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期然脱口问道:“颜老前辈功力高绝,还有什么厉害的仇家?”
陈芸华天真未凿,望了马玉龙一眼,道:“马师兄没有告诉过你么?咱们的仇家,号称剑圣,姓徐,师父最近打听到消息。剑圣徐昌早已死了,但他的传人,却曾出世过,据说住在少华山”
这番话,顿使韦松心头冒出一股寒意,敢情三鬼对五十年前报事,一直耿耿于怀,并未忘却,他们之所以隐忍未发.竟是在苦练玄功,冀图一举尽雪旧耻。
似此看来,武林巨祸将至,假如三鬼果为万毒教所笼络;正道武林中谁人能敌?
他想到这里,忧心忡忡,更恨不得快些赶到云崖,去为这件严重的变故探研对策。
陈芸华自是想不到这许多,缠着两人一定要到山下玩她的‘飞板’绝技。
马玉龙拗她不过,只好邀约韦松一同下山。
到了山脚平地,陈芸华兴高采烈,整理飞板,套起“驼狸”笑嘻嘻对二人说道:“你们先看我玩,等一会,我再把方法教给你们,有了这飞板,登山涉水,瞬息千里,就像御空飞行一样,又好玩,又快速。”
说着,一抖套绳,娇叱道:“走!”
不想那只异种“驼狸”却昂颈不动,红睛连翻,喉中发出“咕咕”之声。
陈芸华连叱几次,驼狸毫不理会,只羞得她粉面酡红,脱口骂道:“要死了,这死东西从来没有这样过,今无存心要出我的丑,再不肯走,看我一掌劈死你这畜牲。”
急怒之下,当真扬掌欲落。
突然,马玉龙神情一动,低声叫道:“师妹且慢,听听看什么声音?”
韦松和陈芸华一同侧耳倾听,竟发觉那驼儿鸣声有异,刹时间,一条黑影快如风驰电奔,由远而近,遥向山脚掠来。
黑影一眨眼已到眼前,攸忽一敛而止“咕咕”两声长鸣,原来竟是另一只同样高大的驼狸。
陈芸华惊呼跳了起来,道;“狸儿,你怎么回来了?师父呢?”
那驼狸咕咕低鸣,用嘴剔颈,露出一个白色纸卷。
陈芸华伸手取了下来,笑对马玉龙和韦松道:“咱们共有两只异种驼狸,这东西产于沙漠,奔行绝速,师父去的时候,驾飞板带去一只,现在准是叫它给咱们带信回来了。”
一面说着,一面展开纸卷.低头看完,忽然高兴得一跃丈许,扬着那小纸卷,展步如飞向山上奔去。
韦松和马玉龙倒觉一怔,互相交换一瞥惊讶日光,紧跟着也迈步登山。
陈芸华一面奔,一面扬着纸卷叫道:“师姐!师姐!快来看啊!”如飞直扑峰侧望日台,朱月华练功刚毕,急急迎过来,问道:“芸丫头,什么事?”
陈芸华气喘咻咻道:“师父有信回来,你快看。”
朱月华接过纸卷,低头细读,脸上也泛起喜色,读罢抬头,却见马玉龙和韦松正并肩立在数丈外,四道目光,怔怔住视着她。
朱月华移步近前,含笑道:“也算两位没有白等一晚,要是昨日一走,那真如芸师妹所说要后悔莫及呢!”
顺手将纸卷递给马玉龙,又道:“家师有传书到来,马师兄一看便知。”
马玉龙接纸卷在手,扬目道:“颜老前辈手札,我等看得么?”
朱月华笑道:“自然看得,今日起,咱们姐妹全仗两位导引指教呢!”
马玉龙好生诧异,展开纸卷,与韦松同观,只见卷上写道:“字谕月儿芸儿:为师抵滇已有数日,与汝尚师伯不期而遇,把晤甚欢,这次皖边,竟又巧遇汝韩师叔,先后不过数日,多年旧友竟得欢聚,此亦人生一乐也。
接札之日,汝姐妹即束装就道离山西行,前往华阴城中六元客栈相候。仇踪已得,为师殊感兴奋,汝姐妹久居深山,亦当借机一履江湖,使人知我巫山武功,已有传人,就便谒见师伯师叔,借领教益。迷阳神功不可稍敛.务须发奋,为师门一显身手。师字。”
信未又有一行附注,写道:“山顶茅屋不必封闭,今后将无再居之日,驼狸二头,分作汝等坐骑,飞板使用,须在荒野之地,不可惊世骇俗。”
附注侧边.密密加了许多圆圈,以示重要。
看罢这张纸卷,韦松一颗心直向下沉,手脚冰冷,险些昏了过去。
因为这封信札,证实了三点,都是韦松正在担心的事:
第一,武林三鬼非但没有错过,反而巧遇于途中。
第二,谕令双妹离山,显然已有出世的决心。
第三,约会地点是华阴城,那儿正当西岳和少华山要征,待双妹抵达之后,下一步骤已不言可知。
这几点,全是韦松不希望发生的,想不到终于发生.而且,发生得使他大有措手不及之感。
马玉龙在默然片刻,道:“颜老前辈信中并未订明相见的日期,着样子,咱们也只好跟着去一趟华阴了。”
他这句话,一半是对双妹,一半也是对韦松而发,事至如今,除了赶往华阴,试试最后运气,实也找不到第二条更好的路可走。
再说,华阴也临近少华山,对韦松来说,正是同路。
朱月华笑道:“自是要辛苦两位一步,咱们姐妹自幼上山,十余年未离巫山一趟,江湖中形色,一窍不通,二位如无他事,最好能陪咱们一同往华阴去玩玩。”
韦松接口道:“前往华阳正是顺道,但有一点困难,二位姑娘以异种驼狸为坐骑,一日千里,我等何能追随得上?”
陈芸华吃咯咯笑道:“韦哥哥真傻,咱们不能分给你们一只么?狸儿力大,一定载得起你们两个人。”
朱月华笑道:“好在家师未限日期,咱们在郊外可以分乘驼狸,到了市镇,可以事先放它们自在荒野觅食等候,驼狸俱已灵,十里之内,一闻啸音,片刻即到。”
双妹急急收拾随身衣物,掩闭茅屋,当天下午男女四人已离开了巫山笔尖峰。
果然,乱山之中,分乘驼狸,奔驰迅捷,午牌三刻离开笔尖峰,申牌初到,便到了巫山县城。
巫山县地险人稀,市集并不热闹,追魂婆常时也曾来城中备办食粮,朱月华也来过一二次,仅能算山区中一个小城。
但是,这一天四人踏入巫山县城,双妹的感受,却是大异往常。
四个人先寻了一家酒店,畅饮一顿,黄昏时,结伴在夜市闲逛,眼光所及,任何事物,都是新鲜有趣,久久不舍离去。
尤其陈芸华一片纯真,自幼入山,十四年,这还是第一次踏入城镇,见那比邻的居铺;往来的人群,摇曳的灯火-一只恨自己少生了几对眼睛,无法-一全看个清楚。
她对韦松最投缘,小鸟依人般拉着韦松衣袖,不住地问这问那,简直就没有片刻停过嘴。
韦松心中烦闷,却不得不打起精神,为她解说。
四人逛了一会,行经一家制售香烛的店铺门前,忽见门口倚着一个身着宝蓝锦缎长袍的中年人,正手捧水烟壶,在店门闲眺,但他目光一触及韦松,却刹时神色一变。
韦松似也感到这人目光有些奇特,仿佛包含着些许敌意,等到注目相视时,那人已转身踱过店里去了。
当时,韦松也未放在心上,继续闲逛了一趟,四人便选了一家较为清静雅洁的客栈要了四间上房,各自归寝。
睡到半夜,韦松突被一阵轻微的碎瓦之声惊醒,窗外忽有人影一闪,接着,扣指这声,笃笃两响。
韦松披衣而起,沉声喝道:“什么人?”
探手抽枕下长剑,穿窗电射而出。
月色下,只见一条人影卓立在对面屋顶上,向他一招手.倒纵向北掠去。韦松目光一扫那人,相貌似很面善,倒握长剑,紧跟着吸气掠身追了下去。
两人一先一后,瞬息出了巫山城垣,来到一片荒芜的乱坟岗前,那人忽地顿住身形,旋身叫道;韦公子”
韦松这才看清那人面貌,喜得脱口道:“原来是马姑娘,怎知我在巫山?”
“于母剑”马梦真嫣然笑道:“我是路过巫山。投宿在四川唐门一个弟子家中,今日黄昏,人家见你携美逛街,才探听到你住在这家客栈中。”
韦松脸上一阵红,忙道:“马姑娘休要取笑,我正焦急无法分身,你来得正好,敢问途经巫山,欲往何处去?”
马梦真道:“我自从化名许丽珠投身万毒教,已和梅裴暗取联系,欧阳双煞和田秀贞对我也很信任。这次奉命随欧阳双煞前赴滇边,有一桩惊人大事,故借近顺洞庭总坛为由,意欲赶往少华山送讯,今日午后船抵巫山,略作歇息。”
韦松道:“是为了武林三鬼,重出江湖的事吗?”
马梦真一怔,道:“咦!你怎么知道?”
韦松道:“说来话长,一时半刻也讲不清楚,傍晚跟我在一起的两位姑娘,便是三鬼中追魂婆颜青娥的嫡传弟子,我跟她们同行,实欲设法消弭这场武林浩劫,能否如愿,尚难预料。”
马梦真讶然问道:“还有一位跟你们一路的青衣少年,他又是谁?”
韦松苦笑道:“说来好笑,他姓马名玉龙,乃是韩婆子得意传人,也就是三鬼中祁连鬼叟韩永泰的再传弟子。”
马梦真“哦”了一声,顿时陷入沉思之中。
韦松又道:“你此去少华云崖,务必尽快赶路,不可耽误,早早把三鬼重出江湖的消息,告诉各位前辈。我到了华阴,一定住在城中六元客栈-一”
马梦真笑道:“这个倒不须公子烦心,公子今后重责在肩,倒是好好在那一对如花似玉的姑娘身上,多下点功夫才好!”韦松红着脸道:“马姑娘不知,朱陈二位姑娘和马兄,虽然出身邪道,为人十分正派,她们尚不知我和徐家亲谊之情,要是知道百忍师太是我姑姑,只怕就要立刻翻脸成仇了。”
马梦真点点头,冷冷说道:“公子用何方法消弭武林浩劫都好;只是不要忘了,云崖之上,还有一位为情而病的慧心姑娘”
不待韦松回答,举步又道:“公子清回吧!传讯之事,我自当尽速,云崖上各位尊长,都在期待公子佳音。”
韦松听了这话,怔了一怔,急道:“马姑娘请留步,在下尚有一事请教!”
马梦真住足道:”什么事?”
韦松道:“姑娘识得三圣岛叛徒霍剑飞么?”
马梦真道:“你问他,敢是打听蓝如冰姑娘下落?”
韦松道:“正是。”
马爹真嫣然一笑,道:“不劳挂虑,霍剑飞现为万毒教堂主,蓝姑娘已由田秀贞留在身边,暂时不敢有何窘困了。”
韦松叹了一口气,道:“这样我就放了一半心了,但不知欧阳双煞得到‘鬼头令’,滇边之行,可曾与三鬼晤面?”
马梦真道:“假如没有晤面,三鬼怎知云崖茹恨庵?又怎会连袂同往华阴?事已急迫,咱们必须早作应变准备,否则,洞庭总坛血战惨事,就将在云崖之上重演。”
说完,一扬手,莲足微顿,向城中疾驰而去。
韦松呆立在乱坟岗上,思前想后,只觉马梦真言词之中,对自己颇有调侃的意味,不想自己一片苦心竟是如此难获谅解。
一阵感慨,袭上心头,忍不住低低发出一声长叹。
正待动身返回客栈,突然,身后又是一声冷冷的呼唤:“韦公子,请留步!”
韦松骤然一惊,身形霍地旋转,目光过处,心头猛然一阵狂跳。
凄淡月色之下,一座高大的坟墓后面,正缓步走出一身玄黄衫裙的朱月华。
只见她粉面含霜,星眸似箭,两道其寒似水的目光,瞬也不瞬投注在韦松脸上,仿佛要看透他的心底-一
这情景,不用说,马梦真和他所谈的话,已被她全都听在耳中了。
韦松尴尬地笑道:“原来朱姑娘也在这儿!”
朱月华冷冷掀了嘴角,泛起一抹深沉的笑意,道:“我在房中发觉夜行人掠过,后来又见韦少侠只身追出,为了怕少侠孤身无援,才悄悄掇了下来,只没有想到,原来竟是少侠的红粉知己。”
韦松羞得满面通红,急道:“朱姑娘误会了,她-一”
朱月华冷冷接口道:“她?人品不俗,武功也佳,只是有些傻,这儿是处乱葬岗,在此地幽会谈情,不嫌有些煞风景么?”
韦松垂头道:“一切谈论,朱姑娘想必已经耳闻目睹,在下自问并无内愧于心之处。”
朱月华目光一聚,耸肩道:“这句话,是不是也包含你我师门数十年血仇在内呢?”
韦松毅然仰起头来,朗声道:“五十年前黄山剑会,胜负仅在当时,难谓深仇大恨,纵或因此而使令师耿耿于怀,如今剑圣早已仙逝,旧恨亦当了结。在下与徐家谊属姻亲,又忝为武林一分子,姑娘定欲将多年仇恨纠缠下去.就请跟在下一人结算吧!”
朱月华静静听完这番话,脸上一无表情,如银月光,洒在她身上黄杉上,益发显得冷漠清艳。
好半晌,她才缓缓启口道:“当年往事,你我都未出世,自是说不上仇恨,但我们姐妹十余年深山埋头苦练武功,无时无刻不以洗雪师耻为念,也断难一时罢休,敢问韦公子,剑圣徐昌尚有传人在少华云崖吗?”
韦松答道:“剑圣绝学传人,就是在下姑姑百忍师太,数月之前,在万毒教洞庭总坛遇害,师太唯一弟子慧心师妹虽在云崖,但她却已经疯了。”
朱月华黛眉一扬,道:“她虽已疯了,为了师门荣辱,我仍得找她较量一下。”
韦松朗声道:“姑娘若连一个神志丧失的人也不肯放过,纵或幸胜,也不是什么光荣之事。”
朱月华秀目中顿时浮现出森森寒意,冷哼道:“对一个练武的人来说,纵然疯征,有时并不影响她的武功。”
韦松接口道:“但是胜负优劣,总该在彼此心志相同,劳逸相等的情形下,才能算是公平的。”
朱月华默然良久,脸上微现红晕,怔怔低头望着地面,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韦松手一拱,道:“在下一片热衷,但盼能化除旧隙,尽释前嫌,往事已矣.武林乱源方兴,彼此应该戳力同心,对付阴险狡诈的万毒教方为正途,不意一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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