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连喷两口血,喷在两魄身上,两魄得精血之助,同时暴长,赤炼蛇魄长了一丈,虎魄大了一圈,眼睛都变成了血红之色,一左一右,疾冲向半空中的凤眼钉魂锤。
两口血喷出,桑八担一张脸惨白如纸,这三口血消耗的精血实在太大,他即便胜了这一仗,魄力也会大打折扣,典型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但这时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他这会儿就象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只要能押的,全都押到台子上。
“江进,放你的鹰魄,从侧掩袭,狗肉胡撑不了几锤了。”
他通红着眼狂叫,两眼只盯着半空中的凤眼钉魂锤,却没去留意江进,在他的尸魄被凤眼钉魂锤一锤打灭之时,江进已悄悄往后退了一步,听了他这句话,江进不但没放鹰魄助战,反而转身就跑,身一转魄光放出来,苍鹰魄裹住身子,虽没有真个象鹰一样一飞冲天——魄只是凝着的光,魄形如鹰可不是真鹰,飞不起的——但也差不多是贴地飞掠,一个起落,身影便消失在了乱石岗后。
谢三几个也觉出了不妙,江进一逃,谢三立刻跟风,爬上马,打马狂奔,手下武士自然有样学样,眨眼之间逃了个干干净净。
他们逃跑弄出的响动不小,桑八担却没注意,这时赤炼蛇魄与虎魄已迎上凤眼钉魂锤,啪啪,又是两声炸响,两魄同样烟消云散。
赤炼蛇魄与虎魄的魄力还远比不上尸魄,桑八担为什么还要它们上去送死呢?这就是凤眼钉魂锤的可怕之处,凤眼钉魂锤钉着桑八担本体魂魄,如果桑八担不用两魄上去挡一下,凤眼钉魂锤就会直砸桑八担本人,钉着他魂打,桑八担无论身法有多快多诡都逃不掉,所以说这是一个死局,桑八担有多少魄,就要拿多少魄去拼,或者他的魄拼光,或者狗肉胡撑不住先倒下。
锤能生眼,能钉魂,这已不只是形上的变化,而是灵上的变化,所谓灵变,指的就是这样的变化,形而上,是为灵。
“啊,啊。”桑八担跪倒在地,长声惨叫,他一生苦修,至此全都化为飞灰,但他通红的眼睛却仍是死死的盯着凤眼钉魂锤,他相信狗肉胡应该也撑不住了,只要狗肉胡先他而死,那么还是他赢了,虽然是输光了一切的赢,但赢就是赢。
现实总是比美梦残酷,凤眼钉魂锤并没有半点衰弱之象,而是毫不留情的当头打了下来,桑八担也不躲,他也躲不掉,就那么眼睁睁看着,也许,在锤头当顶的最后一刻,他仍在想着狗肉胡会先撑不住吧。
锤落下,桑八担一个身子给砸成肉饼,飞溅的血,最远的竟落到了陈七星脚前。
有一点其实桑八担没猜错,狗肉胡也确实是在强撑,桑八担一死,狗肉胡一口血狂喷出来,身子也摇摇欲坠,陈七星慌忙扶住他:“胡大伯。”
“没事。”狗肉胡摇摇头,勉力收回凤眼钉魂锤,这时凤眼钉魂锤的凤眼已经闭上,锤头也缩小到只有嫩南瓜大小,桑八担只要多撑得一锤,他就赢了。
狗肉胡已无力站立,坐倒在地,前胸后背也渗出血来,陈七星不知怎么办好,哭叫道:“胡大伯,又出血了,怎么办,我背你去看郎中?”
“不用了。”狗肉胡勉力一笑:“不管用了。”
“胡大伯。”陈七星哭了起来:“都是我连累了你---我----。”
“不要哭。”狗肉胡摸摸他头:“一墟里人都说你小子心气最硬,这会儿哭什么啊。”
“胡大伯。”陈七星抬起泪眼,心中冲动再难抑制,猛地趴倒在地,用力叩头:“胡大伯,你收我做徒弟吧,收下我吧。”
“你是个好孩子。”狗肉胡叹了口气,却摇摇头:“不过我不能收你。”
“胡大伯。”陈七星用力叩头,额头上顿时就见血,狗肉胡伸手抓着他肩:“好了,别叩了,听我说,不是我不想收你,是我没资格收徒。”
“什---什么?”陈七星抬起头,有些迷惑的看着他。
狗肉胡嘴角掠过一丝苦笑:“光明七宗我跟你说过的,不过没说过我是哪一宗的,今天告诉你,我是松涛宗的,但我是松涛宗的弃徒,是给松涛宗除了名的。”
魄术界有句话,飞雨流云,松涛竹浪,闲观一枝梅,说的便是光明魄术界七大宗派,飞雨宗,流云宗,松涛宗,竹浪宗,闲照宗,观心宗,寒梅宗,松涛宗排名第三,声名赫赫,如果狗肉胡自己不说,任谁也不会想到,那个整日里醉眼熏熏言行放浪的杀猪屠狗之辈,居然会是松涛宗的高徒。
陈七星最惊讶的却是后面一句:“你是---为什么?”
“为什么,呵呵。”狗肉胡嘴角边泛起一缕笑意,陈七星有一种感觉,他这笑非常古怪,或者说,诡异。
“师父养了一条狗,快修成灵魄了,有一回我却谗虫发作,实在是忍不住了,打了那条狗,饱饱的吃了几顿狗肉。”
“什么?”陈七星惊呼出声,这答案,也太过匪夷所思了。
“师父大怒,一脚就把我踢出了山门,哈哈。”狗肉胡哈哈一笑,笑到后面,却又有几分苦涩,咳了两声,口鼻中都有血渗出来。
“胡大伯,你---你别说了,我---我----。”陈七星心里着急,却不知要怎么办才好。
“你是个好孩子,你我相遇,也是缘份,不过没有师徒缘。”狗肉胡轻轻叹息:“你去松涛城吧,拜我六师弟关山越为师,你年龄大了点儿,但天资还行,尤其心气强,吃得苦,只要能入门,必有所成。”
“胡大伯,我---我不离开你。”陈七星摇头。
“傻话,我死你也跟着我死啊。”狗肉胡瞪他一眼:“学成了魄术,回来看我吧,到我坟前露一手儿,看你都学了些什么?”眼见陈七星眼泪往外冒,他瞪眼道:“不要哭,生生死死,暂别而已,总有一天大家都会在地下相见的,对了,我跟你说件事,见了我六弟关山越,你不要提谢三的事,只说是我和桑八担旧冤新遇,桑八担劫你为质,就这么打起来了就行。”
“为什么?”陈七星有些奇怪。
“因为我希望你学好魄术后亲手给我报仇啊。”
“嗯。”陈七星用力点头:“胡大伯你放心,我一定学好魄术,回来斩了谢三,提了他脑袋到你坟头上给你上祭。”
“至少要修成四魄,修成器物魄了,才可以回来,若连我也赶不上,就不要回来。”
“嗯。”陈七星又点头应了。
“记着你的话。”狗肉胡想了想:“我给你写句话吧,六师弟见了,必会收你的。”他身上没纸,就撕了块衣襟,沾了左手臂上的血,写了一句:小六子,这孩子叫陈七星,比你多一星星,收下他,算你的传人吧,哈哈。
写到最后两字,他自己也笑了起来,似乎是回忆起来当年与师兄弟们在一起的情形,笑声中,他的头慢慢垂了下去,眼睛闭上,脸上笑意却始终未曾散去。
“胡大伯。”陈七星悲声痛叫,放声长哭。
哭了一阵,天色渐渐黑下去,陈七星又担心江进或者谢三再派人摸回来,强忍悲痛,收了眼泪,桑八担身子已给砸成肉饼,在乱石堆里随便找个坑,将他身子拖过去,胡乱埋了,到不是陈七星不记恨,只是担心这么摊着尸体吓了路人。
这一埋也有好处,桑八担留下个腰囊,里面颇有些东西,最打眼的是十片金叶子,这其实是谢三请桑八担对付狗肉胡的酬劳,两百两金子,这十片金叶子便是先付的一百两定金,另还有二三十两散碎银子,陈七星自也不客气,全收进自己腰包里。
随后背起狗肉胡尸身,一气背回陈家村来,怕谢三事后来找麻烦,他也不叫人,趁着黑,就一个人拿把锄头,在爹娘坟前掘了坑,扛了家里的大柜子做棺材,将狗肉胡埋了,叩了头,道:“胡大伯,草率了点,你莫见怪。”又给爹娘叩头:“爹,娘,胡大伯救了我,是我的再生父母呢,我把他葬在爹娘边上,你们做个伴儿吧,没事的时候聊个闲儿,我要去松涛城了,不论能不能学成魄术,我终会回来的,到时再给你们叩头。”
坐了半夜,回来打了个小包袱,锁了门,想想,其实很多事没交代,想和叔伯打声招呼,走到一半又回了头,如果能回来,自然一切好说,如果回不来,打了招呼又有什么用?
“爹,娘,胡大伯,我走了。”再看一眼,踏开步子,再不回头。
松涛城在北面的万松郡,少也有千里以上,陈七星一路晓行夜宿,也不知走了多少日子,这日晌午,终于走进了万松郡城。
陈七星在路上打听过,松涛城在万松城北三十多里,是一座小山城,主要是松涛宗的产业,因而得名,陈七星算了下,如果赶得快,晚上就可以在松涛城歇脚了。
千里之行,到了终点,陈七星心下兴奋,也不想在万松城里停留,买了两个包子,边吃边走,心中想着到松涛城见了关山越要怎么说话,有些儿分神,不提防一骑马从拐角处急拐过来,那马一惊,前蹄抬起来,唏溜溜一声长嘶,马上骑士公差打扮,象是送急递脚的,骑术不错,没有摔下来,但马蹄往下一落,却一脚踏翻了边上的货摊子,乱七八糟的货散落一地。
“走路没带眼睛吗?回头看大爷怎么抽死你。”那公差骂了一句,估计送的是急信,也没功夫找陈七星的麻烦,打马自去。
陈七星给马一吓,一躲,却又绊着了散落的货物,还跌了一跤,有够狼狈,但麻烦的在后面。
货摊是旁边杂货店老板摆的,东西太多,店里摆不开,摆个摊子在外面,这一下彻底掀了摊,店老板直跳起来,一男一女,男是大胖子,女的呢,哦,也是大胖子,那胖女人一看摊子的惨样,扯天价就叫了起来:“天爷啊,这是撞了什么邪鬼啊----。”
陈七星刚爬起来,到也顾不得屁股痛,忙帮着捡散落的货物,嘴里还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他说对不起,是摔一跤踩着了货物,可那男店东一听,却就找着了机会,一把揪着他衣服,叫道:“砸了我摊子,一声对不起就行了?没说的,赔,要不就送你去见官。”
陈七星急了:“不是我砸的啊,是那匹马踏的,我只是绊着摔了一跤。”
“马踏的?我怎么没看见?”男店东横着脸:“谁看见了,刚才有马过去吗?”
“真的是马踏翻的,大家都看见了是不是?”陈七星看周围的人,没人答腔,周围的人,不是在这一街摆摊子的,就是过路的,摆摊子的和店东熟,过路的看着男店东那一脸的胖肉横着,也不敢吱声,尤其陈七星是外地口音,更没人帮他。
“没谁见是吧,我说了你是大白天说鬼话,没说的,小子,陪,这些瓦货,这一堆挂件儿,可都是高价进来的,多了不要,五两银子吧。”
这已经不是赖皮,而是纯心敲诈了,东西掉了,捡起来就是,一般的日用百货也摔不烂,真正撞烂了的只几件瓦货,断了几件挂饰,就值五两银子了?可这是人家的地头啊,陈七星也只能软语相告:“大叔,你不能这么不讲理,摊子真的不是我弄翻的,怪不得我啊。”
“你小子赔是不赔吧。”陈七星软,这店东越发横了:“不赔是吧,不赔送你去见官,嘿嘿,见了官,别说五两银子,便是五十两银子,你小子也未必出得来。”
他做势揪了陈七星要走,陈七星自然不肯跟他去,莫看陈七星瘦,天天担水打熬出的力气,胖店东却是拉他不动,那胖女人先前犯傻,眼见自家男人讹上了,她到也会帮腔,便在一边叫:“隔壁三叔,王家二哥,来帮个忙,拉这小子去衙门里,晚间我打酒相请。”
到没人动,但也有帮腔的,一个道:“不赔是不行的。”另一个道:“少赔点吧,后生家以后出门小心点儿。”
便在这时,头顶上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我给他作证,就是马踏翻的。”
陈七星愕然抬头,只觉眼前一亮,忍不住连眨了两下眼睛。
对街二楼临窗,坐着个女孩子,年龄不大,最多十三四岁年纪,却是明眸皓齿,容颜如画,因为不少人给陈七星做媒,所以他也留意过一些女孩子,也有媒婆吹嘘的什么一枝花,墙上挂,和这女孩子一比,乌鸦比凤凰。
其他人也和陈七星一样,抬头都看见了这女孩子,为她容光所摄,居然静了好一会儿,那男店东干脆就傻了,张着嘴望着这女孩子,嘴角居然有口水滴下来。
到是那胖女人先醒过神来,扯着嗓子叫道:“你谁啊你,你看见什么了,就敢帮一个野-----。”
话没说完,又一个女孩子从窗前探身出来,这女孩子也是十五六岁年纪,做丫环打扮,估计是那女孩子的贴身丫头,伸一个指头指着胖女人,厉声道:“那泼妇,你要仔细,若有半声儿辱着我家小姐,我就生撕了你嘴。”
这丫头凶,胖女人话到了嘴边,硬生生又自己咬着话根儿吞了回去,她也是个识风的,看那女孩子的气度打扮,非富即贵,而这丫头敢这么凶,肯定有她凶的本钱,气势一时就弱了,嘟囔了一句:“谁辱着你了,凶什么凶?”
回看自家男人,还在那发呆呢,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揪着她男人腰肉就是狠掐一把。
“啊呀。”男店东做鬼叫,到是醒过神来,他脑子却灵光些,叫道:“即然都有人作证,没说的,见官去,到看谁有理。”
在他想来,这女孩子肯定是不愿进衙门的,即便打发丫环去了,那官差早跑了,死无对证的事,县令也无法判,怎么算他也吃不了亏,当然,如果这女孩子势力大到县令也要卖面子那又是另一回事,那他可以见机行事啊,其实说白了,他就一点小心思,陈七星赔不赔钱已是放一边了,就是想多看那女孩子几眼。
“去就去,衙门你家开的啊。”那丫头可不示弱。
陈七星却软了,他一个外乡人,异地他乡来见官,碰着鬼了差不多,忙道:“算了算了,谢谢这位小姐,我认倒霉吧。”他先悄悄从袋里掏了五六钱一个银角子出来,这时便拿在手上,道:“我赶远路来投亲的,就这点儿盘缠了。”
“拿来。”见了银子,胖女人反应到快了,一把夺过去:“便宜了你小子。”一面又掐自家男人:“还不收拾,盯着看什么呢,有本事去咬一口啊。”
“算你小子便宜。”男店东一把推开陈七星,边收拾摊子,却还边偷偷往窗子里瞧。
陈七星朝上作揖:“多谢这位小姐,多谢了。”
那丫头哼了一声,窗帘子打下来,帘里隐隐传出一声:“窝囊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