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魂涧离古月洞并不太远,是一条深入地底的山隙,悬崖如削,涧中雾气蒸腾,云絮蒙蒙,深不可测,但上下起落,却另有迂回易于着足之处。
阴煞黄彩霞自幼在这片土地上长大,自是了如指掌,所以大家毫不费力的便深入涧底。
一路上虽是险履薄冰,-却并未遭到一点暗伏狙击。
这种险要之地,极易设伏的所在,凭“万洋山主”的机心恶性,竟会让人安全通过进入,委实令人莫测高深,使得他们更是不敢丝毫大意,警惕之心,提高到十二万分。
他们落至涧底,触目之处,疮痍满目,石塌土崩,显然经过了极众人数的蹂躏。
慈航玉女柳眉深频颦,轻轻叹道:“灵山何辜,遭此浩劫,应成伦真是禽兽。”
阴煞黄彩霞走在前面,脸色凝重,低头疾驰。
又走了一阵,阴煞黄彩霞止步回头道:“前面不远就是落魂涧中最隐密之处,号称九幽绝地,图中所指,即系此一所在,九洞连生,错”
一语未了忽然,吹来一阵刺骨阴风,风中含着浓烈的霉腐之气,这股味道,沈元通最是熟稔,当时俊目逞威,道:“九幽绝地之内,必定关满了从‘武陵别府’中移来的囚禁之人,伯母再往前走,更要特别小心。”
他上前一步,紧随阴煞黄彩霞身后,暗寓保护之意,黄彩霞盯了沈元通一眼,又继续移动步伐。
蓦地,眼前一亮,地形宽敞开来,前面是一块方圆数十丈的空地,再无出路,似已到了地头。
阴煞黄彩霞直向崖脚下的水源头奔去,身形一错,便失去了人踪。
原来,在那飞珠溅玉的出水处,有一个倾斜的洞口,沈元通向后打了个招呼,也低头钻了进去。
洞口低矮潮湿,使他们不得不弯腰而入。
洞内那股霉腐之气,阵阵涌来,无疑的,这石洞之内,就是囚人之所,沈元通正自想不透,何以沿途之上并无万洋山的人守护?
忽然里面射出几道灯光,阴煞黄彩霉停住脚步,心中也起了疑念。
后面的覃英,见他们驻足不前,道:“快走嘛!这甬道之内蹩死人了。”
阴煞黄彩霞黄牙一咬,毅然疾射深入。
六人身入内洞,在弱微的黄色灯光之下,定神凝目搜去,目光所及,齐皆一愕,人人背脊上,冒出了一身冷汗。
就是沈元通这高的功力,也是毛发悚然,心惊肉跳。
罗惜素和覃英更同时发出一声尖叫,掩目不敢迥视。
原来,这石洞之中摆满了五官不全,断腿缺手,神态狰厉的尸体,那股霉味,就是从他们身上发出。
洞壁上,安装了几盏昏灯,显得这石洞之中,阴风惨惨。
沈元通眉峰紧紧,俊目流光,一脸凄然之色,自责道:“我沈元通一步之错,间接成了杀人的刽子手,此獠不除,岂不问心有愧,难对死者?”
慈航玉女疾首痛心,黛眉紧锁,未发一言。
玉箫仙子煞透华盖,突然发出一声宏亮高啸,划破了沉闷阴惨的气氛,正色道:“‘万洋山主’应成伦虽说心黑手辣,善运心机,这次却给自己掘好了坟墓。他把所有的人质杀死,我们没有了后顾之忧,正好放手对付他。”
沈元通剑眉一竖,想起了一心居士王焕和龙虎异丐魏晋等人之死,心中又是一酸,哽咽的道:“应成伦纵是锉骨扬灰,也难消心头之恨,今后对他,只有不顾一切了。”
慈航玉女长吁一声道:“君子以立信为本,袁老前辈的嘱托,言犹在耳,元儿不可过份激动”
玉箫仙子不以为然道:“妹子,天下人皆曰可杀,而你犹持顾忌,老姊姊我,深以为不然,难道这些人便白死了么?”
慈航玉女无话可说,对阴煞黄彩霞和沈元通道:“你们先找出玉爷爷和魏伯伯的尸体来,把他们运回山去。”
沈元通和阴煞黄彩霞屏住呼吸,一个一个细心找去,可是翻遍了将近二百个的死尸,却不见一心居士和龙虎异丐的遗体在内。
直到最后一个尸体,那是一个瘦长个子,手中握着一卷白纸,沈元通蹙眉取过纸卷,又是“万洋山主”应成伦的一封信。
上面写着:“老弟,你心急了么!王焕和魏花子以及另外几个尚有利用价值的人,老夫怎会轻易放过?这样,至少可以维持我们再次见面的礼貌,你说对不对!老夫行于迫切,洞中善后,有烦料理,并代死者向你致谢。明年五月五日,万洋山举行开派大典,特此奉达,恭请光临指教!”
沈元通手执纸条,啼笑皆非,罗惜素看出他心中难过,无言的取过他手中纸条,低声念了出来。
玉箫仙子气道:“好哇!我们千百里赶来,原来只是替那老魔头收回烂污!”
为了这二百个尸体,他们男女六人,足足忙了一天,才料理清楚,直到天色将黑,他们始对着那新添的万人冢,致了衷礼,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古月洞。
一夕易过,第二天,他们平心静气的作了几个决定,因为“万洋山主”应成伦既然已订定明年五月五日为万洋山开派大典,他们也无须瞎摸乱闯了,到时什么问题都可以弄出一个分晓。
当然,他们也研究到,万洋山的开派大典,必有周详的安排,否则,应成伦决不会轻率从事,自招覆灭。
慈航玉女有心促成玉箫仙子的心愿,以不愿意插在小儿女中间为词,说动了玉箫仙子,带着阴煞黄彩霞,另有打算。
沈元通则计算时日,正好先到血石山,利用囊中新得来的“百毒丸”救助武林一怪覃寄愚脱困。然后,再奔九嶷山,找无形剑孙涣然,会合铁心秀士曾弼。
罗惜素和覃英自然是和沈元通一路,不再分开。
计议已毕,他们下了雪峰山后,慈航玉女和玉箫仙子又叮咛咐了沈元通等一番,挥泪而别。
沈元通别过慈母之后,途中遇见武当弟子,以护法身份,嘱命转告武当掌门人,请于明年五月五日派人参加万洋山开派之会,共谋除魔盛举。
罗惜素心中惦念李若华,也顺便托信把自己的行踪告诉李若华,请她赶到三湘境内,以便会合。
沈元通等三人,身边没有了尊长,一路风光旖丽,儿女情盛,也为武林带来了胜利的火花。
应成伦自设计害死了玉面书生沈震宇,造成沈罗两家误会,致使南明一剑罗拱江遭了断臂之恨之后,以为普天之下,再无可怕之人。
遂一面以蒙面化装的身份,指使“万洋山”的部属,在江湖上制造杀劫,消除异己袭击各大门派。
另一面又以光明正大的行为,争得了“万家生佛”的美誉。
不想就当他正在志得意满,眼看阴谋得逞,大业将圆之际,忽然沈元通二次下山,不但伸手解了武当之危,而且,连番损折了他尽费心思网罗而来,用以作恶的数十位江湖一流好手。
这给他打击甚大,使他再无力量攻击异己,只得转移目标,以消灭沈元通或拢络沈元通为政策。
可是“武陵别府”一会,凭火山死谷那等险要之地,也都-留不住沈元通,而沈元通在武功上的惊人表现,却使他内心之中,恐惧到了极点,使他意识到,虽然去了南明一剑罗拱北,却又有了一个更其可怕的对头。
于是,他不得不将“武陵别府”中的人质,撤移到雪峰山九幽绝地。
他以为这样至少可以暂时阻住沈元通的劲锋,徐作缓图了。
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自己的心腹手下,又有人有了异志,泄漏了九幽绝地的底,他虽然痛下煞手,处置了心生叛逆之人,但九幽绝地已不能再留,他虽狡兔早有三窟,但时间迫切,不容许他将全体人质从容迁避走。
于是只好带了几个价值甚大的人质先自离去,而狠心的将其他的人质全部杀死。
表面上,在沈元通的眼中,他占尽了上风,事实上,他也是狼狈不堪,节节挫败。
由于手下叛逆之事,使他大大的惊心,此事非同小可,他为恐夜长梦多,遂决定趁万洋山恶迹未昭之时,采取行动。
好在,他“万洋山主”的身份,只有沈元通一人知道,而沈元通又因有难言之隐,不敢揭发他的秘密,凭他“万家生佛”的美名,江湖上黑白两道信誉已立,决非沈元通片言可以击溃的。
万洋山开派大典上,设计消灭各门各派,大业一成,即可以“万洋山主”的身份,显示出真面目,号令天下,称尊武林。
万一事与愿违,阴谋失败,自有八窍书生刁宇通顶锅,自己仍然可以以“万家生佛”的身份,混迹武林之中。
沈元通纵是功力高绝,为了沈门的声誉和人质之故,对他也是莫可奈何,以后总有时间慢慢收拾他。
这是“万洋山主”应成伦的如意算盘,他撤出雪峰山后,吩咐属下,作了几件极为重要的处置,自然,密查是否仍有心生叛逆之人,亦为处置之一。
然后,他暂时丢开了“万洋山主”的身份,取去蒙面黑巾,以“万家生佛”的姿态,出现在长沙一带。
长沙乃是三湘重镇,水陆二途,四通八达,他曾以“万家生佛”的名义出资在岳麓山下建置了一片广大的产业,号称“怀远山庄”用以广结英豪,增高声誉。
座中不乏真正奇人异士,和心地光明的英雄豪杰,自然也有“万洋山主”的心腹死士。
庄客中有一位奇特的人物,就是荆门双英中的老二艾澹,他被“万洋山主”召去,受命投身到“怀远山庄”作为万洋山的眼线。
“万家生佛”对他倚重有加,几乎成了“怀远山庄”的二庄主,他尊敬“万家生佛”的为人,倒是实心实眼的处理庄务,为他分忧,绝未作“伪间”之事“万洋山庄”亦未再向他有所要求。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令他敬佩的“万家生佛”应成伦,竟就是暗中迫他入伙的“万洋山主”
他在这种既复杂而又简单的环境之下,念念不忘于沈元通的约定他真耽心这种不能接近“万洋山主”的工作,将无法达成他当初的计划。
这天,他正陪着几个江湖上盛名卓著的高手,畅论武林大事,忽然庄丁引进一位身穿深蓝色大褂,脸上瘦骨嶙峋,隐泛黑雾的糟老头子来。
糟老头瘦得眼眶突出老高的双目中,射出一种淡蓝色的碧光,使人见了,不由自主的全身悚然,皮肉发麻。
显然,这个老头子一身邪门工夫,必定已经到达了登峰造极的最高境界。
这种人物,要是在万洋山出现,应该是极为自然之事,可是,今天来到“怀远山庄”便不由荆门双英艾老二不心中暗生警惕。
他苍眉微扬,大步迎上过去,敞声道:“老丈有何贵干?”
那瘦骨老人脸色一寒,眼中碧光更盛,发出沙哑的声音:“没有事便不能来么?”
艾澹不愿多惹是非,于是说:“先生请坐!”
那瘦骨老人目中无人的迳自坐了首位,双目蓝焰一瞟,掠过群雄的面上,鼻中冷哼了二声,大模大样的道:“怀远山庄号称侠义之门,平日最是礼贤下士,为什么老夫来了半天,竟无人接待?”
艾澹在江湖上名头不弱,凡是来访的宾客,对他莫不礼让三分,那里见过吃了生米饭的人,是以面上微显不悦,声音也就略昂地道:“‘万家生佛’应老前辈嘱命在下,负责接待佳宾。”
那瘦骨老人双眼看着大厅正梁上,冷冷地道:“你也够格接待老夫?”
这种辱人之言,从瘦骨老人口中说出,不但艾老二脸上挂不住,就是厅中所有的宾客,也均已露出了忿容。
总算艾老二尚能自制,没有当场翻脸,但词色之间,却已更有了二分怒意,不大客气地道:“老夫艾澹,人称荆门双英,就是招待各大门派的掌门之人,也无人认为不当!”
那瘦骨老人昂头如故,冷笑依然,似乎不愿与荆门双英之一的艾老二答话。
常言道:人的脸,树的皮,艾老二只气得双睛尽赤,通体发抖,却又碍于主人身份,发作不出。
旁边却恼了铁掌镇三湘吴鑫,他南人北像,身高体大,从座位上迈步走出,声如洪钟地大吼道:“你有几两骨头,敢这样目中无人!”
那瘦骨老人端坐不动,更且合上一双皱纹布满的眼皮,简直连看他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铁掌镇三湘吴鑫,自己也是客位,艾老二应该忍的气,他却无需硬忍,同时,也实在忍不下去,双掌一搓,大踏步便朝那瘦骨老人逼去。
他步履沉重,一步之下,地动屋摇,内功修为,确有火候。
没有人相信,那瘦骨老人承受得起铁掌三湘出手,显然,那瘦骨老人的态度,犯了众怒,是以无人出来缓烦。
那知,铁掌三湘铁掌正待出击之际,那瘦骨老人忽然睁开了双目,死死的盯了铁掌镇三湘几眼,嘴唇一裂,露出了两颗黄中带黑的大门牙,笑中带哭,沙哑着嗓音摇手道:“慢来!我一身没有四两肉,经不起你一掌之威,算你比我狠如何?”
厅中爆出了一阵哄堂大笑,大家的心情随之一轻。
铁掌镇三湘吴鑫反而出不了手,怔在当地,一双浓眉,几乎连成了一线,最后,终于缩回手,-道:“你给我滚到末位上去!”
那瘦骨老人一耸肩道:“呵!原来你是和我争座位的,我和你对换好了。”
只气得铁掌镇三湘吴鑫掉头回到自己座位上,懒得再理他了。
那瘦骨老人真够得上无耻之尤,难关一过,脸上漠然无人的神色,又流露出来了,似乎根本没有把铁掌镇三湘给予他的侮辱当做一回事,依然高傲得像一只没有尾巴的母鸡。
大家也置之一笑,不再睬他。
只有艾澹,心中另有鬼胎,又加看出那瘦骨老人,绝非等闲之士,竟会自我作弄,委实叫他想不出所以然来,是以苍眉锁得紧紧,脸色始终凝重。
他离群处地,沉思了半天,猛然一跺脚,长叹一声,叫侍者取来茶具,准备亲自献茶给那瘦骨老人。
他右手轻托茶杯,左手食指与大姆指互捏成环形,中指无名指和小指,轻轻贴在茶杯边缘,这是万洋山高级人员的暗语手式。
他疑心瘦骨老人是“万洋山主”派来寻衅的高手,是以自己露出身份,想从中周拆,暗中帮“怀远山庄”一点小忙。
那瘦骨老人伸手接住艾老二的茶杯,但没有作出相对的手语。可是,他却不止一次的将目光落在艾澹的左手之上,看得艾澹深悔轻率失策,更摸不清瘦骨老人的背景。
瘦骨老人也可能懂得艾澹的手语,因为他脸上已经浮起了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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