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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铁笛仙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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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柳媚姑娘追赶“飞鼠”李七远离茂源商店之后,郑雄风和师弟“笑弥勒”鲁庆两支剑围住“铁臂金刚”龚彪,三个人丁字形激战了又是十余个回合,龚彪虽然使出全力,双掌呼呼犹如排山倒海般凌厉,究竟双拳难敌四手,赤手搏剑,顾虑更多,一场硬仗下来,渐渐有些不支,心下忖道:这两个小辈年纪虽不算大,却有一身不俗的剑术,咱要不使辣手,只怕脱身不易。心意一决,便立时改攻为守,先行保全实力,以便让飞鼠李七有充分时间逃出城外,然后企图以师门独特暗器以求一逞。

    那知他算盘虽然敲得不错,郑雄风和鲁庆却技出空空大师嫡传,一套“奇禽剑法”实已具相当火候,他这一存心拖延时间,招式难免稍缓,二人见他突然消失了进手之力,只当他是后力不继,心中大喜,一声呼啸,齐齐又加上了三成动力,刹时剑影纵横,将龚彪合在一片剑幕之中,这一来龚彪递失先机,变成真的处在下风了,一个不及,被八步赶蝉郑雄风一招“鹭鸶啄鱼”在右臂上“噗”的划了一条血槽,龚彪心神一乱,接着又被笑弥勒鲁庆一圈“狸猫转身”剑尖点在腿上,痛得他怒吼一声,尽力两掌迫退二人,身形一翻,退跃到上房房顶,探手从怀里取出个长圆形的奇特暗器来,这东西乃是他师父“赤发太岁”裴仲谋的得意暗器,名叫“子母毒梭”梭内中空,另藏三枚小梭,贯力打出以后,在三尺以外自行爆裂,三枚小校却分上中下三路分袭要害,同时小梭尖端装有暗针,打中人体或者被兵刃格撞,暗针一缩,拨动机钮,立时便有一股奇毒的毒液激射而出,只要被这种毒液沾到身上,血肉便被腐蚀,端的阴毒异常。

    龚彪把毒核取在手中,满面狞笑说道:“小辈们,休怪咱没有好生之德了。”

    说着,扬手就将毒梭向郑雄风立身之处迎面打来,郑雄风心思甚细,见他那种怨毒之色,心下已有准备,及见那毒梭才脱手不过三四尺,突然“波”的一声轻响竟自行破裂,方自奇怪,倏的眼前一花,三支小梭已电闪般分三路袭到,他未明敌情,不敢乱动,连忙舞起一片剑幕护住全身,龚彪见他挥剑要格,不由大喜,喝道:“小辈你这是找死!”这原不过顷刻之间,看看那雄风的长剑就要碰上毒梭,陡地听龚彪这一声得意喝惊,心中一动,立即变式,手中剑猛的一侧,让过了毒梭正面,同时赶紧吸了一口气,仰身向后便倒,竟在最紧急的一瞬间,施展“铁板桥”功夫,将三枚子梭全部躲过,那三枚毒梭直落向身后六七尺远,掉落地上,毒梭喷出“噗噗”连声,白烟四射,连鲁庆在一边看了,也暗自乍舌,替郑雄风庆幸不已。

    龚彪料不到自己一句话冲口而出,反而提醒了人家,毒梭无功,哪敢再留,狠狠骂道:“王八蛋贼娘养的,这一次算作奶奶的命大,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总有一天要叫你知道咱的手段。”

    说完也不顾房内的阮氏和老板陈焕文,腾身暴退,两三个起落,已消失在夜色之中。

    笑弥勒鲁庆大喝:“恶贼休走,留下命来!”欲待提剑去追,却被郑雄风拦住,说道:“这贼人暗器歹毒,暂不要追他,咱们还是去接应师妹要紧。”

    岂料正当他二人要跃身上房,赶赴城外去接应柳媚的时候,忽然从上房里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原来是陈焕文悄悄从床下爬出来想看看动静,不小心将一只茶杯碰倒,这一来又惊动了屋上的郑雄风,使他记起了下面还有两个窝主藏着,郑雄风方才险些被龚彪毒梭所伤,却把一股怨气记在这两个窝主头上,便道:“师弟,你先去寻师妹吧,我很好好教训教训这两个收藏贼赃的东西。”

    鲁庆笑道:“好吧,我先去找师妹了,你这里事毕,就快到客栈碰头,那位顾伯伯一大家人,别再有什么贼徒隐在附近,出了岔子可不好向师父交待。”

    郑雄风道:“我知道,你这去要寻不到师妹,就依咱们约定的地点,赶到那间土地庙前等候,我马上也来那里找你,师妹要找不到咱们,也会去那儿的。”

    鲁庆应声自去。郑雄风提了剑,从房上回落院内,轻轻一推窗户,闪身进房。

    谁知道陈焕文这时候也正偷偷掩近窗边,想看看外面这场架儿了结没有,他刚一探头,猛觉得眼前一花,正巧郑雄风安进房来,两下里一错而过,风吹得油灯一暗他可没有看清楚人,只当是“铁臂金刚”龚彪回来了,便道:“龚兄,那几个臭小贼都赶跑了吗?咱们还是喝酒吧,我女人还等着你。”

    话没说完,房里油灯复明,他可着清楚原来认错了人,忙把下面的话又咽回肚里,郑雄风又好气又好笑,探手一把将他抓了过来,晃了晃剑,喝道:“无耻的东西,你那臭女人呢?快叫她滚出来。”

    陈焕文吓得直发抖,指着床吃吃地说:“英英雄饶命,她在在床下面,英雄你要要她干什么都行,只求你千万别杀我!”

    郑雄风撩手就是一个耳刮子,打得陈焕文一连转了三个身“扑通”掉在地上,郑雄风用剑挑起床单,伸手进去,想把阮氏从下面施出来,哪知他一把抓去,无巧不巧正捞在阮氏前胸,触手一堆软绵绵的肉,倒把郑雄风吃了一惊,赶快缩回手,一抬腿踢翻了床,把个半裸的阮氏硬由床下面拖了出来。

    他的意思,原不过要将陈、阮二人薄略惩戒,使他们知道错过,从新做人,岂料正当他从床上拖出战栗颤抖的阮氏,才一回身,却见房中怎的忽然多出一个人来。

    这人身材和他相恍,浑身罩着一件深红色的长袍,头上也套看个红色套子,除了两只精光暴射的眼睛之外,使人无法再看到其他任何地方,那人绰然立在桌前,双手交叉放在胸部,日光灼灼,注视着“八步赶蝉”郑雄风。

    郑雄风武功虽说不上登峰造极,但这人悄悄掩进房来,竟连半丝声响也没有觉到,不禁心下骇然,慌不迭丢了阮氏,横剑护胸,向后疾退了三四步,背贴墙壁,沉声喝道:“朋友,你是谁?”

    红衣人伟然不动,从喉咙里发出一连串阴森森的冷笑,那笑声在屋中激荡,只听得郑雄风从心里冒出一丝寒意,全身毛发悚立,几疑置身鬼域,忙猛吸了一口气,用力摇了摇头,又大声喝问:“你到底是谁?少在这里装神弄鬼的,须知我姓郑的可不怕。”

    他口里说不怕,实际上正是有些胆战心惊,因为这红衣人出现得太过突然,简直不是人做得到的,他越是站着不动,郑雄风越觉得鬼气阴森,这一阵枭鸣似的笑声,更使他相信不是从人嘴里发出来的,桌上的油灯,也在这时候闪晃摇夷,好像立刻就要熄灭似的,而房中的陈焕文和阮氏,更早被这份恐怖的景象吓昏了过去。

    红衣人笑声才停,郑雄风可在心里打定了主意,管你是人是鬼,我是早走为妙,就算便宜这两个狗男女了。他趁他笑声一怪,灯火再度明亮,陡地提足了丹田之气,大喝一声;“闪开!”手中剑“展翅腾空”横扫而出,人也跟着蹑出,径奔窗口。

    那知他快,人家比他更快,刚在他一剑挥出,身形才动,就觉得眼前红影一闪,耳傍响起一声冷笑,倏地右脑肘间微微一麻“-啷啷”长剑已经脱手,同时身子已似被一种难以描述的劲风猛逼回来,一时间拿桩不稳,直退回墙壁边原来立身之处。

    郑雄风直着眼愣在当场,越加疑心他不是一个活人,活人那有这么迅捷的身手,但适才肘间一麻,又适巧在“劳宫”穴上,而且用力恰到好处,只将长剑震脱,人却丝毫未伤,难道说这红衣人竟是个武林高手?他不禁好奇地问:“喂!你到底是人是鬼,怎么总不说话,你是哑巴吗?”

    红衣人又是一阵冷笑,开口说道:“你又是谁?到这里来于什么?”

    郑雄风听他说话的声音,分明是一个人,而且稚音未退,大约年纪不会太大,遂不觉胆气大壮,便道:“这两个狗男女勾结强人,窝藏巨盗,我是追凶至此,你如果跟他们没有关系,最好请你不要管这件闲事。”

    红衣人缓缓说道:“这两个人罪岂止此,但你既非官家捕快,谁叫你来插这一手的,今天我特别开恩,放你滚吧。”

    郑雄风可弄不懂他究竟是什么身份,要说他是敌方一伙吧,他也骂这一对狗男女罪不止此,但要说他不是这姓陈的同伙,却为什么喝令自己离开,而且还如此口气,要自已滚呢?

    这“八步赶蝉”亦是少年心性,闻言带怒道:“你不要自恃有几手武功,须知天下人管天下事,你自己也不是这狗男女什么人,凭什么不许我管这档子事?”

    那红衣人吃吃而笑,说:“好吧,你不肯走,我也不相强,少刻着我收拾了这两人,却再与你说话,乖乖的给我站在那里不许动。”

    说着,竟然不再理会郑雄风,转身走到阮氏身边,微一弯腰,将她凌空提起,那阮氏尚在昏迷之中,粉头前垂,犹如死人一样,这红衣人却不让她不闻不问,举手向她背后“灵台”“精促”二穴上各拍了一掌,阮氏“嘤”地从昏迷中醒了过来,抬头看见这浑身红衣的人,用一只手悬空提着自己,吓得连连作揖,求道:“先生,求求你,你要什么,尽管请拿吧,我是一个女人,求你剑下超生,饶了我吧!”

    红衣人突然哈哈一阵狂笑,笑声震得郑雄风耳膜隐隐刺痛,阮氏更被笑声震得浑身乱颤,一个头左右扭动,状极难受,连昏在一边的陈焕文也被这凄厉的笑音震荡得醒了转来。

    笑了一会,只见他仍是将阮氏高高举起,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好半晌才狠狠地说:“淫妇,你也有今天!”

    阮氏一面发抖,一面哀声说:“好汉,英雄,我们也是没法被那姓龚的强迫,不能不从,英雄,你就可怜可怜我吧,一切事都是我那不争气的丈夫做的。”

    红衣人陡地一声断喝:“什么?他是你的丈夫吗?你丈夫早被你们两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害死了!”

    阮氏听了这话,脸上刹时变色,指着那红衣人,眼睛睁得大大的看了又看,说道:“你你莫非你就是?”

    红衣人不待她说下去,一手拉住她的前襟“嘶”的一下,将阮氏身上仅有的一点亵衣扯了个粉碎,阮氏衣衫一破,从半空里一跤滚落地上,被那红衣人一脚踏住肚子,右手五指如钩“噗嗤”一响,整个平掌已直插进阮氏雪白的胸膛,同时一圈左手,又是一声响,将左手五个手指尽都插进她的脑中,阮氏惨嗥得半声,早已气绝毙命。那红在人心尚不甘,右手在她肚里一掏一拉,竟把五脏内腑一齐扒了出来,血淋淋地摘下肝和心,从红布头套下面尽都塞进口里,略嚼了几下,全部咽下肚子去。

    郑雄风目睹这一幕活吃人心的惨剧,心胆俱裂,靠在墙边,两腿都直在发抖。红衣人又把阮氏的尸身提起,捞起桌上的两只竹筷,左手把尸体对墙上一掷,右手竹筷抖手打出“嗤嗤”两响,将阮氏直直地钉在墙上,这才回头看看陈焕文,格格笑道:“现在轮到你啦!”

    陈焕文早被这一场惨绝人寰的表演吓得三魂出窍,但求生本能仍在,见红衣人转面冲着自己走来,这一惊非同小可,突的奋尽全身劲力,从地上翻身爬起来,抹头向房门就跑,口里大叫道;“救命呀,救。”

    第二声“救命”还没叫出口,红衣人肩未见晃,一阵风似的卷到他的身后,也不抓他捉他,左手一举一落“噗”的一声,又将陈焕文脑袋上加了五个指姆大的窟窿,陈焕文连半声也没再叫出来,腿一软,已经栽倒在地。

    郑雄风见那红衣人又在动手剥衣,大约一样也要挖食人心,暗地忖道:“再下一个岂不轮到我了么,这时不逃,要待何时?”偷眼见红衣人正背向自己,一只手已经伸进那男人的肚内,郑雄风逃命要紧,闷声不哼,双脚用力一点地面,拧身“嗖”地穿窗而出,脚才落地,又猛提丹田之气,二次腾身,跃上了上房屋顶,哪知他脚才站着房檐,忽的抬头,却见那红衣人正面对面立在房上,手上还滴着血,却不知道是用什么身法抢先到了房顶的。他这一惊,两腿一虚,从房上翻身倒滚下来。

    但他并没有跌到地面,身在空中,已觉得衣领上被人抓住,接着身形一顿,张眼一看,原来自己也被那红衣人如对付阮氏一样悬空提着,郑雄风可不如阮氏那等无用,虽然慑于红衣人一身奇奥难测的武功,但人在绝地,总要设法求生,郑雄风也顾不得以卵击石,见红衣人左手高举着自己,肋下敞虚,当即贯注全力于右臂,奋力一掌,劈向红在人的肋下“期门”重穴。

    这一掌关系他本身生死存亡,力道哪还小得了,二人相距又是如此的近,饶是那红衣人武功再高,相信也难以趋避。

    哪知事实却大谬不然,郑雄风这奋力一击,看看掌心距他“期门”穴不过半尺左右,那红衣人就像肋下也长了眼睛一般,但只见他身躯一拧,左向外一带,郑雄风这一掌业已劈空,接着倒被红衣人轻轻一掌,拍在他的“关元”穴上,顿时全身瘫痪,劲道全失。

    红衣人提着郑雄风“嘿嘿”一阵得意的冷笑,大踏步走到院中大树之下,倒提着他的两腿,把个郑雄风当作棍棒似的,一提一推,郑雄风只觉得脑袋上一阵疼痛,眼前一黑,整个上半身已被插进树干里,隐约还听见那红衣人吃吃地笑着说:“多事的东西,让你小小吃点苦头吧!”

    这以后,一直到铁笛仙翁和柳媚来救了他,其他可什么也不知道了。

    郑雄风一口气把这段经过述说完,柳媚却不信地说:“这不对,那个红衣人把你插进树干里,只怕你的头早开了花了,哪能一点伤也没有?”

    “铁笛仙翁”却道:“你不知道,这是一种隔物伤物的手法,习此功夫,可以执着别人的头部撞击岩石,直到岩石破碎,那人的头部却分毫无损,全凭行功的人将体内真力一直贯注到别人的头部,就像他自己用拳脚打击岩石一样,原非不可能的事,只是照你如此说来,这红衣人一身武功,当真已达化境,只怕当今世上,竟无人能敌了。”

    柳媚不服眼气说:“我就不信信,像大师兄说的,那红衣人才不过二十来岁,就算他武功再强,难道凭师叔你和师父这种功力。还打不过他么?”

    “铁笛仙翁”直摇头,道:“你只知道你师父和我就了不得啦,假若雄儿所说是真,别说你师父和我,只怕天下高手中,也难有人可敌,这人生性又如此残酷,如果站在赤发太岁他们一边,那咱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郑雄风道:“据侄儿看来,这人不会是赤发太岁一伙的,因为那茂源商店的一对狗男女原是和‘铁臂金刚’、‘飞鼠’李七一路,却统统被他弄死,看他割腹取心那种切齿痛恨的样儿,说不定和那狗男女还有什么深仇大怨也未可知。”

    “铁笛仙翁”点点头,道:“这也只有走着再看了,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们这一路护送顾府家眷,今后可得特别留神仔细,尤其媚儿的性子又燥又急,口没遮拦,以后要多检束,万不能再树强敌。”

    柳媚红了睑,扭着身子撒娇,道:“唔,师叔你又训我啦,我什么时候替你惹了祸,我不依!”

    “铁笛仙翁”笑着站起来,说道:“你少使脾耍赖,我原是提醒你点儿,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吧!现在时已不早,庆儿还在等你们,我陪你们去找着他以后,还得赶回天目山去一次,江湖上既然出现这种高手,不能不预先作个万全的准备。”

    于是郑雄风重又进上房里找到自己的失剑,三人飞身上屋,由“八步赶蝉”郑雄风引路,向城北来寻“笑弥勒”鲁庆。

    三个人展开轻身术,疾若轻烟,径趋城北一所荒僻的土地庙来,这儿本是那雄风和鲁庆相约碰面的地方。靠近城墙边不远,而且距顾玄同等落脚的客栈又近,三个人驰近离庙尚有十余丈,早看见“笑弥勒”鲁庆正在那儿探头探脑四处张望,柳媚童心又起,道:“师叔师兄你们慢一步,等我去吓吓他!”

    “铁笛仙翁”卫民谊忙追:“媚儿不许作怪。”

    但他未及喝止,柳媚早已拧身侧跃,箭一般绕路掩向庙后去了,卫民谊只得苦笑着对郑雄风道:“这孩子,亏得你师父真能放得下心让她下山,将来不知道要闯出多少乱子来,雄儿,咱们脚下快些,别让你师妹真吓着了他。”

    郑雄风笑着应了,两人脚下一加劲,三两个起落,已近庙前“笑弥勒”鲁庆望见,忙赶过来向“铁笛仙翁”行了礼,说道:“师叔你们这时候才来,叫我好等,又不敢离开。”

    郑雄风便问:“你追那龚彪可追到了吗?有没有找出他们另有什么落脚之处?”

    鲁庆道:“那家伙脚程不慢,我直跟他将近五六十里,虽没有抓到他,却探得一件重要消息。”

    郑雄风忙问是什么消息。鲁庆道:“我一直紧跟那贼子,出南门就转奔西南方,顺着大道追到千家庄附近,忽然失去这家伙的踪迹,于是我围着千家庄绕了老大一个圈子,却无意之间看到‘飞鼠’李七,李七那厮没看见我,于是我就悄悄跟在他身后,见他行到一间低矮的民房前面,敲门进去,是我掩近一看,可不是龚彪那贼也在那儿。”

    郑雄风道:“那你为什么不截住他?”

    鲁庆道:“你不知道,那房里可不止龚彪一个人,另外一个粗腰阔背的满头红发,嘴上长长留着胡子,还有一个瘦瘦个儿的,像是个教书先生的打扮,李七一进门,这冲着那个红头发的叫师祖,可不知是不是赤发太岁。”

    “铁笛仙翁”惊道:“这样说来,果然那贼首也亲自赶来了?另外那个像教书先生的,是不是五十岁左右年纪,手里摇着一柄折扇,颚下少少有几根胡须,两眼特别有神?”

    鲁庆直点头,道:“对!对!我还听得龚彪那厮称他什么金老前辈。”

    “铁笛仙翁”猛的一震,轻轻说道:“果然是他,这煞星怎么也来了?”

    郑雄风道:“师叔,这人是谁呢?”

    “铁笛仙翁”咬牙说道:“这家伙是北五省有名的棘手人物,叫做‘酸秀才’金旭东,一身内外轻功都有相当的火候,表面看来文绉绉的,其实阴毒非常,其人一来,再加上赤发太岁亲到,已不是你们三个所能应付,看起来这仇是解不了啦!”

    正在这时,忽的从店后传来柳媚的一声尖锐呼叫声,铁笛仙翁闻声大惊,急喝一声:“快!”人已腾身拔起,扑向庙后,郑雄风鲁庆也各拔剑在手,飞身赶去,绕过土地庙,却见柳媚仍在一堆大石旁边,满脸惊惶地叫道:“师叔,快追,向那边跑了,我的头巾,他抢了我的头巾跑了!”

    铁笛仙翁等三人这才注意到果然柳媚头上的包头布巾没有了,一头秀发,散披在肩上,再一看她手指的方向,仅见一条深红色的人影,迅凝电奔的消失在夜色之中,一阵阵夜风吹来,隐隐还听见声声清晰的笑声。铁笛仙翁只叫得一声:“你们稍待,万不可离开!”人已霍地凌空拔起,宛若一只大鹏,飞也似向那疾驰的红影直追了下去。

    上集书中表到天目二老之一的铁笛仙翁卫民谊正询问笑弥勒鲁庆,关于赤发太岁裴仲谋与酸秀才金旭东在附近出现等事情,猛见那小庙庙后红影一闪,紧接着就听柳媚一声娇呼,铁笛仙翁心中一动,低喝声:“追!”一顿足掠身拔起,巨鹰似的直扑庙后。

    他这应变身法,迅如电疾,已是够快的了,那知待他落身庙后,除了柳媚傻瞪着眼,木鸡似呆在那儿之外,那红影竟然一闪即逝,转瞬之间,已然失去踪迹。

    卫民谊心下大骇,回头吩咐接踵赶到的郑雄风和鲁庆道:

    “你们守着你师妹,不许妄动,我去去就来。”

    说罢,转身觑定适才红影消失的方向,气提神凝,一伏腰,展开“陆地飞腾法”人如轻烟,影赛飞鸟,以快捷无比的身法,直追下去。

    那小庙后一片荒芜,枯树败草,腐木残叶,满眼尽是乱糟糟一大片废墟,然而无垠旷野,树木不多,一眼可以望出去很远,铁笛仙翁紧赶了数十丈以外,拢目四顾,都再没有发现丝毫影踪,不由诧道:“这人一身红色,分明是郑雄风口里所说的血影人,饶他再快,怎么竟能在转瞬之间,突然消失在这一片平原上,莫非他真是鬼怪幽灵不成?”

    他的确不信世上还有这种令人难以想象的快速身法,能够在他多年修练的眼神之内,忽然失踪。

    但他又不能不相信眼前这件事实,分明是一条人形,红色的,一转眼就不见,这叫他如何对自己交待呢,他怔了一会,翻身退回小庙来。

    郑雄风和鲁庆正围着柳媚在问长问短,柳媚比手划脚,讲得津津有味。

    铁笛仙翁问道:

    “媚儿,刚才你到底看见了什么东西。”

    柳媚正说在兴头上,闻言忙答:

    “师叔,你老人家没有追着吧,我看见这家伙一身红色衣服就只两个眼睛露在外面。”

    她还要向下说,卫民谊摆手止住她,然后缓缓坐在一块石头上,说:

    “你别急,先在心里把事情整理一遍,再慢慢从头开始,详详细细地说,这人有些什么特征,身材,口音,用什么兵器一样一样来。”

    柳媚长长喘了一口气,把兴奋的情绪勉强压制了一下,这才说道:

    “我本来想悄悄掩到庙后来吓吓鲁师兄的,哪知才转过庙侧,就见远远有一条细长的人影一闪,我虽没有十分看得清楚,但想到这人影来得奇怪,便忙拔了剑赶过去察看,绕了一团,却再没有发现人影,正要回来,谁知。”

    柳媚正说到这里,铁笛仙翁倏地又摆手制止她说下去,脸下寒气森森,冷冷说道:

    “是哪一位高人,既是好朋友到了,干吗躲躲藏藏,不肯现身露脸呢?”

    郑雄风三人一听,赶忙抽剑回身,果然看见从那庙顶屋脊上,哈哈笑着站起一个人来。

    这人瘦条身材,一身儒衫,手里轻摇一把描金折扇,稀朗朗几股胡须,年在五句左右。

    铁笛仙翁一见此人,心头猛的一震,抢着道:

    “我道是谁,原来是你金兄大驾到啦,怎不下来谈谈,那屋顶上夜风甚紧,别凉着了你金兄斯文贵体。”

    那人又是一阵敞笑“刷”的一收揩扇,也未见他晃肩曲膝,业已轻飘飘落下地来,真个是轻若飞絮,着地无声。

    铁笛仙翁趁他由庙顶落地之际,低声嘱咐身侧的郑雄风道:

    “你们快些退后,这家伙就是有名的阴毒人物‘酸秀才’金旭东,你们万不可出手,由我一人对付他。”

    他这里刚说完,金旭东又是“刷”的打开折扇,摇了两摇,笑道:

    “来而不往非礼也,既承令侄往探千家庄,来去匆匆,过门未入,裴兄将命在下,专程回拜,想不到铁笛仙翁鹤驾也到了保定啦,真是幸会,幸会!”

    铁笛仙翁也一面暗中戒备,一面镇静地笑答道:

    “金兄太客气了,老头儿还是今晚刚到咧。”于是话题一转,又道:“赤发太岁裴兄你们不在府中纳福,却千里奔波,不知却有什么紧要贵事待理呢?”

    金旭东突的脸色一沉,道:

    “仙翁这话是明知故问?你们天目二老的空空大师和裴兄这段恩怨,难道仙翁还有不知道的么?”

    铁笛仙翁道:

    “哦!金兄是说那多年前一场小小纠葛?那点小事,相隔多年,空空大师和我老头儿早已忘怀,不是金兄提起,老头儿真一时记不起来了。”

    金旭东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头,冷笑说:

    “仙翁说得倒是轻松,杀兄之仇,辱徒之恨,恐怕就是你,也不能说得出‘忘怀’二字,就是今夜,仙翁还以长凌幼,以大欺小,折人家门人,这理又当如何说呢?在下姓金的不过是路见不平而已。”

    铁笛仙翁见他那种狂妄傲慢的模样,心里也是有气,常言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金旭东既然跟踪鲁庆追到这庙后,岂是能够善罢甘休的,说不定赤发太岁等人也接着追到,打人不如先下手,凭自己功力,总还不致胜不了他一个“酸秀才”金旭东吧!

    他主意才定,方欲觅机动手,先试试金旭东到底有些什么惊人艺业。旁边的柳媚姑娘早已按耐不住,抢着骂道:

    “你路见不平又怎么样,莫非还不服气,要拔刀相助是不是?别瞎了你的狗眼,当咱们是怕了你么?”

    姑娘这一骂,果然激动金旭东的怒火,但见他双目中精光暴射,在柳媚脸上扫了一个眼,刹时面上杀机遍布,缓缓回头向铁笛仙翁冷笑道:“好哇,不愧是天目山空空大师的门下高足,学得这等伶牙利齿,目无尊幼,这就是你们天目的好教养,好绝学!”

    说罢,蓦地发出一阵尖锐无比的凄厉笑声“桀桀”的声音,震荡人的耳膜,铁笛仙翁知他先以内力震弦人心,必然会含忿出手,忙喝叫柳媚等退后,果然就在此时“酸秀才‘金旭东突的一敛笑声,倏地上步,右手折扇旋自肘后,左手一探,向柳媚香肩上疾抓而至。

    铁笛仙翁潜运内劲,大袖猛挥,隔在柳媚身前,卷起一层无形的罡气护体,口里却笑道:

    “金兄高人雅量,何苦对一个女娃娃,生这大的气呢!”

    金旭东平时狂妄之极,一身功力,在北五省也是顶儿尖儿的人物,恶念一起,恨不能将柳媚当场毙在爪下,见铁笛仙翁面似劝慰挥袖掩护,心里一气,鼻孔里冷哼一声,非但不撤在掌,同时登掌吐劲,五指箕张“噗”的一声响,将一只左手齐腕插入铁笛仙翁衣袖之内,紧接着甩臂一抖“嘶啦”将卫民谊这只大袖,撕了个斗大的窟窿。

    铁笛仙翁没想到金旭东竟然还有这等惊人的功力,一抓之力,居然洞穿自己护身罡气,这一位非同小可,连忙从大石上一跃而起,左臂横挡,将柳媚等三人拦过一旁,同时右手反转,从后领中拨出那只平时难得一用的乌铁长笛来。

    金旭东当然也知道铁笛仙翁不是泛泛之辈,所以一抓之后,飘身早退,折扇半转,掩住前胸,冷冷说道:

    “仙翁莫非也要露一露江湖中难得一见的追魂十二笛么,姓金的何幸,今夜就要大开眼界了。”

    铁笛仙翁右手姆指将铁笛夹在掌心,也是沉着脸道:

    “金兄武林名宿,我老头儿早有意要在手下讨教几招金兄的金罗神扇绝活儿。”

    金旭东傲然答道:

    “那么就恕姓金的失礼了!”

    手中折扇“刷”的一收,扇柄疾转,跨前半步,斜指卫民谊“将台”重穴。

    卫民谊知道他这第一招必是虚招,倒提铁笛,旋身挫步,笛尖斜挂“樵夫问路”半封半沾,左手中、食二指,贴着笛身一领,正迎着金旭东双目点到。

    金旭东果然扇柄才递出一半,已经蓦然收招,折扇一翻“刷”的张开,疾划卫民谊左手,口里却叫道:

    “仙翁何必藏私,把你那十二招追魂绝艺抖出来也让姓金的见识见识。”

    卫民谊只轻轻冷笑,并不答话,铁笛急划,响起一片锐音,暗贯其力,横砸金旭东左肩。

    金旭东喝了一声:“好!”晃肩让过,却将右手折扇一收,由下而上,反撩硬迎,他是成心想试试铁笛仙翁卫民谊究竟有多少实力,这一招硬接,在形势上自己是处在下方不利的地位,但他狂妄一生,还是存心冒险一试。

    卫民谊见他居然这等小觑自己,竟敢由下而上硬接,不由得心里有气,喝了声:“金兄仔细!”手中笛立时又加了三成力道,铁笛带着锐风,疾砸而下。

    笛扇相交“-”的一响,火星四射。

    卫民谊心头一震,右腕隐隐作痛,不觉暗地里骇然。

    金旭东一招硬拼,被震得半条手臂又酸又麻,折扇向下一沉,险些把持不住,被震飞脱手,心里也忖道:这卫民谊果然不是浪得虚名,看来功力不在我之下,我单身在此,却不可涉险。

    他念头一转,收扇后退,脸上堆了笑,道:

    “仙翁神技果是不同凡俗,姓金的钦佩万分,但现在天色不早,无暇多作揣摸,实深遗憾,今在姓金的此来,原是替咱们裴大哥传着一句,明日那顾玄同家眷一过望都,裴大哥就在清风店相候,仙翁有什么教言,届时请到那儿和咱们裴大哥当面晤谈,否则,姓顾的一家二十余口,只好先行留下头颅了。”

    卫民谊怒道:

    “裴仲谋即算报仇,也只有往天目山找咱们两个老不死的结算,像这等截杀一家毫不会武的文人家眷,算得什么英雄行径。”

    金旭东却笑道:

    “顾玄同虽不会武,仙翁却是天目二老之一,功力盖世,还可以作兰亭之会,彼此一决多年凶案,不也是人生一大快事么?”

    说毕,一阵大笑,也不待卫民谊答言,拧身拔跃,飞也似隐入夜色之中,只有那一声声尖锐的笑音,还在静夜中四处激荡不已。

    柳媚等齐声问:

    “师叔,干吗不追呀?”

    铁笛仙翁摆了摆袍袖,苦笑说道:

    “你们只当金旭东是善与之辈吗?别说师叔今夜险些丢丑,明天这场约会,还不知道吉凶祸福咧!”

    郑雄风道:“师叔,这酸秀才功力已是如此了得,不知道赤发太岁又如何,明天他们指明守候在清风店,你老人家看咱们应该作个什么计较,才不会吃亏在人家手里?”

    铁笛仙翁沉吟不语,一时无法回答他的问话,论理这事最好能赶回天目山的了空空大师同赴约会,但时间上却不可能,要说单凭自己带了这三个小萝卜头护卫顾玄同家小去闯关,则何异送羊入虎口,单只一个金旭东已足够自己缠的了,何况赤发太岁一身武功更不在金旭东之下,郑雄风师兄妹三个也只能应付应付“铁臂金刚”龚彪和“飞鼠”李七辈,要想上正场子还差得远,敌我之势道一分析,更不由他不紧蹙双眉,愁在心里。

    柳媚不知天高地厚,反而高兴地说:

    “你们盘算些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守在清风店,咱们就硬闯清风店,他们也不过四个人,亏你们还是男子汉大丈夫,比不了我一个女流之辈胆子壮,有架就打吧,怕些什么?”

    郑雄风剑眉一扬,说道:

    “谁说怕了来,偏是你一个人行,咱们都不如你?”

    柳媚闻言也有了气,说:

    “好!你们不怕,现在咱们就先找上千家庄去,试试看谁行谁不行!”

    铁笛仙翁突的把脸一板,喝道:

    “你们谁敢妄动,我先折了他的腿,这事非同儿戏,乱子已经够大了,你们再替我惹麻烦,看我不提你们回天目山叫你们面壁十年才怪。”

    说着,他又叹了一口气,道:

    “唉!你们那和尚师父也真是大意,像这种大事,却只叫你们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娃儿来办,今天要不是我老头儿到得早,你们早给人做了下酒菜了,还能在这儿逞狠赌强,比舌斗口么?说起来真叫人恨你们那师父,要说不着重徒儿,又何苦东一个西一个,又是男的又是女的收了这许多,千辛万苦调教出来,却送到这儿来填土!”

    他越说越上了真火,实在心急而乱,勾引了满腹牢骚怨愤,郑雄风吓得不敢再出声了,柳媚却小嘴儿嘟得高高的,满面孔不以为然,又不敢出言顶撞的样儿。

    事不关心,关心则乱。“铁笛仙翁”卫民谊空有一身精湛高深的武学,当局者迷,到这顾得前顾不得后的时候,也一时拿不定主意,这并不是说他真的害怕什么赤发太岁或者“酸秀才”金旭东,你就是叫他单人独骑去会会这两个厉害人物,血战一拼,想来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间题是这件事背后牵涉着顾玄同满门老小二十余口,一旦他处置失当,照顾不周,这二十几口全一个个要成了刀头游魂,剑下冤鬼,他身受空空大师付托之重,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思之再三,毫无善策,可怎么办才好呢?

    蓦然间,他突然想起不久前曾现身的红色人影,这件事柳媚才说得一半就被酸秀才来从中打断,连忙叫过柳媚来,问道:

    “媚儿,方才你说到看见那红衣人,说到哪里?继续给我说下去。”

    柳媚斜垂着头,用手玩弄着下垂的秀发,腰肢一扭,撒上了娇:

    “什么红衣人呀,我忘了,师叔你不是着急明儿的赤发太岁么?又管他红衣人黑衣人干吗?”

    铁笛仙翁真拿这大妞儿没法,强忍住大气,正色道:

    “媚儿不许放刁啦,快把事情经过说说,这事关系明天之会甚大,快说快说!”

    柳媚拿眼斜了郑雄风一眼,那意思是说:你还不服气吗?明天的事,还得问我咧。

    她眼皮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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