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动,立时便点起火来,十几名传令兵嘶声大叫:“大帅有令,不许逃!回身接战,回身接战!”
败兵早已乱了,而且战鼓声、嘶叫声、人哭声、兽吼声混杂在一起,也听不清军令,跑在最前面的败兵就算听清了,想回头,后面的败兵拥上来,他们也收不住脚,只能裹杂在一起往本阵冲。
“放箭!”管季站在中军帐下,苍老的身子挺直如枪,挥手下令,脸上表情没有半点儿改变。慈不掌兵,他打了一辈子的仗,眼里已只有胜败,没有仁慈。
赵军大阵中箭如雨下,将溃兵成片射倒,后面的败兵这才惊觉,前无去路,后有追兵,死到临头。赵军哭声四起,有的抱头等死,有的咬牙切齿回头迎战,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不过碰上象斧,这背是垫不了了,被他那大斧一抡,赵军士兵的身躯直接呈段状或片状飞出去。
象斧扫开赵军败兵,冲到赵军大阵前,赵军大阵已燃起火线,兽兵怕火,象斧这兽人却是不怕。他那斧柄也长,巨斧一抡,连车带柴一起抡开,霎时便撕开一个缺口。他连着冲了几天,又是这样天神也似的一个巨汉,早受到了赵军将领的重点关注,不少人盯着他。眼见大车布下的火墙拦不住他,立时便有一名赵将领了一队士兵冲上来:“大车推上去,多泼火油,放火箭。”
大车挤上来,车后赵军把火油一罐罐往前抛,火箭如雨而下。箭雨虽被象斧巨斧抡开,但多加了十倍火油的大车疯狂燃烧,抽起的火苗子直有十余丈高。这样的火墙,不要近前,隔着十余丈,便能感受到那种灼人的热浪。象斧冲得近了点儿,一头红发刹时便卷了起来,脸上手上也火辣辣地痛,其实火墙离着他还有两三丈。他咬着牙想往上冲,跨出一步,一吸气,鼻腔里火烧火燎,只得无奈地退后。他想从其他地方突进去,但那名赵将死死盯着他,带着一队士兵跟着他跑。他左移,那赵将也左移,他右奔,那赵将也右奔,总在他前面布成超级火墙。象斧半点儿办法也没有,唉,巨汉也烦恼啊!
象斧冲不过去,一百象兵也冲不过去,虽然身上涂了稀泥,能抗得住一部分火箭,但却抗不住大车布成的火墙。狼兵就更不要说了,火箭都抗不住,一身毛,若中上一支火箭,立即会烧成火狼,只不过牛八角给它们特别训练过,身上着火,一不要慌,二不要乱跳,就地打滚,把火滚熄就是。火箭阻止不了狼兵,但火墙还是让它们躲得远远的,再说,即便它们冲近也没用,以狼兵那小小的身躯,难道还破得开火墙?
象斧和前冲的一百象兵、一万兽兵被阻住,但牛八角后面派出的五百象兵就不同了,这五百象兵不但全身沾满稀泥,每头大象还背负了几个木制的大水桶,一冲到赵军阵前,鼻子回转,到背上木桶中吸水就喷,连吸连喷,五百头大象排成一队,五百股水柱连着喷下去,顿时就把火墙喷熄了,便有一些火墙没熄,也是奄奄一息。火墙成了风中之烛,大象长牙一挑,柴车被轻轻松松挑到一边。火墙破开,象兵当先突入,背后猪兵、狼兵狂冲进去,赵军一时大乱,但赵军军法严峻,又有射死溃兵的例子在先,在各级将官的指挥下,赵军虽乱不退,拼死抵抗,但有象兵在前,猪兵的突击力也是极为强悍,狼兵同样是扑咬兼具,赵军虽鼓勇反抗,却是抵挡不住。
管季眼见不好,亲率一军断后,多备火油、火箭,布下一道道火墙,掩护大军撤退,实在撤不下来的,便断然舍弃,连着兽兵一起隔断在火墙之外。混战一个时辰有多,赵军大部终于撤回城中。赵军左右两军则一直是在看戏,牛八角没有派兵冲击左右两军,赵军的左右两军看到中军战败,也不敢派兵出援,反倒先缩了回去。尤其是右军的诸侯联军,退得那叫一个快,而且兽兵明明没冲过来,他们竟也在寨后燃起了火墙,烧得那叫一个热闹。左军是赵军骑兵,不愧精锐之名,退得也快,却严整有序,一退回寨中,立刻便布下拒马硬弩,杀气腾腾,恍若铜墙铁壁,不过身为骑兵而布下拒马,也算得上是个笑话了。
兽军杀了一阵,收兵回营,清点战果,歼灭赵军约有两万之数,己方伤损兽兵不过数千,诸妖均喜气洋洋。这里要说说猪黑子,那还真是个厚道人,居然说:“一直以来,大家都是出一万兵交战的,咱们突然出援兵,不厚道吧?这要传出去,江湖上招人笑话呢。”
诸妖大笑,牛八角也被他气笑了,道:“这是打仗,可不是江湖打斗。这次管季玩得稀奇,一天一仗,我虽然猜不到他有什么阴谋诡计,但有一点,打仗,不能依着敌人的节奏打,而要想办法打乱敌人的节奏,所以我不陪他玩。一仗突袭,打乱了管季的节奏,我看他明天怎么办?”
打仗还有节奏一说,别说诸妖,便是吴不赊也是头一次听说,也不懂,不懂怎么办?凉拌,大家喝酒,反正牛八角懂不是?
酒桌上却打起了赌,管季今天输了一阵狠的,明天很有可能不会出战,当然也有说会出战的,两方对赌,好不热闹。
赵军果然连着五天不曾出战,诸妖不耐烦,吴不赊倒是耐得住性子,赵国联军一百万大军,每天的粮草就是一个天文数字,只要赵国支撑得住,便陪他玩。
第六天,管季复又挥军出战。管季中军在城**有四十万大军,但并不是全军出城,前几次出战,牛八角估算了一下,最多十五万人左右,这一次却多了些,佶计有二十多万人。牛八角心下寻思:“管季莫非是想正面硬撼?”
摆好阵势,管季依然派一万人出阵挑战。牛八角冷笑,懒得和他玩这游戏,直接催动大军扑上去,一万猪兵前冲,其后五百象兵,各背木桶负水,其后是五万猪兵、五万狼兵,象斧率五百巨斧兵跟在象兵后面,另五百巨斧兵暂留中军。
牛八角这边大军一动,战场中间的那一万赵军忽地变阵,一万人却变成了一个进攻的锋矢阵,后面赵军大阵同样变动,一个个方阵前移,以锋矢阵为先导,迎着兽兵就冲了上来。
赵军竟不用火墙防守,而是正面与兽兵硬撼,太不可思议,也太刺激了。象斧兽血沸腾,直冲入赵军阵中,抡开大斧,不管前面是什么东西,总之就是车轮一般扫过去,一斧之下,少说也有四五名赵军丧命,鲜血一蓬蓬飞溅,鲜艳如初春的杜鹃花。不过在两名赵将迎上来后,象斧的杀人运也就到了头,再一次被缠死了。放眼望去,人山人海,却是空不出手捞人来杀,也怪他的身材过于魁梧,大斧过于惊人,百万军中,赵军也能一眼找到他,重点盯防,他的杀人运自然就不长久。
两军撞在一起,兽兵牙尖爪利,但赵军训练有素,身上有甲,手中更有锋锐的刀枪,一个训练有素、装备齐全的人类士兵与兽兵斗,胜败在两可之间。两军结成阵势相斗,人类士兵刀、盾、枪、弩互相配合,胜率又要大上几分,俚兽兵中有象兵这样的庞然大物,又有妖兽巨斧兵这样的异类做前锋,锐利无比,赵军极难抵挡,但赵军前仆后继,浴血死战,不负天下强军之名。
牛八角明白,管季这是下了狠心,显然,他不相信一个全副武装、训练有素的人类战士会斗不过一头兽,五天不战,必是在城中整军,激起赵军的血性。
牛八角心底冷笑,主帅的决心,并不能完全代表全军的决心,赵军要激起血性才能奋发,兽兵的野性却是天生的,野蛮的军纪加一定的组织,兽兵哪怕是以十对百,仍敢死战。
两军混战,杀声震天,兽吼动地,远远看去,便如一大群蝼蚁。人与兽,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差别,而胜败,更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分出的。
这时赵军左军战鼓擂动,赵军骑兵冲了出来,赵军骑兵敢于与兽人骑兵野战,赵军天下精锐之名,主要就是靠骑兵打出来的。上一次赵军骑兵于完全无备中被牛八角偷袭全歼,这一次新调来的骑兵都是边防军,真正的百战精锐,万骑驰动,风云变se。
牛八角上次虽然轻轻松松歼灭了赵军十余万骑兵,心里并没有半点儿大意,早有准备,一万余象兵,除了留在中军的六百头,其余全部放在兽军左军。—声令下,左军迎战,一万头大象列成纵横各一百头的方阵,密集结阵,迎着赵军骑兵往上冲,赵军骑兵再精锐,马跟象对冲,还差着点儿。
一万象兵之后,是一万虎兵、一万狮兵、一万熊兵,紧跟着象兵推进,再后面,是六万狼兵。整个左军,便如一个巨大的锥形箭头,狠狠扎向赵军骑兵,无论象、虎、狮、熊,都是大力之兽,可以说,牛八角布置的左军,在整个兽兵中实力最强。
赵军二十万铁骑潮水般扑上来,但象阵屹立如山,便如海边的礁石,潮水再汹涌,也撞不烂礁石。赵军骑兵主将眼光极为锋锐,眼见兽兵中路强悍,急传令大军两路分开,让开中路,两面夹击。兽兵的中间是狮、虎、熊,都是恶兽,是马的天敌。人只要心中有勇气,面对任何东西都可以无所畏惧,但马不行,面对自己的天敌,难免惊慌害怕。虽然赵军战马经过了兽类训练,胆气大了许多,但万兽齐吼,仍让无数战马软蹄、拉稀。
赵军铁骑本想化剑为刀,两把尖刀狠狠扎进兽兵两胁,结果碰上狮、虎、熊这群恶兽,刀尖还没扎就软了。赵军骑兵整齐的队列一散,狼兵就扑了上来,马不太怕狼,或者说,马其实不太看得起狼,尤其万马奔腾时.狼只有逃命的份儿,敢挡路,铁蹄下就是狼饼,但被狮、虎赶散的马又是两回事,已经落了胆,狼再一赶,马群顿时就四下惊蹿。
赵军二十万铁骑,若与三十万步兵对冲,二十万骑兵稳操胜券;与兽兵斗,若中军是二十万步兵,浴血死战,能给兽兵巨大的杀伤且略居上风;可二十万铁骑与兽兵对阵,却是一战而溃,(16k网手机站16ks.)一个冲锋之下,前面的骑兵四散而逃,后面的转身就跑,好在战马跑得快,折了不到一万骑。
相对于赵军右军来说,左军还算好的,在左军发起冲锋的同时,右军也发起了冲锋。牛八角在右路布有三万狼兵、五万猪兵,赵军一冲,五万猪兵迎头对冲,后面三万狼兵跟上。可笑的是,诸侯联军率先发起冲锋,可兽兵一迎头对冲,诸侯联军竟转头就跑。好比麻秆打狼,诸侯联军的麻杆想冒一下险,挥起来吓狼,本想把狼吓退,结果狼不退,反而上来了,这下诸侯联军的麻杆可就怕了,只有转身就跑,跑得快,而且离寨不远,后军飞快撤进了寨中。前军倒霉,一时半会儿撤不进去,兽兵已经冲了上来,诸侯联军可没有与兽兵白刃战的勇气,鬼哭人嚎,喊爹叫娘,四下奔逃,自相践踏,兽兵踩死、咬死的,其实还没有诸侯联军自己踩死得多。一战下来,诸侯联军损兵近五万,兽兵伤亡一百不到。
勇气啊,没有勇气的成争,就是这么哭笑不得。
这时仍在死战的,只有赵军中军。牛八角留在中军的六百象兵最先威风了一阵,后来被赵军强弩重点围杀,这会儿已死亡殆尽。象斧被几名赵将缠住了,他是巨斧的锋,缺了他,巨斧兵在赵军密密麻麻的围堵中,也有些冲不动了。五百巨斧兵,到底是太少了些,不过赵军只能围着,想把这五百巨斧兵吞下去,也并不容易,因为还有十万兽兵。赵军刀劈、枪刺,兽兵爪抓、牙咬,人与兽,同样舍死拼命,兽兵虽凶,但数量不如赵军,爪牙也不比赵军的刀枪锋利,渐渐便落入下风。
最初与兽兵交战时,管季和其他人类战士一样,都没有信心,但两场大战反复争斗下来,他的信心却鼓了起来,这一次挥军与兽兵正面硬撼,事实证明,不必借助火墙一类东西,只用手中刀枪,照样可以与兽兵拼一下,数量占优的情况下,甚至可以占到上风。
让管季想不到的是,左军竟是一触而溃。没道理啊,赵军骑兵可是天下精锐,尤其是北疆边防军,与兽人骑兵也敢对撼,骄横悍勇,天下知名,怎么可能败得这么快?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问题出在马上,人勇马怯,左军败得冤。至于右军,对于管季来说,本就是鸡胁,就是用来消耗的,只要能拖住吴不赊一部分兵力,那就是成功,所以右军的败,他完全不在乎。但左军也败了,仅仅一个中军可就撑不下去,管季摇头暗叹,只得下令收兵,自率精锐断后,大部分人马撤出后,再又烧起火墙。牛八角也不再缠战,鸣金收兵。
这一战可说是兽兵大胜,但管季敢挥军与兽兵征战,并且隐隐占到上风,这份勇气,还有这份战力,也让诸妖暗暗咋舌。
人类能统治世界,不是妖,不是魔,更不是兽,并非侥幸,一定有他内在的道理。
上次打赌,虎大嘴输了,酒桌上便大叫:“开赌开赌!我赌管季明天绝不敢再出战,纹银一千两,谁跟我赌?”
“得了。”猪黑子回他一个白多黑少的大猪眼,“管季今天输得这么惨,明天肯定不会出战,谁和你赌!”
诸妖都是一般心思,谁也不肯和虎大嘴赌。吴不赊悄悄问牛八角:“管季输了这一仗,什么时候才敢出战?”
“明天必定出战。”牛八角一脸笃定,“管季的中军今天其实没输,左军输在马上,管季这会儿肯定明白了。右军输不输,我估计管季根本不放在心上,他不在乎,诸侯联军在乎,他要稳定人心,明天必然出战,而且必是大战。他要让诸侯联军明白,正面硬撼,人类军队不会输给兽兵,诸侯联军才敢继续留下来。”
“有道理。”吴不赊点头,“与其用嘴劝,不如直接开打。”
果不其然,第二天,管季又挥军出战,左军、右军不动,中军三十万大军排山倒海般压了上来,牛八角挥军迎战。
这样的正面作战,没有阴谋,没有诡计,凭仗的,就是纯粹的实力,还有勇气。赵军占有数量优势,勇气也不差,半日下来,竟是略占上风。不过牛八角今日也巧,他把象斧的一千巨斧兵配上一千头大象作为一把尖刀,哪里兽兵撑不住,就把尖刀捅向哪里,勉强保持了一个不胜不败之局。赵军虽然未胜,但诸侯联军的军心明显稳定了下来。
第二日、第三日都是如此,管季每战都是在中军集中优势兵力,大兵团突击,胜不了兽兵,但也没输。休息三日后,遂又出战,战局似乎就这么僵持了下来。吴不赊、牛八角都没料到,有一把刀,正悄悄从他们背后扎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