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红姑娘,但他们虽然歇的是同一进院子,却没有听到打斗的声音。
这一点倒没有什么稀奇,一个人灌足了黄汤,怀里又搂着一个女人,自然很少分心旁骛。
白天星和张弟也来了,他们站在远远的一角。
他们身后,便是一排姑娘们的房间。
就在这时候,其中一扇房门忽然悄悄地打开,露出一张隔宿面孔,向这边低低喊了声:
“白头儿,你们来!”
喊过之后,头微微一点,那张面孔即于门后消失不见。
白天星以肘尖轻轻碰了张弟一下道:“走!过去坐坐。”
张弟摇摇头道:“我不去。”
白天星低低一笑道:“你放心,这女人只是代人传话,并不是在替她自己拉生意。”
张弟微微一怔道:“你怎知道她是在替别人传话?”
白天星笑道:“因为拉生意不会用这种命令式的语气,同时也只该说‘你来’,而不该说‘你们来’。”
张弟怔怔然又道:“替谁传话呢?”
白天星笑道:“你何不自己过去看看?如果我猜错了,又没人强迫你留下,你退出来也不迟。”
白天星没有猎错。
他们一走进去,便看到房里除了那女人之外,果然在床上还坐着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男人。
铁算盘钱如命。
那女人看见他们进来,立即悄悄退了出去,轻轻掩上房门。
钱如命指着床前一张凳子道:“坐,请坐!”
白天星坐下之后,笑笑道:“钱兄昨天跟在那个姓金的后面,有没有跟出一点名堂来?”
钱如命皱眉头,隔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道:“你说那姓金的中途离席,是因为作贼心虚,起初看上去倒也的确像是真有那么一回事,只是”
白天星一哦道:“只是怎样?”
钱如命又皱了皱眉头道:“只是后来的进展,却使人有点想不透。”
白天星道:“怎么呢?”
钱如命缓缓接着道:“姓金的在七星栈也开了一个房间,当时离开这里之后,只回去栈里晃了一下,便又从后门走出去,倒回头来到这里的后院。”
白天星发愣道:“来干什么?”
钱如命道:“他在后院包下一个叫美凤的清倌人,当时,美凤房里有人在打牌,那几个打牌的家伙,显然都是这厮的同党”
白天星忙道:“那是几个什么样的人?”
钱如命朝着他道:“恶花蜂梁强这个名字你听说过没有?”
白天星点点头道:“见过,不是一个什么了不起的角色。”
钱如命缓缓接着道:“另一个是七步翁鱼山谷。”
白天星悚然动容道:“谁?七步翁鱼山谷?就是十年前在龙门武会上,执着昆仑掌门人凌云侠两条大腿,将凌云侠活生生撕成两片的那个老家伙?”
钱如命头一点道:“不错,就是那个老家伙!”
白天星叹了口气道:“怪不得恶花蜂梁强这小子,前天在艾胡子店里那样神气活现的,原来是仗着这么一个硬靠山!”
钱如命道:“这老家伙虽然是个棘手人物,但这一点你们大可不必操心,我们吴公子自有他的办法。”
白天星将信将疑地道:“吴公子有办法对付这个老家伙?”
钱如命笑笑:“现在不必多问,到时候你们等着瞧就是了!”
白天星又道:“除了这两人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人?”
钱如命道:“还有一个。”
白天星道:“谁?”
钱如命道:“弓无常。”
白天星点点头道:“这名字也好像听说过。”
钱如命道:“对面钱麻子房里昨夜的六条人命,便是这位弓大仁兄的杰作。”
白天星不觉一愕道:“原来这次血案就是他们一伙子下的?”
钱如命点点头道:“是的,我从昨夜天黑之后就来了这里,这厮行凶的经过,我在这边窗子口可说看得清清楚楚。”
他顿了一下,又道:“方才我想不透,也就是指的这件事!”
白天星道:“哦?”钱如命道:“我始终想不透,他们何以会无缘无故找上一个钱麻子这样的小人物?”
白天星点点头,露出思索之色道:“这事的确有点蹊跷。”
房里暂时沉寂下来。
院中人语渐稀,似乎高潮已过,看热闹的人正在慢慢散去。
白天星想了片刻,蓦然一拍大腿道:“对,对,我想通了!”
钱如命眼中微微一亮道:“老弟想通了什么?”
白天星道:“我想通了姓弓的他们为什么突然要跟钱麻子过不去!”
钱如命道:“哦?”白天星忽然微微笑道:“钱兄方才说金雨他们一伙是几个人?”
钱如命道:“四个。不对吗?”
白天星微笑道:“不对!我说应该是五个。”
钱如命一呆道:“还有一个是谁?”
白天星笑道:“就是如今失踪了的那一个!”
钱如命道:“钱麻子?”
白天星笑道:“不错!”
钱如命眨着眼皮道:“像钱麻子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老弟认为他也会牵涉在这种大事中么?”
白天星道:“恶花蜂梁强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对吗?”
他微微一笑,又道:“有坐轿的,就有抬轿的。小人物有时也有小人物的大用处!”
钱如命道:“什么用处?”
白天星笑道:“最大的用处,就是这种小人物不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钱如命似乎有所领会,闪动着目光道:“老弟的意思”
白天星道:“道理非常简单,钱麻子如果只是一个单纯的小人物,姓弓的昨夜就不该找上他。如今姓弓的居然找上了这个小人物,而且使用了如此毒辣的手段,那就应该只有一种解释!”
钱如命道:“什么解释?”
白天星道:“小人物干大事!”
钱如命道:“黑吃黑?”
白天星道:“对了!钱麻子怀疑就是大悲老人遗珍的保管人,像这样一个小人物,既不易引起别人注意,又不担心他作怪,岂非是最佳人选?”
他笑了笑,又道:“但姓弓的他们没有想到,事情最后居然出了毛病!昨天,金雨在酒席上听了吴公子的话,可能觉得风声越来越紧,便回到这里后院与同党密议,结果大概是想趁夜半无人,从钱麻子处取出宝物,另作妥善安排,不意钱麻子竟来了个监守自盗,已无宝物可交了!”
钱如命忍不住道:“钱麻子既然吞下了这批宝物,为何却不离开?”
白天星笑道:“要离开也不是件容易事,他又怎知道有没有人在暗中监视着他?再说,我们又怎么知道,这麻子没有在打远走高飞的主意?如果钱麻子没有一点准备,他昨夜又怎会逃得出姓弓的掌心?”
钱如命连连点头道:“有道理,有道理,的确有道理!”
他望着白天星,迫切地道:“依老弟之意,我们现在是不是马上就设法去把这个钱麻子给找出来呢?”
白天星微笑道:“不必!”
钱如命道:“为什么?”
白天星笑道:“钱麻子敢玩这一手,背后是否另有靠山,我们还不知道,这事该由别人代劳!”
钱如命眼珠子一转,迅即体会出他话中之意,不禁也露出了笑容,大拇指一竖道:“还是你老弟行!大家都喊我铁算盘,想不到你老弟的算盘,竟比我的算盘还要打得精。”
白天星笑道:“这也许就叫福至心灵吧?一个人遇上有财可发,总会变得聪明些的。”
钱如命欣然道:“好!你们现在先离去,咱们暂且按兵不动,等事情有了进展,再暗中联络。”
走出热窝之后,张弟悄声道:“方才你跟钱如命说的是真心话?”
白天星笑道:“你看像不像?”
张弟道:“像个鬼!我看你准是胡扯一通。”
白天星大笑道:“恰当极了!”
张弟道:“什么恰当极了?”
白天星道:“像个鬼鬼说什么话,我说的就是什么话!你懂吗?鬼话!”
张弟皱眉道:“我看你最好还是少得意。”
白天星笑道:“为什么?”
张弟道:“你这种鬼话连我都骗不了,我不信像钱如命那种老狐狸会真的信而不疑。”
白天星笑道:“狐狸也有走进陷阱的时候,你等着瞧好了!”
张弟摇头,又走了几步,忽然说道:“响,对了,有两件事,我一直忘了问你。”
白天星道:“哪两件事?”
张弟道:“第一件事是,昨天酒席上,小孟尝吴才和毒影叟古无之,我不懂两人何以一致绝口不提七星刀也是大悲老人遗物之一?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两人竟不约而同要代七星刀廖三保守这个秘密。”
白天星道:“简单之至,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
张弟道:“这话怎讲?”
白天星道:“除了这把七星刀以外,你看廖三像不像还得到了大悲老人其他的宝物?”
张弟道:“应该没有。”
白天星道:“何以见得?”
张弟道:“姓廖的也是个精明人物,他如果获得了大悲老人的全部遗珍,应该不会举办这次品刀会为自己添麻烦的。”
白天星道:“答案就在这里了!这一点极少灵敏人心里清楚,并非人人都作如是想。如果七星刀的秘密一旦公开,保险不出三天,品刀大会就会随廖三的生命一起结束!大会散了,戏也散了,那时他们还去哪里追究宝物?”
张弟点点头,觉得这话果然言之成理,他接着又道:“第二件事是你说前天在艾胡子店里,你故意戏耍那个恶花蜂梁强,因而获悉了两个秘密,当时你因时间关系,只说出了一个秘密,还有一个秘密是什么?”
白天星笑道:“你的记性真好,我还以为你早忘了呢。”
张弟道:“别说废话!”
白天星又笑了笑道:“艾胡子这个人,你觉得怎么样?”
张弟道:“不错。”
白天星道:“武功呢?”
张弟一呆,旋即皱眉道:“说不说由你,少开玩笑好不好?”
白天星笑道:“我几时在这种事情上跟你开过玩笑?这就是前天我没有来得及说出的第二个秘密!”
张弟道:“你凭什么认为艾胡子练过武功?”
白天星笑笑道:“当然是凭我的眼睛和耳朵。”
张弟道:“当时我也在场,难道我就没有眼睛和耳朵?”
白天星笑道:“好!那么我问你,当我告诉他说,我去了一趟黄花镇,去见的人是小孟尝吴才时,你看到的是什么?你听到的又是什么?”
张弟思索了一下道:“当时艾胡子好像是呆了一下,露出似乎不相信的样子,重复了一句‘吴公子’,除了这一声‘吴公子’,我记得他并没有说别的什么话。”
白天星点头道:“是的,没有。不过就这一句,也就尽够了!”
张弟道:“够了什么?”
白天星道:“他这一声吴公子,再配以当时的神情,可作为两种解释:一是不相信我们见过吴公子,二是根本就不相信我们去过黄花镇!”
他笑了一下,又道:“不论解释有多种,它所代表的意义,只有一个。”
张弟道:“代表什么意义?”
白天星道:“代表他对我们前一天去的地方,根本就清清楚楚!一个普通面馆里的老板,消息也会如此灵通,你不感觉惊奇?”
张弟道:“这也有什么稀奇,去他店里吃面的人很多,或许先一天有人在路上碰到我们,已经告诉了他也不一定。”
白天星头一点道:“好!那么,我再问你:当恶花蜂梁强向我打出暗器时,你留意到那个胡子的反应没有?”
张弟道:“我看到他站在一边,什么表情也没有,好像已经吓呆了一样。”
白天星笑道:“你多说了一句。”
张弟道:“多说了哪一句?”
白天星道:“最后一句:好像吓呆了一样!”
张弟道:“这句话什么地方不对?”
白天星道:“因为你说他吓呆了,只是你的猜想。他站在一边,没有表情,是对的,但绝不是因为吓呆了的缘故。绝没有一个受了惊吓的人,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张弟道:“是又怎样?”
白天星道:“这也有两种解释:一是当时的变故早在他意料之中,二是他对这种变故一点也不在乎!”
他笑了笑,又道:“这两种解释,也只代表一种意义:这胡子是个会武功的人!甚至可以说:这胡子的武功还相当高明,恶花蜂梁强那点玩艺儿,根本就没有看在他眼里!”
张弟点点头,没有开口。
他虽然始终不怎么相信这胡子是个会武功的人,但白天星的这番剖析,听起来又似乎不无道理。
他们慢慢地走到了小巷子。
张弟道:“现在去哪里?”
白天星道:“豆浆店。”
张弟道:“去喝豆浆?”
白天星笑笑道:“一方面去喝豆浆,一方面去向姓古的老家伙打报告!”
张弟皱眉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受这个老家伙的利用?”
白天星回过头来笑道:“你怎知道一定是他在利用我,而不是我在利用他?”
张弟微微一怔道:“你在利用他?”
白天星微笑道:“利用的意思,就是想藉交往,在一个人身上得到好处。对不对?”
张弟道:“你跟这个老家伙交往,可以得到什么好处?”
白天星道:“太多太多了!”
张弟道:“举个例子听听怎么样?”
白天星笑道:“最大的好处,是在找出大悲老人的宝物之前,我们至少可以不必担心突然无疾而终!”
张弟皱起眉头,想要说什么,终又忍住。因为这是实情。
跟一个像毒影叟古无之这样的人物打交道,好处虽然谈不上,但是如得罪了这个毒物,后果却不难想象得到。
处身于今天这种环境之下,少一个毒影叟这样的敌人,又岂能说一点好处也没有?
张弟想了想,改口问道:“那么,你打算告诉他一些什么事?”
白天星笑道:“有一句,说一句!”
今天出场论刀的刀客是魔刀令狐玄。
但广场上所有人的眼光,却全集在第一天登台的张弟身上。
张弟已换了一身新衣服,是何寡妇赶工缝制的。天蓝细缎,剪裁合身,再配以同色头巾和腰带,看上去相当挺拔悦目。
大家对这位新刀客已不陌生,也没人觉得这位年轻的新刀客不配坐上那个位置,降龙伏虎刀岳人豪并不是人人都能杀得死的,能杀得死一名刀客的人,不论他年纪多轻,你就不能不承认他的地位。
江湖是现实的。
刀更现实。
适者生存,达者为能。
不过,人人虽对这位新刀客投以羡慕的眼光,但在张弟本人来说,今天这个位置,却并没为他带来什么。
没有荣耀,没有喜悦,什么也没有。
因为这并非出自他的本意。
他完全是受白天星的怂恿,才勉为其难,答应下来的。
白天星坚持的理由,使他无法拒绝。
因为白天星说:要解开刀客惨遭谋害之谜,目前因应之道,第一需求“自保”第二要设法“深入”
白天星为了他的安全,不惜向黑鹰帮缴交三千两银子,以及跟毒影叟虚与委蛇,便是二个很好的例子。
白天星既肯如此牺牲,他稍稍委屈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切仍是循例进行。
魔刀令狐玄是个胖子,圆滚的脸,气色很好,当那位西贝一品刀问他对使刀的见解时,这位魔刀的面孔上,居然出现了笑容。
他微笑着道:“本人是第十二个出场的刀客,前面十一位同道对刀的见解,以及他们的遭遇,相信大家都很清楚。所以,本人今天无论是大发宏论或宣称弃权,都似乎有点不合时宜。”
广场上慢慢地静下来了。
这是一个很新鲜的开始。
这位魔刀既不想依例论刀,又不愿宣布弃权,那么,他底下要说的,会是什么呢?
这时,就连证刀席上一向很少有表情流露的百善大师和三绝道长,都为之精神一振,露出倾听的神气。
魔刀令狐玄眼光四下一扫,含笑缓缓接下去道:“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性命都无能自保,根本就不配称为一名刀客,更不必大言不惭,发什么议论了!”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本人今天要说的话很简单,说话的对象,也只有一个。希望哪位仁兄刻下也在场,并且能听清我令狐玄的话。我魔刀令狐玄,将从今夜三更起,独自一人,恭候于这品刀台前,直到天亮,希望哪位仁兄能出面与我令狐玄较较刀法。”
他轻轻咳了一声,又道:“只要他仁兄肯赏脸,就是玩点手段,我令狐玄也不在乎。我令狐玄今天要说的话,就到此为止!”
台下欢呼四起,掌声雷动,历久不绝,情绪之激烈,堪称空前。
魔刀令狐玄抱拳道:“谢谢大家,谢谢大家!今天,各位不妨当我令狐玄是个狂人,如我令狐玄幸能不步马侠苗侠等几位之后尘,再请大家予我令狐某人以定评!谢谢,谢谢!”
说完,双拳一举,转身退下。
掌声与欢呼,再度响起。
暮气沉沉的品刀大会,终于振敝起衰,又换了一副新面目。
现在,就看明天的了!
明天,大家是不是还能看到一位活的魔刀令狐玄呢?
今天的热窝,居然没有停止营业。
没有停止营业的热窝,酒肉虽然粗劣如常,生意却似乎更好了起来。
白天星和张弟当然是少不了的顾客之一。
张弟是白天星硬给拉来的。
他听白天星说艾胡子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江湖人物,本想去艾胡子店里吃碗面,趁机观察一下那个艾胡子是不是真像个会武功的人。
但是,白天星说,观察艾胡子以后有的是机会,今天的热窝,则非去不可。
今天的热窝为什么非来不可呢?
白天星又不说了。
所以,张弟肚子里很不高兴,酒肉送来了,他埋头吃喝,始终不吭一声。
就在这时候,一个人来到他们桌子旁边。
弓无常。
张弟只好放下筷子。
热窝的酒和肉,本来就难下咽,再有这样一位人物站在身旁,东西吃下去,当然更不知滋味。
弓无常脸上泛起一丝令人恶心的笑容,望着白天星道:“阁下姓白?”
白天星道:“是的,白天星。朋友贵姓?”
弓无常道:“敝姓引”
他似乎并无意掩饰自己的身份。
其实,以他仁兄的一副尊容,除非是戴上人皮面具,要想别人不知道他是谁,无疑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白天星道:“原来是弓大爷。”
他喊“大爷”不喊“大侠”当然是在装迷糊。
张弟的兴趣慢慢被引起来了。
昨晚一场牌九,把钱麻子整得惨兮兮的。今天,白天星是不是又想在这个家伙身上,要什么花样呢?
弓无常忽然轻轻咳了一声道:“我们今天要不要再来小玩玩?”
白天星道:“时间还太早,昨天我们不是说过,等天黑了再上场吗?”
弓无常立即改口道:“是的,时间的确还太早了一点,我也该先叫点东西吃吃才对。”
他指指面前的空位,又道:“我能不能就在这里坐下来?”
白天星说道:“可以,可以,我们只等一个人,刚好有个空位。”
弓无常一哦道:“白兄在等人?”
白天星道:“是的,等一位姓乌的朋友。”
弓无常又是一哦道:“乌?乌焦巴去的乌?”
白天星道:“是的。”
弓无常道:“这个姓跟兄弟姓的一样,倒也是个很少见的姓。”
白天星笑笑道:“岂止如此。”
弓无常道:“怎么呢?”
白天星笑道:“不仅姓少见,人也是个很少见的人。”
弓无常道:“一个什么样的人?”
白天星笑道:“可以说是万事通!”
弓无常一怔道:“七星镇上有着这么一位人物,兄弟怎么不知道?”
白天星笑道:“这位仁兄神通虽然广大,但走的并非正道,同时也不是对每个人都有用处。”
弓无常道:“这话怎么说?”
白天星笑道:“我是为了想向他打听一个人的下落才找他的,今天七星镇上,如谈耳目之灵,恐怕”
他说到这里,故意左右望了一眼,然后引颈低声道:“弓兄知不知道昨夜这里出了大事情?”
弓无常镇定异常,头一点,淡淡地道:“早上在栈里听人说过了。”
白天星低低接着道:“我等这位仁兄来,便是为了向他打听钱麻子的下落,这件事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你弓兄,昨晚,你弓兄亲眼看到的,那麻子等于是小弟的一颗摇钱树,他如今踪影不见,对别人无所谓,小弟可受不了”
弓无常故作漫不经心地道:“那麻子有把柄落在白兄手里?”
白天星露出得意之色道:“弓兄在外面跑的人,这种事还不是一b了然?”
弓无常忽然摇摇头道:“这种地方就是你白兄不够火候了。有道是: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那麻子既被你抓住了小辫子,你为什么不在他出事之前,做一次狠狠敲他一棍?”
白天星作无可奈何状,长长叹了口气道:“这个你弓兄就不明白了!”
弓无常道:“你役有这份胆量?”
白天星道:“倒不是没有胆量。”
弓无常道:“否则为什么不干?”
白天星忽又伸头压低了声音道:“这个秘密我只能告诉你弓兄一个人严格说起来,那麻子根本就没有什么把柄在我手里!”
弓无常一呆道:“你不是说”
如果这只是出于一场误会,他昨夜动的那番手脚岂非无谓之至?
白天星低低接着道:“五六天前,我看见那麻子趁夜半无人时,偷偷用小船从后门运出去几箱东西,觉得形迹甚为可疑,第二天,我稍稍敲了一下边鼓,那麻子马上就变了颜色,以后,几乎只要我一伸手,无不有求必应,偶尔玩玩他的姑娘,也从没有花过一文钱”
弓无常道:“这不就对了吗?”
白天星苦笑笑道:“对什么?我其实根本就不晓得那是几箱什么东西!”
弓无常点点头,脸色又缓和了下来。
他昨夜的行动还值得的。要说错,也许就错在他不该放跑那个麻子。
不过,这一点如今好像也不成为其问题了。
白天星苦笑着接道:“现在你弓兄明白了吧”像这种有影无形的把柄,最多只能打打空心雷,敲几个,算几个,要是贪过了头,八成非出毛病不可。”
弓无常点头敷衍着道:“照这样说起来,倒也是稳健一点的好。”
他叫的酒和肉,这时也送上了。
白天星开始殷勤劝酒,就好像他昨天赢了弓无常八百两银子,今天拼命套亲近,还想再赢个八百两一般。
但是,瞧弓无常的神情,显然一点胃口也没有。
但他愈是没胃口,却吃喝得愈快,无疑想早点吃喝完了,好找个借口离去。
一盘薄薄的肉,一壶淡淡的酒,当然用不了多少时间,他很快地便将酒和肉全装进了肚子。
白天星道:“再来一份怎么样?”
弓无常打了个饱呃,摇摇头道:“够了,我钱包放在客栈里,忘了带出来,身上只有一点零碎银子,等会儿玩起来,多不对劲,我得回去一下。”
白天星笑道:“好,快去快来,我在这里边喝边等。”
弓无常放下一块碎银道:“两位慢慢用,今天我做个小东道主。”
白天星慌忙拦着道:“这这怎么可以?昨天我是赢家,该由我来才对。”
弓无常不理他,放下银子,摆一摆手,笑笑,走了。
等弓无常出了大厅,张弟悄声道:“你又想整乌八?”
白天星笑笑道:“凡是该整的家伙,一个我也不会放过,只不过有着轻重迟早之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