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那乳母双眼一转,略现犹豫,说道:“自大爷出事后,老太太连日心情坏极,茶不思,饭不想地整日哭泣。我想,她不会接待外客的,宇文大爷,你不是要会我家大爷吗?请你不如径向长沙县蓝狱里去找他,还比较简捷些。”
宇文杰没法,只得告辞退出晏宅,一路上心急如焚,懊恼十分的向城中奔去,费了好大一会工夫,才寻到长沙县监狱。
那管狱禁子,见来人要会小孟尝晏飞,神情似颇客气,问罢君子名,向内通报之后,即带着宇文杰入内迳向狱神庙而来。
由于晏飞过去曾任湘鄂赣三省总捕头,所有各县现职办案人员,十之八九皆曾是他的手下。
他此次犯的罪,虽然很重,可是,众人都知他是条汉子,且又是以前的老上司,怎肯要他受那黑狱里活罪。
遂瞒上不瞒下地将他散置在狱神庙内住着,只于提讯前,临时披上枷锁,过过堂,应应景而已。
那晏飞先听禁子说:“有扬州施家堡的人来会,心想:施中岳为人轻财仗义,能急人之难,或许知道自己出事,特派人前来探视于我。”
又一想:“不对,我出事仅不过三天工夫,扬州之与长沙,相距恁远,他一时怎会知道,不过,来人是谁,且先会晤了再说。”
及至一见来人,并不认识,只得揖让相坐,奉礼寒喧。
宇文杰跨进狱神庙,即瞥见内有一年约三十余岁的汉子,生得面容沉稳,目蕴精光,虽然身系累绳,但仍神采飘逸,神态安详。
显然,是一位饱经世故,历尽沧桑的人物,他当即抱拳为礼,说道:“请问兄台,可是人称小孟尝的晏飞大哥?”
那晏飞因来人系施中岳所差,爱屋及乌,当亦不敢怠慢,忙拱手说道:“不敢,在下正是晏飞,请问施老英雄可好?老弟台尊姓大名,盼一并赐教!”
宇文杰说道:“在下宇文杰,此次远来三湘,因寻亲不着,承蒙扬州施老英雄,专书引见,拟请鼎力就近见助,不料甫抵长沙,即惊闻兄台,遭受不白之冤,身系桎梏,是以,特赶来一晤。”
晏飞说道:“既是施老英雄,有书信到此,如今如在你身边时,老弟,可否给在下一阅!”
宇文杰说道:“书信在此,当然要请兄台过目,不过,在下所托之事,那就不敢劳神了。”
他随即掏出岳的那封长信,双手向晏飞一递。
晏飞看罢来信,对宇文杰的身世,已明白了一个大概,至施中岳所夸赞的那身绝代武功,他还有点不信。,不过,内有一节,说到施鸣玉之与宇文杰的友爱情形,他认为当前这位神采奕奕,英俊夺人的玄装少年,确是世妹施鸣玉姑娘,最理想的佳偶。
他随将书信叠好,向桌间一放,说道:“老弟,你如在十天半月以前来到长沙,这点寻人小事,不管有无姓名或住址,相信是不难办到,好在我所犯的虽是杀人重罪,但确系蒙受不白之冤。若神灵不昧,总有昭雪之日,现虽身系禁固,行动不便,我想,还能为你尽点力量,请尽管放心好了!”
宇文杰见他那种急人之急,慷慨为友的精神,当下内心非常感动,遂说道:“晏大哥,你蒙此不白之冤,内情如何,可否见告一二?”
晏飞为人,虽然豪迈,言到此际,心头也不免感慨万千,便轻声叹息,说道:“这长沙城内尚书巷,三天前发生一桩血案。那被害人,杨伟业,乃是一位在乡御史,于娶纳新宠的当晚,门不开,窗不动的,胸前遭人深砍一刀立毙死命,凶手逃逸无踪,新娘也不见踪迹。长沙县原怀疑凶手即是新娘,后来在床头间发现了一柄折扇,系我之物,我遂因此入狱。”
宇文杰急声问道:“那柄折扇,若是被人暗中窃去,欲栽害于你,或是有人依式仿造,想嫁祸于你,这几点,纵然官府不察,你也没留意吗?”
晏飞面现一阵惨笑,随口又唉了一声,说道:“那柄折扇,确是我的东西,由于新娘月娟,过去是长沙天心阁云霞班里,一位艳帜高张的著名歌妓。我以前曾在她那里走动,无意中遗下那柄扇子,容或有之,后来,她从良时,不料又将它带去杨家。出事那晚,不知怎的,折扇不但在床头发现,且糊满了血迹,是以,这件无头血案,却落在我的身上来了。”
宇文杰说道:“晏大哥,夙仰你为人,疏财尚义,望重武林,出事后,难道竟没人向你提供线索,或是为你剖白这段冤情?”
晏飞又不禁轻声一叹,说道:“在下幼年闯闹江湖,浪得虚名,自息隐以来,在这三湘一带的武林友好,仍不断地时相过从,出事后,我即明白线索,无奈对方乃系长江以南的黑道盟主,武功盖世,无人敢惹,是以,我的友好虽众,一经提及此人,全因有所顾忌,而爱莫能助。”
宇文杰说道:“晏大哥,不妨请将那对头姓名住址见告,在下如力量所及,看能否相助一二。”
晏飞说道:“老弟,你千里寻亲,一身之事未了,怎好又拉你来淌这趟混水,不说也罢。”
宇文杰正色说道:“这没干系,你试将此案情由见告,我还是量力而行嘛。”
晏飞说道:“本案惟一的线索,是在南岳后山的柳家冲!”
宇文杰心头不禁一震,急声问道:“噫!柳家冲,我所要寻找的那柳氏弟兄,不知是否也系那厢人氏?”
晏飞说道:“那柳家冲的人,姓柳的虽居多数,但其他的杂姓也有,你所要寻找的人,是否那里人氏?还不一定。可是,我所说的这个对头,即是姓柳,名家裕,外号‘魔剑书生’,现尚不过四十岁的年纪,一身武功,虽不能说是超凡人圣,但手中那柄长剑,确打遍江南无敌,是以,他领袖这三湘黑道盟主,垂二十年不衰。我前任三省总捕头时,曾与他有数面之缘,他本出身黑道,可是,为人却恩怨分明,故我们两个相处,尚无什么过节。”
宇文杰仍满脸怀疑地问道:“这血案凶手,竟是他吗?”
晏飞说道:“凶手是不是他,那还难说,不过,杨家新娘的下落,断定确在他的家中,现只有将她寻出,则我们即知凶手是谁了。”
宇文杰说道:“这话,我还有些不解,那姓柳的,既想谋夺这个月娟姑娘,怎不娶之于从良之先,而竟去之于新婚之夜,反造下这场血案,却是为何?”
晏飞见问,遂道出这案情经过,以及与自己身有段关连的情节:这晏飞自卸掉三省总捕头职事,息隐在家以来,即一心事奉老母,乐守田园,不问外人是非与一切江湖恩怨。
其妻吴氏,美而贤,于去岁八月中秋分娩,举一男孩,合家喜获麟儿,亲族莫不称庆,不料吴氏,却因产后失调,得了个血崩的绝症,医药无效。
不数日,即一命呜呼,他与妻室情感,本来十分相得,自鹣鹣翼折之后,心头那份难过,自然无法形容。
新年无事,城中有个凑趣的朋友,赶来黄土岭相访,说道:“晏兄,你何必整日的闷在家里则什,我们进城去逛逛吧?”
他当时无可不可的揣了一点散碎银两,告明老母后,随那友人,一路进城而来,途经天心阁,那友人说道:“喂!最近这云霞班里,新到了一位名叫月娟的姑娘,不但年轻貌美,生的天仙化人,且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全通,的是个可人儿,我们进去坐坐吧!”
那龟子鸨母,见是晏大爷前来寻乐,当下忙笑脸相迎的往内让,晏飞问道:“你们这里,最近不是新来了一位,名叫什么月娟的姑娘么!她住在哪儿?”
鸨母笑道:“晏大爷,你的耳朵真灵,这姑娘还没到两天,你就知道了,在这里,在这里。”
她边说边领着晏飞等两人,向月娟房里踱来。
晏飞随在鸨母身后,也笑道:“坦白地说!这有什么巧呢,我还不是听得朋友们传说罢了!”
姑娘见有客至,连忙起身相迎。
晏飞见她虽是二十开外的佳人,却穿着一身朴素的宫装,衬托得更显的绮年玉貌,娴雅温良。
一见之下,即不禁生爱。
中年丧偶的人,深感帏独衾寒之苦,那小孟尝晏飞,虽是个半生浪迹江湖,铁铮铮的汉子,可也不能例外,他自认识了月娟姑娘之后,不断地前去,由于她人既温婉,对他更体贴入微。
是以,他那颗萎靡不振的心情,经她的杨枝灌溉,不禁渐渐的又活动起来,且有娶她续弦之意。
有一晚,晏飞又宿在月娟那里,两人对坐窗前,挑灯闲话,他说道:“月娟?我的为人,在这些时来,你该有个认识,妻室于去年产后逝世,也曾告诉你过,家中现仅有老母在堂,和一个未满周岁的孩子,家产虽不能说怎么富有,但决不会缺衣少食,你的意思,究竟怎样?”
月娟听他滔滔不绝,说的如此这般,只单掌支颐,瞪眼相向,默默不语,半晌,才轻轻说道:“晏大爷,我若跟你从良,还怕不是终身有托,只是”
晏飞不禁一怔,说道:“只是什么?你不妨明讲嘛!”
月娟乃轻轻叹息了一声,又说道:“晏大爷,请不要见怪,你们这般江湖人,我一见就害怕。”
晏飞说道:“呵!原来是为这!”他见月娟无意于他,也就不愿多费唇舌,再来谈这婚嫁之事。
转眼就是端午,那晚,晏飞在城中友人处饮酒,已有七八分醉意,他乘着酒兴来寻月娟。
姑娘见他喝得酪酊大醉,乃招呼他上床入睡后,因不愿打扰他的宁静,遂悄悄带上房门,寻到另一姊妹房中去睡了。
练武的人饮酒,一时虽然过了点量,但醒来亦快,晏飞躺在床上,天交二鼓,已自醒转。
信手一摸,枕边没人,心知姑娘爱洁,厌恶醉汉,自己也觉好笑,平时不大闹酒的,这次怎喝得恁多。
竟落得青楼中的人,也看不起,想来酗酒一事,确系一种不良行为。他心念尚未转完,在这夜深人静,落针可闻之时,蓦听得窗边微微响起一种极熟稔的声息,已知外面来了夜行人,忙提气行功,蓄势以待。
少顷,即听得托开窗门声,和双足着地声。
黑暗中,忽微风过去,已觉帐门高张,接着,就有一只大手,骈指向他胸前“云门”穴上戳来。
他猛翻右腕,一下扣住了来人的脉门,左腿一抬,顺势向外登出一脚,正踢中来人右胁。
那人身手,似亦不凡,虽于黑暗中,猝不及防,右胁间挨了一下重的,但仍能迅速而巧妙的抖脱了右腕,接又使了一招“飞燕穿竹”窜出窗外。
晏飞一跃下床,赤着双脚,跟踪追出窗外,即瞥见有条黑影,正落向对面屋脊。
他纵身向前,一掠数丈,身未落,手先出“呼”的一声,径向那黑影,凌空劈出一掌。
那人似颇识厉害,又似因胁下中伤,不敢硬拼,忙将身形跃开数尺“呛当”一声,制出肩头长剑,沉声说道:“朋友!请听在下一言这云霞班的月娟姑娘,本名李香娘,原是南岳柳家冲,‘魔剑书生’的逃妾,在下乃奉命行事,不料今晚拿人不着,却碰上了你这位嫖客,你我井水不犯河水,请不必穷追,少陪了!”
语音一落,那条黑影,随即消失无踪。
晏飞立身瓦面,暗自忖道:“这厮所说,料非子虚,难怪月娟平时,一经有人提及江湖道中人物,即深恶痛绝,原来,她竟是柳家裕的逃妾呀?”
他心头一时百感交集,不禁惘然失神,呆立了一会,才轻轻嘘了一只长气,悄无声息地折回楼房睡觉。
次日一早,为月娟的细碎脚步声惊醒,立即起身下床,洗漱既毕,乃沉声说道:“月娟!我来问你一句话。”
月娟先不禁一怔,旋又颔首微笑,说道:“晏大爷,是不是在嗔,我昨晚没有陪伴你呀?”
他用手一点,示意月娟坐下,然后,面容一整,又说道:“不是这个,你莫会错了意,我只问你,那柳家裕是你什人?”
姑娘猝闻此言,不禁惊得花容陡变,红靥失色,她急急起身,移坐床沿,两眼盯着晏飞,回手向枕下探去,似在摸索。
晏飞见她那副神情,可怜亦复可笑,忙双手连摇,说道:“你不要害怕,我问你是番好意,让你好早早作个准备,谁知你恁样慌张,为什么呢?你就是取出什么凶器来,我还怕吗?”
月娟见他一语道破心事,即收回玉腕,坐在床沿间,玉首低垂,掩面哭泣,半晌,才凄声说道:“他那里是什么好人,只不过是个性情暴戾,刚愎自用,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家伙而已。”
晏飞轻轻叹息一声,说道:“姑娘,过去我和你谈的那些话,可作罢论,你现在顶好择人而事,赶快从良,或者是迁地暂避,免遭危险,因为昨晚南岳柳家冲那厢,已经派人前来拿你,却被我惊走,盼你善自为谋,从速打算,言尽于此,你若信得过我,日后定知我是好人。”
他说罢,即起身告辞回家。
他在家待了三天,因惦念月娟的安危,放心不下。
清晨,即踱进城来,蹩至云霞班一间,才知月娟已于昨日从良,嫁给城内尚书巷的杨御史作姨太太去了。
他一闻此言,不禁又感慨万千,黯然伤神,只得返身出城,折回黄土岭。
他今天心情,分外不宁,在家中睡了一个下午,刚一起身梳洗甫毕,即有长沙县捕头张三千登门求见。
他以为是友好相访,不疑有他,遂让进书房招待。
那张三千先向书房门外扫了一眼,回首低声说道:“晏大哥,昨晚城内尚书巷,发生了一笔血案,已将你牵涉在内,你可有个见闻?”
晏飞不禁心头一震,说道:“我上午曾进城去,没听说什么呀!到底是什么一回事,怎牵涉有我呢?”
张三千说道:“住在尚书巷的杨御史纳妾,娶的是云霞班里姑娘月娟”
晏飞闻言大惊,急声问道:“月娟怎么样?”
张三千接又说道:“昨晚,系新婚之夜,杨宅里客散人静之后,不料门不开,户不动的新郎杨御史被人杀害,一刀毙命。
新娘亦告失踪,家人赴县报案,县太爷亲莅现场勘验,在床头发现你的折扇一柄,且染有血迹。刚才传讯云霞班的鸨母,说你原是姑娘熟客,县令断定此案起因,乃情场争风,而杀死新郎,掳走新娘的,系你所为。弟兄们一闻此言,推我前来送信,不管此案真相如何,在这风紧当中,你还是避一避得好。不然,县里马上就有人来了,那时,大哥,你莫怪我们弟兄,不讲义气。”
晏飞这时,反较起先镇静得多了,遂沉声说道:“张贤弟,谢谢你的好意,此案我实不知情,俗语说得好,手不抓雷,不怕雷打,我居心无愧。县里也不是不讲理的所在,它要传人,我到就是,何必走避呢?那倒反把事情弄假成真了,到头来,才叫跳进黄河洗不清哩。”
他正与张三千密谈间,这时,门外又进来两个捕快,冲着晏飞和张三千,各抱拳为礼,略事寒喧后,说道:“晏大哥,今天这事,适才张大哥,想已对你说过,只怪我们弟兄,人微力薄,爱莫能助,你如打算外出走避一时,那就火速请便,不然,你就将家事料理一下之后,随我们进县里去一趟!”
晏飞稍一沉吟,遂说道:“好吧,各位请坐,我去去就来!”
他随即进入后堂,将这事向母亲讲明之后,随即跟着众人进城到案,略经审讯,即行收监。
宇文杰明白了案情始末,即毫不犹豫地说道:“晏大哥,柳家冲这地方,我想替你去一趟”
晏飞急声阻拦,说道:“那怎么成,你千里寻亲,本来有事于我,我因遭此不幸,丝毫未与你尽力,内心已感万分抱歉。今怎能拖你受累,此事万一传播出去,为施老英雄所悉,他不骂我晏某为人,连猪狗不如吗?”
宇文杰说道:“晏大哥,请不要多心,我之所以要去趟柳家冲,也不专是为你,一方面我因急于寻找那柳氏婆婆,看他是否那厢人氏。另一方面,我想借你这事,去会一会那个什么‘魔剑书生’,就便救出那月娟姑娘,与你销案。此乃一举两得之事,你何必阻挡呢?”
晏飞此时神情,显得有点激动,他不禁重重地叹息了一声之后,沉声说道:“老弟,我晏某为人,素有四海之好,虽不能说,朋友满天下,但在这三湘一带,确有不少知已。自血案发生后,他们一经获悉底蕴,全因慑于‘魔剑书生’之威,不敢过问这事,实令人感慨得友之难,莫过于此。今蒙仗义见助,由于老弟武功高绝,且系异地孤客,与那柳家裕,无甚情面之碍,确是最好不过的人选,只是无故相累,使我枉自心疚罢了!”
宇文杰又以温语相慰,说道:“你我弟兄,虽是萍水相逢,但可说是一见如故,何况其间还有施老英雄的引见,这段小事,请不必介意,我准备即刻动身,你暂时忍耐,等候佳音吧!”
晏飞说道:“南岳你未经去过,这人地两疏,如何行事,我派个熟悉地情的人,随你同去怎样?”
宇文杰说道:“那倒不必,自己行事方便些,若二人结伴,反觉累赘。”
晏飞只得将柳家冲的去向,和那柳家裕的住宅,以及月娟姑娘的特征等,详告宇文杰之后,两人遂互道珍重,长揖告别。
宇文杰先回到客栈,向柳姑娘和石生,又各交代了一番,即离开长沙南行,当天就赶到了衡山县城,落店投宿。
次日装成寻亲访友的模样,先后来至南岳镇,福田铺,以及柳家冲一带,访问柳少安,柳月安两人。
问了一天,仍没问出下落,当晚,就在距离柳家冲八里地的福田铺,找了一家客栈住了。
他躺在床上,思潮如涌,忖道:“柳氏弟兄,在这一带既寻访不着,且先设法洗清晏飞的冤情,让他早日出狱之后,再盼其相助,想这三湘地区虽大,也难藏七尺之躯,更何况他有名有姓!”
心念及此,顿感一宽,不觉昏昏入睡,一觉醒来,天已初鼓,连忙起身下床,将周身衣靠,束扎停当。
背妥长剑,托开后窗,一跃外出,随手带好窗门,运起轻功,离开客栈,径扑柳家冲而来。
他根据白日所踩探的路线,来到柳家冲,即由村旁跃上一家屋顶,然后,穿房越脊,一连几个起落,即扑进了一座遍种果树的大院落。
院中是前后三进的平屋,料得这最后一进,定是那魔剑书生的住所,他瞥见窗前灯光闪烁,人声嘈杂,想屋中人,尚未入睡。
他凝神屏息,悄悄掩至窗下,贴耳一听,房中正有一妇女口音发话,说道:“你怎今天才回,且回得恁晚?”
旋又听得一个中年男子的口音,应道:“原在九疑山就多耽搁了两天,不料今天途经界化陇,又碰上了事,弄到傍晚时光才动身,是以,赶到家,天已起更了。”
听那男子轻声叹息,停了半晌,又说道:“现在江湖上,风云险恶,世事日非,弄得一般黑道中的朋友,多无立足之地。不说旁的,提起那玉山紫旗令这人,你是知道的,他在这二十年来,可说是深知韬光养晦,明哲保身的人了。最近不知怎的,他的弟子红旗章文玉,被一个初出道的,名叫什么宇文杰的少年,不明用的什么手法,竟切断了他的右腕经脉。老头子为这事很生气,前天飞马传书,到了界化陇,说那宇文杰已到了湖南,嘱我加意提防,便中设法将其除掉。他这话,说得好不风凉,怎将这事看得如此便当。”
宇文杰听得心头不禁一震,暗忖:“说话的,定是那个魔剑书生柳家裕了!”
心念未已,房中灯亮突灭,宇文杰一惊,暗道:“不好!”忙将掌中准备好的一段树枝,挥手向院外打去。
同时,将身形贴墙一纵,立即轻轻上了屋面,翻过脊梁,来到厅前屋檐边的瓦沟内伏下。
那刚才由外回家的魔剑书生柳家裕,在房中正与妻子薛云英说话,他心中一动,即扬臂一掌,扇熄灯光,随手拉开窗门。
夫妻双双跃出窗外,柳家裕用手一点,说道:“向西追!”两人穿出果林,掠过院墙,朝福田铺方向,急追了一阵。
哪有人影,遂又折回院中。
柳家裕轻声叹息,喃喃自语,说道:“这厮好快的身法!”
薛云英说道:“我们上屋去看看如何?”
柳家裕笑道:“算了吧!你这人也真愣,世间哪会有恁笨的贼,此时还会在屋上等你。”
他一句话,说溜了嘴,送出了一个贼字,心头蛮觉得不是意思,两人仍由窗口,跃进房来。
他立身厅前,朗声唤道:“李金鳌呢?”
接着,由厅旁厢房中,闪出一个劲装少年,但听他说道:“弟子在,不知师父有何吩咐?”
柳家裕沉声说道:“柳家冲,今晚已来了夜行人,不知是何路数?你赶快通传各处,加意戒备!”
他顿了一顿,又扬声唤道:“计安!”
旋又有一短小精干的汉子,出声应道:“师父,有什么事?”
他问道:“秦永湘,这几天跑哪儿去了?”
那计安说道:“他前天曾告禀师母,说是有事上长沙,还不知他回了没有?”
柳家裕闷哼了一声,又说道:“你现到他家去看看,若已在家,可命他于明天一早,前来见我!”
宇文杰伏在瓦上,听得真切,忽灵机一动,即闪身飘离屋顶,来至柳家大门附近,伏在暗中守候。
不一会,即听得“呀”的一声,院门开处,但见一个短小精干的劲装少年,提着灯笼走出。
于是,两人一明一暗,一先一后的离开村庄,径向福田铺扑去。
来至中途,道旁山脚处,有一座七八户人家的小村庄,那计安提着灯笼,即向中间一家门前,伸手敲门。
旋见有一年龄甚高的老太太,开了大门,宇文杰因不敢过于接近,听不清那两人所说的什么话。
又见那老太太反身入内,取出一副弓箭,交给计安,向对山空际射去。
看那箭镞,一离弓弦,即泛起碗许大一团碧绿火焰,还夹杂着一阵尖锐的啸声,在这黑暗静夜里,真是光焰眩目,啸声刺耳。
转眼间,即瞥见自对山那厢,飞一般窜来一条黑影,由远渐近,已看清那黑影,也是个背插长剑的劲装少年。
三人旋集齐门前,低声细语。
宇文杰见状,即毫不犹豫的,趁三人说话之际,绕至后院,闪身进了这间平屋,略一打探。
已知屋中,除了开门的那位老太太之外,并无二人,遂在暗处伏下。
不到一盏热茶的工夫,见那老太太已关门返身,将大弓向壁上一挂,持着手灯,进房睡觉去了。
宇文杰随向壁间取下那弓,又由箭囊拔出长箭一支,仍打从后门外出,一路暗忖:“这屋中老太太,显系那少年的母亲,我倒要看看他,撇却家庭,一个人在那对山,究竟要干什勾当?”
他立身村前,拉上满弓,着力向对山空际,一箭射去。
由于他的气力大,射出的箭,去势飞急,那箭尾的啸声,和箭头的光焰,显得分外响亮。
他一箭射出之后,即扔掉大弓,连起“龙潜九天”无上轻功,将身形拔起数丈,径向对山凌空飞坠,两脚刚一着地,就瞥见山坳深处,灯光一闪,有条黑影一晃之后,似已离身他去。
他忙又两个起落,来到临近一看,山坳间,原来有个岩洞,洞口悬的是盏气死风灯,他左手取下风灯,右掌行功戒备,持灯入内,越过一条丈余长的甬道,眼前竟是一座四五丈见围的大洞府。
洞内床寝,家俱,炉灶齐全,再举灯向前一看,床头间,赫然坐着一位年轻貌美的姑娘,正俯首哭泣。
那姑娘先还没留意来人行动,及至觉得有异,猛一抬头,蓦见立身床前的这一玄装少年,不认识,不由吓得一声尖叫。
宇文杰急摇手低声说道:“姑娘,不要害怕,李香娘可是你?”
她也没回答,只闪身向床内直躲。
宇文杰以时间迫切,无暇多话,急举灯向姑娘头上一照,见她右鬓间,果然有颗绿豆般大的黑痣。
遂亦不假思索,即并指急进,点了她的睡穴。
他又闪至洞口,吹灭手中风灯,仍向原处一挂,即在洞内伏身相待。
不一会,即听得洞外,传来一阵急骤的脚步声。
旋有人立身洞口,喃喃自语,说道:“怎么搞的,灯吹灭了,香姑娘也不出来将它点燃!”
宇文杰由内向外,看得甚清。
只见洞口站的,果是适才所见那个背插长剑的劲装少年,他随即闷声不响,向洞口甬道中,横身一站。
那劲装少年,提着灯笼,刚埋头向洞内一钻,不料与宇文杰撞个满怀,吓得一跳,拧身向洞外一跃。
同时,出声喝道:“什么人?”
宇文杰那容他缓过气来,即伏身扑上,一下扣住了那少年脉门,加力一紧,旋又一松,问道:“长沙尚书巷的血案,可是你做的?”那少年只蹲地哼声,直不作答。
宇文杰冷嗤一声,说道:“没得说的,你随我一同到案去!”随亦点了那少年睡穴,提进洞内。
他又自寻思,道:“这两人,一是凶手,一是见证,全是一般的重要,我应先带去哪一个呢?唉!还是证人要紧,带她回去到案,晏大哥即可马上出狱!”
想罢,遂燃起灯亮,找出一根绳索,将那少年捆了个结实,向床上一扔,拦腰一把挟起姑娘,吹灭灯笼,钻出岩洞就走。
他来到衡山城外,一面沿着湘江,向北飞奔,一面暗忖:“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他又揣摸时间,一夜即可赶回长沙,姑娘明日到案,晏飞即可出狱,他心头一阵高兴,气力也来的分外充足。
飞奔的异常快捷,天刚五鼓,已赶到了长沙南关,先跃进自己所住的客栈,轻轻敲开房门,将怀中李香娘,交给柳姑娘招呼,自己返身回房,上床盘坐,调息行动,以恢复通宵奔波的疲劳。
天亮后,宇文杰踱至对房,一见李香娘躺在床中,仍然昏迷不醒,乃低声对柳姑娘说道:“床上这姑娘,是个重要罪犯,已被我点了睡穴,一下不会醒的,可将帐门放下,留意看管,莫让旁人窥探,我去去就来!”
他离开客栈,急步进城,来至长沙县监狱,求见晏飞。
那管狱禁子,已知宇文杰与晏飞有交情,忙笑脸相迎,说道:“宇文大爷,晏大爷已于今天一早,解上长沙府了。
新任长沙郡守的毕大人,一听说此案,即非常震怒,要亲自提讯,你要会他,可俟堂讯后,于正午到长沙府监狱里去会!”
宇文杰见会晏飞不着,又惦念客栈里姑娘,遂拱手告辞,转回店房。
柳姑娘迎着,低声说道:“大爷,那姑娘还没醒哩!”
宇文杰含笑不语,来到姑娘房中,随手关上房门,即将尚书巷的血案始末,全部告诉柳姑娘。
又接声说道:“我想要那姓晏的马上出狱就好,姑娘,你看应该怎么办?”
柳姑娘略一沉吟,即说道:“这事依我看来,最好先将此案的冤情,告诉这姑娘,要她当堂供出凶手是谁,才好开脱那晏大爷的罪证。”
宇文杰一听,觉得有理,乃伸掌解开李香娘的穴道,不一会,她已悠悠醒转,睁眼一声,觉出已身,似睡在人家的房中。
又举目向外盼去,见床前站着男女两人,及一个小孩,不知这三人是谁,心头顿感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