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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北五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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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定了各种联络图形记号,分别作别上路。

    桑琼向头陀郝飞亲切叮嘱道:“好好陪刑兄养伤,窖中藏酒,不宜多饮,杜三娘从金陵回来,就叫她们在古墓中等候好了!”

    头陀郝飞听了一怔,随即点点头,转身抱起鬼偷邢林,返回古墓而去。

    郝飞去后,舒凤平诧异问道:“帮主为什么特别叮嘱他‘窖中藏酒,不宜多饮’呢?”

    桑琼淡淡一笑道:“此人表面粗鲁,心地却甚精明,只是酒后喜欢信口胡说,我想,他会听得懂我的话中之意。”

    舒凤平愕然道:“帮主与他相处不过短短数日,对他竟了解如此深刻?”

    桑琼笑道:“这有什么奇怪,他跟舒兄一样,都是故意用一副丑恶面孔,来掩盖心底的秘密罢了”

    舒凤平丑脸之上不住抽动,默然垂下头去,低声道:“在下早知瞒不过帮主,但父母血仇未报,自忖武功又非侯昆扬敌手,区区徽衷,还盼帮主见谅”

    桑琼握着他的手,诚挚地说道:“如今侯昆扬已经自食恶果,总算替伯父母出了一口怨气,你为什么还不肯以本来面目与人相见呢?”

    舒凤平一阵激动,热泪夺眶而出,举起手来,缓缓剥下脸上其丑无比的人皮面具

    杨秀珠骇然一声轻呼,敢情所谓“丑书生”竟是一位二十岁不到的俊美少年。

    桑琼接过那付制作精巧的人皮面具,把玩良久,赞不绝口,又对秀珠道:“从现在起,应该改口叫罗大哥了,但此事最好暂不宣布,帮中分子极杂,有人的时候,还是称呼舒大哥较好。”

    秀珠笑道:“罗大哥既然还了本来面目,公子也该把实情告诉他了吧?”‘桑琼点点头,遂也将自己身世遭遇,坦然相告。

    罗天奇大吃一惊,道:“帮主跟侯昆扬初会的时候,演展绝世手法,罗某见了就有些疑心,但却没想到竟是名满武林的东庄庄主。”

    桑琼叹道:“卧龙庄毁败之恨,实不下于罗兄家门惨变,我若不是得秀珠父亲等三十六位义士捐躯相救,早已死在太湖西洞庭山了。罗兄与我情形相仿佛,都不得不以假名欺人,内心之苦闷,言辞难宣,依我看,九灵帮中必然还有第三位使用假名的朋友。”

    罗天奇道:“帮主是指那头陀郝飞吗?”

    桑琼道:“这只是我的猜测罢了,那晚在铜棺下跟我交谈的,除了郝飞,不可能再有旁人,但我细心观察,却又看不出他有什么异状,罗兄与他相识较早,对于他的来历”

    罗天奇摇头道:“古墓中男女八人,来自天各一方,谁也不会确知谁的来历,那头陀郝飞言语粗鄙,终日酗酒,我对他最是鄙视,从来很少跟他交谈”

    忽然神色一动,轻呼又道:“啊!我记起来了,有一天,我曾看见他跟伍一凡相约同到墓外林子里,两人好像在争论着什么,等我走近时,两人都住了口,事后我也问过伍一凡,但他只叹息说道:“人心难度海难量,你只记住凡事谨慎,不要受人利用就是了。’这句话,我苦思甚久,始终想不出原因何在?帮主今天又说听到铜棺密语,难道那郝飞果真有什么不测居心?”

    桑琼默然片刻,问道:“你说的是组帮以前的事?还是组帮以后的事?”

    罗天奇道:“就在帮主来到古墓的前一天,那时大家虽有同盟一议,却因帮主之位悬而不决,正在磋商方法。”

    桑琼听了,不觉剑眉深锁,好一会,才道:“如此说来,郝飞这个人,委实甚难揣测,好在这事并不急在一时,以后有机会,我要仔细问问伍一凡。”

    接着,又叮嘱道:“今日所谈,乃是咱们三人之间的秘密,时机未至以前,咱们的身份仍应掩蔽。”

    罗天奇连忙点头答应,三人并辔缓行,不知不觉,又回到合肥城下。

    这时候,日过中天,道上行人往来,十分热闹,三骑骏马来到城门口,正要人城,杨秀珠忽然惊噫一声,偷偷用肘撞了桑琼一下,向城墙边努努嘴,低声道:“大哥,你看那是什么?”

    桑琼顺着她手指望去,登时心头一震,原来就在红砖嵌砌的城门右侧,赫然有人用白粉画了一个鱼形图案,鱼头向南,鱼尾朝北。

    罗天奇沉声道:“这正是咱们议定的联络暗记之一,鱼头所指,便是应该追踪的去向。”

    桑琼沉吟道:“这就奇怪了,咱们三批人分手还不到一个时辰,这么快就被他们找到太阳谷人马的下落了?”

    杨秀珠道:“太阳谷人马衣色特殊,十分好认,也许碰巧从这儿经过,被他们发现追了下去,咱们快些跟去吧!”

    三人于是拨转马头,沿城墙向南驰了一程,果然又在一株大树树干上,发现到第二个鱼形图案,鱼头却改向东南方。

    桑琼不再怀疑,领着罗杨二人放马疾奔,渐渐远离了合肥城。

    疾驰十余里,沿途都有暗记指引,只是,所行之处,却越来越荒僻,桑琼不时驻马察看,地上更看不出有大批马匹经过的蹄印,不觉又有点疑惑起来。

    直到第十二个暗记图形,鱼头忽然改为向上,图形上方并且加了三道横线。

    罗天奇勒马道:“依暗记显示,太阳谷人马应该就在附近三里以内,帮主请和杨姑娘在此暂候片刻,我去探一探再说。”

    桑琼叮嘱小心,罗天奇翻身下马,展开轻功提纵术,直向左前方一块高地奔去。

    过了盏茶光景,却废然而返,摇头道:“附近十里内,看不见一人一骑,只有正东那片枫林后,有一排房屋,却是一处尼庵。”

    杨秀珠脱口道:“或许太阳谷人马,就藏在那所尼姑庵里?”

    罗天奇笑道:“太阳谷麦家三兄妹,加上十二名日月武士,人数不少,无论藏在什么地方,马匹都难掩蔽,而那尼庵却内外静悄悄的,哪可能藏着许多人马?”

    桑琼道:“沿途图记并无错误,附近既无旁的房屋,咱们且就往那尼庵看看虚实也好,假如没有,就算随喜一次,也不要紧。”

    于是,罗天奇策马前导,一行三人,绕过枫林,径向尼庵而去。

    那尼庵建筑在旷野之中,前有枫林,侧临小溪,红墙翠瓦,占地虽不太广,但林深叶茂,修竹参差,颇为幽静。

    桑琼远远下了马,低谓二人道:“佛门清修之地,不可鲁莽,你们等在这儿,让我去探问一下再说。”

    秀珠道:“大哥要小心些,麦家兄妹曾在淮阳见过咱们。”

    桑琼笑了笑,道:“放心,我自会应付。”略整衣衫,洒然举步向庵门行去。

    来到门前,侧耳倾听,庵中不闻丝毫钟鼓诵经的声音,黑漆庵门紧紧闭着,似是一座空庵。

    桑琼心里暗暗诧异,刚待扬手敲门,谁知手肘方抬,那庵门却突然“呀”地一声打开,一名女尼垂首合十,侧立门边,低声道:“施主请进来吧!”

    突如其来的变化,倒把桑琼吓了一跳,那女尼好像早知他要来,已在门后等了许久似的;桑琼准备了一肚子措词,一时竟不知该怎样开口了。

    他只得侧身还了一礼,期期艾艾道:“敢问宝刹是”

    那女尼冷冷接口道:“咱们这儿名叫宝觉庵,施主若是觉得一人胆怯,不妨邀约林边那两位朋友一同进来也无不可。”

    桑琼一怔,偷眼打量,见那女尼年纪不过十七八岁,生得眉如远山,颊若敷脂,十分标致,只是语气神态,冷得令人难以忍受。

    他明知道“宝觉庵”中必有蹊跷,但却不甘示弱,晒然一笑,道:“在下坦荡心胸,无亏神明,别说是佛门净土,便是幽冥地狱,也没有什么可胆怯的,少师父请接引。”

    说着,昂然举步,跨进了庵门。

    那女尼猛抬头,两道锐利眼神迅速向桑琼扫了一眼,冷冷一笑“蓬”地推上庵门,并且顺手下了门闩。

    桑琼心里暗惊,表面却不露声色,微笑道:“贵庵地处荒野,也难怪门户要谨慎一些!”

    那女尼不答,低头迈着碎步,领路径向佛殿行去。

    桑琼亦步亦趋,暗中留意,只见那女尼足不扬尘,行走之际,衣袂不带分毫风声,赫然竟是一位身负绝俗武功的道中高手。

    这时候,他才有些后悔了。暗忖“此地若仅是太阳谷属下,倒还容易应付,如果误闯上什么恶庵凶寺,岂非自找麻烦,早知如此,实不该意气逞强,还是带秀珠和罗天奇一同进来的好。

    但转念又忖道:是福不是祸,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桑琼仗剑江湖,见过恶煞凶神不知多少,难道今天武功一失,就怕了几个尼姑不成?思念及此,惧意顿消。

    那女尼领着他在经堂佛殿随喜一遍,整座尼庵静悄悄的,太阳谷人马连半点影子也没看见,桑琼顿感失望,正要藉词告退。女尼却合十说道:“已备酒菜,请施主用了斋再说。”

    桑琼微笑道i“少师父明知在下还有两位朋友候在外面,盛意敬领,咱们还有要紧事待办,不想多打扰了。”

    那女尼也浅笑说道:“施主从合肥城一路赶来,时已过午,尚未进过饮食,又何必客气推辞呢?至于两位令友,小庵已经另有接待。”

    桑琼闻言猛吃一惊,变色道:“你把他们什么样了?”

    女尼含笑不答,转身领桑琼穿过院落,来到一间雅致的竹屋前,轻轻掀起竹帘,说道:

    “施主请看,这不是两位令友吗?”

    桑琼一望,登时倒吸一口凉气,原来这间竹屋内摆着一席丰盛的酒筵,茶香洋溢美酒盈樽,席上坐着两个呆若木偶的客人,正是罗天奇和杨秀珠。

    罗杨二人正襟危坐,四国直视,不言不动,显然已经被人制住了穴道。

    桑琼又惊又怒,大喝一声,便待冲进竹屋,脚下才动,那女尼手一沉“唰”地一声轻响,竹帘复又下垂,恰恰隔断了桑琼进路。

    桑琼一掌推上竹帘,触手一片冰凉,这才骇然惊觉,敢情那付“竹帘子”竟是钢丝编织而成。

    那女尼冷冷说道:“施主何必急躁,令友好好坐在房里,没有人会伤他们一毫一发,假如彼此撕破了脸,那就谁也不敢担保了。”

    桑琼紧握双拳,怒喝道:“你们是谁?这般对待,意图何在?”

    那女尼平静地答道:“请施主放心,咱们并无恶意,只不过想问问三位来历。”

    桑琼哼道:“好吧!既然已落你们算计,要问什么,尽管问好了。”

    女尼淡淡一笑,却道:“要问施主的人,并非贫尼、施主请随我来。”手一摆,侧身肃客。;

    桑琼被她弄得如堕五里雾中,想想罗天奇和秀珠都已失手,自己内力丧失,逞强徒自取辱,只得咽下一口恶气,随着女尼离开了竹屋。

    女尼左转右弯,又将他带到一间敞厅,只见这敞厅三面有窗,窗外是一片绿油油的菜圃,清风垂柳,一派恬静,厅中洁椅净几,壁间悬着字画,不少出自名家手笔,倒十足像是一间坐息养性的书房。

    这座“宝觉庵”江湖中并无藉藉之名、庵中竟隐藏着绝世高手,那女尼一身武功已不待猜测,向罗天奇和杨秀珠下手的,必然武功更在女尼之上,否则,以罗天奇苦练十五年的少林绝学,怎会那么轻易便被制住了呢

    正自疑思不定,突闻身后有人轻叫道:“杨帮主2”

    桑琼显然回头,眼前一亮,敞厅内不知何时已多了三名蒙面女郎。

    那三名女郎都是俗家装扮,各披一件宽大披风,正中一个脸上垂着一幅洁白的面纱,云鬃高挽肩后斜;插一柄白穗长剑;其余两人也一戴紫色面纱,一罩黄色丝绢,六道冷电般目光,正瞬也不瞬炯炯注视着自己。

    三名女郎衣分三色,连所戴面纱也不相同,但却同样予人一种冷艳熠熠之感。

    桑琼心头微震,连忙抱拳道:“敢问三位姑娘是庵中什么人?”

    那三名女郎没一人开口,目寒似水,仍然凝注着他,好像要看穿他的肺腑。

    桑琼暗觉骇异,又道;‘在下并不认识三位姑娘,你们又怎知在下姓杨的?”

    三名蒙面女郎仍是目不转睛注视着,谁也没有回答。

    桑琼大感尴尬,低头看看自己,并无失仪之处,不禁火起,怒道:“喂!你们究竟是什么意思?这样死瞪着人家,难道不认识在下是谁?”

    话声方毕,其中那身着紫衣的一个竟接了口:“不错,我们正是不认识你是谁。”

    桑琼一怔,随冷笑说道:“哼!咱们虽是初次见面,但三位似对在下来历早已熟知,而且,你们刚才还称呼在下杨帮主

    紫衣女郎黛眉一剔,逼视道:“你真的姓杨么?”

    桑琼暗暗吃了一惊,忙道:“这才奇怪,一个人的姓氏,岂是随便乱叫的?”

    紫衣女郎似乎为之语塞,秀眉连皱,扭头望望正中那面覆白纱的一个,轻声道:“五妹,咱们也许是认错人了”

    白衣女郎忽然眼现泪光,毅然摇头,道:“不会错。他改得了姓名,改得了面貌,却改不了说话的声音,我一听就知道是他,绝对不会弄错的。”

    说着,陡地跨进一步,披风微掀,一缕寒光暴现,手中已紧捏着一柄没有剑鞘的长剑。

    桑琼只道她要动手,本能地侧身半旋,斜退三尺,错掌凝神戒备。

    谁知她却倒转长剑,颤抖地缓缓将剑柄递到他的面前,眼中热泪盈盈,颤声道:

    “你你仔细看看,认得这柄剑叫什么名字吗?”

    桑琼诧然低头注目,只见那剑柄吞口色呈紫青,穗结蓝丝,柄上刻着一头獠牙外露的狡猊。

    杀那间,他浑身一震,不觉脱口叫道:“青倪剑!你是从哪儿得到它的?”

    那白衣女郎双目一闭,两行晶莹泪珠,噗籁籁滚落襟前,凄声道:“这是我亲手从括苍山飞云禅寺后院客房外一块大石上取下的,你既然认得它是青猊剑,还能再说你姓杨?”

    桑琼惊骇莫名,迷惑地道:“你你”白衣女郎纤手一扬,摘落了面纱,露出满脸泪痕。咽硬道:“琼哥哥,你还认识我么?”

    桑琼触目一愣,轻呼道:“玉儿!原来是你”

    白衣女郎松手掷了长剑,失声叫道:“琼哥哥,这些日子,我找得你好苦啊!”双臂一张,和身扑了过去。

    旁边紫衣黄衣二女轻嘘了一口气,互看一眼,悄然退出厅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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