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连韦清风在内,原以为这少年现身,定有大闹,不料,竟为宝塔之说项而来,都轻轻吁了一口气,将已经悬起的那颗心,又缓缓落下,静观下文。
舒若雷闻言,虽然心有不适,但是来人是客,且说的又系众所欲知之事,自然不便加以拒绝。
只得拱手还礼,说道:“小友,今来是客,高姓大名,尚请见告,以便随众款待。”
那少年举目向四周一扫,已知过去所遇的江湖上那些一流高手,多已来到,看在眼里也没在意,闻声抱拳说道:“在下姓宇文,名杰,乃江湖未学,武林后进,尚祈多多赐教!”
舒若雷悠然长笑,说道:“言重,言重,既来之,则安之,就请宇文小侠演说此塔来历与妙用,老夫当率众恭听!”
宇文杰乃朗声说道:“此塔,名为伽南灵塔,乃以伽南木雕刻而成,故色呈褐茶,塔体芬芳,闻之沁人心脾。塔高一尺六寸,直径七寸分五,分六角一十三层,每层缀有明珠六颗,共七十八颗,这七十八颗明珠,本身不能泛光,适才各位所见的光芒四射,系由顶上那颗夜明珠,所反映出来的光彩。”
众人一闻此说,都认为有理,并非舒若雷适才造言设词之所及。
宇文杰又说道:“此塔,现尚缺件东西,故仅能泛呈白光,各位不妨请向前一观,这塔顶夜明珠下两侧,尚各留有小槽一个。此处,原有‘血结玉鸳鸯’一对,如同双耳,嵌上去,全塔即泛起一片银红霞彩,灿烂无边,更为夺目。”
他边说边由怀中掏出那对“玉鸳鸯”向塔顶两侧一嵌。
果如其言,殿中顿现出一团银红光芒,较原先白光,泛射的更大更远,群情不禁为之一震。
宇文杰随手取下玉鸳鸯,向怀中一揣,接着说道:“此塔原有辟邪之功,自那对血结玉鸳鸯,取过之后,功效已失。”塔的底面,尚有古篆偈语四句,为:
物华天宝,
光射斗牛,
放彼邪豸,
宜尔王侯。
“各位不信,请一看便知。”
众人至此,便知事情有点不妙,都认为他与此塔,定有密切关连,且不只此,恐还另有所为。
看万寿宫两老,今日将何以善其后?
舒若雷问道:“宇文小侠,你对此塔妙用,既如此熟稔,其来历,亦想必甚详!”
宇文杰见问,不禁面容一整,厉声说道:“舒教主,你问此塔的来历嘛哼!此塔,乃我家之物。”
众人猝闻此言,群起一惊。舒若雷更知他来意如何了,当即沉声说道:“今日尊意,是专为此塔而来?”
宇文杰冷峭的一声讪笑,说道:“在下来意,你只猜着了一半,此塔,在你万寿宫,目为镇山之宝,但在下,视之如同粪土。不过,在十五年前,由我家中劫走此塔之人,应请你相告,待我径去找他,决不干你之事,此塔,我也不要。”
舒若雷闻言,不禁向身旁的韦清风,扫了一眼。
那韦清风心头暗自“嘀咕”道:“此塔,系最近由我家之人,送上山来,作为师兄寿礼,来历如何?确不知道,在未摸清其底蕴以前,这送塔之人为准,当此众目睽睽之下,怎说得出口!”
心念及此,脑子马上转出一个计谋,一掠而逝,遂闪身越出,沉声喝道:“姓宇文的,塔在此地,过去究竟是否你宇文家之物,既不得而知,而送塔来此之人的姓名,老夫亦不愿道出,你将如何?”
宇文杰不禁大怒,一手戟指着韦清风,厉声说道:“咦!韦教主,败兵之将不言勇,今出此言,你将要怎的?”
四周人群闻言,又掀起了一阵骚动,都惊讶红灯教主,也曾吃过这少年苦头?
韦清风当着恁多人面前,怎受得了如此讥诮,当即恼羞成怒,左手将那珠红铁拐,向地下击的“蓬”然作响,右手向外一点,厉声喝道:“娃娃!来!场外去,你能斗我廿合,决交人与你!”
语音一落,即拽拐飘身外出。
宇文杰拧身一转,只见他快地如一阵旋风。
一眨眼,已越过韦清风,先到殿外,立身场中,高声喝道:“我若斗到十招,不卸你四肢,决不向你要人。”
这时,人群中的天台一怪辛无畏,先赶来当场,冲着宇文杰,说道:“好小子,真行,有种,老朽也是你手下败将,今天倒要看看你的。”
宇文杰一手拔下肩头赤索剑“呛啷”一声,随手向空中挽了个剑花,即展开招式,向韦清风猛扑。
同时,四周观众,顿感场中已泛起一片尖锐而凄厉的风雷交鸣之声,听来刺耳。
那韦清风手中使的是长兵器,见来人一上场,就抢了先机,只得将身形急退三步,抡开长拐,接手过招。
两人身法快极,进退如飞,恍眼已斗了七八招,宇文杰刚使出伏魔剑法中第十八招的“罗汉撞钟”硬将长拐荡开,韦清风接着又一招“五丁开山”向宇文杰当头砸下,势如雷霆,何止千斤。
他一见当头来势,只将身形左闪,擎回长剑,使出一招伏魔剑法中的绝招“观音抛篮”一剑紧贴拐身,顿将拐上千斤大力,卸得无影无形,又加力猛向下压,催动全身罡气,力贯剑尖。
这时,场中风雷之声已息,众人只听得剑身“吱吱”直叫,一致惊讶,不悉是何响声?
韦清风长拐被人压的拐头点地,热如火灼,心想抽招换式,那只擎着铁拐的右掌心,如被磁吸,哪里能够。
心头不禁大急,右臂一扬,就要一掌向宇文杰当胸拍出。
正当他扬臂作势之际,宇文杰忽剑交左手,一招“观音势蓝”向上一挑。
只听得“咔嚓”一声,韦清风那条坚如铁石的右臂,与肩胛顿告搬家,斜飞空际,向外直转。
旁观的托塔天王韦金城,一见大惊。
急纵身上前,抡开双掌,一掌去护持韦清风,那条摇摇欲坠的身形,一掌猛向宇文杰当头劈去。
宇文杰见状,那里还能容他上手,左臂将剑一收,右臂斜刺里向前,一掌拍落韦金城当胸。
将他掀了几个跟头,同时,右腿一抬一挑,又将韦清风,一脚踢出三丈开外,两人同时跌地,哼声不绝。
他当场一连串的演出,这神奇无比的剑招,及排空如山的掌力,以及矫捷绝伦的身法,只惊得四下人众,异口同声,叹为观止。
计算起手,而至结束,刚好十招。
舒若雷当下,惊怒交集,一面吩咐从人,将两受伤者,抬进后宫,一面沉声说道:“娃娃,你一身绝学,令人钦佩,今一招而击败当今武林名家两人,小小年纪,煞是可取,此地人多场狭,施展不开。老夫今想加倍成全于你,你我去前面立剑峰上,再走几招,如为所败,立即告知,你所要的那人姓名,不然休想全身而退。”
宇文杰回手将剑向肩上一插,厉声说道:“舒教主,你如不交出人来,休怪在下无礼,今天要在你这三川岭,大开杀戒,哪里去都成。”
两人随即起身离开三川岭,扑向立剑身而去。
身后众人,亦鱼贯相从,来看这场热闹。
这立剑峰距离三川岭,不过数里之遥,乃万寿宫屏障,在山上看来,高不过十余丈而已,若在峰外淅川水面上,仰望峰岭何止千仞。
众人来至峰下,只见宇文杰,原地不动,突将身形拔起数丈后,又来一个倒提,在空中转了一圈,变为足上头下,直飞峰顶。
那舒若雷轻功,虽也了得,但他必须借物托形,轻身提纵上升,竟费了两三个起落,始来到峰顶。
他们一时见到这两种不同的身法,其功力修为,优劣立判。
这一老一少,一个是黑道巨擘,一个是武林英才,上得这块仅七八丈方圆的立剑峰后面,更不答话,即动起手来。
两下一上场,都运掌如飞,全力以赴,斗到七八十招时,反渐渐缓慢下来,凝神聚气,贯注对方。
待觑出破绽,即猛施煞手,是以,势虽缓慢,却充满杀机,稍一不慎,即有当场废命之虞。
宇文杰几次上手去取对方的腕子,怎奈老人,滑溜已极,总没得手。
宇文杰最感吃亏的,是不明这立剑峰的形势,先就失去了地利。
而那舒若雷,却老谋深算,今见这少年,武功超绝,实不可轻视,故动手后,他却始终跨在靠三川岭的一方,不越出此外一步,而让出面临浙川的地方,由对手站了,宇文杰不明就理,怎会在意!
斗到后来,舒若雷身形,向下一矮,双臂一扬,由下斜上,猛向宇文杰胸前,全力拍出一掌。
宇文杰见来势沉猛,急变臂相交,又使了一记“龙凤辉映”绝招,迎着来势,运力向前一推。
四掌相接,顿卷起一阵狂飙“砰”然大震,只震得舒若雷,咬紧牙关,一声闷哼,双手抚胸,连步后挫。
旋即两眼发黑,金星乱进“扑通”一下,摔倒尘埃,人已昏死过去,那宇文杰却被震得两脚离地,身向后飞。
这乃是舒若雷心数中之事,宇文杰果中了他的阴谋,一步踏空,整个身形,急速下沉,如风车般,向峰下急坠直泄。
通天教主舒若雷,被宇文杰一掌击得连步后挫,心头一阵潮涌,一时按捺不住,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人亦仰身跌地,昏死过去。
及至悠悠醒转,已足足过了一个时辰的工夫。
他睁开神光已散的昏花两眼,向左右一扫,躺身处,哪里还在什么立剑峰顶,原来芷是万寿宫中,自己参真行功的静室。
身前立着许多万寿宫的弟子,和武林友好。
众人一见他苏星过来,纷纷上前问讯,温语慰藉。
他躺在太师椅上,双掌拊胸,冲着近身几人,嘶声说道:“老夫受的内伤极重,恐怕已不行了不过,我还不想就此死去。”
他一眼瞥见门下众弟子,环立身侧,遂又极力提了一口真气,说道:“宇文杰那厮,已被我一掌,震落立剑峰下。你们可急去淅川水畔,寻着尸首,还有他肩上的那柄长剑,应即取回,如落入旁人之手,却是后患。”
那立在静室一角的天日一怪辛瘤子,耳目灵敏,反应迅捷,一闻此言,即朗声说道:“舒教主,不才愿献微劳,走这一趟!”
他随即晃动身形,跨步外出,身后立即跟上了万寿宫的弟子四人。
舒若雷又举目向静立身旁的大弟子,霹雳神君缪湘舫,盼了一眼,旋扬手向辛瘤子背影一指,示意要他跟去。
他重伤之后,仍随时不忘使用心机,当见辛瘤子自告奋勇,去寻宇文杰下落,即虑他有夺剑之意。
他一见自己门下随去的四人,武功较弱,恐非辛瘤子敌手,故又暗命大弟子参加,以防意外。
盖缪湘舫武功颇高,有他在内,纵辛瘤子有所图谋,料亦不敢十分炫露。
辛瘤子心中,确另有打算,他虽非出身正道,但为人并无大恶,自在江山和宇文杰交过三掌之后,对宇文杰深厚功力,有点心折。
今听得舒若雷如此一说,要差人去寻他的下落,乃毛遂自荐,明为效劳,暗里却存了伺机救护宇文杰之意。
那红灯教主韦清风,虽然丢掉了一只胳膊,但所受的却是硬伤,也可说是三人中,伤得最轻而易治的一人。
众弟子七手八脚,将他抬入静室,为之止血裹伤,静躺了一两刻工夫之后,即已清醒过来。
经他默运玄功,将任督两大经脉的气血,逼向内行,以止血止痛。
此时,他对韦金城的伤势,非常惦念,至于舒若雷与那宇文杰拼斗,以及受伤的情形,均茫无所知。
他躺在床上,见侄儿韦汝敖,侄女韦汝屏两人,进来探视自己伤情,即劈头问道:“你父亲的伤势怎样?”
韦汝敖躬身回答:“父亲所受的内伤,虽然相当严重,但经侄儿,以推宫过血之法施疗后,似已无不碍”
他说至此际,似有所忌惮,顿了一顿,只得又嗫嚅说道:“不过,舒伯父的伤势,那就难说了。”
韦清风闻言,心头不禁一震,惊问道:“怎么着,你舒伯父也受伤了,是谁所伤,怎么受的伤?”
韦汝敖对此,料也隐瞒不得,只好将立剑峰的那场拼斗,告诉了韦清风。
当下,只气得他一阵哇哇乱叫,人又昏厥过去。
约莫过了一盏热茶的工夫,韦清风刚一醒转,倏见有一门下弟子,形色仓惶的进来,与韦汝敖悄声耳语了一阵。
两人即匆匆离去,心下十分纳罕,遂问道:“汝屏,那郭钰邀走你哥哥,究竟为了什么事?”
姑娘说道:“我也没听清楚,好像‘若虚堂’那面,出了什么岔子。”
他听罢之后,心头又不禁一震。
旋见韦汝敖,踱进静室,频频叹息,说道:“伯父,我们万寿宫,现在恐已到了树倒猢狲散,墙倾众人推的末日了。”
言下,面现戚容,神情沮丧,似有无限慨意。
韦清风不由一怔,急声问道:“外面又发生了什么事故?”
韦汝敖唉了一声,说道:“那若虚堂的护堂弟子,伍天成与樊潮两位师兄,在本门说来,已是一等高手了。当此光天化日之下,适才,竟悄无声息的,被人点了睡穴,侄儿赶进堂内一查,全部金银宝藏,丝毫未动外,只单单不见了那座伽南灵塔,经解开两人穴道,问其所以,均瞠目不知究竟。”
韦清风闻言大惊,又急声问道:“难道宇文杰那厮,还在三川岭?”
韦汝屏姑娘闻言,立即插口说道:“那也未必,他不是已经被舒伯父一掌,震落立剑峰下去了么,那千仞高岩,坠下去,纵然不死,也得受重伤,怎的还能进这万寿宫,来窃宝伤人?”
韦汝敖问道:“依你之见?”
姑娘说道:“依我看来,定是来宾中有人,觊觎此宝,混乱中,趁机下手将之窃走。”
韦清风躺在床上,喟然长叹,说道:“这真是人心不古,我弟兄闯荡江湖数十年,平时,对一般同道,或是武林友好,莫不肝胆相照,坦诚待人,果如你言,岂不令人冷齿?汝敖,你去查查看,此事究系何人所为?”
姑娘说道:“伯父,这事也不忙在一时,一半天还怕不知道吗?现在万寿宫,只是一片乱哄哄的,仓促间,对恁多宾客,怎查得出是谁。”
三人静室密语,对这伤人窃宝之事,究是谁干的,一时尚找不出结论。
倏见把守三关的弟子,瘟煌使者刁明,气急败坏,飞步抢入静室,三人均各自一惊,便知有事,且不平凡。
刁明冲到榻前,躬身说道:“适才有万里飞虹陆方,圣手人魔武维扬两人,私自下山,不服检查,竟出手伤人,夺关而出,弟子曾由身后,射击硫磺飞弹三枚,他二人均不顾火伤,已狼狈逃去。”
韦汝敖急声问道:“他二人可是徒手?”
刁明回道:“那陆方手中,却提着一个长方形的包裹。”
韦清风只气的将左拳擂得床沿山响,闷哼了一声,说道:“这两个真是人面兽心,狗熊不如,今日竟在我万寿宫,做出这种事来!”
言罢,恨声不绝。
韦汝敖送走刁明,即见缪湘舫,又踱进房来,遂迎将上去,问道:“大师兄,有事吗?”
缪湘舫说道:“我来看看师叔的伤势,顺便有点要事相禀。”
韦清风闻声唤道:“是湘舫吗?进来。”
缪湘舫来至榻前,躬身说道:“师叔伤势,现在觉得如何?”
韦清风轻声一叹,说道:“伤口处,我已行功止血,现在已不痛了,大概不甚要紧,你师父呢?”
缪湘舫愀然说道:“那宇文杰被击落立剑峰后,师尊刚才还命弟子,及四个师兄弟,随同辛老前辈,共赴淅川水边,去寻那厮尸体。不料,那附近一带,不但踪影毫无,且一点痕迹不见,不像有人坠下过似的,正准备将此情面禀师尊。奈何他老人家,人又昏迷,他所受的内伤奇重,且因春秋已高,依弟子看来,实凶多吉少。”
韦清风说道:“同去的辛瘤子呢?”
缪湘舫说道:“因没寻着宇文杰的下落,回头时,途中碰着陆方,武维扬两老前辈,他已向弟子作辞,随那两人去了。”
韦清风闻言,不禁重重地叹了一口长气,摇首不语,只抬手示意,命他坐下。
韦汝敖问道:“大师兄,你见那两人手中,还有何物?”
缪湘舫应道:“这一点,我还没甚留意,对了,好像陆方胁下,另外挟着有个包裹似的。”
韦清风唉声说道:“湘舫,现在人心大变,廉耻沦丧,那陆、武两贼,竟趁我万寿宫混乱之际,乘隙将我们镇山之宝的伽南灵塔,已窃走了。”
缪湘舫闻言一怔,惊问道:“真的吗?竟有此事!”
韦汝敖说道:“谁骗你来。”
缪湘舫说道:“果真如此,料那贼尚没走远,待我追去。”
韦汝屏张臂一拦,说道:“大师兄,那陆武两人,武功超绝,现更又加上一个辛无畏,他们去了已有一刻之久,恐怕你追也追不上了。纵然追上了,也是双拳难抵四手,何况他们已有三人,你怎于情急之下,将眼前大事,弄得轻重倒置?”
缪湘舫心头又是一怔,说道:“屏姑娘,你这话怎讲?”
姑娘说道:“现在两位伯父,和我爹爹,均已负伤,你乃本门首席弟子,在这三老伤势,未愈以前,所有三川岭的事务,当然要唯你是问,万一你因追那两人,又出了什么差错,叫谁来理事?”
这话,当然说得有理,缪湘舫听来,不禁一呆。
韦清风说道:“湘舫,你师妹的话对,你先去照应师父的伤势,和料理宫前的宾客去吧。”
再说那宇文杰,当时,被舒若雷一掌,震得双足离地,飘身后退,不料,在岩边一脚踏空,整个身形,向立剑峰下直坠。
如在平时,虽然处此千仞高峰,他仍可运起龙形八式中,那龙潜九天的轻功,刹住坠势,然后,轻轻飘落峰底。
可是,他此时于身负内伤之余,急切间,无法提起胸前那口真气,所幸神志还十分清醒,当下一见势危,急忙五指齐张,鼓尽余勇,运起金刚指手法,抬臂向石壁间,猛力一戳,始将身形挂在立剑峰腰际。
他扭头一看,岩下深不见底,不禁吓得周身冷汗直冒,倒抽了一口凉气,暗忖:“这要坠下去,还怕不暴尸岩底,粉身碎骨?”
他悬身壁间,缓过一口气后,随又一想:“这毁身峰底之厄,虽未侥幸逃过,但如此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身悬半空,又怎么办呢?”
于是,心头又不禁大急起来。
这时,一阵凉风,掠身而过,耳听近处,有枝叶摇曳之声,他不由俯首向下一望,见脚底左下方,约距两丈之处的壁间,有一株盘根虬松,再仔细一看,那虬松根际,尚有突出尺余见方的岩石一块,似可托足。
他暗自忖说:“如能登上那块岩石,慢慢再觅脱身之计,虽说咫尺之间,彼此形势相若,但总比这不可持久,攀悬空中的局面,要好得多。”
他心念一落,即将右手一松,同时,勉强提了一口真气,一招晴蜒点水,贴壁纵去,轻飘飘的,双脚落在那方岩石之上。
他松了一口气,暗道一声:“好险!”
他登上岩石后,即面外盘膝一坐,觉出心头有点隐隐作痛。
暗自一惊,试一调气行功,又觉的全身各大经脉,均通畅无阻,似无内伤,遂略略放心。
他,身既负伤,竟未损及内腑,此乃灵蛇软甲,所发生的护体效用,然而他却尚茫无所知。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的工夫,他行功完毕,默念那舒若雷,真不枉为一帮之主,其武功之高,实前所未见。
经过那场剧烈的拼斗,不知他是否也受伤?伤的怎样?一时均无法获知,可喜今日一举而伤了三川岭的巨魁两人,也是武林中一大快事。
他沉吟了一会,旋又暗忖:灵塔今已出现,仇家-时虽没寻着,料定,决脱不了这三川岭的范畴,或与他们有着极深厚的渊源。
不然,他们怎的如此守秘,不肯轻易道出贼子姓名,今后,我只打从韦清风,舒若雷二人头上追究,便可知晓了。
他心念尚未转完,忽觉身后,微风吹来,飒飒有声,扭头回盼,原来壁间丛草蔓生,生际露出一个三尺见高,两尺来宽的岩洞,不觉噫了一声,暗道:“身后有此大洞,怎的并没发觉?”
他以掌撑地,向内一张,只觉洞里黑压压,阴沉沉的,一切看不真切,同时,里面“吱吱”之声,此起彼落,不绝于耳,敢情这一岩洞,乃是个蝙蝠窝巢,再一根据蝙蝠叫声,推想洞内轮廓,定还不小。
他为预防意外,乃拔下肩头长剑,以作戒备,欠身钻进岩洞,一手擎着长剑,一手亮起火折子,向洞中缓步前移。
行不数步,蓦见岩洞后壁,竟有一甬道,向下倾斜,遂顺坡而下,曲曲折折,转了无数的弯,始至洞底。
他立在甬道尽头,举光外照,见洞底是一块方圆数丈的盆地,四壁光滑如镜。
再向前看,洞角深处贴壁间,赫然呈现于眼帘的,是一具人体骷髅,衣履完整,趺坐如生。
他一见之下,身上不禁毫发直竖,一阵哆嗦,收回眼光,又见脚下不远,有块石碑,高约三尺,似尚有一节,埋在地中。
他蹲身向碑上瞧去,上面却镌有“至此止步,犯者立死”八字,心下又是一惊,那碑上字迹,系以金刚指手法刻划,清晰异常。
这石碑与那骷髅之间,相距不过三丈,静悄悄的,无甚异状。
方待举步向前,越碑而过,脑际忽泛起仙霞岭冷泉谷,身陷五行迷踪阵的那幕情景,心头不禁一懔,又收回左腿。
他举着火光,无意中,就石碑背面一照,见也有字迹,仔细一看,是镌着:“拔石前进”四字。
心中大喜,遂将长剑归匣,探臂向前,一手握住石碑顶端,一摇一提,即轻巧巧的应手而起。
接着,突听得洞顶间,响起一片嗡嗡之声,他吓了一跳,忙闪身后退,立在甬道口,以观其变。
不料那阵嗡声,渐响渐远,虽良久方息,但亦不见有异。
他不知道,此乃前人所布置的,一套自卫机关,来人如属莽撞之声,只要越过界碑一步,触动消息,洞顶上面,马上万弩齐发,绝无幸免,如能事先端详碑文,再行前进,即安平无事。
而且,还认为此人,来自有缘,宇文杰今日到此,当然是属于后者,可惜他尚不自觉罢了。
宇文杰这时,已决心要去洞底一探,复拔下长剑,以锋尖点地,一步一试,向前移进,眨眼已至骷髅左侧。
并未遇到阻碍,立时心头一宽,猛一抬头,见石壁间有拳大字迹一篇,乃高擎火光,向上看去,写的是:本人来此静地,研习伏魔大法,由于道心不虔,为外邪所侵,致走火入魔,偶因一掌击裂石壁之后,顿感元神大伤,真气已散,此身便不再存出此岩洞之想。
如后世有缘人,能将我遗骸,移置于洞顶石槽者,当以武林失传已久,佛家伏魔剑法中的天象四式相赠。
又见末尾写的是:天顺元年七月七日终南练气士林中坚。
他看罢之后,心头惊喜得一阵猛跳,暗忖:难怪,当日师姊林若水,于传授伏魔剑法时,卅六招式,怎的只传卅二手。
我还怪她藏私,争吵不已,后经师父解释,说是最后的天象四式,失传已久,不料今天,却被我无意碰着了。
他心念一落,即首先寻那石槽,抬头上望,见洞顶中央空际,果悬有尺余见方,六尺来长的石条一根。
当将火折子,向地上一插,提了一口真气,纵身上跃,一手握住由洞顶下垂的钟乳石,向前一张。
正是一具石槽,系用带勾钎链,悬在洞顶的石孔中,遂一手抄住铁链,将它取下。
他先冲着林中坚的遗骸,拜了四拜,然后上前,双手一托,轻轻将他平放槽内,仍悬之原处。
这时,方始发现遗骸趺坐处,是个两尺多长,一尺多宽的扁平木箱,打开一看,内中除那些药瓶什物之外,另有一件仅长约八寸,厚约二寸的白玉石匣,上面镌着“伏魔剑法天象四式”八字。
他一见大喜,如获至宝,急忙取过向怀中一揣,将木箱复元。
木箱傍却有铁剑一柄,且已生锈,看了一下,仍放原处,乃一手擎着火折子,一手提着宝剑,转身踱至甬道口。
蓦见左边石壁,现出寸余宽,数尺长,弯弯曲曲的裂缝一条,心想:“这必是那壁文上所说的裂缝。”
遂将火折子向缝中一插,回身又将那方石碑,仍旧与它归元,栽立起来。
他载罢石碑,眼前骤然一暗,扭头盼去,原是壁间的火折子,已燃尽自灭,再稍一凝神,那壁缝间,似透出一线微弱光亮。
不由精神一振,顿感紧张,自料出困当不在远。
他擎着那柄斩金切玉,吹毛立断的赤索宝剑,插进缝口,轻轻向下一削,壁间岩石,即纷纷崩坠。
复将剑锋再推进尺许,顺手一绞,壁间顿现出碗口大一个圆洞,透进光亮,亦随之而盛。
原来此间石壁厚度,亦仅有尺许,更将剑锋沿着洞口,着力转了几转,那圆洞渐变的大如面盆。
他觑眼外张,只见那面还另有一洞,不过,那洞里光线充足,料其深度,距离山口,必不甚远。
随即从这壁洞间,塞身爬将过去,抖尽身上尘土,抬头左右一看。
但见此岩洞,并非自然景象,由于壁间锄痕斑斑,锹迹累累,显然,系由人工开凿而成。
他佩好长剑,急忙举步外行,果然不出四五丈远近,即到达洞口,且正是山脚,他拂开胸前蔓草,立身洞外。
举目四扫,见右首地势,全是崇山峻岭,左边却系一线河流,这时,东方太阳,才刚冒出山巅,乃想起已是第二天的清晨。
他怕有人发现岩洞的秘密,惊扰林中坚遗骸,又转身进洞,用岩石泥土,将壁间圆洞填平。
更取些蔓草青苔之类,在上面加以伪装,以作掩蔽,然后,离此外出。
原来此洞,即系韦清风当年发现宝藏之处,经亲率门下众弟子,开凿而成。
无巧不巧,掘至洞底时,却正抵武林前贤林中坚,由立剑峰岩洞那面,一掌所击裂的石壁之处。
韦清风当时一见壁间,露出裂痕,恐上面土方崩塌,有被活埋之虞,遂命众人立即停手。
是以,此洞深度,即抵此为止,谁知事隔数十年,却供作了对头的唯一逃生之路,实非他之梦想所及。
宇文杰离开立剑峰岩洞,于此身庆获更生之余,意外的还得了一件武林至宝,心头实兴奋已极。
没有一盏热茶的工夫,即翻过两座山头,蓦听得右前方,山麓之间,竹林深处,有人引吭高歌,道: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
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濑石以洁齿兮,不云名利,
枕流以净耳兮,不闻恩仇。
歌声嘹亮,响彻四野。
他停身倾听,不由心中一动,暗忖:“听那歌声,其人不是林泉隐士,定乃世外高贤,一旦相遇,岂可失之交臂?”
心念未已,即闪身跃下山麓,窜进竹林,只见一个葛袍芒履的欣长背影,正缓步向林外穿去。
宇文杰高声呼道:“老前辈,请暂留步!”
那人闻声似感一惊,停步回盼,见身后来了这么一位,肩插长剑,器宇轩昂的玄装少年,怎的如此悄无声息,己身竟丝毫不觉,煞是蹊跷?遂返身问道:“小友,你是问路?”
宇文杰见这位面带诧异神情的高歌者,却是个目蕴炯光,长髯飘胸,年约六旬的老人,乃上前抱拳说道:“清晨有扰,深感不家,适在山巅,偶闻清歌一曲,忖度老前辈,定是一位世外高人,是以,专诚拜谒,别无它意。”
那老人不禁呵呵一笑,说道:“可喜小友,竟也是一位雅人。”他策杖向林中石桌石凳间一指,邀宇文杰就坐。
宇文杰拱手告坐后,主道:“请问老前辈尊姓?”
老人将手中竹杖,向石桌边一靠,随身落座,说道:“老夫荀静,隐居这外方山下,已十余年,因喜此处林泉之盛,足娱晚景,不料狂歌一曲,竟将小友引来。”
荀静说至此际,神情微微一怔,接又说道:“请问小友,贵姓大名?此地并非交通大道,清晨何由至此?”
宇文杰复躬身说道:“晚辈宇文杰”
荀静不禁呵了一声,抢口问道:“你就是江湖上称道已久的,那玄衣少年?唉!今晨不期在此相晤,真是幸会,幸会,只不知大驾此来,究有何贵干?”
宇文杰又说道:“实不相欺,昨日在熊耳山与人拼斗,被困于立剑峰,刚才方脱身至此。”
荀静又呵了一声,说道:“原来如此,听口音,你好像是西北人氏,年纪轻轻,竟远来内地闯荡江湖,究是为何?”
宇文杰微微一笑,说道:“晚辈舍间是武昌,并非西北。”
荀青复略一怔神,说道:“宇文姓宗亲,应该是籍贯北方,你怎出身江南?”
宇文杰说道:“晚辈祖籍,原系保定,是近两代,始寄居武昌而已。”
荀静仰望空际,似有所思,半晌,才颔首说道:“本来,姓宇文的,乃保定望族,我且有一故人,即系那里人氏,不过已久无讯音了。”
宇文杰心中一动,说道:“不知老前辈所识的,是谁?”
荀静扭首相向,问道:“那曾任庐林郡守的,保定宇文俊,可是同宗?”
宇文杰当下,面容不禁一惨,愀然说道:“那就是先父。”
荀静闻言一惊,又急声问道:“怎么着,他已去世了?”
宇文杰回道:“先父母于十余年前,不幸在武昌惨遭贼害,晚辈此来,即系为寻那仇家”
这时,忽听得林边,传来一阵清亮口音,朗声说道:“老伯原来在此,却害得我一番好找。”
荀静向宇文杰微一摇手,示意噤声。
旋见林边踱进一个年约廿五六的华服少年,气定神逸,步履沉健,显然,是个具有一身武功的好手。
他来至老人面前,深施一礼,只以眼角向宇文杰略瞟,并没理睬。
荀静以手掀髯,呵呵一笑,说道:“来,来,今天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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