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她从薛矮子身旁擦过,望也没望薛矮子一眼。
“一壶香有人找你。”
“谁?”
“厉大爷。”
“好!”刁四家的脚下不停,说完两句话,继续向前走去,丝毫不落痕迹。
薛矮子两眼发亮,原地趔趄了片刻,便也掉头走向一壶香茶楼。
薛矮子是个货真价实的矮子,但矮得并不难看。
他只有四尺二三寸高,长得瘦而匀称,脑袋也不特别大,这大概便是这矮子人虽然生得矮,却不像别的矮子那样矮得难看的原因。一矮子的一双腿,当然不会长到哪里去,薛矮子也不例外。
不过,这矮子一双腿虽然短小,走起路来,却比常人至少要快十倍以上。
由于他身矮人瘦,心机灵活,跑得又快,他便在江湖上选择一项很少人同他竞争,工作轻松、报酬优厚的职业。
收集江湖上看似无用的一些小秘密,待价而沽!
血羽飞花厉三刀出手大方而阔绰,薛矮子爽快上路;所以,两人只不过三言两语,一桩重大的交易便告完成。
“你还记得那座山洞的位置?”
“当然记得。”
“现在就去,方便不方便?”
“最好少带几个人。”
“我不带人去,这种事愈秘密愈好,怎可以劳师动众?”
“好,走!”
薛矮子说走就走,走在前头。
这是他的职业道德。
你拿了人家大把银子,告诉人家一件事情,如果人家按址前往,却扑了一个空,而你仁兄又已溜得不见了人影子。试问:你这碗饭,以后是否还吃得下去?
所以,他每进行一件交易,一定要交代明白。
他从不为贪小利而砸自己的招牌。
他的信誉一向很好。
纵然为环境所遏,不得不玩点小小的花样,他也一定会权衡利害得失,以不损及自己的职业信誉为原则。
厉三刀的心情愈来愈紧张,也愈来愈兴奋。
两百五十两银子,说起来虽然不是个小数目,但如能因而找到玉凤钱宛男,那真是太便宜太便宜了!
护国公或丞相们随意给个赏包,也不止这个数目的十倍八倍;更别说还可以升为金星特使的诱惑了!
他年纪轻,体格健壮,昨夜被榨干了的身子,似乎又已渐渐充实起来。
尽管他清楚五绝叟一定要抓回玉凤钱宛男的真正用心,但在得手之后,他仍不愿放弃先拔个头筹的机会他相信玉凤一定比她的两个姐姐更有味道。
薛矮子突然掩去一块大石后面,朝他招手。
厉三刀快步拢过去。
“什么事?”
“看到冒烟的那个山洞没有?”
“怎么样?”
“丫头就躲在那里面!”
“她在里面烤东西吃?”
“人又不是铁打的,饿了一天一夜,不吃东西怎么行?”
“烤的大概是只兔子。”
“听说这丫头泼辣得很,要不要小的跟过去相助一臂之力?”
厉三刀望着薛矮子,忽然想起一个很有趣的问题。
“老薛,你有没有跟女人睡过觉?”
薛矮子除了人生得矮了一点,可说是个完全正常的人;一个完全正常的男人,怎会没跟女人睡过觉?
薛矮子当然明白这位一品杀手突然提出这个问题的弦外之音。
对任何男人来说,这都是一种侮辱。
但薛矮子却好像一点受辱的感觉也没有,他只是不在意地笑笑道:“大爷说笑话了,这年头只是银子难赚,要找女人还不容易”
厉三刀大概不忍心再调侃这个可怜的小矮子,于是笑着改口道:“既然你非常清楚男女间的事,你能帮我什么忙?你是担心我做不好,还是想观摩借鉴一番?”
薛矮子装作没听懂他话中之意,反问道:“那么,小的可否先走一步?”
厉三刀道:“不行。”
薛矮子道:“为什么?”
厉三刀道:“你应该知道你吃的是一行什么饭。”
薛矮子道:“大爷担心山洞里空空如也,冒出来的烟,只是个幌子?”
厉三刀道:“不是,我这里正事儿尚未办完,你又去把消息卖给别人!”
“这好办!”薛矮子爬上石顶道:“在这里,大爷随时可以探头看到我,我却看不到大爷;大爷进去办事,我就在这里等。”
从山洞里冒出来的烟,夹着阵阵向香,里面果然正在烤着一只大山兔。
只是烤兔的人并不是玉凤钱宛男。
他不是“宛男”而是个真正的“汉子”!
唐汉!
厉三刀正惊怒间,身后忽然遥遥传来薛矮子的笑声:“你侮辱俺老薛,俺老薛不计较,姓厉的,现在你该知道是什么原因了吧?俺老薛人矮气量大,从不跟游魂生闲气是也!”
唐汉缓缓起立道:“拔你的刀!”
厉三刀拔出了他的刀。
精钢宝刀!
他原来的名字并不叫厉三刀,只因为他刀法快而狠,无论多强的对手,也难接得下他三刀,一些伙伴们便替他改取了这样一个名字:厉三刀!
厉三刀宝刀出鞘,永远只有一个目的:杀人!
他杀人绝不犹豫。
刀光闪起。
一闪!
再闪!
扑,人头落地!
第一刀是厉三刀攻向唐汉。
第二刀是唐汉攻向厉三刀。
出刀、夺刀、还刀,一气呵成!人头落地的是谁,自是不问可知。
这是唐汉来到无名镇以后,第一次使用大天心无相玄功。这也正是他不惜重金买通薛矮子,将这位一品杀手诱来这片荒山中下手的原因。
他这套玄功要对付重要人物还多得很;他不能只因为解决一名杀手,而引起那些老好巨猾的戒心。
五月初一。
晴。
旭日初升,阳光灿烂。
大庙门口,最显目处,突然出现一幅黄底红字的告示牌,牌上只有两行大字:
本月各项交易因故暂停一次。
无奇不有楼敬启。
这个非同小可的消息,很快的便在无名镇上传了开来。
大家的第一个感觉是:无名镇完啦!
因为谁都知道,无名镇能在这样一片荒凉的山区中生存下去,它最大的倚靠,便是由于镇上有座充满了神秘感的无奇不有楼。
无奇不有楼一旦停止活动,谁还会跑到这种荒山中来?
其实,这全是杞人忧天。
无名镇由当初几家稀疏散落的猎户,发展到今天这样一座繁荣的小镇,无奇不有楼不能说没有它的功劳。
但在气候形成之后,无奇不有楼在这座小镇上的分量,便在无形之中,慢慢的减轻了。
这有事实可以证明。
告示贴出三天,无名老栈,名流大客栈,大发财小客栈,照样人满为患。
黄金赌坊不分日夜,照样人头汹涌。
醉仙楼、太白居照样车马盈门,食客不绝;百花院、美人窝、梦乡等大小酒家,也照样莺声燕语,管弦不辍。
丁麻子每天做出来的豆腐照样不够卖。
老胡兔肉店,过去每天要宰八只大山兔,如今照样少宰一只也不行。
大庙前那幅告示的影响在哪里?
它也许只影响了一个人。
这个惟一受影响的人,便是火种子唐汉。
自从大庙前那幅告示贴出之后,唐汉的心情便显得有些异样。
这位一向谈吐诙谐的火种子,忽然变得沉默寡言起来,那张永远如沐春风的英俊面庞,也忽然失去了笑容。
三天来,他每晚都慎重叮嘱飞刀帮四大堂主,要他们打起精神,加强守备。
然后,他便自己一个人单独上山人镇;每每要到东方发白,才带着一脸倦容,悄然返回住处。
大家问他究竟发生什么事,他不肯说;要派人跟他做伴,他也一口回绝。
到了第四天,他忽然将众人召集在一起,正容道:“我正计划采取一项激烈的行动,不知道大家愿不愿意接受我的安排?”
今天这个屋子里的人,其所以会聚集在一起,一心一德,同舟共济就是因为大家都有一腔热血,都有一个共同的理想,都有舍死忘生不惜一拼的决心和勇气。
而唐汉的武功、才华、人品,他们一向由衷钦佩;如果由唐汉带头采取某种行动,他们焉有不协力支持之理?
唐汉见大家没有异议,便又接下去道:“在来无名镇之前,我已于省城某处买下一幢古宅,里面陈设一应俱全,现在我想从这里先分出一部分人过去安顿下来。”
屋内鸦雀无声,没人开口。
大家心里明白,这是一种事前部署。
伤势未愈的“童子飞”和“张天俊”是去定了。
底下的问题是:养伤的人,需要照顾,这种照顾病人的差使会落到谁的头上呢?
很明显的,没人愿意被派上这份差使,他们不是不愿意照顾病人,而是谁也不愿意失去参加这次行动的机会!
“岑姑娘跟过去照顾天俊兄。”
无眉公子经过数天调养,伤势虽大有起色,但也只限于已能坐卧自如而已。
这位名公子虽然好胜心强,但自知心余力绌,只有默然接受安排。
风流浪子被派去照顾心上人,义不容辞,也没话说。
“金老前辈须继续为病人疗治,当然不能留在这里。”
这是一定不移的道理。
就是生死大夫本人,也找不出反对的理由。
“童帮主身体仍很虚弱,留下也不妥当。”唐汉忽然转向玉凤钱宛男:“你也过去,帮忙照应童帮主的汤药。”
“我不去!”
“为什么?”
“我要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干什么?”
“为两位姐姐报仇!”
“你的仇人是谁?”唐汉沉下面孔道:“我已经把姓厉的人头交给了你,你还想找谁报仇?”
“那天的暴徒,不止姓厉的一个!”
“你以为我们留下来,只是为了要对付那几名杀手?”
“对付谁我钱宛男都不在乎!”
“你不在乎我在乎!”唐汉再度沉下面孔道:“你的仇人,也是大家共同的仇人;这是整体行动,不容任何人耍性子!”
玉凤低下头去,泫然欲泣。
她怀念两位胞姐,但她更爱唐汉。唐汉如果坚持,她当然会曲意依从。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唐汉竟会当着众人面前,对她如此疾言厉色。
她身边的风流娘子连忙拉起她一只手,轻拍了两下道:“宛男,我们无论怎么强,毕竟是妇道人家,所小唐的安排没错。”
玉凤默然。
其实,她只是由于天性使然,一时无法适应而已!她自己又何尝不知道,如果她连小唐的话也不听,她又该听谁的?
唐汉满屋环扫了一眼,眼光最后落在吕子久夫妇身上。
吕子久大为紧张,脱口道:“小唐,我话说在前头,你最好少动我们夫妇俩的脑筋!”
唐汉笑笑道:“谁动你们的脑筋了?这儿是我们的大本营,无论发生什么事,饭总是要吃的,你们夫妇就是偷懒想走也不行!”
这是他为这对恩爱夫妻所作的最佳安排:淡淡数语,留守本营!
唐汉最后的一项措施是:拿出五百两银子,交给猎户蔡二虎,要他们一家人远离这片荒山,另觅落脚之所,重谋生计!
天空阴暗。
细雨如丝。
这也许是黄梅季节的最后一场雨,天气虽然恼人,但对撤离这座山谷的人,却是一种很好的掩护。
飞刀帮的弟子,原有二十多人,一个个都是百中挑一的好手。但是,唐汉一个也不留,全叫他们跟帮主童子飞一起走了。
最后留下来的,共计十一个人。
他们是唐汉、飞天豹子欧阳俊、玉树公子谢雨燕、黑笛公子孙如玉、多事公子高凌峰、吕子久夫妇,以及飞刀帮的四大堂主:“子母刀”曹如冰、“穿杨刀”柳灿阳、“追魂刀”
温良玉。“流星刀”陈青云!
唐汉请吕子久夫妇熬了一大锅粥,以及几样简单的酒菜,然后大家围坐一起,由他说明他将要采取的下一步骤。
他首先说明,过去这三天来,他为什么单独行动,彻夜不归?
他说,过去这三个夜晚,他一共查访了三个地方:无奇不有楼、上清宫以及大庙。
根据他查访所得,计获得下列几项资料。
第一,武帝已来无名镇,现在居住于无奇不有楼的长春阁内。
第二,综合三处地方的人力分布情形,武统邦如今集中在无名镇上的重要人物,约有:
左丞相白天灯,右丞相人海钓客铁钩银丝鱼太平。
护国公三名:五绝叟吴一同、两仪搜魂手沙高楼、以及一名来历不明的盼目老者。
散骑常侍一名:玄机道人一尘子。
左右大将军:刺龙独孤威、火龙独孤烈。
三名金星特使:侯门公子颜名扬,以及两名身份不明的苗装妇人。
无法分别品等的各级杀手约三十余名。
第三,该邦成立的宗旨,为统一天下武林道,顺者收为己用,逆之者一律铲除。
第四,武帝其人曾一度为西藏密宗高僧大觉上人的方外之交,于窃得上人的大天心无相玄功手抄秘笈后,即起意欲置上人于死地,惟功亏一篑,结果被上人负创逃脱。
武帝当时因已年逾四旬,大天心无相玄功无法修达最高境界,虽明知大觉上人将不久于人世,但深恐上人另有传人,以是食不甘味,寝席难安,必欲觅其传人去之而后快。
关于最后一点,不须解释,大家心里都很明白。武帝心目中,认为大觉上人的传人,最可疑的便是他这位火种子!
事到如今,已无隐瞒必要,唐汉坦率承认:他虽出身于棋痴黑白老人门下,嗣因机缘凑巧,途遇大觉上人,他终于又成为大天心门入室弟子,以及大天心无相玄功的嫡系传人!
大觉上人临终交代:个人恩怨,他不计较;一个人误交匪类,乃由于认识不清,他自己也必须负起一部分的责任。所以,只要武帝不以无相玄功为祸武林,就不必加以追究。
而武帝今天不择良莠,称孤道寡、横行江湖,他仗情的是什么?
当然是他那一身自以为天下无敌的大天心无相玄功!
因此,唐汉很恳切的告诉众人,他今天不惜以卵敌石,一心一意要扑灭这个武统邦,绝不掺杂一丝私人成见。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如果大家睁一眼闭一眼,任武统邦继续嚣张扩张下去,除非打定了主意准备跟该邦同流同污,终必有噬脐莫及的一天!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是孙子兵法上很有名的两句警语。”唐汉说到这里,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如今我们对敌我之间的形势实力,差不多都已相当了解。但是,事实至为明显,敌人的人力,至少超出我方五倍以上!若是妄逞匹夫之勇,我敢说我们这一边,就想留个收尸的人,都办不到!”
众人默然不语。
心情都很沉重。
因为唐汉这些话绝不是危言耸听,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实情。
该邦的七品杀手,个个身手不凡,骁勇善战。左右大将军,独孤兄弟,功力深厚,暗器狠毒,更是令人谈虎色变!
何况,再加上尚有“金星特使”、“散骑常待”、“左右丞相”“护国公”以及高高在上的“武帝”以他们目前这支薄弱的兵力,试问如何迎战?飞天豹子欧阳俊忽然扬起手臂道:“对不起,且容老夫打个岔。”
唐汉道:“有话尽管说,俊老不必客气。”
飞天豹子道:“老夫要说的是句题外话。太原马场花枪金满堂那个老赌鬼,你不是找人联络过了,怎么至今不见这老赌鬼的人影子?”
唐汉道:“我派去的人,没有碰上头,听说他已经于前一天离开了无名镇。”
飞天豹子哼了一声道:“好个‘大赌侠’,真会独善其身!”
唐汉笑笑道:“我找他来,其实也没有别的意思;他是有身家事业的人,我决不会勉强他卷进这种是非的漩涡。”
飞天豹子道:“那么,你找他来干什么?”
唐汉笑道:“我只是想告诉他:已有人看中他太原那片马场,无名镇没有什么值得好留恋的,应以早早离去为妙。”
“谁看中了他那片马场?”
“五绝叟吴一同。”
“你怎么知道的?”
“是两名中等品级的杀手,在一壶香喝茶闲时,被我无意中听到的。”
飞天豹子面露疑惑之色道:“他们敢在一壶香那种地方谈起这种事?”
唐汉笑道:“这也许便是修习了大天心无相玄功的苦恼之一。”
“耳朵特别尖?”
“想不听也不行。”
飞天豹子道:“这样说来,以后讲你小子坏话,倒是要小心一点。”
唐汉笑道:“没关系,我只当没听到就是了!”
众人听了,不禁哈哈大笑。
屋内气氛顿告轻松。
就在这种轻松的气氛中,唐汉说出了他以寡敌众的计划和各种步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