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大瞪眼道:“你那支判官笔,为何不掏出来?”
侯姓汉子道:“今天没有带在身上。”
赵老大的脸上,登时露出一片喜色,原来两人相处多年,彼此均对对方的一身武功,了解得相当清楚。赵老大以掌法见长,侯姓汉子的功夫则全在一支判官笔上。严格比较起来,后者的一套笔法,实较前者之掌法为优。如今侯姓汉子未带兵刃,欲以空手过招,自是赵老大占便宜。
赵老大一听说对方身上没有带着那支判官笔,精神马上来了。
他为了故示大方,寒脸冷冷说道:“那你老弟还等什么呢?难道你竟想我赵某人先动手不成?”
侯姓汉子于是不再客气,口道一声:“有僭了!赵兄接招。”
欺步进身,呼的一声,一拳当胸揭去。
赵老大闪身让开拳锋,手掌一翻,猛向侯姓汉子递出之手腕一掌如刀切落。
只是一个照面,便已分出强弱。
赵老大在拳掌方面果然比侯姓汉子高明得多,不过他却忘记了一件他不该忘记的事。
他忘记了他这位相处多年的伙伴,难得有一句真话!
因为事实证明,侯姓汉子的一支判官笔。并不是没有带出来,而只是没有立即亮出来罢了。
结果,经常上当的赵老大,又上了一次大当。
他一掌往下切落,侯姓汉子左拳一沉,右边衣袖一抖,右掌中已经多了一支乌油油的判官笔。
由于两人系以拳掌之路数发招接招,双方身躯极为接近,等到赵老大发觉上当,已经太迟了。
只见寒光一闪,那支判官笔已经插入他的心窝!
赵老大的死,只换来台下一片惊啊之声。
没有一个人叫好。
没有一个人鼓掌。
因为这一场为时短暂的搏斗,不但谈不上精彩,且予人以卑鄙之感。
得胜的侯姓汉子固然令人齿冷,就是死去的赵老大,也无人同情。
谁教他交上这种朋友的?
交这种朋友,原就该死!
台后奔出两名短衣汉子,像拖死狗一样,拖走了赵老大的尸首,连台上的血渍,都没有擦一下。
小迷糊赵红英在两人交手之际,娇躯不住地往后缩,春葱似的十根指头,紧按着两边的衫角,像是生怕血溅到身上,会弄脏了她那套剪裁合身的衣服。
赵老大的尸首拖走了之后,她才笑吟吟地重新移步走来台前。
侯姓汉子面有得色地双拳一抱道:“在姑娘面前献丑了!”
赵红英媚眼飞抛,嫣然一笑道:“你侯爷这样说,不是太客气了么?与敌人交手,最讲究的便是: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几句兵家要诀,有几个人能像你侯爷刚才这样运用得得心应手?”
侯姓汉子经这一捧,全身骨头都酥了,连忙逊谢道:“姑娘好说”
赵红英又飞了一个媚眼道:“侯爷不是中原人吧?”
侯姓汉子咽了口口水道:“是的,在下祖籍是陇西甘谷。姑娘府上哪里?”
赵红英没有回答,脱目接着道:“侯爷目前住在什么地方?”
侯姓汉子结结巴巴地道:“姚,姚”
赵红英微微一笑道:“姚记老栈?”
侯姓汉子连忙说道:“是的,是的,西大街的姚记老栈,姑娘是不是也住在那里?”
赵红英点点头道:“奴家住在后院三号房。”
侯姓汉子大喜道:“那真是再好没有了,在下住的是西厢四号,正好与姑娘门对门,可惜在下早不知道”
赵红英眼珠子一转,忽然低声说道:“来,我们边打边谈,不要让下面的人等得太久。”
她没有料错。
下面广场上,这时果然响起一阵阵催促的怪叫之声,显然对台上迟迟不见动手,表示相当不满。
侯姓汉子奉命唯谨,急忙摆开架势,口中却说道:“没有关系,姑娘只管攻过来,十招之后,在下就卖个破绽,设法让姑娘赢下这一场就是了!”
赵红英粉拳一扬,首先攻出一招,一面口中道:“这样不妥侯姓汉子滑步避开,同时虚张声势地还了一招。
这厮的一套笔法,果然相当高明,他这一笔点出去,竟叫人一些也看不出他是在有意放水。
他趁双方错身而过之际,低低问道:“那么,姑娘的意思,要在下怎么做?”
赵红英一边进攻,一边回答道:“奴家这两三天,能够连胜五场,全靠一套不太成熟的擒拿术,如果侯爷有意承让,请在奴家发出第十二招时,让奴家拿住您的右臂。然后您就装作穴道受制,松手丢下判官笔,这样看来比较自然”
侯姓汉子抢着应声道:“在下一定遵办。”
转眼之间,十招已满。
赵红英在发出第十一招时,轻轻咳了一声,暗示下一招她就要施出约定的擒拿手法了。
侯姓汉子点点头表示会意。
一切如约进行,赵红英在发出第十二招时,侯姓汉子佯装闪避不及,让对方纤纤五指,一把刁住了自己的右手臂。
接着“喀”的一声,判官笔落地!
广场上欢声雷动。
“好!”“好!”“这女人果然要得”
台上,侯姓汉子的一条右臂被抄在小迷糊赵红英手里,虽然隔着一层衣服,仍止不住痒痒麻麻的,舒畅得几乎要瘫痪。他真恨不得对方来个假戏真做,加点力气扭他一把。
说也奇怪,那女人就像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意似的,包斜着他微微一笑,那神情仿佛说:
“奴家不会使你失望的”
接着,春葱般的五指一紧,果然又添了几成劲道。
侯姓汉子背向台下,诞脸低声道:“真希望姑娘一直这样抓着,永远不要放手。”
那女人冲他吃吃娇笑道:“奴家当然不放手”
口中还在笑着,玉婉突然一绞一扭,侯姓汉子杀猪似地一声尖叫,一条右臂,已告折断!
侯姓汉子至此方知中了这女人的圈套。
可是,像刚才的赵老大为他所诳一样,等到他发觉上当受骗,已经太迟了!
那女人笑道:“奴家不是早告诉过你么?与敌人交手,最讲究的便是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谁叫你不去细细体会呢?现在,奴家不妨再告诉你一个秘密:那便是女人的话,千万听信不得。过去这两三天来,那五名挑战者,他们的下场,和你完全一样,都是打歪主意,给打坏了!
莲足一抬,侯姓汉子应脚飞落台下。
这时,广场的西南角上,三名中年汉子正在窃窃私语。
其中那两名中等身材的汉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似乎均有续侯姓汉子之后,登台逐鹿之意。
但另外的那个大胖子,却大摇其头,显然不表赞同。
这样争执了一阵,那两名中等身材的汉子,因拗不过大胖子的坚持,终于放弃了登台的打算。
最后,那大胖子不知又低低说了几句什么话,两名中等身材的汉子听了连连点头,然后三人便悄悄散开,分别于人群中消失不见。
太阳快要下山时分,擂台上燃起三串长长的鞭炮,同时贴出三张大红谢帖,表示半月之擂期,至此全部结束。
三名入选者,一个没有变动,仍是早上亮相的那两男一女:“狼虎总管”邬其安“肉食公子”胜文光“小迷糊”赵红英!
看的人都很失望,因为这最后一天,结果并没有产生大家想像中的高潮。
一切都过去了,潼关城里,又恢复一片平静。
以后的几天,在一些茶楼酒肆中,虽仍有人谈论这件事,却没有一个人想到那三名入选者都去了什么地方。
潼关城内,并没有什么新镖局成立。
最奇怪的是,五荤弥陀、郑六如和狄治平等三人也跟着失去音讯。
等在洛阳的无名堡主公孙彦和钱总管,接连派出三批干练的武师,赶去潼关打听三人之下落,结果三批武师均告徒劳往返,谁也无法获知三人究竟去了哪里。
另一方面,钱总管当场所提之保证,亦告落空。
转眼之间,七天过去了,他并未能从中州各处之眼线那里,获得那批闺女之任何消息!
这段期间内,他只证实东城那座提学府,实际就是那位什么金龙大侠的第三分宫。
但是,这座提学府,早已变成一座空宅,从里面什么线索也找不出来。
无名堡主公孙彦苦笑道:“看样子我们只有坐在这里苦等了!”
钱总管沉吟着道:“再等几天,也不打紧。那厮上次送来的条子上说:十日之后,当有惊人佳音奉告。我们虽然不寄望它是什么佳音,但是,如果因而弄清这厮究竟在闹什么玄虚,然后再筹对策,也是好事。”
前者眼望窗外,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三天过得很快,潼关方面,依然没有消息。所有的无名堡武师们,均为之深感纳罕。
因为五荤弥陀等三人若是已遭不测,对方炫耀尚恐不及,于理应无灭尸可能;如果三人尚在人世,以三人处事之练达,他们应该想到洛阳这边,大家如何在为他们着急,怎么样也该送个信息回来,才是道理。
可是,三人就这样失踪了,毫无端倪可寻,仿佛一缕轻烟飘散在空气中,一阵风过,形影俱消
这一天,钱总管起了个大早。
他一起床,脸也没洗,便去到前院守候;因为他坚信那位什么金龙大侠,今天必然会有消息送来,以实践前此传柬之承诺。
他猜对了!
这一次送信过来的,仍是上一次的那名顽童。
不同的是,上次这顽童信一丢下人就溜了,这一次却守在门口,不肯离去。
钱总管拆开来函,只见上面写的是:“想知道日前失踪的那批闺女之下落么?请付顽童古钱一吊,他自会为你们带路。”
仍然未具上下款。
钱总管向一名武师吩咐道:“去请堡主来!”
然后向那顽童和悦地问道:“这位小弟弟,你可不可以告诉我,这封信是谁交给你的?”
那顽童摇摇头。
钱总管又问道:“那么,这次交信给你的人,与上次交信给你的人,你看他们是不是同一个人?”
那顽童点点头。
钱总管连忙接着道:“这人生的什么样子,你能不能告诉我?”
那顽童又摇了一下头。
钱总管注目道:“是不是那人吩咐你不许提这些?”
那顽童摇摇头,一面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原来是一名哑童!
无名堡主赶来了。
钱总管递上那封书函,无名堡主接过去一看,立即吩咐取一吊钱与那哑童。
钱总管道:“堡主相信真有这回事?”
公孙彦道:“不管是真是假,去看看亦不妨事。”
钱总管接道:“这厮鬼鬼祟祟的,或许是个圈套也不一定。我看还是由卑属带人前去看一下比较妥当。”
公孙彦道:“是不是你钱兄一条命,比较不值钱?”
钱总管道:“那就由卑属陪您一起去。”
公孙彦道:“不,这里需要有人留守,我带着君师父一起去就可以了。”
君师父,就是堡中那位精通阴阳数理的武师,此人名方义,外号“方圆客”方圆者,钱也钱在普通人手中,只有一种用处,但是在这位君方义手上,却有三种用处。因为这位方圆客君方义不但六壬神课灵验无比,而且还打得一手百发百中的金钱3!
不过,此人有个非常古怪的脾气,除非他自动提出外,平日绝不代人卜休咎。
所以,这次五荤弥陀等三人失踪,大家虽有心想请他起一课,却没有人敢提出来,连堡主公孙彦也无法启口。
哪怕是皇帝老儿,他照样会给你钉子碰。
钱总管见堡主要带君方义一起去,才稍稍放下一颗心;因为堡中之武师,论心思之细密,就数这位方圆客。
那顽童接过一吊古钱,欢喜得什么似的,不住招着小手,示意大家快跟他去。
公孙彦向方圆客君方义点点头道:“咱们走吧!”
那顽童蹦蹦跳跳地跑在前面,只拐了两个弯,便在一排库房似的屋子前面停了下来。
他小手朝其中一间指了指,然后便媒笑着一溜烟跑开了,由于时间尚早,这一带又极僻静,附近一个人也看不到。
君方义不待吩咐,身形一拔,纵上房顶,飞快地四下转一圈,然后跳落地面说道:“前面均无可疑之处,我们进去看看。”
那两扇库房的门轻轻一推,便推开了。
因为没有窗户的关系,屋子里黑得很,到处散发着一股霉味儿。
公孙彦和君方义凭着过人之目力,只略一定神,便看清了屋中的一切。
说来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屋角,像一群难民似的,七名少女,倚壁而坐,一人身上盖着一床旧棉被,有的已经睁开眼,有的仍在呼呼甜睡。
七名少女,不论睡着的或已醒的,都具有相当之姿色,只因多日未曾梳洗,一个个头发都很乱,脸孔很苍白,神情也显得有些呆滞,不过,这并无损这七名少女的娟秀妩媚之气,相反的更显得楚楚可怜,惹人疼爱。
公孙彦示意君方义采取戒备,然后走上前去,向其中一名少女问道:“你们来这里多久了?”
那少女亦无惧意,眨着眼皮道:“你们是不是一个叫公孙彦的派来的人?”
公孙彦微微一怔道:“公孙彦这个名字,是谁告诉你们的?”
那少女道:“是那些将我们提来这里的人告诉我们的,那些人说:有一天,会有一个叫公孙彦的人,来放我们出去。”
公孙彦道:“我便是公孙彦。”
那少女道:“我们都不能走路了,你能不能先替我们治好这种不能走路的毛病?”
公孙彦知道都是因为被点了穴道的关系,当下点点头道:“这种毛病很好治,你们不必担心,等下我会为你们一个一个都治好。现在我再问你,那些捉你们来的人,还说了什么没有?”
那少女道:“他们要我们乖乖听你的话,说我们如不听话,你会将我们关起来,关一辈子,天天拷打”
公孙彦道:“胡说!”
那少女道:“我看你这人也不像有多凶,但那些人,却是这样说的,不信你问她们,我说的不是假话”
公孙彦道:“那些捉你们来的家伙,有没有折磨你们?”
那少女道:“没有。”
公孙彦又问道:“这些日子,你们既然不能走路,都是谁在伺候你们。”
那少女道:“一个老婆婆。”
公孙彦道:“是那些人找来的?”
那少女道:“是的。”
公孙彦道:“这个老婆婆一天到这里来几次?”
那少女道:“两次。”
公孙彦道:“都是什么时候来?”
那少女道:“中午和傍晚。”
公孙彦道:“天天如此?”
那少女道:“是的,不过,她今天不会来了!”
公孙彦诧异道:“为什么?”
那少女道:“她昨晚来的时候,告诉我们说,今天一早,就会有人来救我们出去,用不着她再来这里了。”
公孙彦道:“她没有告诉你们,她住哪里?”
那少女道:“没有。”
公孙彦道:“这老婆婆多大年纪?生的什么样子?”
那少女道:“六十多岁,头发已白,不过精神却好得很,力气也很大,每次提着一大篮饭菜来,气都不喘一口。”
公孙彦点点头,心下已有些明白。当下接着问道:“这老婆婆将饭菜送来时,那些饭和菜是热的还是冷的?”
那少女道:“热的。”
公孙彦道:“只是有那么一点点热气?”
那少女道:“不!很热,很热。就和刚从锅里盛出来一样!”
公孙彦回过头去望望君方义,君方义点点头,表示会意。
公孙彦想了一下,又问道:“我现在假若着人送你们回去,你们是不是都认得路?”
那少女瞪大眼睛道:“你要送我们回去?”
公孙彦感觉奇怪道:“我当然要送你们回去了,否则,我为何要来救你们?”
那少女红着脸讷讷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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