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的阳光照在大地上,紧倚着山脚处,一条道路曲曲弯弯绕出去不知多远,道路左方种植了好些植物。阳光照在树梢,荫影洒盖路面。
道路转角处,这时慢慢走出一群人来,三前三后,一共是六个人,这六个人中有老有少,衣衫打扮都是破破碎碎的,当先的一个大汉魁梧健壮,假若这时有武林中人经过,不会不认识他便是大名鼎鼎的丐帮带主蓝文侯。
和蓝文侯并排走的是董其心和穆中原,不用说,后面三人正是雷二侠、齐天心及西北的英雄马回回。
他们六人自从巧逢之后,一路而行,为了找寻那两个老人。这两个老人的功力,蓝文侯和齐天心乃是亲眼目睹,任是齐天心天性狂傲,也不敢丝毫托大。
尤其是齐天心自从被这两个老人相擒,那古怪的黄妈似乎要说出一件秘密和自己一生有密切的关连,心中更急于找着那两个老人。
而蓝文侯当时在黑暗之中听到黄妈提及自己神秘失踪的恩师“九州神拳”叶公桥和这件秘密有关,自也想找那两个古怪的老人问个明白。
齐天心又加那一次被金南道打下深谷,在谷中巧逢怪老人说及这一武林秘史,他心中已隐隐约约猜到,这一个故事,不但与他本人有关,与他一家人有关,就是对于全武林,也有重大的关连。
六人一路行来,心情都相当沉重,尤其是其心从蓝文侯的述说中,猜知两个老人,竟有一个可能是天座三星之首——天魁,那天座三星之名在武林之中流传历久不衰,简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且人人不知不觉间都怀有一种畏惧之心,雷以谆、穆中原、马回回虽都是身经百战,但也不免有些紧张的感觉。
且说六人走了一阵,蓝文侯忽问道:“以小兄弟推测,那两个老人之一,怕是天座三星之首,这一点我十分赞成,不说他动力如何,便是那外表一股气质,便慑人心魄。”
齐天心点点首:“那日蓝大哥还没有来时,那黄妈在那姓郭的少年手中抢去一个小方盒跳入山洞形成对峙局面,那天魁似乎很重视黄奶及方盒,另外那个老人连催他干脆下手硬夺,夺不到也就拉倒,他却始终疑不出手——”
蓝文侯嗯了一声道:“我伏在暗中听黄妈说及恩师,可再也忍不住,便想悄悄过去,无巧不巧,一掠身忽然发现左侧有一个小洞,正好容一人蹲身,才一蹲入,发觉这小洞正和黄妈所在之洞相连。”
齐天心道:“他们两个老人似乎早知洞内地势极隆,以他们的身手,尚无把握能在黄妈带方盒一起跳下深崖之前得手——”
蓝文侯颔首又道:“当时黄妈正不住地说着,我摸索着爬到洞内,和他低声说话,她当时极为吃惊,登时住口不说,过了一会外面那老人似乎生疑,我急忙打手势叫她继续说,我在她耳边交代,叫她等我潜到先前藏身之处,陡发怪音,制造混乱。当时急忙之间,我也忘了告诉她,我和恩师的关连,她只知我要出手救齐老弟,心中似乎也急乱不知所措,并未相问。”
董其心忽插口道:“大哥你说后来你回到树丛之中,黄妈陡然惨呼一声,局势一乱,你立刻飞身救了齐兄?”
蓝文侯颔首道:“黄妈惨叫声起,那两个老人万不料有人已潜入洞中布置,身形一闪直掠向山沿,想来是要抢救那方盒儿不要随黄妈坠入深渊。我当时立刻出手抢救,那仍站在齐老弟身边姓郭的少年,也绝料不到突生此变,不由呆了一呆。一掌拍活了齐老弟的穴道,但他一时气血灵活不开,其力提之不上,只是可施展轻功逃身。姓郭的少年在身后大吼出掌相阻,我当时心知,如在这一掌下,不能脱出身去,那两个老人只要一回身,的是插翅难逃。是以我鼓足全力,点出一指,那姓郭的少年可能仓促之间提力不纯,竟被我一指击出三立之外!”
他说到这里,马回回忍不住赞道:“蓝兄七指竹震动武林,几时有福能开开眼界——”
蓝文侯微微一笑又遭:“但就这么一瞬间的耽搁,齐老弟和我才起步,那两个老人已回过身来。我心中暗叫一声糟了,却见那两个老人见了我一指发出,竟呆立当地,口中似乎喃喃呼道:‘七指竹七指竹又现世了。’我当时不暇多想,就乘这绝佳时机全力奔了出去,现在想起这一句话来,更可见那两个老人必和恩师有很深的渊源了。”
众人都嗯了一声。蓝文侯道:“后来齐老弟告诉我,他在谷中遇到一个老人,疯疯癫癫地,说是曾亲见恩师的墓石,竟和当年奇人老董先生的基石井上幽谷,唉,这其中秘上加秘,似乎又牵引上多年前三大奇人奇是南天,神尼无忧,及董老先生的恩怨
齐天心嘴角动了一动,却又忍下话儿,唉地叹了一口气道:“不论如何,只要找着那两个老人。只要找着他们,事情大概就可以弄清白了”
蓝文侯颔首道:“那黄妈在洞中曾提了一句,说那两个老人在将齐兄擒捉之前,曾计划要到终南山去,咱们到终南山去碰碰运气,却不一定会找得着哩。”
其余五人均未出声,他们也知终南山绵亘遥远,希望的确不大,好在大伙都没有什么急事,随便走走寻寻也不碍事。
其心近来身负奇冤,但是这几个人都深深相信他,他自己也明白,虽未将整个事情相告,但就凭他轻描淡写否认了一句,大伙儿就释然于怀,他心中甚是感动,好几次都想托盘相告,但想想这等大事还是不说为妙,好在事情不久便会揭露。
这一日,六人已来到终南山区,先找了一家客栈歇了下来。
一连赶了好几天的远路,大家都免不了有些累疲,纷纷上床休息,只其心冲烦杂,迟迟不能入睡,便干脆起身静坐。
他心中思潮起伏,想起自己出生入死,整日用尽心计,对于江湖险恶已感厌怠,他忽然觉得自己的雄心似已全失。
人家说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其心小小年纪,却识尽人间,已像是一个老得不能再老的江湖,锋棱全圆,能低头处便低头,不到万不得已,决不出手与人冲突,这种性情却真也是百年难见。
也不知坐了多久,房门轻响,走入一个人来。
其心招头一看,只见正是自己堂兄弟齐天心,这几日来,两人感情十分亲密,其心笑道:“齐兄还未睡吗?”
齐天心摇摇头道:“难以入眼,董兄,咱们到外面走走如何?”
其已笑道:“坐在屋中也确是太闷,现在时辰还早,镇中定仍热闹非凡,咱们这就走吧。”
两人一齐走出客栈,镇上灯火辉煌,两人走到热闹地区,转了两个圈,忽然齐天心用肘轻轻触了触其心,低声道:“董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你瞧,那边那个少年就是那姓郭的”
其心斜目一看,心中微震道:“郭庭君!果然是天座三星
齐天心道:“咱们要不要过去?”
其心一沉吟道:“说不定他也早已发现咱们,咱们等等故意跟他一程探探虚实。”
齐天心嗯了一声,正在这时,郭庭君转了身,缓缓走向一个地摊。
其心微一皱眉道:“他想摆脱咱们。”
齐天心心中一急,足尖微用力,身形一闪,到那郭庭君身后不及三尺,冷冷道:“姓郭的——”
董其心正待相拦,却已不及,一转念身形一转,混在人群之中。
这时灯火闪闪,人影幢幢,一混入人难就很难寻找,那边郭庭君停下步来缓缓转身。
齐天心刻眉一轩道:“姓郭的,你还认识我吗?”
他含怒相问,声调自然不免稍大,登时身边人都发觉他们两人僵持,爱看热闹的人已慢慢聚集过来。
郭庭君冷冷一笑道:“脱网之鱼,郭某记得!”
齐天心怒道:“你师叔师父也来了吗?”
郭庭君似乎眼色微微一变,冷冷道:“你管得着吗?”
齐天心大怒,正待发话,忽然瞥见郭庭君眼中凶光一掠,他近日经历大进,心中一动,一口真气已提了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郭庭君右手一探,一式“毒蛇出洞”竟点向齐天心双目。
他出手好不快捷,而且力追威猛,手臂一抬,竟挟了一股丝丝破空之声。
齐天心身形陡然向后一倒而下,双足钉立,一式“铁板桥”翻在地上。
郭庭君不待招式用老,好快的变式,左手一振,铁掌猛向齐天心小腹之处拍下。
郭庭君乃是天魁的得意弟子,他为人明猾狡诈,早料到齐天心翻身相避,这一式好不阴狠。
倘若齐天心没有及早生了警惕之心,这一下偷袭,很可能便可成功,只见郭庭君主手一拍,齐天心身形倒翻,陡然大吼一声,右手一横,猛可乎乎击出一掌。
“拍”一声,两掌相交,内力泉涌而出,齐天心身形倒翻,一阵颤动,而那郭庭君可万万不料对方竟有防备,这样一个是蓄力而发,一个是轻灵出招,内力一触而分。
“呼”地一声,郭庭君身形一仰,后退一步,但他却身形一侧,借一震之力,竟不再出招,一闪而入人群之中。
齐天心腰间微一用力,直起身来,这一刹时郭庭君竟已混入人堆。
他不料郭庭君偷袭一招不成,转身便走,可见定有什么秘密不愿和自己多纠缠,心中越发想找着他弄个明白,但却见人潮杂乱,急切间再也找不着。
却说那郭庭君混入人群,左闪右闪,已走出二十多文,忽然迎面一个人拦住去路。
他急切!和身形一游,向左闪去,那人影全身纹风不动,足下却轻轻一栋,又正正拦在他身前。
他心中一震,仰头一看,只见一张俊美的脸,正是董其心。
他早就看见董、齐两人,方才齐天心一人上前,他没有注意到董其心到什么地方去了,却不知其心先他一步,已混入人难,自己算计落后一步,心中一横,怒道:“好啊,姓董的,咱们又遇上了。”
其心冷晒道:“姓郭的,你的胆子怎么越来越小啦?”
郭庭君怒道:“你说什么?”其心道:“只敢偷袭一招吗?”
郭庭君睑上微微一红,这时人群一分,他回首一看,只见齐天心已找了过来,心中暗急,却冷冷道:“姓董的别狂,咱们便要瞧瞧到底谁的功夫高强!”
其心冷冷道:“舍命相陪。”
这时又有一群人挤了过来,挤在其心身后,郭庭君仰头一瞧,突然吸了一口气,后退三步。
其心心知郭庭君的功力的确不弱,也不敢托大,凝神注意。
忽然之间,在人难之中挤出一个人来,对准其心的背后发了一掌。
“呼”一声,那人发掌之处距其心不过半丈,其心急切之间反手倒拍,内力随掌,疾涌而出,只闻“呜”地一声,那人身形陡然腾空,大吼道:“郭庭君,快走卜
说时迟,那时快,其心只觉身形一震,周身竟然一寒,他来不及吃惊之际,郭庭君的身形已腾空而起,一跃之下,凌空越过三丈,直飞过自己头顶。
其心只觉怒气上冲,猛吸一口真气,壁空发出一拳。
这一拳其心乃是全力施为,只闻呜呜怪响大作,郭庭君身形在凌空一窒,闷哼一声落在地上,足步都有点儿踉跄。
齐天心在一边目睹巨变,他料不到对方也有一个同伴混在人群中,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一下变化太快,他一怔之下,那两人已身形起落、远在二十丈之外。
他猛吼一声,身形一掠便待向前追去,其心开口道:“别追了!”
齐天心一怔,只见其心缓缓走过来,一手搭在自己肩头,低低说道:“我我受了暗算!”
齐天心猛吃一惊,其心又道:“咱们就这样走,快走开这些人群,你扶持点”
齐天心面色一变,身形一掠,不理周遭嘈杂的人声,闪了两闪,便落在黑暗之处。
停下身来,轻轻抹着其心急道:“你你受了伤?”
其心暗暗吸了一口气道:“还好,是白骨幽风的掌毒?”
齐天心吃了一惊道:“白骨幽风,那个暗算你的人是谁?”
其心微叹了一口气道:“罗之林,怪鸟客罗之林。”
齐天心呆了一呆,其心又道:“咱们先回客店吧。”
齐天心持着其心一条胳膊,走回客栈,进入其心房内,灯光之下,只见其心面上阵红阵白,他方才亲见其心凌空发掌,那内力造诣简直已不可思议,却在一对掌之际吃了大亏,心中不由暗惊。
其心盘膝坐在床上,暗暗运功一周,缓缓睁开双目道:“真气尚差三脉,齐兄请助我一臂。”
齐天心伸手搭在他背心上,缓吐内力,两种雄浑的内力在其心体内运行一周,其心一跃而起。
齐天心仍不放心问道:“没事了吗?”
点了点头,叹口气道:“那怪鸟客果真阴险责辣,好在我方才反手出劲时并未托大,生生将他幽风毒功逼开不少,中毒很深,方才运功三转,已逼了出来。”
齐天心哼了一声道:“那天魁天禽教出来的弟子可真是死不要脸”
其心微微一笑道:“可是咱们也不得不佩服他们应运之快,手段之巧,你我两人先后出手,竟不但未打探出他们的下落,还带了点伤”
齐天心哼道:“那倒不见得,那郭庭君分明被你内力所伤
真心道:“他可能未料到我能凌空吐力,那一掌可真打得不轻,他的内伤至少也得调养十天半月。”
两人说了一会,其心道:“现下已可断定,那两个老人是天魁与天禽,而且他们一行四人确是来到终南山区。”
齐天心点首道:“你先休息,咱们明晨开始好好寻找,我就不信找不到他们。”
次日,其心将昨夜的经过告诉其他四人,四人听了都不由心惊。
蓝文侯听完后说道:“照这样说来,他们的实力又多了两人?”
其心嗯了一声道:“郭庭君一时怕是复原不了,但天魁天禽两人联手,已足够横行天下,再加了怪鸟客,咱们实不可丝毫大意。”
蓝文侯点点首道:“那么咱们便到山区去找吧。”
六个人一起出了客栈,向终南山区行去。
他们心中都不由暗暗紧张,齐天心和董其心走在最后,董其心低声道:“齐兄,等会儿若是果真遇到他们三人,这可是生死关头,他们的手段你是亲自见过,可不须再和他们讲什么光明正大。”
齐天心哼道:“尤其是那怪鸟客,等会我一上手便出杀手,好歹叫他知道厉害!”
其心嗯了一声道:“咱们虽然人多势众,实力极强,但较之对方天魁天禽两人都毫无把握,等会儿鹿死谁手尚不可知。”
六人说说行行,不一会便来到山脚,沿着山道爬上去,山道崎岖,好在六人脚程极佳,并不吃力。
走了好一会,突然来到一个分岔山道路口,六个人停了下来,齐天心道:“咱们不如分成两批搜过去。”
雷以谆点点头道:“这两条路都走过,右方一条远,左方的近,大约在三里之外又可相交,咱们不如分为二组,在三里之外相会,如有什么发现,立刻长啸招呼。”
他是老江湖,大家自无异议。蓝文侯道:“那么,我和马兄,穆十弟走右方这一条路,小兄弟,齐兄和雷二弟,你们走在边。”
六人招呼一声,各自走入分道。
其心和齐天心、雷以停匆匆地向左走去,雷以停是名满天下的拳剑高手,他和其心、天心所不同的是没有他们两人那先天练武背景,他的每招每式都是从拚斗中领悟出来的,那其中实用精妙之处,与齐天心那种名门高手相较,又是一种不同的威力。
这时他们施展了轻身功夫,雷以体的姿势看似没有其心及齐天心轻灵美妙,但是加上了许多古怪的小动作,使速度大为增快,其心看了,不禁大是佩服。
齐天心道:“从前人说:‘昔人已乘黄鹤去’,雷二侠这手轻功真如骑在巨鹤背上飞行一般,真是在下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雷以谆淡淡一笑道:“雷某这套杜撰的粗浅功夫经过高手一赞,真要身价百倍了。”
其心想起昔年在庄人仪的庄院中雷以体和穆中原抢救姜六侠的往事,雷二侠掌剑齐施的雄风英姿一幕幕生动地浮上了他的眼前,他偷眼打量了雷二侠一眼,英雄虽健,毕竟岁月催人老了。
他们飞身攀过一座小山,林木苍苍,仅有的一条羊肠小道弯弯曲曲地伸展下去。
忽然,雷以谆叫道:“你们瞧,那只死鹰——”
其心循他指处望去,只见立外树上一只死了的大鹰翅羽挂在树枝上,其心走近去把那死鹰取了下来,只见那鹰比寻常老鹰大了几乎一倍,头上一圈黄毛,闪闪发光,他仔细一看,大鹰全身完好,只有鹰脑上嵌着一粒细小的白石子。
其心指着那白石子道:“这分明是用手指弹射而发的,好厉害的准头!”
雷以谆却是一皱眉,沉声道:“看来咱们是走对路啦!”
齐天心道:“何以见得?”
雷以谆道:“这种鹰不比寻常,经常都是飞在十丈高空之上,专门擒食空中飞鸟,极少低空盘回,这白石子轻若无物,竟能射杀十数丈高的巨鹰,那弹发石子的人指上的功力简直是不可思议了!”
其心道:“你是说——天魁?”
雷以谆道:“极有可能!”
齐天心道:“这鹰尸尚未腐,如果咱们猜得是,只怕距离已经不远了”
他们小心地前行,然而走了许久,再没有一点发现,除了雷以停外,其心和齐天心都渐渐有些松懈了。
穿过那一大片丛林,轻风徐徐地飘拂着,三人都不由得抬头望了望高朗的天空。
齐天心在心中默默想着,他和董其心目前成了并肩作战的盟友,两人上一代血淋淋的深仇真不知该如何了结,如果父亲看到了目下这情形,他会有什么想法?
董其心只是默默地走着,到了西方凌月国一行以后,他出生人死几次,真是见世为人,那些生死存亡间的经历使他更加显得郁郁寡言了。
突然,雷以停又轻声地道:“慢走——”
其心和齐天心同时停下脚步来,只见雷以停面上露出一种奇异的表情,正凝视地上。
其心道:“怎么?”
雷以停指了指地上,路边草丝上出现了一件怪事——
只见一大片平坦如茵的绿草上,竟然如被人用火烧过的一般,显出几个光脚印来。
其心和齐天心互望了一眼,心中都升上一阵寒意,雷以谆抬起头来,脸上的神色很阴沉。其心道:“雷二哥,你说怎样?”
雷以谆皱着眉道:“难道说是天魁碰上了大高手?”
齐天心仔细看了草地上的脚印,那几个光脚印上光秃秃的,不但寸草不留,而且连地上的黄土都被烧焦了,他默默走到草地上,双腿微弯,低喝道:“董兄,咱们来试一掌——”
其心怔了一怔,他立刻明白了齐天心的意思,但是他仍迟疑了一下,他和齐天心可谓是武林中青年高手中的一对瑜亮,虽然从开始起其心就排命地隐藏自己,甚至躲到庄人仪的秘居地去做一个小厮,但是他愈是隐藏,反而声名愈是大震武林,他对齐天心在张家口相碰时怀着戒意,继而在洛阳相逢时带着微微的敌意,这一次相聚却仰不住先天的亲情和他相亲起来,但是他们两人始终不曾真正地探出对方的高低深浅,这时其心被他一叫,心中不禁转了好几转——
齐天心却是并没想到这许多,只是大叫道:“董兄,快呀!”
其心望着他没有机心的脸,不禁暗暗觉到惭愧,他伸出手来与齐天心的双掌一对。
齐天心叫道:“董兄留神,我发劲啦!”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立刻一股浑厚无比的劲道直逼了过来,其心一丝也不敢大意,把十成功力聚集在双掌之上。
董家的神功自从天剑地煞的突隐而绝迹武林,由于天心其心的出现而重振雄风,这又是一次由两个姓董的人用这神功相对。
其心只觉对方内力如惊涛击岸一般汹涌而至,强大深厚的地方犹自超过他的估计,他奋起全力阻挡了一阵子,渐渐觉得有些吃力了。
齐天心的头顶上冒出一丝蒸气,他用全力攻过去,却见其心仿佛是若无其事的承受了下来,他心中不察暗暗佩服起来。
这只是其心的涵养功夫高而已,事实上,其心也早把功力提到十二成了,只见齐天心猛喝一声,双脚猛可一沉,同时之间,四只手掌一分,好像没有任何力造一般轻松,但是过了半刻,两人之间才发出一阵呜呜怪鸣的暴风!
齐天心退开两步,只见草地上也如被烧过一般显出两个脚印来。
他低首细看,只见那两个脚印都是寸草不存,但是脚印的四周依然有一两根的半焦断草,他抬起头来,黯然地道:“这光脚之人功力远在你我之上,但是——绝不是天魁!”
雷以谆点首道:“不错,天魁怎地打着赤脚?”
其心道:“依小弟猜测,必是这光脚之人与天魁拚斗的痕迹。”
齐天心道:“一点不错,天魁只怕就在附近了——”
他说到这里,忽然轻叹了一口道:“董兄,你好深的功力!”
其心摇了摇头道:“齐大哥的功力真是深不可测。”
他这句话全是由衷之言,但是齐天心却觉得他是说客气话,心中不禁有些不悦。雷以停道:“咱们的行动得要小心。”
其心想了想忽然问道:“齐大哥,以小弟的看法,在这世上青年高手有你这种惊天动地般的功力是难再找第二个了——”
齐天心扬了扬眉毛道:“董兄何必太谦?”
其心打断地道:“你必须相信我这话,武林中传说的一些不可一世的青年高手我全会过,小弟说句厚额的话,只怕没有一人能敌得住齐兄的攻势,小弟只是仗着熟知董家内功的诀要,依着齐兄的势于守御,自然占了便宜——”
齐天心却没想到这一点,他是个直肠子的人,一听上也就释然了;雷以停一旁观看,他是个老于世故的人,一眼便看清其心这话乃是极妥当的解释,他心中不禁暗赞道:“好厉害的少年。”
齐天心道:“只是这光脚的高手会是什么人呢?”
其心道:“咱们先在这附近找一找,雷二哥你瞧怎么样?”
雷以淳点首道:“我就是这个意思。”
三人沿着林子向左奔去,这时三人全施展开了轻身功夫,当真是疾逾奔马,有如三条黑烟一般。
忽然之间,其心停了身来,于是其他的两人也停了下来,其心低声道:“听”
静静的山野,只是风摇树梢的声音,沙沙作响,过了一会,一阵怪异的笑声传了过来,三人互望了一眼,一齐向那怪笑声方向奔去。
过了一会,轻风又送来较清晰的声音,雷以停道:“方向不错了,咱们快!”
三人如流星赶月一般飞奔而前,渐渐,已能听到断续的声音:“王八蛋老王八蛋”
齐天心跑在最前面,他不禁回头问道:“是天魁的声音吗?”
其心和雷以停都摇首道:“不像不像”
过了一会,声音便清楚了,仍是那两句:“三八蛋老王人蛋”
齐天心忽然叫道:“咦——”
却不料其心同时咦了一声,他两人几乎是同时道:“奇怪,这声音好生耳熟呢。”
雷以谆道:“不要奇怪了,快追上去看就一切明白啦。”
这时,他们转过了一个山弯,怪叫声陡然响亮起来:老王八,三八蛋”
齐天心听得几乎要笑了出来,他们飞身跃过一道山沟,转出林子,只见两个人正在十丈之外一起一落地拚斗着。
齐天心叫道:“是他!”
董其心低沉地道:“天魁!”
然后两人一齐向另一人望去,只见一个破烂楼褴的老人,光着脚板正在与那天下第一名手的天魁殊死大战,两人齐声惊叫起来:“是他,原来是他!”
雷以谆脑中一转,问齐天心道:“是你在死谷中所遇的那老头?”
齐天心道:“谁说不是。”
雷以谆又问其心道:“你也见过他?”
其心点点头,他忽然大叫道:“你们看——”
只见十丈之外,两个人忽然都像是疯了一般地抢攻起来,那天魁在忽然之间仿佛化成了千百个人一般,满天都是他的影子,而那个疯老儿更是不成话儿,只见他手舞足蹈,完全不成章法,本来那尊容已经够难看的了,这时更不成样子,口中又不干不净地骂起话来:“老王八臭老儿,臭老地。”
仿佛他自己挺香挺年轻似的。其心暗暗皱眉道:“天魁那雷霆万钧般的攻势怎么竟攻不进他那乱无章法的拳脚中去?”
齐天心道:“咱们下去瞧瞧吧——”
就在这时,全然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只听得场中一声炸药般的暴震,接着又是一股狂飓直扑过来,三人的衣襟呜呜作响,眼睛都要睁不开来,接着,他们发现场中站着的只剩下了一个人!
那怪老人倒了下去,其心和齐天心是一齐飞跃而下,其心大叫道:“天魁,你瞧瞧是谁来了?”
天魁眼都不抬地冷笑道:“小子,你还没有死吗?”
其心和齐天心落在他身前五步之处,采取倚角之势,其心冷笑道:“莫说是你,就连凌月国主那只老狐狸也都以为我死啦,嘿嘿,偏偏我就没死。”
天魁嘿然冷笑两声,没有答话。齐天心道:“天魁,你怎么不呼救求援呢?”
天魁仍然冷笑不语,齐天心缓缓向倒在地上的老人走去,天魁微一抬掌,齐天心悚然止步,凝神以备,天魁忽然微笑道:“不用看啦,已经报销了。”
齐天心说不出话来。其心道:“你以为你的诡计不错吗?嘿嘿,可怜呀可怜——”
天魁知他又要耍花样,索性装着很感兴趣的模样道:“什么可怜?”
其已道:“你以为凌月国主与你一般的心思吗?哈哈,那只老狐狸真是个少见的奇才,你天魁论武学么,算得上天下第一人,若说斗智,那就免提了,在下只警告你老先生一句话,先贤有云:‘免死狗烹,鸟尽弓藏’,先生要留神啊。”
他信口胡址一番,说得天魁好像是凌月国的走狗一般,天魁虽是老好巨猾,也忍不住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他冷笑数声,不再理睬其心。
其心道:“所以我说呀”
他还待说下去,忽然之间,天魁对着齐天心猛冲过去,齐天心大喝一声,举掌便是一封,他心存警惕之心,一出手便是平生组学,只听一声闷哼,天魁借着他的掌力飘出十尺,地上却留下一长串点点滴滴的血迹!
雷以淳和其心叫道:“好掌!”
齐天心茫然摇了摇头道:“天魁原来已经被怪老头打伤了。”
他们三人连忙向倒在地上的老人走去,其心伸手一摸脉门,脉膊已经停止了。
他心中一惨,说不出话来,雷以谆也是一摸,黯然叹了一口气,齐天心叫道:“怎么?还有救吗?”
雷以谆道:“死了。”
齐天心呆住了,他毕生中只曾把这个疯怪的老人当做思人,想不到第二次见面时,老人家已经去了。
其心想到这疯老人可能是自己上代恩怨中的一个关键人物,这一来又如石沉海底了。
三个人呆立在那里,半天不知所云,齐天心想着那死谷中的各种情景,忍不住长叹出声,喃喃地道:“想不到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
其心道:“雷二哥,咱们下一步到哪里去?”
雷以停仰首望天,没有回答,齐天心喃喃道:“你真是个奇人,神秘的奇人,从此那些神秘,都将随着你的尸体长埋地下了
他的话尚未说完,忽然一个沙哑低微的声音响起:“谁说我死了?”
三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他们对望了一眼,其心再换老人的脉门,仍然是冷僵静止的,然而他们立刻又听见低微的声音说:“谁说我死了?”
凉风一过,三人都不禁毛骨悚然——
冬日苦短,寒日西坠,黄土的官道上一片凄凉。
蹄声得得,一骑缓缓而来,斜阳淡影,拖得长长的身影,那马上人轻整薄愁,姿态甚是纤弱,却是眉清目秀,俊雅非常的美少年。
他一身旧衣,西北黄土区域道上沙上漫天,更显得仆仆风尘,那少年脸上手上都蒙上一层尘土,坐在马上,两眼只是望着前方。那马也愈走愈慢了,想是见着主人慵懒,也乘机歇口气儿。
那少年走着走着,望望日落天边,寒风渐凛,轻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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