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的,你不是说,你另外又请了很多帮手吗?”
男的没开口,隔了一会儿,忽然低低一笑道:“我们该不能尽谈这些事吧?”
女的道:“你要谈什么?”
“这个!”
“死人”
“嘻嘻”接着又是一阵翻腾的声音。
这次没有撑拒。
品刀大会第十六天。
天气晴朗。
何寡妇店里,又坐满了人,白天星和张弟仍然是其中的顾客之一。
张弟是白天星邀来的。因为白天星告诉他:“如果你想知道我昨夜跟踪的是什么人,以及跟踪的结果如何,你就得先陪我去喝碗豆浆!”
张弟虽然勉勉强强跟来了,脸色始终不怎么好看。
白天星则恰好相反,满面春风,喜气洋洋,逢人就打招呼,态度分外亲切,仿佛已将昨天洪四被绑的那件事完全忘得干干净净。
今天豆浆店里,又多了几张生面孔,尤其是坐在店门口的四名青衫汉子,看来特别惹眼。
白天星向张弟低声笑着道:“你想不想知道门口坐的那个人是谁?”
张弟板着面孔,没有接腔。
他当然想。
不过,他对这一点,并不太热心。
因为他们已经说好,他跟来这里,条件是白天星说出昨夜外出的经过,如今白天星对这件事避而不谈,却要指点他认识四个漠不相关的人,他心里自然不怎么乐意。
白天星微微一笑,又接着道:“这四个人就是你想知道,而你昨夜又忘了问洪四的‘天山风云四杰’,也就是一般人口中的‘天山四丑’!”
张弟不觉神色一动,忍不住又朝那四名青衫汉子多望了几眼。
白天星低声接道:“看清了没有?那个双目深陷,满脸横向的家伙,就是四人之中的老大:‘黑心客’乌光!他身旁那个高鼻梁,尖下巴,两眼闪烁不定的,是老二‘反复客’居笑仁。再过来那个满面红光,笑容可掬,像大腹贾的是老三,‘肉食客’万无忌。另外那个带书卷气,脸色苍白的就是老四,‘金枪客’熊飞!”
张弟扬脸道:“你说大家喊他们‘天山四丑’,他们丑在什么地方”
白天星笑道:“丑在心里!”
张弟哼了一声:“我不懂。”
白天星笑道:“他们的外号,不是已经交待得清楚了吗?‘黑心客’表示‘心黑手辣’,‘反复客’表示‘反复无常’,‘肉食客’是取‘肉食者鄙’之意,说明此君品格不高,亲者可以成仇,见利可以忘义。换句话说,标准的小人一个!”
张弟又道:“金枪客呢?”
白天星轻轻一咳,笑道:“这个你留着将来问洪四吧!”
正在说着,乌八来了。
白天星抢着招呼道:“乌兄早!这边来坐,这边来坐。”
乌八今天的神情看来似乎也很愉快。
他过来坐下,向张弟笑笑道:“今天出场的是绝情刀焦武,明天就轮到老弟啦!”
张弟只当没有听到。
乌八又笑了一下道:“这一次有资格问鼎的人不多,明天只要你老弟想个法子,编出一套好的说词来,说得比那位将刀更动人,那把七星刀十之七八就笃定是你老弟的了。”
他是不是特地献策来的呢?
张弟还是只当没听到。
白天星微笑道:“谈到这方面,就得靠你乌兄帮忙?”
乌八慨然道:“没问题!”
他压低声音,又道:“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晚上谈。”
白天星眼中一亮,也压低了声音道:“乌兄说话算话?”
乌八道:“当然!”
白天星转向张弟,偷偷一挤眼睛,道:“听到没有?现在你该可以放心了。”
张弟皱起眉头,正想分辩之际,白天星已又转向乌八问道:“那位贺大娘子有没有消息?”
乌八摇头道:“什么消息也没有。”
白天星沉吟道:“我看这位黑牡丹说不定已经离开了七星镇。”
乌八点头道:“是的,我也是在这样想。”
白天星长叹了口气,道:“我可真有点替那位独眼龙担心,再这样下去,那位独眼龙我看不给急疯了才怪。”
乌八笑笑道:“已经差不多了。”
白天星又问道:“那位飞腿追魂宫老前辈,这两天怎么样?”
乌八双肩一耸道:“更糟。”
白天星道:“怎么呢?”
乌八叹了口气道:“自从发生事故以来,独眼龙有气无处出的形象虽然可怕,但多少还有点人样子,那宫老几则简直已只比死人多了口气,看上去真可怜。”
白天星眼珠一转,忽然低声道:“前几天我们在这儿谈的那件事情,有没有一点进展?”
乌八摇头道:“毫无进展。”
白天星道:“那么!”
乌八目光一扫店门口,忽然起身匆匆道:“晚上再说!”
白天星转头望去,原来是铁算盘钱如命在门口举手相招。
白天星点点头,笑笑。钱如命也点点头,笑笑。
乌八离开后,张弟问道:“你又想跟这姓乌的打什么交道?”
白天星道:“打保命的交道。”
张弟一呆道:“你说什么?”
白天星微笑道:“等一会儿,我再告诉你。”
张弟嘿了一声道:“你跟这位乌八爷的秘密可真多!”
白天星笑道:“你少冤人好不好?到目前为止,你不知道的秘密,也只不过一件而已。”
张弟等他说下去。
白天星与乌八之间,他不知道的秘密,的确只有一件。
那就是白天星刚刚提到的这一件。
记得白天星当时的回答是:“这件事谁知道了都不要紧,就是不能让你一个人知道!”
他对这件事始终不能忘怀,就是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别人都可以知道,反而不能让他知道。
白天星低声道:“昨天在七星广场上,我担心的,也就是这件事我担心可能会出现第二个夺魂刀薛一飞!”
张弟不觉又是一呆道:“你把这件事交给他打听?”
白天星道:“我要他替我留意这件事,找的当然是另外一件借口。”
张弟不悦道:“这种事情,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白天星苦笑笑,没有开口。
张弟马上就想到白天星瞒着他,其实是为了他好,不禁双颊一热,讪讪然又问道:“你说这是你的一种预感?”
白天星点点头,缓缓说道:“是的,这只是我的一种预感。凭以往的经验,我可以说这种预感很少落空。”
张弟思索了片刻,忽然抬头道:“那么,你想这个人,会不会是昨晚的那个家伙?”
白天星摇头道:“绝对不是。”
张弟道:“何以见得?”
白天星趁无人注意,便把昨夜跟踪那名黑衣人的经过,约略说了一遍。
张弟愕然道:“那女人就是黑牡丹辛玉姬?”
白天星含笑点头。
张弟道:“那男的呢?”
白天星摇头。
张弟道:“你从口音上听不出来?”
白天星眉尖微皱,陷入沉思。
“那男的是谁呢?”
这个问题在张弟提出之前,他已经不晓得问过自己多少遍了!
当时,两人谈话的声音低,风声又大,他只隐隐约约觉得那男的口音似乎有点熟悉,但细细回味那种腔调,又好像陌生得很。
灵飞剑客长孙弘?
情刀秦钟?
将刀郭威?金枪客熊飞?
这是他能想到的几个人。
这几个人,听口音都有点像,但又都不太像。会不会是那位仁兄为了安全起见,怕别人一下听出他的口音,故意改变了说话的腔调呢?
设若如此,那就一定是个熟人
张弟又道:“那男的是谁,并不重要,你还是趁早替青青想个办法吧!”
白天星缓缓点头道:“我已经想到了一个办法了。”
张弟道:“什么办法?”
白天星微笑道:“我现在就要去拜访一个人。”
张弟道:“拜访谁?”
白天星在桌子上写下一个人的名字。
张弟望着那个名字,不禁露出诧异之色道:“你认为打青青歪主意的人,就是这位仁兄?”
白天星道:“不一定。”
张弟道:“那么你这时候跑去找他干什么?”
白天星道:“这是一计。”
张弟道:“什么计?”
白天星低声笑道:“围魏救赵!”
白天星要拜访的人是长孙弘。
院子里靠墙放着一把太师椅。
旁边是两张条凳。
椅子前面,是一具小茶炉,炉旁有只茶几,几上除了茶具之外,还放着几碟果点。
长孙弘懒洋洋地躺在椅子上晒太阳。
那两名武师,就坐他身旁的凳子上,一名武师在看通俗小说,另一名武师则在抹拭佩剑。
白天星这一次仍然是打墙头上面翻进来的。
不过,这一次他受到的待遇好,那两名武师虽然露出戒备的神气,但已不像第一次那样充满了敌意。
白天星微笑着慢慢走过去。
长孙弘缓缓欠身坐起。
白天星笑笑道:“公子早。”
长孙弘道:“请坐!”
白天星笑道:“谢谢。”
长孙弘道:“白兄突然枉驾造访,可有什么指教?”
白天星笑道:“不敢当!应该说是我来向公子请教。”
长孙弘道:“哦?”白天星稍稍感到有点失望。
因为已看出,昨夜那名蒙面人,显然并不是这位灵飞公子。
长孙弘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并无催促他快说之意。
这正是这位灵飞公子令人产生好感的地方。
他既不像病书生独孤洪那样带着一身阴森鬼气,也不像铁三掌蔡龙那样粗鲁不文,更不像小孟尝吴才那样处事矫揉造作,好像非如此不足以表示他是世家公子的身份。
这位灵飞公子无论出现在什么场合,一举一动都表现得恰到好处。
矜持而不骄傲,大方而不浮夸,随和而不流俗。
白天星不仅微感失望,甚至连原先的信心,都有一点发生动摇。
不过,不管怎么样,他试总是要试一下的。
他轻轻咳了一声,微笑着道:“不知公子上次的承诺,是否仍然有效?”
长孙弘又哦了一下道:“白兄意思是说”
白天星微笑道:“是的!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如果公子上次的话,不是一时之戏言,我浪子现在就想向公子领取那笔奖金!”
长孙弘眼中微微一亮道:“你已找出那娘儿落脚的地方?”
白天星点头道:“是的。”
他望着长孙弘,面带笑容,心中相当紧张。
因为只要长孙弘摇一摇头,他的一番匠心安排,就要化为泡影了。
长孙弘没有摇头。
他目不转睛地道:“什么地方?”
白天星笑而不语。
这是礼貌。
他愿意留下时间,让对方自己去慢慢体会,该不该在这个时候,问出这样一句话?
长孙弘目光一转,微微点头,显然已经明白白天星不回答的原因。
他转过头去,向那看书的武师道:“我们有没有省城大通银号的票子?”
那名武师面现迟疑之色道:“公子何必”
长孙弘以一声轻咳打断了那武师的话,淡淡地缓缓道:“何必怎样?”
白天星心中微微一动。
不错!这也正是他想知道的,何必怎样?
那武师想说而没有说出的话,会不会是:公子何必花这种冤枉钱呢?我们不是已决定要动莫家那妞儿的脑筋么?
那武师脸色一变,连忙赔笑道:“小弟意思意思是说,公子何必一定要大通的票子,天兴楼的票子,不也是一样吗?”
圆圆滑滑的,好一份急智。
长孙弘脸色一缓,点头道:“当然一样。”
那武师不敢再说什么,随即从怀里取出一叠银票,点出两三张,放在茶几上。
长孙弘手一指道:“清白兄先点点数字。”
白天星道:“多少?”
长孙弘道:“三千两。不行吗?”
白天星轻轻咳了一声,说道:“如果公子不见怪,我浪子另外还有个小小的要求。”
长孙弘道:“哦?”语气之中,已带有明显的不乐之意。
白天星缓缓接道:“收容黑牡丹的那一家老小几口,均非我道中人物,希望公子行事之际,务必手底留情,莫要波及无辜。”
长孙弘一噢,忙道:“这个你白兄尽管放心好了!”
白天星这才弯下腰去,收起那几张银票,一面于欠身之际,低低说道:“人就藏在对面杨大瘤子家里。”
长孙弘一愣道:“对面杨家?”
白天星微微一笑道:“是的,从这里走过去,最多五十步。”
长孙弘听了还不怎么样,那两名武师脸上,则全忍不住露出无限懊恼之色。
五十步,三千两,一步路是白银六十两整!
他们既不瞎又不聋,为什么竟没有能及时发现这个秘密呢?
白天星又笑了一笑,道:“公子最好选在品刀会开始之际动手,那时镇上无人,保证可以事半功倍!”
独眼龙贺雄站在河边一排垂柳下。
柳枝枯萎憔悴。
人更憔悴。
河水流动,从容,徐缓,从不回头,永不停歇。
河水流向何方?
一个人沿着小河,慢慢地走过来。
独眼龙缓缓转身,望着这个人,这个人他不认识。
他也不需要认识。
他如今对什么事情都不关心,如果这个人是找他来的,不论这人是谁,他都欢迎。
河边的小树,已被他砍断好几株。
他一直希望自己的这只手掌,能有机会砍在一个人的脖子上。
也许现在就是一个机会。”
他在等着那人走近。
但那人隔着两三丈远,就停下脚步,然后,只见那人垂下双手,恭恭敬敬地弯下腰去,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贺大爷好!”独眼龙冷冷的瞪着这个人,冷冷地道:“朋友是谁?”
那人又打了一躬道:“小人洪四。”
独眼龙脸上像笼着一层寒霜似的道:“你有事找我?”
洪四上前一步,低声道:“小人是向贺爷领赏来的。”
独眼龙瞪眼道:“领什么赏?”
洪四低声道:“贺爷是明白人。”
独眼龙的一只独眼,突然瞪大一倍,像是要把洪四一口吞下去似的,死死地盯着洪四道:“你!你见到了我那个臭女人?”
洪四又走上一步,低声道:“小人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消息绝对可靠。”
独眼龙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点头沉声道:“好!你说出那贱人的下落,大爷有赏。”
洪四卑逊地哈着腰,如同念经般地道:“小人就住在镇头上,开了一家小车马行,最近这几个月来,生意一直不好,老婆儿子又”
独眼龙探手入怀,摸出两片金叶子,掷了过去道:“别说废话!”
洪四大喜,忙不迭捡起那两片金叶子,又张望着走上两步,这才压着嗓门道:“事情是这样的:方才有人向小人预雇了一辆马车,要小人于晌午时分,在镇外大槐树下等候,并吩咐小人放下车帘,多备两条棉被,说是要载一位内眷”
独眼龙面露怀疑之色,岔口接着道:“你怎知道那人要载的内眷,一定就是我那个臭烂货?”
洪四道:“小人是猜出来的,因为那个家伙一看就晓得不是什么好来路,如果他要载的内眷是他自己的女人,根本用不着那样鬼鬼祟祟的。”
独眼龙点点头,独眼滚个不停,像是要喷出火焰来。
他接着问道:“那人如今何在?”
洪四道:“已经走了。”
独眼龙道:“他有没有说要到什么地方去?”
洪四道:“没有。”
独眼龙道:“有没有先付你一部分车资?”
洪四道:“付了小人半两银子。”
独眼龙想了一下,又道:“那人生做什么模样?”
洪四道:“高高瘦瘦的,人虽生得有点邪气,模样倒还不错。”
独眼龙一颗心酸得要滴血,切齿恨恨地骂道:“这个臭婊子,烂婊子,我早就知道不是一个好东西!”
既然早就知道不是个好东西,又为什么要讨来做老婆呢?
洪四搓搓手,轻咳了一声道:“如果贺爷没有别的吩咐”
独眼龙点点头道:“好!你去吧。记住口风紧一点,若是消息正确,大爷还有重赏!”
洪四哈腰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