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洞穴,桑琼暗叫了声“侥幸”幸亏方才没有采取冒险突围的下策,敢情假山四周,火炬通明,魔宫精锐的“铁卫队”已将“蓝楼”团团围住,假山顶上,天山二叟正并肩屹立而待,论实力,他纵有突围的决心,只怕也没有脱身的机会了。
矮叟韩东沧举起手中火炬,向麦佳凤脸上一照,轻咦道:“原来是个女娃儿,宫中戒备森严,怎会被她闯到此地来的?”
桑琼躬身道:“属下听得锣声告警,才匆匆赶来,这丫头已伤了多人,却不知她是如何潜人本宫的?”
韩东沧点点头,又道:“可曾审问过她的姓氏来历?”
桑琼道:“没有。”
韩东沧脸色一沉,扬目喝道:“请铁卫队杨领班上来一下。”
假山下一阵传呼,不片刻,那位铁卫队领班杨克坚神情木然的掠登山顶。
韩东沧指着麦佳风冷冷问道:“杨兄职司宫中警卫,想必知道此女是怎样潜人内宫的吧?”
那杨克坚毫不动容,也冷冷答道:‘不知道。”
韩东沧怫然道:“杨兄连自己所司职责也不知道?”
杨克坚哼道:“堂主大约忘了,如今铁卫队已调驻前宫大门,这内宫警卫之责,早就移交给贵巡护舵了。”
韩东沧怒目道:“本座正是请问杨兄,这女娃儿是怎样进入宫门的?”
杨克坚漠然道:“全宫可供出入的途径甚多,咱们铁卫队没有看见她从宫门进来。”
旁边的韩东海性较暴躁,见他一再顶撞乃兄,不禁大怒,厉喝道:“姓杨的,你仗恃是宫中元老,以为老夫兄弟不能处置你么?”
杨克坚冷哂道:“只怕二位无权处置杨某人。”
韩东海暴叱道:“老夫就不信你敢抗命反上!”猛可跨前一步,扬掌便欲动手。
那杨克坚竞昂然不惧,错步横掌而待,山下的铁卫队弟子同声呐喊,一齐亮出了刀兵刃。
这情势一变而为新旧两派势力的倾轧,杨克坚和铁卫队弟子自恃是宫中嫡系,日间因郝休的事,已对韩氏兄弟存着不满,此时竟不惜集体抗命,要给韩氏兄弟难堪。
矮叟目睹此状,情知韩东海如果当真动武,必然激起变故,鹰目疾转,连忙拦住了韩东海,阴哼说道:“老夫兄弟受宫主礼聘,分任两堂堂主,此次受命返宫镇守,职责所在,不能不过问宫中事故,杨兄身为元老,掖助宫主,亦受重托,但论职司,应属两堂节制,岂能自恃位高,抗命反上,这样下去,老夫还能号令他人么?老二,咱们岂是留恋名位的人,索性抛了这副重担,返回天山去悠闲享福,曹宫主既然有这等得力同门,何必再求咱们。”
这番话,虽然是故作姿态,杨克坚却不得不顾虑后果,万一天山二叟当真拂袖而去,曹克武决不会轻易放过他,心念及此,态度也随之软化,分辨道:“在下率队奉调前宫,闻警驰援,并非不听调遣,是两位堂主不问内情,遽以失职相责,在下自当有所辩解。”
韩东沧得寸进尺,接口道:“奸细潜入内宫,杀伤多人,追查起来,谁也难脱责任,杨兄自问态度可符身份?”
桑琼见双方都没有扩大事故的意思,不过是颜面所关,下不了台罢了,便含笑劝道;“二位堂主和杨老前辈都是忠心耿耿为宫主分忧,言词上的误会,彼此都别放在心上,好在奸细已经擒获,不难查明她进人内宫的方法途径,以供今后戒备参考,其余的,也就不必再去计较了。”
韩东沧乘机道:“杨兄既然不愿再负内宫警戒责任,老夫也不愿勉强,从现在起,内宫巡护由本堂第二舵郭舵主担任,铁卫队专责守卫宫门,这样分派,杨兄可满意了?”
杨克坚淡淡一笑,道:“堂主调派,在下没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不过,后花园禁地,乃是宫主严令遵守的,今后护卫之责,还盼二位堂主多多分心留意。”
韩东沧笑道:“这个自不消说,今夜郭舵主独力生擒奸细,本座相信他定能胜任。”
杨克坚冷冷道:“但愿如此,在下告退也。”一拱手,掠下假山,带着铁卫队扬长而去。
韩东沧目注杨克坚远去的背影,恨恨低语道:“由你狂吧!总有一天叫你知道手段”
桑琼及时低声道:“堂主须防耳目!”
韩东沧警觉地住了口,目光一扫,嘉许地点点头道:“郭舵主,你是越来越干练了,今夜内宫守护的重任,本座就全权咐托给你了。”
说着,更向桑琼递来一个眼色,大有“尽在不言中”的意味。
桑琼躬身道:“属下决不有负堂主提携之恩。”
韩东沧微微颔首,道:“这娃儿暂且囚入水牢,慢慢再审问,明日清晨,你来本堂领取堂令吧!”一摆手,老兄弟俩联袂而去。
桑琼这才暗地松了一口气,低头望望麦佳凤,自在心底私语道:“为了大局,只好委屈你了。
他不知水牢所在,便把麦佳凤交给一名巡护舵弟子,俨然摆出舵主姿态,扬手道:“押她到水年去。”自己则跟在后面,离开了蓝楼。
那名弟子领命前行,直出内宫,向左一转,循宫墙行约百丈左右,来到一座依山而建的石屋前。
桑琼冷眼打量那座石屋,只觉石屋占地甚小,却以巨石垒墙,围了甚大一个院落,正面有座铁铸大门,紧紧闭着,仅门上一个方形小窗口,可以隐隐望见院内石屋阴森的靠在山壁角下。
偌大院落中,既未见灯光也不闻人声,倒像是座无人居住的空院。
那名弟子抢先一步,举手在铁门上轻扣了一下,扬声叫道:“巡护第二舵郭舵主亲押人犯人牢。”
呼声甫落,铁门小窗内已闪雷也似接应道:“请稍待。”
接着窗口突然现出一张面孔。
桑琼抬头一看,险些吓了一跳,原来那张面孔实在可怖,满脸横肉浓髭,双唇翻如血盆,獠牙透唇,两只眼仅剩下一只,另加一个乌黑乌黑的血窟窿,眉鼻之际,斜挂一条刀疤痕印,那只左眼,分明是被人一刀砍瞎了的。
窗内那人瞪着独眼,向桑琼望了一阵,忽然咧开血盆大嘴咯咯怪笑起来,粗声道:“老郭,是你呀?来的好!来的好!”桑琼只听得头皮发麻,苦在自己并不认识着凶汉是谁?只得也咧嘴笑笑,道:“请开门吧,我有公事。”
那凶汉大笑道:“咱知道是公事,不为公事,你小子还不会上门,对么?”
说着“哗啦”一声,拉开了门角边一扇小门。
桑琼和那名弟子低头而入,进门之后,才看清那凶汉竟是全身赤裸,仅胯间兜着一块黑布,浓密的胸毛,一头乱发,那模样就跟一头人猿毫无分别。
凶汉“蓬”地一声,掩上了铁门,双手在黑布上摸了两把,大声道:“什么犯人?交给咱吧!”
桑琼见他粗恶之状,哪敢把麦佳凤交付给他,忙道:“堂主吩咐,要我亲自送她进入水牢。”
凶汉咯咯怪笑道:“你送我送都一样,反正都少不了铁链子锁着,丢在臭水里泡着。”
桑琼道:“可是,这名人犯很重要,又是个女的”
凶汉截口道:“管它娘的男女,到这里来的,咱可不分这些,全得剥光了衣服才好安顿。”
桑琼吃惊道:“但这名犯人却要例外!”
凶汉一愣,道:“例外?例啥外?”
桑琼想了想,硬着头皮道:“此女身分特殊,必须好好待她,才能审问出实情,所以,咱们不可虐待她,最好专辟一间囚室,只把她关在里面就行了。”
凶汉听了,独眼连翻,粗声笑道:“老郭,别他妈的穷作怪了,她再尊贵,顶了大是个犯人,又不是你小子的姑奶奶,你管她这些做啥!”
桑琼正色道:“不!我奉堂主口谕,不能不管。”
凶汉耸耸肩,道:‘那你还是带她回去吧,咱这里统共就一池臭水,可没有房间,只咱自己住的一间房,难不成叫咱让给她住么?”
桑琼为难地道:“就不能隔出间较好的牢房?”
凶汉不耐道:“跟你小子说不行,你他妈的尽罗嗦个鸟,要舒服,送她到内宫去住,那儿屙屎的地方,也比这里吃饭的地方干净宽敞。”
随行那名弟子也接口道:“舵主,褚老大说的是实情,这儿除了褚老大住的石屋,再没有第二间房子,要不然,守牢的兄弟也不必轮班来,分班去了。”
桑琼吟道:“咱们且去牢中看看再说。”
那凶汉褚老大嘟嚷道:“有啥看头,一池子臭水,你小子又不是没看见过。”
口里虽然嘀咕,转身仍向石屋走去。
进人石屋,褚老大先摸着火石燃亮了灯,桑琼略一测览,眉峰立皱。
敢情石屋内情形,比褚老大说的还要简陋肮脏,进门是一条通道,右首一排铁柄枢纽,左首放着一张破旧木床,角落里并排摆着一只尿桶,两三只木碗,一桶清水,此外,床前有张四方矮桌,两堆石块堆成的坐凳,其他便什么也没有了。
石屋正底面,竖着一道粗大的铁栅门,门内是条婉蜒而下的石梯,梯下隐隐泛出灯光,水声潺潺,奇臭无比。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呻吟呼唤声音,和一阵阵铁链碰撞的脆响。
总之,这座石屋既是通道,又是水牢机钮所在,更是管牢褚老大的吃、喝、拉、撒、睡的综合使用处,真正的水牢,却在山壁之下,一个天生的巨大石穴内。
褚老大燃了灯,先在右首石壁上,将一支铁臂枢柄扳下,然后取了锁匙“哗啦”推开了铁栅门。
铁栅门一开,牢中呻吟和呼唤之声,顿时寂静下来。褚老大叉手站在门前,粗声喝骂道:
“操他娘,干啥不号叫了?咱下来抓住那号丧的,不撕烂他的臭嘴,切出他的舌头,咱就是他养的。”
牢中一片沉寂,连大气也没人吭一声,足见这褚老大说的,决非虚声恫吓,硬是要当场兑现的。
桑琼剑眉微皱,心里好生后悔,似此情形,不必再看下面水牢,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把麦佳凤留下来了。
可是,不留她在牢甲,他又能带她去什么地方呢?
心里焦急,正无善策,褚老大却回头咧嘴笑道:“老郭,你不是要看看么?咱就带你下去看个够。”
桑琼摇头道:“既然和从前并无分别,不看也罢。”
褚老大喋喋笑道:“分别总是有一点儿,咱叫你见识见识‘剥皮蛤蟆’如何?”
桑琼花道:“什么叫做‘剥皮蛤蟆’?”
褚老大笑道:“你来看看就明白了。”提着灯笼,大步走下石梯。
桑琼不愿麦佳凤进人肮脏水牢,便吩咐那名随行弟子押着麦佳凤留在屋内,自己跟着褚老大拾级而下。
转过数匝石梯,水牢惨状,尽人眼中
山壁之下,是一条狭长的暗渠,这暗渠中的水源,极可能系由内宫排泄水沟引来,水质污浊万分,奇臭无比,牢成长方形,宽约一丈,两端隔以铁栅,水深不过二尺,左右两片石壁上,却嵌满一个个粗逾儿臂的钢环,不下二三叮个之多。
在那些钢环上,用粗重铁链锁着近百名囚犯,男女老少俱全,个个身无寸缕,蓬头垢面,半个身子浸在臭水之中,绝大多数已经肌肤溃烂,身上蠕动着蛆虫,脓腥触鼻,惨不忍睹。
靠近石梯下角,有一块略高出水面的石坪,大约二丈多见方,这是全牢中唯一干净,也是管牢人上下的落脚处,石坪边,系着两艘平底木船,显然是用来分派囚粮和载送什物的。
但是,就在这停舟石坪干地上,却呈现着另一种惨绝人赛的景像。
原来石坪外缘,放了一块厚木板,板上正用长钉钉着七八个赤裸妇人。
那些妇人全被剥得赤条条一丝不挂,并排儿跪在木板上,双手和双脚各用长钉钉牢,嘴巴张开,每人的舌头都被硬拉出来,用一支细长铁签上下对穿刺过,悬在嘴唇外。可怜那些受刑妇女,俯跪不能动弹,铁签穿舌不能成声,木板上血污满布,虽然痛在心里,却连呼唤都无法呼唤,只能张大了嘴,喉中发出“嗬嗬”地惨哼,那惨状,活像煞了一只只剥光了皮的大蛤蟆。
桑琼看得怒火狂升,钢牙暗咬,若非顾全大局后果,直恨不得把那姓褚的凶汉剥皮抽筋,寸磔处死。
但,处此关头,时机未至之前,他得忍,不单要忍,更要装得若无其事,这份别扭,真够他受了。
那褚老大敢情是天生残酷的恶魔,兀自指着木板受刑妇女,得意地笑道:“老郭,你看俺这法儿绝不绝,这批臭货,平时穿绸着缎,吃的是山珍海味,住的是高楼玉宇,见了俺这副容貌,
心里嫌,口里骂,就像俺身上长了刺,生了蛆,嘿嘿,想不到这些臭货也有落在俺手中的时候。”
说着说着,顺手从石壁上取下一柄铁钩,狠狠向旁边一名肌肤细腻的妇人股上刺了进去。
那妇人惨“晤”一声,痛得浑身颤抖,却喊不出来。
桑琼眉峰暗皱,假作转身,将褚老大拦住问道:“这些女人,都犯了什么罪?”
褚老大喋喋笑道:“没什么大罪,出不了偷盗、违规、抗命这一套罢了。”
桑琼正色道:“既是小错,罪不至死,你这般毒刑相加,万一弄出人命来”
褚老大粗笑道:“老郭,你今天怎的变得这般心软了?敢情见她们都是娘儿们,动了怜香惜玉的念头?”
桑琼道:“胡说,我是怕你关出人命,有一天,上面想到放人,你拿什么交差?”
诸老大笑道:“尽管放心,送到俺这里来的人,上面九成九早给忘了,俺管这水牢六七年,还没听说上面放过谁。”
桑琼道:“但我现在送来这名女奸细,堂主就特别嘱咐过,随时准备提审的。”
请老大怔了怔,摇头道:“所以俺叫你别往这儿送,俺是弄惯了手脚,最恨长得标致的娘儿们,一个不好,被俺折腾死了,那时大家都不好交待。”
桑琼不禁为难,看看这间水牢,委实赛过人间地狱,找不到一片干净土,再加上褚老大这么一个残忍凶汉,他怎敢把麦佳凤交到他手中。
迟疑间,目光忽然触及石梯后有一扇铁门,心中微动,便问道:“老褚,那门内是什么所在?”
褚老大道:‘那是地牢。”
桑琼又问道:“也属你看管吗?”
褚老大耸耸肩,道:“虽然是俺掌管,但却不能把你送来那女奸细囚在那儿”
桑琼诧道;“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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