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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相逢岂应不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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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呃,阿野,交给你了。”苏旷连忙去追,边追边回头“你惹了个不该惹的麻烦。”

    沈南枝一肚子火,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苏旷嬉皮笑脸地道:“南枝,帮我装一下这只手好不好?”

    “女人怎么了?女人怎么了?”沈南枝语速很快,一句顶两句“我好像没看见你那群兄弟怎么帮你,一路上是老娘我鞍前马后为你苏大侠效力吧?”

    “不要迁怒,那话又不是我说的。”苏旷戳戳她“再说,周野也不是说你。”

    “我就是受不了那种人,一张嘴就男人女人的!你也好不到哪儿去,我看你笑嘻嘻地很赞同嘛。”沈南枝一脚踢起一大团积雪“你不过是不挂在嘴上,你敢说你没有瞧不起?我就觉得左风眠很倒霉,小时候被一堆哥哥们宠上天去,宠着宠着,他们就忽然大业为重女人靠边起来。这稍微闹出点儿事,嘿,马上就被骂成蛇蝎之心了。为什么?”

    苏旷肉麻兮兮地深情凝望:“原谅那个目光短浅的家伙吧,如果你这种又坚强又美丽又义气又能干的女人再多一点儿,我保证他会说丁桀嘛,男人嘛,随他去了。”

    沈南枝大笑起来,一屁股坐下:“你溜须拍马的功夫还真是与时俱进。过来帮我揉揉腰,刚才摔得不轻。”

    苏旷赶紧献殷勤:“我一片肺腑之言”

    沈南枝怕他没完没了:“得了得了,我快吐了。”

    “你见过几个教主给璇玑阁天工掌教圣女揉腰?”苏旷一本正经。

    两人一起大笑起来。朋友真是老的好,天大的麻烦,哈哈一笑就能过去。

    “苏旷,说真的啊,我这次下山,会去找东篱。他想躲,我不想躲了。这么多年,我们该成亲了嗷!”沈南枝一个鲤鱼打挺跳将起来,见苏旷惊喜得说不出话,扶着腰笑道“干吗?舍不得我嫁人还是怕我嫁不出去?”

    “他敢。”苏旷是真的高兴坏了。这一对好朋友都是争强好胜的性子,多少年来躲躲闪闪,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明明彼此深爱,就是不切入正题。

    “大概会挑个春暖花开的日子你要记得,下山之后尽快来武夷山,我们缺个主婚人。”沈南枝面如桃花“你不会不给面子的,对吧?”

    “那是自然。你们的喜酒我要是还不喝,大概就可以戒酒了。”

    “要备一份贺礼哦,我也不要别的,你要记着,平安下山不管最后是什么结果,一定要活着来喝我的喜酒。没有主婚人,我是不会成亲的。”沈南枝望着他“阿旷,我不知道丁桀对你有多重要,但要记着,你不是只有他一个朋友。我们都不是什么侠义道人物,当心昆仑山血流成河。“

    “傻丫头。”苏旷骤然间有点儿想哭眼下丁桀忽然傻了,柳衔杯带着魔教众人直闯玉宫,他们辛辛苦苦爬了一半的山,骤然间又跌至谷底前途如何,真的是生死未卜。

    沈南枝号称“见势不好拔腿就跑”但真到了危急关头,冲进人群里的总是这个姑娘。她有点儿胖乎乎的,但不影响自诩“天下第一美人”;她爱发脾气,但从不抱怨;她爱开玩笑,但也能看得见朋友玩笑下的阴霾;她说自己无情无义,但只要交给她的事情,没有一件做不好苏旷轻轻抱住她:“我有点儿吃东篱的醋了。”

    “那位姑娘姓云?等她回来,引见给我们认识,以后沈家和苏家,就是世交喽。”沈南枝畅想未来的能力非常人所能及,她一手推开苏旷,拔下靴子,倒一倒里头的积雪“阿旷,拿出点儿你往日的豪气来,别婆婆妈妈的。谁挡路就灭了谁我们走!“

    “挡我者死。”遥遥地,柳衔杯回声一般,也发出了命令。

    嶙峋突兀的一块灰色巨石上,有身影在埋伏着,正待发出伏击。但他们没有想到,被伏击的对象居然敢从下向上抢先发动突袭。所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这种剑与剑的对决,成败往往就只在分秒之差。

    天颜手里拿的是天笑的剑,一路走来没怎么大打出手。冰雪四子伤了两个,多少是件丢面子的事情。天颜擅长的是长兵刃,近身搏击本来就不是她的专攻,当头一柄刀落,而她根本躲都没躲。

    “天颜”天笑吼着。只是,那两条身影乍合的瞬间,天颜手中的剑已经自那人裆下刺了进去,同时猛折腰,整个身躯几乎反弯成一个环那人的刀锋就停在她蓓蕾般的胸前。

    双双坠落。这一剑从裆下直穿过后腰,那个人像铁板上的虾,跳了两跳,身子痛苦地一弯,喉咙里的声音已经不似人声这个清秀如冰雪的女孩儿怎么会下这么辣的手?

    “我让你留活口!这种活口还有什么用处?”柳衔杯不悦。

    天颜嘴角一弯,正待反驳,却被天笑扯了扯后肘。她单膝跪下:“是,属下该死。”接着足尖一点地,向第二道身影冲了过去。

    柳衔杯没有多做追究,只是觉得诧异天笑受伤之后,天颜疯了一样卖命,她出剑之狠下手之快,几乎已经和闯荡多年的老杀手有一拼。

    只有天笑明白为什么。天荡的腿伤还不过是皮肉伤而已,但他的伤恐怕要静养两三个月才能动手。只是转眼之间,柳衔杯对他的态度就已经变了,变得可有可无,甚至在队伍行动慢下来的时候,还会对他不满地皱皱眉头。

    天颜在内疚,只是做大哥的怎么也受不了这种补偿的方式。

    除了内疚,愤怒也在慢慢滋长,但天颜什么也不说,只将满腔戾气发泄在剑上。十三个人,她剑下放倒了四个,包括领头的老大天赋,功底,训练她一样都不缺,只缺实战。

    夜羽阁的十三飞天都已经倒在了雪地上,染出了大片大片触目惊心的红。他们呻吟着,翻滚着,只盼眼前这个老头子能干脆地结果了他们。

    柳衔杯蹲下,摸出一柄只有食指长的小银刀,轻轻剜进了面前一人的胃部。那人的一声惨叫还没出喉,柳衔杯已经左手一抬,砸在了他的下巴上,将惨叫变成了闷声。

    柳衔杯的脸比冰雪更冷,眼睛里全是杀气。他深深吸了一口寒气,从腰带中拈出个扁扁的水晶匣子来,里面是无数针尖大小的小虫。

    天笑脸色一变:“尸蛊!”

    柳衔杯咬咬牙,用银刀挑出一个小虫,就要往面前那人的伤口里送一只满是皱纹斑点的手握住他的手腕:“二弟!”

    “大哥,丁桀翻脸了,我们没机会了。”柳衔杯不回头“不用千尸伏魔阵,我们怎么见三弟?”

    “我不信三弟愿意让我们这样见他。”况年来毫不退让“衔杯,我不会看着你伤天害理。”

    柳衔杯回过头,瞳孔里有夜一样的黑:“大哥!我们三十年没有伤天害理,可最后是什么结果?这世上有谁对得起我们?千尸伏魔阵我早就动用过了,杀一个是杀,多十个八个也没什么了不起这些人活该!他们不问青红皂白就动手,难道不该死?他们没杀过人?只要杀过人,按朝廷律法就都是问斩既然是该死,尸首给我用用有什么不对?”他一个个指过去“你认得他是谁?他是谁?大哥,你醒醒吧!这世上只有我们兄弟三个,没有别人可信!天下有谁你我杀不得?老三现在不知怎么样,说不定还生不如死咱们发过誓,要同年同月同日死的,你忘了?你要真说侠义,咱们现在就扭头下山,免得再造杀孽。”

    况年来的手在抖。

    柳衔杯抓住他:“大哥,认命吧。我们还有几年活头?救出老三,也就死而无憾了。”

    先是晓之以理,再是动之以情,况年来的手抖得更厉害。

    “放了他们也是活不了,你看看这血流得。大哥,种上尸蛊其实人没那么痛苦的”柳衔杯一点点推开他的手,声音像在蛊惑“你转过身,别看,啊?”

    况年来的手落了下去,断了似的坠在半空。

    “不行!”天颜冲过来“我们答应过苏旷的,你忘了?”

    “是丁桀先翻台,怪不得我。”柳衔杯对天颜可没那么客气“滚开!”

    天颜挡在地上那人面前,手有点儿颤抖,剑上还有血珠,但口吻很坚定:“除非你先杀了我!”

    “天颜!”三子和柳衔杯同时大叫,柳衔杯怒不可遏:“大胆,你以下犯上”

    “以下犯上的是你不是我。”天颜缓缓地横剑当胸,她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三十年前弃教而出的是你,把这群武林中人引到回望崖的也是你!勾结丁桀的是你,现在毁约的还是你!柳左使,你以为我银沙教教主是喊着玩的?你当众乱立教主是什么罪过?现在扔下教主又是什么罪过?银沙教哪里对不起你?这三十年,你知道我们怎么过的日子吗?好,你愿意回来,还是当你的左使,有人欺负你兄弟,我们给你报仇可你刚才说什么?说世上除了你们三个,有谁杀不得?你下一个要杀谁?我哥?他伤得很重,是你的累赘吧?”

    柳衔杯的手也慢慢向剑柄移去。

    天颜冷笑:“你敢杀我?你终于敢动手了?这两天我们打了七场仗,柳左使,你一直在保存实力,是不是?”

    她年纪小,但牙尖嘴利,分明在逼着柳衔杯翻脸。

    “天颜,跪下!”天笑捂着胸口走过来,当先跪倒“小妹忤逆,请使者恕她年少无知。”

    “哥”天颜委屈,犹豫了片刻,但还是跪倒了。这些年来,她早已习惯唯兄命是从。

    天笑虽然和天颜一样年轻,但说话的分量大大不同。他毕竟是四子之首,而冰雪四子是银沙教近年来最杰出的后生,合教上下寄予厚望。他平时很少说话,一旦开口,这面子柳衔杯不能不卖:“罢了。”

    “启禀使者,”天笑叩下头去“无论如何,现在昆仑山上人人知道苏旷是我教教主,总不能说立就立,说废就废。依属下之见,眼下情势未明,若苏教主真的已经死在丁桀手下,我们再报复不迟。否则,岂不是自断后路?”

    “你抬出苏旷压我?”柳衔杯蹙眉,似乎在估算眼前的少年究竟有多大的底气。

    “不敢。只是我们人手本来就不足,若是再有纷争,恐怕左使的心愿也难以达成。”天笑第二次叩头“左使有所不知,三十年前我银沙教几乎因为内讧而被外人所灭,诸位长老因此立下教规,一人之亲友,即为合教之亲友。袁不愠袁先生既然被羁押在白玉宫,我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柳衔杯笑起来,摸了摸天笑的头颈,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有你们哥儿几个这句话,我就放心咯。好,不杀人,药扔下,我们走。以后惹不起,咱们还躲不起啦?嗯?”

    “哎呀,大哥。”看着柳衔杯走远,天颜扶起天笑“这老狐狸,以后必定会防着我的,你干吗呀?”

    “你根本杀不了他。更何况,你难道没看出来?他早就存心死在这山上了。惹出乱子,我看你回去怎么交代。”天笑瞪了妹子一眼“以后不必这么抢着出手,我们等苏旷,他一定会来。”

    才不过两天工夫,他们都有点儿怀念那个挂名的教主了。至少无论到什么时候,他一定是第一个出手的人

    这个晚上,所有人都听见了天笑那遏制不住的喘息声。他整个晚上都在大口大口地呼吸,像是要吞下周围所有的空气。越往高处走,空气越是稀薄,天笑完全在凭一个年轻而强壮的身子硬撑着。除他之外,受伤的还有五人。别的门派有了伤者可以立即找爬犁下山就医,但银沙教不能,暴露就是死。

    在第二个黄昏,他们看见了昆仑玉宫。

    那本来不过是个普通的白石建筑,甚至很是简陋粗糙,但在这个地方,就大概可以称之为奇迹了。它大约二十丈长,七丈宽,双进,凿平了峰顶的一壁,依山而建,前一进高与山平,后一进高出峰顶一丈。那一圈灰色的山峰,围拢供奉着的就是冰湖。落日仿佛为玉宫加了冕,金色的王冠衬得它如仙如幻,似一位天帝在俯瞰茫茫的雪山。而金冠上最夺目的一簇光芒,就是冰湖正中大青石柱的顶端,上面雕刻着五百年间无数男儿的梦想和荣誉。

    天笑他们看得快要痴了,而柳衔杯草草在雪面上勾了一幅草图:“午夜动手,我们从东峰侧面攀过去,如果不愠说的那个天窗还在,跳进去就是昆仑的藏经阁天笑,你们六个留在这儿休息,临走时我们会把帐篷布置好,等我们回来。”

    天颜看看哥哥,天笑的嘴唇都开始发青。她恳求:“至少让三哥留下照看大哥吧,他的腿伤还没有痊愈,高来高去也不合适。”

    柳衔杯难得通情达理:“好,就这么定了。天笑,你也不用担心,你还这么小,不会留下什么病根。”

    或许是因为三弟就在咫尺之遥,他第一次笑得像个长辈,慈祥极了。

    山顶的风送来欢声笑语,有人在招呼,有人在寒暄,有人在约战,还能听得见年轻而激动的声音在高呼:“丁帮主丁帮主”

    “唔,丁桀还是到了。”柳衔杯屈指一算“后天就是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有人来了,我们躲起来。”

    他们一起蜷缩在山崖一侧的灰色岩石的阴影中。这里是个死角,四周依势堆着积雪,搭起的又是同样的灰白色的篷子,即使离近了细看也未必能看出有人在此埋伏。

    他们等待着,等待着。或许是因为昆仑山太高,正月里的最后一弯残月使足了力气,摇摇晃晃地升了起来。今夜无星,月亮像黑色天幕中露出的一线血红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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