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这七线金光,原来是七柄长约七寸的金色小剑,一柄打中“毒心飞枭”鲍扬眉心,一柄打中咽喉,四柄打中左右双肩,及左右双腿.另外一柄打中心窝,均是剑刃齐没,只剩剑柄在外!
“毒心飞枭”鲍扬挨了这重七剑,无疑当时死去,但尸身却仍直挺挺的僵立未倒!
“七剑神君”欧古月前行三步,单掌一推一带“毒心飞枭”鲍扬的尸身,仰面便倒,那七柄金色小剑,却反似有无形大力牵引一般的,凌空飞回欧古月手内!
这位“七剑神君’,一面运用绝顶神功推尸收剑,一面目光微扫群寇.声冷如冰地,发话问道:“既称‘终南三鸟’,总不止这老二一人,谁是老三?谁是老大?”
“终南三鸟”中的大鸟“毒爪飞鹰”鲍通,三鸟“毒羽飞雕”鲍永.见鲍扬惨死.本待出头喝问,索性恃众逞凶.将这“七剑神君”欧古月,也一并毁在终南“百丈壁”前的西风古道之上!
但眼中看了对方收剑以后的鲍扬分尸惨死状,耳中听了“七剑神君”欧古月阴森严厉无比的问话声音.却不禁周身毛发悚然,头皮发炸,反而往后退了两步!
原来“七剑神君”欧古月推尸收剑之时,竟利用金剑锋芒,把伤口附近的皮肉骨髂,全都割断.使得“毒心飞枭”鲍扬,两手两腿,及项上人头,均与身体脱离关系,最惨的心窝一剑,横断尸身,流得满地肝肠脏腑,暨眉心一剑,劈开了整个头颅,花红脑浆,飞溅出尺许远近!
这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杀人手法,慢说英雄豪侠之辈.便连“阴风叟”濮阳赫这等两手血腥.满身恶孽的绝代凶徒,也不禁看得有些目眩神摇,心惊胆战!
“七剑神君”欧古月杀完“终南三鸟”老二,还要寻找老大老三。
“阴风叟”濮阳赫因自己曾被推为南七北六十三省绿林魁首之尊,遂不得不硬着头皮,拱手陪笑说道:“欧神君且请暂息雷霆之怒,你是否为了‘摩云手’谷啸天己死,杀子之仇难报”
“七剑神君”欧古月闻言,目光凝注“阴风叟”濮阳赫,脸上微现诧异神色,似是怀疑对方怎会知晓自己心爱独子欧小风,在大漠中身遭惨死之事?
濮阳赫江湖经验何等老到?见状便知自己业已猜对这“七剑神君”欧古月心意,慌忙又复陪笑说道:“欧神君不必失望,‘摩云手’谷啸天虽然已死,那篷车以内,却还有谷氏门中的后代!”
“七剑神君”欧古月听得双眉一剔,回头看去,果见篷车以上,有一对俊美可爱,粉装玉琢的男女幼童,偎在“笑书生”端木杰之妻“飞环侠女”岳凤怀内!
遂又向“阴风叟”濮阳赫冷冷问道:“你们今日在场诸人,都一齐替我报上名号!”
可笑“阴风叟”濮阳赫身为绿林盟主,一向睥睨叱咤,号令群雄,如今竟对这“七剑神君”欧古月不敢丝毫违抗,手指在场诸人,一一代为报名说道:“除了死者‘毒心飞枭’鲍扬以外,在场人物计有‘毒爪飞鹰”鲍通、‘毒羽飞雕’鲍永、‘飞钹罗汉’法元大师、‘铁笛真人’灵灵道长、‘五湖龙神’裴通海、‘追魂客’乔冲、‘铁掌震中原’边大寿,再加上老朽‘阴风叟’濮阳赫!”
“七剑神君”欧古月静静听完,脸上忽然浮现一丝既极阴森,又极神秘的笑容,冷然说道:“谷啸天虽有后代,可以让我报仇,但你们这些人的性命,也不过暂时苟活上十四五年而已!”
“阴风叟”濮阳赫以及他手下群雄,听不懂“七剑神君”欧古月这“暂时苟活十四五年”语意,正自蹙眉参详。
欧古月已回身缓步,走向篷车,并神态极为平和地,含笑问道:“谷啸天的后代,是男是女?”
“飞环侠女”岳凤身躯虽在微颤,但神色却竭力镇静,双目精光炯炯地,观定“七剑神君”欧古月,沉声叫道:“欧古月止步!”
“七剑神君”欧古月,当真被她叫得愕然止步。
“飞环侠女”岳凤又复冷冷说道:“欧古月听真,男孩是‘摩云手’谷啸天的独子谷家麒,女孩是我掌珠端木淑,但你若再复接近这蓬车半步?便连你带我,以及两个娃儿,一齐是四条人命!”
“七剑神君”欧古月目光在“飞环侠女”岳凤手中所持十三支“寒铁飞环”及一筒“淬毒万芒针”上略扫,失笑说道:“你以为凭恃这两件暗器,便能威胁我欧古月吗?”
话音方落,人已飘上篷车,身法快得不仅使“飞环侠女”岳凤未能发出“寒铁飞环”竟连按动“淬毒万芒针”机簧均告不及地,便被“七剑神君”欧古月,把这两桩厉害无比的暗器,夺过手去!
“飞环侠女”岳凤如今方知“七剑神君”欧古月的一身功力,确已超凡入圣,无法抗拒!
银牙咬处,仰天悲啼,右掌凝劲疾落,猛向怀中爱女端木淑的天灵击下!
但掌犹未落,身左一阵冷风,身右一声慈悲佛号,居然被人把谷家麒、端木淑,双双抢去!
这时吃惊最大的不是“飞环侠女”岳凤.也不是“阴风叟”濮阳赫等人.而是“七剑神君”欧古月!
原来“七剑神君”欧古月乘着“飞环侠女”岳凤掌击爱女之时,伸手抢夺谷家麒。
谁知一声清越慈悲的”阿弥陀佛”佛号起处,竟有人疾如石火电光般赶到,在自己抢得谷家麒的同时,硬于“飞环侠女”岳凤举掌将落未落的千钧一发之间,夺走端木淑,救了她的一条小命!
欧古月因深知当世中除了“西风醉客幻影神魔”南宫漱石,北天山‘冷香仙子”聂冰魂,与自己名头功力相若以外,似乎再未听说有甚绝世高手?
不由暗想如今这口宣佛号,身法快得不可思议的突然出现之人,究竟是何路数?
一面心中猜疑,一面怀抱“摩云手”谷啸天的独子谷家麒.退下篷车,抬头看去。
只见车傍站着一位妙相庄严三十上下的缁衣女尼,左手抱定端木淑,肩头并站着一只大才如燕的小小纯白鹦鹉!
缁衣女尼与“七剑神君”欧古月目光微对,右掌当胸,宣了一声“阿弥陀佛”佛号,含笑问道:“尊驾莫非名震八荒的‘七剑神君’欧古月?”
欧古月如今仍未看出对方来历.但仅从缁衣女尼高超拔俗的神情气宇以上,便知自己遇到了轻易不在江湖走动的真正绝世高人,哪敢丝毫怠慢?也自含笑答道:“在下正是欧古月,请教大师上下,怎样称呼?”
缁衣女尼笑道:“贫尼一清”
这“一清”二字,听得“七剑神君”欧古月大吃一惊,不等对方话完,便即问道:“大师就是长年均在南诲‘普陀’静修.极少参与红尘俗事的‘悲天圣尼海云庵主’吗?”
这位“悲天圣尼海云庵主”一清大师,又自宣了一声佛号说道:“碧落清高,红尘龌龊,但不入地狱,怎救众生?世人皆道贫尼静居南海,不履红尘,其实贫尼为了种种絮果兰因,有时仍复涉及江湖恩怨!”
说到此处,手指地上“摩云手”谷啸天“铁面昆仑”李不凡,‘笑书生”端木杰三人遗尸,眉头微蹙,又向“七剑神君”欧古月问道:“祁连双剑,与‘摩云手’谷啸天,是否均死在欧神君的绝艺神功之下?”
“七剑神君”欧古月摇头否认,遂把眼前此事因果,向“悲天圣尼海云庵主”一清大师,略为叙述。
一清大师静静听完,目注“七剑神君”欧古月怀抱中的谷家麒,蹙眉问道:“欧神君如今夺取谷家麒之举,是不是要在这幼童身上,报复‘摩云手’谷啸天杀你爱子之恨?”
“七剑神君”欧古月目光一转,反向这位“悲天圣尼海云庵主”问道:“请教大师,‘摩云手’谷啸天杀我独子欧小风,我如今也杀他独子谷家麒,正好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样做法,不知为不为过?”
“悲天圣尼海云庵主”一清大师宣了声佛号.单掌当胸,肃然说道:“孽由心造,亦由心转,凡具大智慧者,务宜尽量止戾修祥,冤怨相报,何时是了?贫尼愿欧神君善体‘但得一步地,何处不留人’之旨!”
“七剑神君”欧古月忽然盯了怀抱中的谷家麒几眼,一阵纵声狂笑说道:“好个‘但得一步地,何处不留人’,欧古月自当善体大师微言妙旨!谷啸天虽然杀我独子欧小风,我不但不对他独子谷家麒丝毫加害,并立誓爱如己出,以十五年心血,将他培植成一朵冠绝海宇的武林奇葩!”
“七剑神君”欧古月的这几句话儿,出乎在场任何人意料之外,包括那位“悲天圣尼海云庵主”一清大师在内!
欧古月语音略顿,双目中射出得意光辉,扫视“阴风叟”濮阳赫等人,沉声说道:“你们留下三人,替谷啸天、李不凡、端木杰等安排后事,余众赶紧散去,但须谨记十五年后,谷家麒乘坐我这辆‘八骏飞车’,在猎猎西风中,重现江湖之日,也就是你们清偿终南‘百丈壁’前这笔血债之时!”
“七剑神君”欧古月语音方落,在场绿林群雄中,便自动走出“飞钹罗汉”法元“铁笛真人”灵灵子,及那一掌已断的“铁掌震中原”边大寿,愿为“摩云手”谷啸天,及“祁连双剑”挖坟埋尸,料理后事!
“阴风叟”濮阳赫等人,则均乘机脱身,一齐散去!
“七剑神君”欧古月也怀抱谷家麒,缓缓走向自己的“八骏飞车”
“悲天圣尼海云庵主”一清大师扬声赞道:“欧神君,你这种以德报怨的伟大襟怀,真不愧是顶天立地的绝代人物!”
“七剑神君”欧古月飘身上车,一面微抖丝缰,催马驰动,一面得意已极地厉声狂笑说道:“一清大师你完全错了,欧古月生平气量褊狭,睚眦必较,我怎肯对杀我独生爱子的‘摩云手’谷啸天以德报怨?不过实行另一种从来未有的复仇方式而已。”
这几句话,委实出人意料以外地出人意料,听得“悲天圣尼海云庵主”一清大师愕然瞠目!
“七剑神君”欧古月又复一阵哈哈大笑,笑完说道:“十五年后,谷家麒在江湖出现之时,必已完全忘却本来,被我将他训练成一名具有绝世身手,但无举不毒,无事不狠,无恶不作的骄狂美貌少年,所过之处,人人侧目,个个发指,将谷氏门中的侠义家风,败坏无余,倒看‘摩云手’谷啸天在九泉以下,是否能够安心瞑目?”
一面发话,一面策车疾驰,话到尾音,那辆“八骏飞车”业已消失在尘烟蜂起之内!
“悲天圣尼海云庵主”一清大师,不禁苦笑摇头,宣了几声佛号,自语说道:“你以十五年心血,培植谷家麒,我则以十五年心血,培植端木淑!谷家麒以狠辣手段,在江湖造孽,端木淑便以菩萨心肠,为武林消灾,并尽量设法将其度化,倒看是道高魔浅?还是道浅魔高?”
“悲天圣尼海云庵主”一清大师自语至此,她身后那位因百感交集,惊痛交并几乎已成痴呆状态的“飞环侠女”岳凤,方似因听得爱女已有绝代奇人垂拂,略为恢复神智,脸上现出一丝凄惨笑容,纵身扑到丈夫“笑书生”端木杰尸畔,向一清大师合掌三拜,然后回手自点心窝,仆地绝气!
‘悲天圣尼海云庵主”一清大师,见“摩云手”谷啸天“铁面昆仑”李不凡,及“笑书生”端木杰“飞环侠女”岳凤夫妇等四位男女奇侠,如此下场,不禁黯然摇头.念了几声佛号,向那遵从“七剑神君”欧古月之命,正在动手挖坟的“飞钹罗汉”法元“铁笛真人”灵灵子“铁掌震中原”边大寿三人,正色叫道:“三位施主,好好为谷啸天等安排后事,他年因果循环,报应彰昭之际,或可稍减几分罪孽!”
话完,怀抱端木淑,施展绝世功力,缁衣飘飘,在千寻峭壁之上从容缓步.直入云烟.刹那不见!
蟪序驹光,逝流如水,转瞬间又是十五年后一个菊傲枫丹,梧桐落叶的清秋时节!
安徽合肥以南,巢湖北岸的裴家堡内,近日喜气洋洋,宾客络绎,到了不少远道高朋.专程祝贺堡主“五湖龙神”裴通海的七十大寿!
寿辰正日,是八月初三,但初二晚间,便有不少裴通海的知己好友,为他设宴暖寿!
寿宴才开不久,便有庄丁入厅禀道:“太行山‘铁笛真人’灵灵子道长,前来祝寿!”
裴通海自从终南山“百丈壁”事后,与“铁笛真人”灵灵子迄未相逢,闻报赶紧亲身迎至庄外!
灵灵子入庄以后,见到处悬灯结彩,不禁眉头略蹙,面有忧容,向“五湖龙神”裴通海低声说道:“裴二哥,你向厅中宾客,略为告便,我有话说。”
裴通海近年虽少在江湖走动,但一见灵灵子这般神情,便知必有要事,赶紧向同席友好,略打招呼,将灵灵子引入内室。
灵灵子神色仓惶,不及就座,便向裴通海问道:“裴二哥,你知不知道近来江湖间,出了三件怪事?”
裴通海眉头微蹙,想了一想问道:“道长所指是不是近年来,崛起绿林,声望远盖‘阴风叟’濮阳赫的‘邛崃三绝’,要在明年正月初十,于‘邛崃幽谷’,摆设‘三绝大宴’,邀请举世有头有脸的武林人物赴会?”
灵灵子点头说道:“这只算一件,还有两件怪事,裴二哥未必知晓?”
裴通海拈须笑道:“我虽因年事日高,懒得走动,但友好极多,耳目甚众,或许还能猜出一件,是不是巫山十二峰中的‘集仙峰’头,发现冲霄剑气?”
灵灵子苦笑说道:“裴二哥果然高明,但这两件与我们无甚利害关系的怪事,虽被你猜中,第三件对我们威胁莫大的怪事,可能反而毫无所觉?”
裴通海吃了一惊问道:“有什么对我们威胁莫大的怪事?”
灵灵子眉头深锁说道:“有人看见‘九华山’下,驰过一辆由多匹骏马所驾的华丽轿车!”
裴通海陡然心神一颤,喃喃说道:“八骏飞车!”
灵灵子摇头说道:“目睹之人,曾经细数,驾车的只有七匹骏马!”
裴通海拭去额间冷汗出了一口长气,说道:“既非‘八骏飞车’对我们有何威胁?”
灵灵子看他一眼说道:“驾车骏马,虽仅七匹,但车辕上却悬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裴通海如今业已听出灵灵子语意,皱眉问道:“这颗人头,大概是我们热识人物?”
灵灵子冷然答道:“裴二哥猜得不错,正是‘追魂客’乔冲的六阳魁首!”
裴通海悚然一惊,方自屈指计算时日。
灵灵子长叹一声说道:“裴二哥不必计算,当日在终南山‘百丈壁’前,你五十五岁,如今整整七十,岂不恰好一十五年?又是猎猎西风的黄花季节!”
话方至此,庄丁在室外禀道:“庄外有位年轻贵客,乘着一辆华丽马车,要见庄主!”
“五湖龙神”裴通海霍然一张双目,神光电射,掀髯大笑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裴通海已是七十之人,便以这条性命,了断当年旧债,亦无所憾!何况我还有些不信‘七剑神君’欧古月,在这十五年间,真能把‘摩云手’谷啸天的后代,调教成如他所说的绝世高手!”
话完.伸手在壁间所挂革囊之中,取了一个黄铜圆筒,揣在怀内,向庄丁吩咐道:“你去大开庄门,就说庄主知道他是远来贵客.亲自出迎!”
灵灵子见裴通海把那黄铜圆筒揣进怀中,不由摇头说道:“这种‘七孔黄蜂针’,恐怕用以对付来人,并不”
裴通海此时业已横心.反倒神态自如地,微笑说道:“道长有所不知,我在十五年前,便防有今日,筒内毒针,已然换过,全是寒铁所铸,专破各种内家气功,见血封喉,无药可救!来人若不为已甚,我也不下辣手,否则最少也可拉他同归于尽!”
灵灵子长叹一声说道:“既然如此,我陪裴二哥一同出迎!”
“五湖龙神”裴通海看他一眼,摇头笑道:“道长赶来报讯,裴通海已感盛情,趁着对方未必知道你在此间,应该悄然而去,何必淌这浑水?”
灵灵子目中精光微闪,轩眉笑道:“疾风知劲草,患难识良朋,十五年前,我们既曾同在‘七剑神君’欧古月的‘八骏飞车’之前,闯下此祸,今天难道就不敢陪同裴二哥,齐往鬼门关口走走!”
话完,两位江湖豪客把臂大笑,气概轩昂地,同往庄前迎去!
这时裴家堡堡门大开,一辆由七匹矫捷骏马所驾的华丽骄车,正自停在当门。
车上坐着一位剑眉星目,十七八岁的白衣少年,人虽长得英挺俊拔无比,但那双炯炯眼神,不仅威棱太重,望之慑人,并还隐蕴狠辣杀气!
“五湖龙神”裴通海与“铁笛真人”灵灵子并肩同出,在三丈以外,便即一抱双拳,呵呵笑道:“裴通海区区贱辰,何敢劳动贵客,远道光降!”
白衣少年突然换了满面春风.飘身下车,提着一个朱漆圆盒,走到裴通海面前,笑吟吟地说道:“裴庄主名满江湖,七十高龄,更是人间祥瑞!在下冒昧登门,敬献寿礼一盒,用申祝贺!”
一面发话,一面把那个朱漆圆盒,含笑交上。
裴通海何等江湖经验?更因早得灵灵子报讯,知道盛在朱漆圆盒中的这包寿礼,定是老友“追魂客”乔冲的项上人头,遂接过朱盒,手拈银须,哈哈笑道:“杜工部有诗:‘酒债寻常行处有,人生七十古来稀,!我裴通海闯荡江湖,久樱锋镝,却应该改为:‘血债寻常行处有,人生七十要遭殃’!小兄弟,你这辆马车以上,为什么少了一匹马呢?”
白衣少年听对方一口叫破自己来历.不禁剑眉微剔,但仍含笑说道:“我义父所乘是‘八骏飞车’,欧家麒不敢僭越,才将驾车骏马,减去一匹!”
“铁笛真人”灵灵子讶然说道:“欧家麒?若照贫道看来,尊驾应该姓谷!”
白衣少年两道灿如利电的眼神,略注灵灵子道袍丝绦所悬铁笛“哦”了一声问道:“道长便是太行山‘铁笛真人’灵灵子?”
灵灵子方一点头,白衣少年便即轩眉狂笑说道:“欧家麒便是谷家麒.谷家麒便是欧家麒,两位既然还记得当年旧事,也省了我不少唇舌!”
裴通海看了手中朱漆圆盒一眼,含笑问道:“这盒中大概盛的是‘追魂客’乔冲的六阳魁首?”
谷家麒傲笑答道:“像这样的圆盒,我车上还有几个!”
裴通海大笑道:“谷老弟豪气雄心,委实可佩,来来来,请随裴通海到内室之中,我把头上白发人头,双手恭送!”
谷家麒一面随同举步,一面冷笑说道:“慢说区区内室,就是你安排下刀山剑树,虎穴龙潭,谷家麒又复何惧!”
灵灵子暗地留神观察.觉得这谷家麒非但龙行虎步,英挺绝伦,顾盼之间,尤其蕴含着一种令人悚然慑惧的杀气神威。
不由心中忖度“七剑神君”欧古月这等报仇方式,委实太以奇特,十五年来,他果竟如言把杀子大仇“摩云手”谷啸天的独生爱子谷家麒,造就成了一位身怀绝世武学的骄狂狠毒少年。
如今瘟神已到,旧案重翻,自己与裴通海的两条性命,不知是否能够侥幸逃出对方手下?
思忖之间,业已走进内室,裴通海亲自斟了一杯香茗,双手奉客。
谷家麒接杯就唇,毫不犹疑地,一倾而尽,裴通海双伸拇指,满面钦佩神色地,哈哈大笑赞道:“谷老弟委实好胆识,好气概!彼此份属生死强仇,难道你就不怕裴通海会在茶中下毒?”
谷家麒目光电闪“哼”了一声.傲笑说道:“谷家麒铜浇肝胆,铁铸心肠,你便真在茶中下毒,也对我这金刚不坏之身,奈何不得!”
灵灵子忽然长叹一声,目注谷家麒,感概无穷地,缓缓说道:“流光电逝,往事如烟.十五年前,贫道在终南山‘百丈壁’,为谷老弟先人‘摩云手’谷大侠埋骨之事,犹如在目”
谷家麒听至此处,不等灵灵子话完,便即站起身形,向他深深一揖说道:“谷家麒忘了道长当年曾经参与收埋我先父骸骨之举,理应谢过盛德!”
灵灵子稽首还礼,脸上方自现出一丝微笑。
谁知谷家麒突又语冷如冰地,厉声说道:“但埋骨之德,抵不了杀父深仇,谷家麒业已谢过当日恩情,如今便该血债血还,冤怨相报!”
语音收处,两道狠毒,阴森森,光闪闪的眼神,在“五湖龙神”裴通海“铁笛真人”灵灵子身上.来回一扫!
裴通海、灵灵子均是绿林中响当当的人物,数十年江湖闯荡.刀头舔血,剑底惊魂,不知经过多少凶险艰危?见识过多少大风大浪?
但如今居然却被谷家麒眼光扫得毛发暗竖,心底生寒,仿佛比当年终南山“百丈壁”前.将“毒心飞枭”鲍扬七剑分尸的“七剑神君”欧古月,还要可怖?
灵灵子勉强镇定心神,含笑问道:“谷老弟所谓血债血还,冤怨相报,是否要想斫取贫道与裴二哥的两颗项上人头?以抵当初”
谷家麒双目之中的慑人神光,又复电射而出,轩眉狂笑说道:“不够,不够,道长虽仅孑然一身,但裴庄主却还有两子一孙,共要五颗人头.才抵得了当初终南山‘百丈壁’前血债!”
裴通海钢牙暗咬.功力潜聚,但脸上却仍勉强保持笑容,向谷家麒摇头说道:“谷老弟,你先人‘摩云手’谷大侠的一条性命,十五年后,居然五倍清还,这利息是否算得太重?”
谷家麒嗔目叫道:“谁说只有我先父一条性命,‘铁面昆仑’李不凡,‘笑书生’端木杰两位叔父,暨‘飞环侠女’岳凤婶娘等三人,难道就应该白死?”
裴通海闻言,先行伸手入怀,摸住那筒改以寒铁所铸.喂有剧毒的“七孔黄蜂针”准备随时取用.然后向谷家麒冷冷问道:“谷老弟,你凭什么使灵灵道长,及裴通海一家四口,甘心割下项上人头?”
谷家麒目光一闪,傲笑答道:“凭的是我义父十五年耳提面命,秘授心传的绝艺神功!谷家麒自乘‘七骏飞车’,踏入江湖以来,便立誓杀尽昔日仇人!但这干仇人之中,若有能接我三十招不败者,却可宽其一死!”
裴通海闻言,纵声狂笑说道:“三十招之数不多,裴通海虽然年纪高迈,尚愿一试!”
谷家麒冷笑一声,目光中忽又露出狠毒神色,阴森森地说道:“你愿意一试,再好不过,但谷家麒必须先把办法说明!”
灵灵子讶然问道:“谷老弟不是业已说过以三十招判断生死,难道还有什么条件?”
谷家麒嘴角一撇,冷笑说道:“要想叫我不报茹恨十五年来的杀父深仇,你们自然要付出相当代价!”
裴通海蹙眉问道:“什么叫相当代价?”
谷家麒目光炯若寒星,森如厉刃地,盯着这位“五湖龙神”裴通海,缓缓说道:“倘若你肯放弃这与我决斗三十招的机会,则只乖乖献上两子一孙,及你自己的项上人头,便算了结当年血债,死得可以痛快一点!”
裴通海苦笑摇头,继续问道:“倘若我不肯放弃这种机会,又便如何?”
谷家麒厉声叫道:“三十招不败,谷家麒千金一诺.此仇不再追寻!但三十招中若败,你所付代价,却将极为残酷!”
语音至此忽顿,目光一瞥几上那支内盛“追魂客”乔冲人头的朱漆圆盒,钢牙微挫,又复说道:“这种代价便是我先把你全家老小,点了‘五阴绝脉’再用‘错骨分筋手’,捏碎周身筋骨.最后才以利刃分尸,寸磔而死!”
“铁笛真人”灵灵子“五湖龙神”裴通海听得面面相观,遍体生寒!
谷家麒向他们冷冷一笑,伸手端起几上茶杯,晒然又道:“那‘追魂客’乔冲,便是听了我所说条件以后,不愿付出如此重大代价,放弃决斗机会,甘心自刎人头,还清血债,不知灵灵道长与裴庄主.是怎样决定?”
话完.右手一推,那只江西细瓷所制的上等茶杯,凌空飞出“叮”的一声脆响,嵌入壁内!
砖坚磁脆,飞杯嵌壁,已极难能,何况茶杯入壁过半,丝毫末损,足见这谷家麒虽然年岁轻轻,确实已得“七剑神君”欧古月真传,具有绝世身手!
“五湖龙神”裴通海从对方随意显示的功力以上,看出自己绝难在三十招内不败。
但又不愿真如谷家麒所言,自动献出全家老小人头,遂仍欲希冀施展怀中那筒用寒铁淬毒特制的“七孔黄蜂针”与其一搏生死!
“铁笛真人”灵灵子自然看透裴通海心思,慌忙用目示意,制止他不可妄动!
裴通海猜不出灵灵子有何退敌妙策?只好心头狂跳,五内如焚地,暂时忍耐!
谷家麒双眉一挑,目光森厉无比地.扫视二人,沉声问道:“两位久闯江湖,满身血债,难道如今连个怎样死法,都不敢选择?”
灵灵子突然伸手打开几上朱漆圆盒,对着盒中那颗用石灰腌渍的“追魂客”乔冲人头,狂笑说道:“乔五弟,你死得好不冤枉,但如今我与裴二哥,却又要与你同一遭遇!”
谷家麒晒然说道:“你们与‘追魂客’乔冲,死得有什么冤枉?难道十五年前,未曾参与‘终南山百丈壁’之事!”
灵灵子目注谷家麒微笑答道:“好汉作事好汉当,谁会加以抵赖?贫道与裴二哥.乔五弟昔日不但在场,并且动手!”
谷家麒冷笑说道:“既然如此,则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循环报应,极为公平,有何冤枉?”
灵灵子目中也自精芒电射地,哈哈笑道:“谷老弟,你可知道当日之事是何人主持?”
谷家麒应声答道:“号称南七北六十三省绿林总瓢把子的‘阴风叟’濮阳赫!”
灵灵子叹息一声说道:“濮阳赫的‘阴风煞手’,及一身绝艺神功,领袖整个绿林,当时有他主持.我们才敢闯下那场大祸,如今”
谷家麒眼角眉梢现出高傲无比的神色,接口问道:“如今怎样?”
“五湖龙神”裴通海何等老奸巨猾,这时业已猜出“铁笛真人”灵灵子心意,一旁接口说道:“如今我们倘若仍在‘阴风叟’濮阳赫的卵翼之下,慢说三十招,便算斗上三百招.你也未必胜得了他的‘阴风煞手’?”
说到此处,转面对灵灵子惨笑说道:“当年主持之人不在,仇家却找上门来,裴通海须发皤皤,老迈龙钟,哪里还能接得下谷老弟获有‘七剑神君’真传的三十照面?我立意放弃这决斗机会,甘心自绝心脉以了旧债,至于两子一孙,也只好任人宰割了!”
话完,真力微凝,便回手骈指向自己心窝点去!
裴通海这番做作.委实动人.并已想好毒计,万一谷家麒不中激将之策,则诈作心脉已断,绝气身亡,等对方与灵灵子答话时,自背后施展“七孔黄蜂针”暗算,定可将这武功虽好,江湖阅历却差的年轻大敌除去!
谁知他们这一吹一唱的激将之策,竟然生效?裴通海二指尚未点到心窝,谷家麒业已断喝一声:“且慢!”
裴通海目注谷家麒,以一种凄惨神情,苦笑说道:“谷老弟.年轻人做事,应该稍留余地.不要过分狠毒!裴通诲已愿一死了债,全家大小,也任凭宰割,你难到还不满意,仍想对我加什么折磨?”
谷家麒面寒似水地冷冷说道:“你们不想死时,我偏要你们就死,但你们如今知道厉害,想以一死解脱之际,我却主意又变。”
灵灵子虽然暗喜轻过裴通海这一烘托,自己妙计已成,但仍向谷家麒苦笑问道:“谷老弟,你这主意一变,大概我们连求死都难?”
谷家麒忽然仰天狂笑说道:“对付你们这两个卑鄙龌龊的无耻东西,当然应该尽量加以折磨,不使轻易死去!但这种举措,我却须廷缓到半年以后,才可实行!”
“铁笛真人”灵灵子“五湖龙神”裴通海,平素颐指气使,啸傲绿林,何曾受过这等辱骂抢白,但如今面临生死关头,也只好咬牙按捺尽力忍耐!
谷家麒换了一副晒薄神色,看着裴通海、灵灵子,冷笑说道:“你们这条一吹一唱的激将之计,表演得确甚精彩!”
灵灵子、裴通海一听对方已然识透自己的激将之计,不由面面相视,心胆皆寒.暗惊这谷家麒才闯江湖,怎的目光心机,便如此老辣深邃?
谷家麒见这两位绿林巨寇的惶惧神情.不禁摇头晒然笑道:“你们不要害怕,我虽明明识破激将之策,但为了我义父欧神君名头,及谷家麒一身傲骨,却自愿中计,先行斗杀昔日主持‘终南山百丈壁’之事的元凶首恶‘阴风叟’濮阳赫后,再对你们这些爪牙鼠辈,一一报复!”
裴通海及灵灵子听完谷家麒这几句话后,方把刚刚提到喉咙口的一颗心,又复放了下来。
灵灵子嗫嚅说道:“谷谷老弟,你若能先寻‘阴风叟’濮阳赫算帐,我们虽死无憾。”
谷家麒大笑说道:“我对任何人任何事均任意而为,如今想放便放,将来想杀便杀,谁管你有憾无憾?”
说到此处面色一沉,向裴通海、灵灵子问道:“你们那位总瓢把子‘阴风叟’濮阳赫,如今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