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厚背砍山刀劈在雁翅铛上,闪起一道火花。
韩通人随力进,一口气连劈三刀,又将宫天林迫退了三步。
宫天林人在后退,手下可没闲着,左手铛封架刀势,右手已趁机抽出了九节钢鞭。
两人身材同样高大,用的也同样是外门重兵器,这一搭上手,刀光鞭影,虎虎生风,附近数丈内尽被罡风笼罩,声势惊人!
醉丐周飞一抬手,道:
“韩老么足够应付了,咱们办正事去。”
四人各取兵刃,绕过宫天林,直奔花轿。
迎亲队伍顿时散乱,抬喜牌的丢下牌子,扛锣鼓的抛了锣鼓。
人人抱头鼠窜,只求老天爷保佑,刀剑别碰上自己身体。
十八骑蓝衣铁卫见情形不妙,纷纷下马,拔出长刀,紧护着花轿。这十八名壮汉,都是罗天保亲手训练的铁卫,十八柄刀连成一道刀墙,面对名震江湖的长城四友,居然毫无惧色。
醉丐周飞一抖打狗棒,当先出手,同时招呼其余三人道:
“手下别留情,休等姓罗的赶到又生枝节。”
可是,当他的打狗棒刚探入刀墙中,突然发现刀光滚动,迎面四柄长刀一齐卷到,其中两人封架他的打狗棒,另两人却分由左右挥刀掩至,攻向他的两肋要害。
醉丐心里一惊,急忙抽身。他一迟,刀光也跟着收敛退去,仍然紧守着花轿,并不追击。
丑书生三人所遭遇的情况,和醉丐周飞几乎完全一样。
十八名蓝衣铁卫显然练过合击之术,除两名领队的头目紧守着花轿轿门,其余十六人,每四人一组,分守四个方向,竟然将一顶花轿守得宛如铁桶般严密。
长城四友由四周出手,接连两次都被刀阵所阻,无法迫近花轿。
醉丐周飞怪叫道:
“罗家堡果然有些鬼门道,咱们若连这区区刀阵也破不了,今后就不必再走江湖了。”
他杀机已动,打狗棒挟着劲风,飞点对面右首第二名铁卫的咽喉,却将功力贯注在左掌上。
果然,迎面两柄刀急举封架,左右双刀又到。
醉丐暗暗冷笑,突然一振右腕,打狗棒疾缩,棒尾横格右侧刀锋,身随棒转,一探手,扣住了左侧铁卫的刀背。
正面两人见同伴兵刃被扣住,急忙抽刀变式,一上一下,同时攻向醉丐周飞的前胸和小腹。
周飞正要诱他们变招,等到刀锋近身,低喝一声:
“撤手!”
左腕一用力,就用那人的刀,迎向前胸刀锋,身子飞快地向左微闪,右腿起处,登时将攻向小腹的一柄刀,踢飞了出去。
四人中一人失去了兵刃,刀阵立乱。
醉丐一声厉笑,松左手,扬右臂,打狗棒架开右侧双刀,左手五指疾探,一把抓住了那名失去兵刃的壮汉。
正想将人作盾,荡开刀阵,花轿中突然传出来一声低喝:
“住手!”
醉丐周飞闻声微微一顿,轿帘掀处,满头珠翠脸垂红布盖头的新娘子,竟俏生生从花轿里跨了出来。
大家都愣住了,不知道新娘子出来要干什么?
最紧张的要算那两名守护轿门的铁卫头目,既怕新娘子受到伤害,又不便推她回去,只得紧握长刀,随侍在左右。
新娘子穿戴着凤冠霞披,行动却一点儿也不滞笨,向醉丐周飞盈盈一福,低声道:
“请周叔看在侄女儿薄面,放下护卫,收起兵刃,侄女儿有话奉告。”
醉丐周飞忙放开那被擒的铁卫,收了打狗棒,整整衣衫道:
“红玉,咱们全是为你来的,你千万不能嫁给罗天保”
新娘子不慌不忙道:
“周叔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醉丐道:
“当然能。那罗天保老而好色,绝难跟你匹配,令尊在世的时候,最看不起他,徐罗二家向无往来,这些都是侄女你知道的。”
新娘子点点头,道:
“不错,我都知道,但那是从前的事,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年龄大小并无关系,至于好色,那更是英雄通病,所谓:醉卧美人膝,醒握天下权。自古英雄皆好色。侄女儿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醉丐诧异道:
“这么说,此次婚事,你竟真是心甘情愿的了?”
新娘子毫不忸怩地道:
“婚姻乃终生大事,侄女儿上无双亲,下无兄长,如非自愿,谁能强迫遣嫁?”
这句话,倒把丐周飞问住了。
好半晌才呐呐道:
“红玉侄女,你可曾想过,令尊故世不足一年,你这样做,岂不对孝道有亏?”
新娘子身躯微微震撼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镇静,侃侃答道:
“孝在尽心,并不一定拘于日限形式,如果心中无孝,虽守节十年也没有意义,只要心中有孝,父亡即嫁,也没有什么不对。”
醉丐道:
“但你什么人不好嫁,为什么偏偏要嫁给罗”
新娘子道:
“那是我自己的事,周叔何必过问?”
醉丐一愣,再也说不出话来。
丑书生彭朋是五友中的军师,接口道:
“贤侄女,咱们跟令尊是知交好友,你年纪太轻,又新遭丧父之痛,咱们担心你方寸紊乱,做出亲痛仇快的事,所以不得不冒昧插手。”
新娘子点点头,道:
“诸位叔叔的盛情,侄女儿心领了,但人各有志,侄女儿又不是三岁小孩,自己会知道替自己着想,言尽于此,侄女儿谢谢关顾之情,诸位叔叔请回吧!”
说完,深深一福,便想退回花轿内。
“且慢!”
丑书生突然欺近一大步,沉声道:
“红玉侄女,你一向知书识礼,不似今日这般倨傲,莫非有什么隐衷?”
新娘子平静地道:
“是吗?我自觉并无两样,如果言语上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还请诸位叔叔念在先父情面,多加原谅。”
丑书生道:
“江湖中诡诈百出,如果你遭受到什么禁制,应该对愚叔们直说。”
新娘子摇摇头,道:
“我已经说过了,事出自愿,并无谁强迫。”
丑书生道:
“我不信。”
新娘子道:
“那要如何才能使彭叔相信呢?”
丑书生又跨近一大步,道:
“掀起你的盖头,让彭某看看你是真是假?”
他两次欺身,已距轿门不足五尺,话未落,突然刷地一声收拢招骨扇,飞快向新娘子面门挑去。
左右两名蓝衣铁卫头目同声暴喝,双刀并举。
丑书生早防着他们会出手,握扇的右管一沉一扬,右腿突然飞起,正踢在右边那人膝盖上,同时挥起左掌,拍向另一名头目。
两人刀势还没发出,一个中腿负伤,一个被掌力所迫,不约而同,都倒退了半步。
丑书生就趁这空隙,原式不变,冲到了花轿前。
新娘子木然站在轿门前,既未闪避,也没有反抗。招扇掠过,盖头翻起,露出一张美艳慑人的面庞。
那张脸不仅美,而且美得清丽脱俗,不带人间烟火气,似图画中的仙女,却又比图中仙女多了一分灵性。
如果一定要从这张脸上挑一点暇疵,只有两眉稍嫌浓了些,眉目之间,似乎凝聚着浓重的杀机。
总之,那是一张姣美的脸,四分抚媚,却有六分刚烈,使人不敢轻慢。
丑书生急忙收扇后退,欠身道:
“愚叔冒昧了。”
新娘子没有怒,也没有笑,脸上一片木然,缓缓道:
“彭叔看清楚了,我是真正的徐红玉?”
丑书生连连道:
“是是真的。”
“是真的就好,诸位叔叔可以请回了。”
丑书生默然退开,让出了去路。
新娘子慢慢坐回花轿里,自己动手放下轿帘
于是,蓝衣铁卫重又招回逃散的轿夫和吹鼓手,锣鼓再响,锁呐再鸣,迎亲的队伍重又上路。
日影渐渐西斜,花轿迎着余晖,越过了飞狐口
长城五友目送花轿去远,五个人就像五只斗败的公鸡,然颓垂下了头。
大刀韩通突然将厚背砍山刀向地上重重一摔,道:
“他妈的,老子一辈子也没遇过这种窝囊事!”
铁伞道人耸耸肩,道:
“谁遇见过谁是孙子,好好一个女孩儿会变成这样,真邪气得紧。”
狗肉和尚摇头轻叹道:
“孽障!孽障!阿弥陀佛!”
醉丐忽然低声道:
“彭老三,你真的看清楚了?是红玉不会错?”
丑书生长吁一口气,道:
“是她,没错。”
醉丐道:
“这就奇怪了,那孩子不笨,怎么会做出这种糊涂事?”
铁伞道人道:
“可不是,我看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缘故。”
狗肉和尚道:
“什么缘故?你倒说说看。”
铁伞道人道:
“我总觉得,红玉决不是心甘情愿要嫁给罗天保,她一定有难言的隐衷!”
大刀韩通道:
“她有隐衷,干嘛不肯告诉咱们?这话不是白说么?”
铁伞道人道:
“既属隐衷,当然不便明言,尤其当着罗家堡门下,她必然有所顾虑,刚才咱们应该带她离开这里,到无人之处,再慢慢问她。”
韩通道:
“这更是废话,她连话都不肯跟咱们多说,还肯跟咱们走?”
醉丐道:
“好了,事到如今,争论无益,咱们应该商议商议,现在怎么办?”
韩通道:
“还商议啥?她自己心甘情愿,就让她嫁了吧,反正咱们心意已经尽到了。”
醉丐道:
“不!咱们不能就此罢手,无论如何,咱们决不能眼睁睁看她嫁给罗天保。”
铁伞道人接口道:
“不错,咱们若撒手不管,有何脸面去见九泉下的徐大哥,至少,咱们也得再当面问问红玉,一定要她对咱们说个明白。”
韩通道:
“怎么个问法?难道咱们再厚着脸皮赶去罗家讨喜酒喝?”
铁伴道人道:
“去就去,有什么不行?”
醉丐回顾彭朋道:
“老三,你的意思如何?”
丑书生抖开招扇,用力扇了两下,正色道:
“论交情,咱们决没有中途撤手的道理,不过,有两件事,咱们也不得不承认。”
醉丐道:
“哪两件?”
丑书生道:
“其一,咱们师出无名,可能猪八戒照镜子两面不是人。其二,罗天保武功在你我之上,咱们不去则已,若要去,就必须破斧沉舟,准备舍命一拼,咱们可以掀翻他的喜堂,教姓罗的成不了亲,但自己也别想活着走出罗家堡。”
四个人听了这些话,脸色都阴沉下来。
这是事实,毋庸讳言,他们若非顾忌天罗保的武功,早已打上罗家堡去,用不着在飞狐口外拦截花轿了。
长城五友并不贪生怕死,但有了刚才一番教训,心里难免有些寒。
好半晌,醉丐才轻咳了一声,徐徐道:
“这样吧!人与人之间,相识有先后,交情有深浅,愚兄曾受徐大哥活命之思,罗家堡我是非去不可,诸位贤弟,或有家累,或有私务,是否愿意同去,悉由己意愿去的,愚兄先致感激,不愿去的,愚兄也绝对谅解,并不责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