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门下女弟子?适才也曾有人把我误认,尊驾恐也必是把我误认做他人了?”
中年樵子怎生肯信,怒叱道:
“我那夜在雷峰塔前看得分明,怎会认错人,小子休走,快随我返‘曹洞别府’,见我主人去。”
说着话,伸出蒲扇大的巨掌便抓。
洗明鉴脚下略移,即已让过,抗声道:“万难从命。”
中年樵子一把抓空,勃然大怒,挥动两只巨掌,狠狠地攻上。
洗明鉴心中一凛,暗道:
“这人虽鲁莽,但招式精奇,掌力雄浑,置诸武林一流高手中,其身手毫无逊色,竟肯屈身为人奴仆,如此看来,他主人之身手,必是高明之至。”.
不敢怠慢,施出甘大先生所授绝艺“玄教八掌”谨慎相迎。
不觉已是数十招过去,中年樵子连番猛攻,迄不能得手,直激得他连声怒吼。洗明鉴年纪虽轻,但禀赋奇高。
且又得甘大先生不惜损耗自己功力,花了三个月功夫,为他打通周身经脉,在大荒埋首八年,此时造诣实已超出天目樵子之上。
只是他一来见天目樵子满面正气,不似为非作歹之辈,二来究对天目樵子口中所说主人,甚为顾忌,因此不愿也不敢妄施杀手,只是一味游斗,天目樵子方能和他维持一个平手的局面。
转瞬间,已是百招之上,洗明鉴见天目樵子不但不领自己手下留情之情,反而不顾命地猛攻。
不禁激起胸中怒火,暗道:“这人怎生恁地不知好歹,看样子不给他点厉害尝尝,今宵脱身非易。”
手下招式一紧,不再游斗。
二人武功究要差上一筹,洗明鉴这一认真,天目樵子立呈不敌,转瞬间,连遇险招,被迫得倒退不已。
洗明鉴不愿再和天目樵子纠缠下去了,正欲觅机乘隙遁走,远处山间突传来了清亮激越的啸声,那啸声在这死寂的夜空中,更显得分外嘹亮。
啸声入耳,洗明鉴心中顿即一顿,暗道:“这不是那位不知名的怪人所发出的啸声吗?”
天目樵子却面色呈喜,粗豪地笑道:“小子,我主人就要来了,看你还能猖狂到几时呢?”
洗明鉴当下即知天目樵子的主人就是那不知名的怪老人,暗自忖道:“怪道这莽汉肯屈身为奴,原来是他。”
自知决非来人敌手,心另一寒,逃走之念顿生。
又转念道:“我武功虽然不敌,但那老怪人身手既是恁般高明,必甚讲道理,不会像这樵子一样鲁莽从事,反正事出误会,也不怕他怎么难为我,不如当面把事情说清楚,以免日后牵缠不清。”
寻思中,一道金光突然耀眼而至。
来人身未落地,即凌空大声喝道:“孟杰,你为何不听我的话,又妄自和人动手生事?”
二人慌忙停手撤身。
洗明鉴定神细看,只见一个非僧非俗,白发披肩,长髯拂胸,上身着一件闪闪发光的金色齐膝短衣,下身穿着扎脚葛布长裤,足蹬僧鞋,神态闲逸之极的老人,正安祥地飘然现身。
天目樵子恭谨地说:
“主人,不是我擅自寻他生事,实在是因为这少年乃是那日在雷峰塔前,下手伤了菇姑娘的小辈。”
洗明鉴闻言心中一动,暗道:“什么菇姑娘难道是我那八年不见的菇妹不成?”
曹洞山人目射寒光,威严地问道:
“娃儿,你好生大胆,伤我门人不算,还敢妄肆轻薄,敢是持着无住贼秃赠给你的那身功力,自以为无人能制,任意妄作非为不成?”
原来那夜二人虽在西湖边以啸声互较内劲,但因相距过远,洗明鉴又隐身林中,曹洞山人并未认清他的像貌,故此见面不识。
洗明鉴躬身答道:
“前辈明鉴,晚辈一生中除和这位大哥外,尚未和别人动过手,怎会伤了前辈门下?实在是这位大哥认错了人,误把我当作匪类了。”
原来曹洞山人口中曾有“妄肆轻薄”一言,洗明鉴听了,以为古沛必不是什么好人,故此称他“匪类”
天目樵子在旁急道:
“主人勿听他狡辩,我那夜看得分明,这小子纵然是化骨扬灰,我也认得出,怎会误认。”
曹洞山人闻言将信将疑地道:
“娃儿,你此言可当真?须知我曹洞山人不是好欺的,你如敢妄言,我就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处以‘五阴骨锁’之刑。”
洗明鉴正色说道:“晚辈之言有如半句虚假,纵然前辈不肯惩责,也必遭天诛地灭之惩。”
曹洞山人见他诚挚之色,溢于言表,似有信意。
天目樵子在旁急道:“这小子狡猾已极,主人勿信他言语。”
曹洞山人闻言神色一变,突然想起莽头陀尚在“曹洞别府”他把古沛从幼看顾长大,见面必能认出真假,遂冷冷地道:“既然如此,你先随我返‘曹洞别府’再说。”
洗明鉴急道:“晚辈尚有要事在身,急待处理,实难从命。”
曹洞山人胸前长髯无风自动,两眼神光咄咄逼人,怒叱道:“娃儿,你敢不从?”
声音量不甚大,但却震得两耳嗡嗡作响,显示出他在内功造诣上,已臻于出神入化之境。
洗明鉴见他声色俱厉,不觉一寒,继又暗忖道:“我在道理上并无什亏欠之处,且曹洞山人也非蛮横不可理喻之辈,怕他何来?”
遂鼓起勇气,抗声说道:
“晚辈实是有要事急待处理,无法从命,如前辈不予鉴谅,等晚辈事完后,即来‘曹洞别府’向前辈负荆请罪如何?”
说完话,转身欲走。
天目樵子在旁急道:“主人勿将这小子轻易放走!”
一面说着话,一面飞身阻截。
曹洞山人怒道:“孟杰,有我在此,他还能跑到哪里去?快点与我退下,一切由我处理。”
天目樵子默然俯首退立一旁。
曹洞山人轻叱道:“娃儿,站住。”
洗明鉴转身问道:“前辈有何见教?”
曹洞山人仰首长笑,不怒自威地说:
“数十年来,敢如此对我说话的,娃儿,你还是第一人,我倒要看看你,凭着什么,敢对我如此。”
洗明鉴知曹洞山人对自己不能完全信任,故意留难,自忖双方武功相差太远,硬来绝对无望。
如欲脱身,恐只有以理来折服他,遂躬身说道:“晚辈自问并无什失礼之处,不知前辈为何见责?”
曹洞山人叱道:“无论你有无失礼之处,只是敢违我命,硬是不该。”
说着话,两眼寒光灼灼射出尺许,紧紧盯着洗明鉴的面部。
洗明鉴觉他目光如刃,不能正视,只得俯首答道:“前辈既然如此不讲道理,晚辈也就没什么话好说了。”
曹洞山人闻言心中不禁暗自惭愧,但仍故作蛮横,叱道:“我曹洞山人面前岂能容人说来就来,说去就去。”
原来曹洞山人初见洗明鉴,即觉他禀赋过人,心生爱才之念,只是误以为他是伤害蓝惜菇之人,故心存敌意,当下察言变色,知他决非伤害蓝惜菇之人,不禁敌意全消,爱才之念,油然而生。
又暗忖古沛虽已承受无住禅师一身超凡人圣的功力,但究系一个初出道的少年,自己挟数十年盛名去对付他,恐难逃以大凌小之讥,急欲造就一个得意弟子,击败古沛,以出胸头一股怨气。
蓝惜菇武功虽然不错,但体质薄弱,难望大成,终非古沛之敌,当下见洗明鉴禀赋奇厚,武功根基又深,稍假时日,授以胸中所学,纵不能凌越古沛,也可和他并驾齐驱,遂生收徒之念。
但当面又不好明说,意欲将他逼返“曹洞别府”再作打算,因此故作蛮横之态,其实他何尝不是可理喻之人。
洗明鉴闻言不禁无名火起,怒道:
“前辈既然如此不可理喻,晚辈也不是俯仰由人之辈,前辈如果执意不许晚辈离去,那晚辈说不得只好效螳臂当车之举了。”
曹洞山人见他胆气过人,竞不肯因强弱悬殊而俯首就范,不由爱意更甚,不怒反笑,说道:
“娃儿休要把我看作不可理喻之辈,我虽老朽,但仍明事理,并不算太糊涂,我就在此不动,任你攻三招。
如三招之内你能逼得我移动身形,就任你离去,否则的话,你就只有乖乖地随我回山了,这办法你总不能说不公平,硬说我以大凌小吧?”
洗明鉴闻言大喜,暗道:
“你也未免太狂了,我武功虽不及你,但任我攻三招,不能把你逼得移动身形,可也未免把我看得太无能了。”
喜形于色,躬身说:“既然如此,晚辈就遵命放肆了。”
凝神聚气,运足毕生功力,双掌自胸前推出,疾向曹洞山人两肩击去。
曹洞山人笑道:“来得好!”也不见他如何运功,身子突然暴缩三尺,洗明鉴那无比强劲的掌风竟从他顶上掠了过去。
曹洞山人身形又恢复了原状,笑道:“娃儿,这是第一招。”
洗明鉴一掌击空,暗道:“缩骨功竞被他练到如此地步,实属骇人听闻。”
继又转念道:“我倒要看看他缩骨功究竟练到什么地步。”
想到这里,猛一挫腰,说声:“前辈,小心了。”
双掌“金蛟出海”猛扫曹洞山人腰肋。
原来缩骨功一般人练来,只能将身形缩短二尺,像曹洞山人能缩短三尺,已是百世难得一见的了。
现洗明鉴攻他腰肋,曹洞山人如果想要再运缩骨功闪避,势必缩短四尺,是决不可能的事。
曹洞山人又有言在先,身形不能移动,故洗明鉴以为这一掌,曹洞山人除了硬接之外,别无他法。
怎知双掌将到,曹洞山人一声轻笑,身子突向后折,两膝弯曲,双足如钉在地面上一样,毫不移动。
整个身躯竟和膝部成了一条直线,洗明鉴枉用心思,双掌仍是落空。
曹洞山人扬声笑道:“娃儿,还有一招了。”
洗明鉴心中一凛,暗道:“这一招如再落空,我势必非得跟他去‘曹洞别府’不可了,务必要慎重行事才行。”
寻思有顷,心生计较,清啸一声,身形凌空拔起三丈转向下掠,周围丈许方圆的地面,竟全在他掌风笼罩之下。
曹洞山人点头笑道:“如此方是。”
竟视洗明鉴那强劲的掌力如无睹,不以为意。
洗明鉴掌风急压而下,瞬息间已临曹洞山人当头,见曹洞山人不闪不避,心中一凛,暗道:
“这老儿如此托大,万一他禁不住,伤在我掌力之下,我和他又素无仇隙,岂不是要使我抱恨终生。”
想到这里,急欲撤回掌力,却觉掌风着处,软如棉,滑如脂,竟是丝毫不得着力,掌风触上,即向四周滑开。
竟是无法伤得曹洞山人分毫,知是佛家“无相禅功”一类神功,不由长叹一声,俯首无言。
曹洞山人得意地笑道:“三招已过,娃儿你可心服?”
洗明鉴点头不语。
曹洞山人说一声:“走。”
当先驰去,洗明鉴和天目樵子紧紧在后跟随。
转瞬间就已去得无影无踪,山间又恢复了死一般的静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