚下加劲飞跃而去,瞬息之间,消失在昏黑的嶙峋山道之中。
牟汉平咬了咬牙,舍弃栈道,纵入路旁丛莽密林之中。
数日之后,他已穿西乡过汉水经武关进入河南地界,再有两日时间即可踏入嵩山。
他一路行来,为防人耳目,皆昼伏夜奔,进入河南以后,但觉困乏交迫,心神极是萎顿,他在一个叫卢家集的小镇舒适的睡了一觉,并饱餐一顿,二日后即进入嵩山山区。
嵩山峰峦挺拔雄浑,举世闻名,他先找得一个隐蔽所在,取出玉-,合璧细辨块上图示路径,心中有了腹案,并不困难的即寻到少室峰南的一所幽谷。
这所幽谷在山之阴,又以两峰夹峙,丛莽掩盖,谷口只有一线空隙露出天光,如不按图索骥,纵使从旁经过,也不易发现这等幽绝之处。
牟汉平勘察地势,攀沿藤枝垂下,谷底雾气氤氲,极为潮湿,地上丛枝交差,荒草没径,隐隐觉得一股浓重的阴寒之气,浸人起栗-
上图示,谷底一棵虬松之阴,有一纠结蔓藤,斩断藤枝即可发现洞口,但牟汉平来回巡逡数次,迄未发现有此所在。心中正自不解,突觉眼角白影一掠,不禁一惊,急望时,隐约间似是一只白狸,电疾窜入身旁谷壁蔓草之中。
牟汉平赶前几步,撩开蔓草一看,只见一个方圆不足三尺之岩洞显出,洞内乌黑如漆,难辨深浅,他忖道:“这洞当不是藏宝之地,似此狭口,怎能进出?”
想罢,颓然退回,再将蔓草掩好,继续前行寻找。
他入谷之时,本在午前丑时光景,而今太阳偏西,谷中已阴暗下来,谷底劲风猛烈,触体劲厉,宛如有形之物,他不由心中急躁起来,脚下奔行越急,来回又寻了两遍,仍无迹象。
他不禁暗忖道:“难道不是此谷么?但块上图示,历历在目,按图寻来此处,自不会错,那么这藏宝之洞,怎会遍寻不着?这次我不放过任何细微之处,总能有迹象可循。”
想着他由谷口重又开始搜索起来,但仍然没有结果。
他几乎有点绝望了,天色慢慢黑了下来,因谷中阴暗,天黑得特别快,转眼之间,幽谷之中已被一片迷蒙夜色所笼罩。
他心中焦急如焚,眼看天已入夜,如此阴湿死谷之中如何安身?
突然,他又想起了方才看过的那个方圆不足三尺的小洞
他想道:“不管如何,这总是唯一可避风雨蛇虫的所在,趁天色尚未全黑,得赶紧寻出,否则黑暗之中,再要寻找就不易了。”
想罢,立时动身向那岩洞纵去,这岩洞因心中已有印象,倒还不难寻找。
寻到之后,急切间披拂蔓草之时,偶然用力过猛,却不想那洞口岩壁,应手簌簌塌了一大块。
这一发现,使他心中喜不自胜,此时夜色已临,视线大觉模糊,用手摸去,果然察出那洞口四周,皆是用泥土砌成。他力运双手,十指有如铜钩,连劈带抓,霎时之间,洞口已开阔数尺。
他将细碎泥块,尽皆扒出洞外,洞口阔处,已可容人直立而行,他连忙掏出火折闪晃一照,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原来这岩洞,除了出口处略较狭窄以外,入洞不及数尺,即逐渐开朗。牟汉平纵入洞内,回身用蔓草重将洞口掩好,就向洞内走去。
洞内岩壁十分干燥,和谷底之阴寒潮湿,几判若两地。他沿洞而入,走不多远,目光到处突然楞住。
但见身前丈余之外,洞壁忽低,形成一圆形拱门之势,壁顶却横刻四个斗大隶字“紫云洞天”
笔力雄浑,铁划银钩,极具功力,一望而知定为身怀武功之人所书,他心中突地升起一线曙光,难道误打误撞的却闯进了藏宝之地?
他继续前进,心中兴奋得“卜卜”狂跳起来,过了那道拱形圆门之后,洞口豁然开阔,四壁也逐渐光滑起来,再转过一个拐角,忽然洞壁三叉分开,牟汉平迟疑一下,跨进右首洞口,却是一间石室。
石室内除了一鼎丹炉,再无他物,丹炉上尘封盈寸,室角地下贮放一口巨大的铁箱,箱上同样积封了很厚的尘土。
牟汉平走近铁箱,俯身仔细察看,但见箱盖扣了一只巨锁,但锁已锈蚀,他伸手握住微一用力扭动“咔嚓”脆响一声,巨锁应手断落。
他把断锁丢在地下,双手攀住箱盖,试一掀动,箱盖并不沉重,毫不费力的随手打开,打开之后,牟汉平大吃一惊,原来箱中满满的一箱头骨。
那些头骨惨白峥嵘,一颗一颗的整齐排列,每颗头骨皆在左额破碎一洞。牟汉平轻轻的抽口冷气,凛然的想道:“好厉害的乾坤指力。”
现在他已能确定这紫云洞天,确是藏宝之处了,由这满箱白骨的伤痕即可证明,这岩洞确是长公主独臂大师贮息之地,因为数百年来,中原武林从无一人具有如此威猛的乾坤指力。
长公主以剑术和这“乾坤指”威震当世,武林人物崇为神圣,她一生为复兴国族大业奔波,从未授徒,这箱中头颅,不是她屠戮的汉奸贼子是什么?
牟汉平想着,心中充满仰慕和崇敬,他望了一会,重新将铁箱盖起,悄然退出石室。
当中一条岔道也是一间石室,不过看来略较右首石室宽阔,这间石室除正中一只霉烂的蒲团以外,空无一物。
他再转入左首,那也是一间石室,跨进石室的门,突然手中的火折暗淡下来,他心中一凛,凝目看去,不禁大喜过望。
原来这间石室桌椅床榻俱备,四壁光洁,床榻桌椅一尘不染,原来有一颗巨形明珠嵌在室顶石中。
他压熄火折揣入怀中,室顶的明珠射下一层白蒙蒙的光彩,他挨次将桌椅床榻查看一遍,并不见有可疑之处,他不觉有些迷惑了。
这石洞确是藏宝之处吗?那么宝藏在何处呢?
他低头筹思,慢慢对刚才自己的想法摇动了,他想:“这石洞,长公主也许驻锡过,但藏宝之处却不一定是这里,那么是在什么地方呢?”
他自言自语道:“这整个幽谷中,每一寸土地都查勘遍了,并不见有别的洞穴呀!”
他焦躁的踱起方步来
时间在他脚步之间悄悄溜去,但他仍想不出其中曲折,最后他颓然的坐在一张石椅上,渐渐的有些灰心了。
但他仍不承认失败,他重新又在各间石室逐地查勘,甚至壁上每一个突出的石角,他都抱着忐忑的心情再之敲击,以查看是否夹壁,但他还是失望了。
他毫无一丝发现。
至此,他不得不作放弃搜寻的打算了,于是他沉重的返身到左首石室,站在石塌前,恭恭敬敬的作长揖,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