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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口,店伙含着歉意躬身道:“打扰您老了,您老房饭钱已由五号客官汇过,五号那位客官已经雇好一辆本镇最好的马车,吩咐小的来向您老请示,您老是不是可以这就收拾上路?”
司徒烈啊了一声,从床上警觉地一跃而起!
店伙轻噫一声,情不由己地瞪大双眼,倒退两步。他大概是吓了一跳,这真是怪事,这么个只睁着一只眼睛,佝偻龙钟的老人,起床时的灵活身手怎比一个年轻小伙子还要来得轻巧利落?
这一点,司徒烈也已察觉到了。
他故意唉了一声,喃喃地道:“我真是老昏了,自己没钱去华阴,承人家施官人的情,免费搭车,居然还这样贪睡,要是人家官人火气大,一走了之,我老头岂不要老死这里?哎唷唷,好痛,我怕是闪了腰了噢,伙计,烦你的神,去跟施大爷说一声,老朽这就来了。”
店伙点头,现出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气应了一声走去。
司徒烈也无甚收拾的,除了一个青布小包裹其他一无长物,片刻之后,司徒烈出了店门,一辆四轮双马带篷马车已经停在门口。司徒烈因了刚才店房中的教训,知道施师爷眼力过人一等,如非绝对谨慎,很容易被他一下子看穿。
于是,他喘着气,吃力地掀开布篷向车厢中爬进。
施师爷已经上了车。此刻正全身裹在一条薄毡中,里面而卧。
司徒烈上车后,施师爷头也不回地歉声道:“老伯,你吩咐车夫上路吧,我受了一点风寒,不甚舒适,真是对不起。”
司徒烈探头车外招呼了一声,马夫扬鞭一声叱喝,蹄声得得,车轮转动了。
司徒烈朝裹在毛毡中,随着车厢波动而微微起伏的施师爷的背影望着,心下不禁不安地想道:他真的病了吗?以他那一身纯厚的修为,怎会为寒风所侵?那么,他是伪装的?他又为什么要伪装?假如是伪装的,那也只冲着我一个人,为什么要在我面前伪装生病?他既嫌弃我,昨天可以不答应我同车,今天也可以先我而去,而他偏选了最笨的方法,让我上车后再表示对我这个老头子讨厌?
不,这样想有点怪异。
他,也许真的病了。
“施老弟,”司徒烈轻声喊着:“你病得厉害么,施老弟?”
施师爷一声不响,看样子好像已经睡去。
司徒烈不便再出声了,因为夜来奔波太久,他自己也有几分睡意,于是,司徒烈倚在篷壁上睡了。
等到司徒烈醒来时,他发觉马车似乎正停在一处林荫下,车前不远处好像有人在打着狂怒达于极点的哈哈,司徒烈忘其所以,本能地从车篷探身爬出车外。车外,那个戆直的黑皮车夫,正双手紧握马鞭,目不转睛地朝前面官道路心望着,由于心神专注,连司徒烈爬坐在他的身边他也未曾察觉。
司徒烈爬上马夫架车的高座,前面官道上发生的一切立即全部映入眼底。
司徒烈第一个想法是:劫镖!
原来前面簇成一堆的,正是昨晚一同落店的那批镖伙。这时,十几匹马拢成紧密的两排,那两个带头镖师,川中一龙和川中一虎双双控马和一个独身蒙面黑衣女子在镖货前约两丈远近的地面僵持着。
司徒烈迅速打量过去,发现那个黑衣女子身穿一套黑色紧身短打,外罩一袭黑衣披风,面罩黑纱,身后不远处有一匹纯黄镖马散缰低头啃着路边青草,黑衣女子叉手当路而立,披风一角隐隐凸起,好似撑着一支剑柄司徒烈看到这里,不禁在心底暗呼道。:啊,迷娘,迷娘!
由于这一发现,司徒烈精神大振。
他暂时忘记了车厢中的施师爷,全心全意地注意着前面的发展。
这时,只见那个川中一龙在马背上哈哈大笑道:“女侠既不肯以真面目见示,又不认威武镖局这块招牌,送您敬仪您不受,向您借路您不给,在下兄弟俩已代敝局局主,也是在下家师双掌镇两川他老人家向女侠好话说尽,难道女侠要的竟是在下兄弟俩脖子上的这两颗不值钱的脑袋不成?哈哈哈!”
黑衣女子冷冷一笑道:“川中一龙,这回你可猜对了!”
川中一虎闻言厉声道:“你凭什么?”
黑衣女侠冷冷地道:“凭的是子午谷口那个蔡姓农妇的清白!”
川中一虎突然为之口塞,川中一龙朝川中一虎眼角示意,二人双双下马,现出两副狰狞面孔,一步一步向黑衣女侠逼去,川中一龙一面向前欺近,一面狞笑着道:“女侠血口喷人,有何凭据?”
黑衣女侠悠闲地俯身从地面上捡起一根两尺来长的树枝,漫不经心地抚弄着,同时冷笑道:“两位师门祖传的淫风便是凭据。”
川中一虎和川中一龙齐声暴喝,四掌齐抡,活似两座巨塔起在空中,声势骇人地扑向黑衣女子当头。只见黑衣女子娇声一笑,一条娇小黑色身形冲天而起,空中一个闪展,手中树枝顺势划了一个圆圈,先后两声惨嚎,两颗头颅立即在血光中先后飞向官道两边的麦田!
司徒烈失惊道:好俊的剑法,好俊的身手!
所有的其他镖伙,一齐呆若木鸡。
黑衣女子轻轻飘落地面,连朝地下的尸体看也不看一眼,向一众挥挥手,冷冷地道:
“叫姓孙的老贼有账上青城算去,你们走吧。”
黑衣女子说完,竟朝司徒烈这座马车缓缓走来。
司徒烈身边的马夫,这时有如大梦初醒,在司徒烈耳边急急地道:“老爷子,那位雇车的大爷刚才在那边转弯处已经先走了,他吩咐小的送您老一人到华阴,车钱付过了,假如那位黑衣女侠等会儿问起来,那位大爷希望您老能说这车子是您老一人从前面镇上雇来的,噢噢,她来啦!”
司徒烈有意进一步认识迷娘,这时心生一计,等迷娘走近,故意惊叫一声,闭住真气,任由整个身躯从车座上卜通滚跌车下。
他听得迷娘向车夫不安地问道:“老大,是小女子刚才的举动吓坏了这位老伯么?”
车夫慌慌地道:“也许吧,女侠。”
“他老人家准备去哪儿?”
“华阴。”
“这两匹马跑得快不快?”
“还可以。”
“那么,抱他进车,把我那匹马拴在车后,我也是去华阴,路上由我来照顾他老人家吧!”
司徒烈任由马车夫抱进车厢。
车夫退出,迷娘随后钻进。迷娘进入不久,司徒烈立感腰背各处重穴上有一股柔和的气劲在轮流伸缩冲激,他明白迷娘正在为他隔空打穴活血,虽然他是伪装的,这时也觉得气劲指向之处,舒畅无比。
片刻之后,他听到迷娘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噫,心头一震,知道自己做的太过份,可能已经引起迷娘的疑窦,如不及时醒来,破绽就要出来了。于是,他轻唉一声,深深地吸进一口大气,长长地嘘出,然后挣得几挣,勉力坐起。
司徒烈睁开眼皮,迷娘就坐在他的正对面。
当司徒烈看清了眼前的一切之后,他,司徒烈,怔住了。
坐在司徒烈对面的,是一位年约二十四五,眼似荷露,眉若新月,直鼻薄唇,脸如鹅蛋的绝代佳人天哪,司徒烈在心底惊呼道:“这就是迷娘?和武林三奇三老并称,被武林人物视为蛇蝎的青城迷娘?”
迷娘见司徒烈怔怔地瞪着她,不禁妩媚地一笑道:“老伯,害您受惊啦!”
司徒烈这才想起了自己的身份,故意打了个冷战,喃喃地道:“世风日下,”道路不宁,老朽,唉,老矣!”
车厢微颠,马车起行了。
迷娘见司徒烈此等说法,不禁皱眉道:“老伯,您老难道怀疑小女子是剪径之徒?”
司徒烈连忙做了个失言的恐惧表示,双手齐摇道:“老朽之所谓不宁者,乃指女侠云称之子午谷事件也,女侠其误矣哉!”
迷娘见面前这个眇目老人酸气冲天,不由得抿唇一笑。
这时,也许是车轮碰上一块石子的关系吧,车身激烈地跳动一下,一件长方形的东西,劈卜一声从司徒烈身侧翻落车板上。
什么?施师爷在匆促间竟没有将他的藤条书箱带走?
司徒烈先是一惊,旋又一喜,他想,又找到和迷娘搭讪的机会了。他俯身下去,故意显得一副笨手笨脚的样子,趁迷娘不注意之际,一把捏断箱口竹闩,然后抓住箱底往上一拉,沙沙一阵响,箱里的东西全部抖露出来。
这一抖露,第一个目瞪口呆的,便是司徒烈自己,第二个才是那位青城迷娘。车底板上,躺着三件东西,一块十来两的银子,一件竹布长衫,一件黑绸长衫!
迷娘的目光盯在那件竹布长衫上!
司徒烈的目光则盯在那件黑绸长衫上!
片刻之后,迷娘脸色突然一寒,如敷浓霜,双目冷光如电,罩定司徒烈之面,虽然一句话没有说,但那种神态,则比用言词表达,更容易令人明白她心里想问的是什么!
司徒烈知道,正面解释可能引起误会,于是,勉强按定心神,暂时丢开被那件黑绸长衫所激发的百端思绪,露出一个失意老年人的俗态,一把抢起那块银子,急急地揣入怀中,然后才慢条斯理地将两件长衫纳入书箱,一面自语道:“那位施大爷也真是,衣服事小,银钱重物居然也这样信手乱放,如果有个短失,我老头子穷得两肩一口,这副担子怎生担当得起?唉,到底年纪不够,心浮气躁,可堪浩叹!”迷娘咦了一声道:“这书箱不是你的?”
司徒烈故意正容道:“君子固穷心焉可欺?”
迷娘不耐地道:“我只问你这箱子是谁的!”
“一位施大爷,也许是史大爷。”
“那位大爷呢?”
“谁知道?”
“你们在什么地方上车?”
“后面的一个小镇。”
“你们原不相识?”
“老夫穷途潦倒,不过是受那位大爷怜悯,省点车资罢了。”
“你们一同上车?”
“嗯。”“去华阴?”
“是的。”
“走到这里他忽然不见了?”
“唉,老夫耳目欠灵,女侠还是问那个车夫吧,车是那位大爷雇的呢!”
迷娘起身翻出车外,好半晌,重新回到车厢,向司徒烈盘问道:“车夫只知车去华阴,唔老伯可知道那位大爷去华阴作甚?”
“他好像说是去看望一个朋友。”
迷娘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司徒烈试着问道:“女侠,您与那位大爷过去相识?”
“相识?”迷娘几乎在自语:“哼,我迷娘在江湖上声名虽然和他姓施的同样不清不白,但我上官倩只是受了几个其心可诛的魔头的恶意中伤,但问心终究无愧,但他姓施的极负魔魔儒侠一代盛名,却受七星老贼指使,对游龙老人一个不满二十的门下暗地追踪,嘿,我上官倩如不查清他的来路,辩驳得他无地自容。誓不再返青城!”
司徒烈恍然大悟。
他却故意失惊道:“上官女侠,那位施大爷不是好人么?”
自称上官倩的青城迷娘似乎为自己在一个和武林毫无渊源的酸老头子面前说多了话而感到一阵赧然,经司徒烈如此一问,不禁摇摇头笑道:“这个,老伯可不必穷究了,尤其是我们武林中人,好好坏坏,非到盖棺,无法论定。”
司徒烈脱口道:“斯言可谓至论,在下老夫,亦有同感焉。”
司徒烈虽然将“在下”两个字很快地就带了过去,但迷娘是何等之人?秀眸如电,迅速地在司徒烈脸上掠过一眼,还好司徒烈数经风浪,镇定功夫已有相当火候,在说完之后,又将脑袋晃了几个冬烘式的圈子,逗得迷娘扑哧一笑,方将语气上的漏失勉强掩饰过去。
车行甚速,中午匆匆打尖,黄昏时分,业已抵达终南山下。
落店后,司徒烈索性装穷到底,一切任由迷娘料理,店家都以为他们是父女。
夜来,司徒烈因为想不出一个能查出迷娘身世的良策,辗转了大半夜,方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司徒烈忽然在书桌上见到一张墨迹未干的字条,而那只搁置床头的小书箱业已不翼而飞!
条子上写着:
老伯:因了某些缘故、书箱必须取走。那锭银子,老伯可留自用。和老伯同路的那位女侠,足堪信赖,老伯毋庸疑惧。最后请恕愚下有始无终,不辞而别之罪。
知名不具
司徒烈不禁吐了吐舌头,怪不得那夜赶到半路将他追丢了,施师爷上次在七星堡的话没有说错,至少在目前,他司徒烈的武功比他施师爷还是差得很多。
司徒烈站在窗前,执着那张条子,看了一遍又一遍,终于禁不住遐想起来由两件长衫证实,那夜和迷娘比剑的蒙面人,也就是大前天夜探逍遥村的蒙面人,那人便是七星堡总管,人称七星师爷的魔魔儒侠施天青!
现在的问题只剩下一个,就是司徒烈再入逍遥村在墓碑前所见到的那束菜花是否即为施师爷所供?假如是施师爷所供,施师爷和剑圣司徒望之间又是一重什么关系?施师爷曾在七星堡向司徒烈坦率地说过,他本人的武学很杂,如非遇上了真正的敌手或是有把握能够除去的凶顽之人,他绝不会展露真正的本门武学,那么,他和迷娘的那场比划是否合于他施展本门武学的条件呢?依他这张留条的语气,以及那夜他对迷娘的尊敬神态,如说合于两大条件之一,那将是第一条而不是第二条,他“遇上了真正的敌手”!由此推断,假如施师爷那夜所施展的就是他的本门武学,那么,施师爷的本门武学就应该是剑术!假如施师爷的本门武学是剑术,而他又冒着生命之险而找到逍遥村剑圣司徒烈的故居废墟上献花流涕天哪,天哪他,施师爷施天青难道就是,就是丐帮三老之一的神机怪乞古如之所怀疑的“剑圣之后”?
司徒烈的一颗心跳得太厉害了。
他尽量镇定自己紊乱的思潮,继续追索下去,施师爷在七星塔顶和他说的那遍话,重新在他耳边响了起来:“二十多年以前,我跟着一位武林奇人习艺,那位奇人不但武功高绝一世,而且他在武林中的地位也是崇高无比我在那位奇人的悉心指导下,尽得了他老人家的真传大概是十八年前吧,那时我刚好二十岁我暂时辞别恩师,到江湖上历练,就在这一年,我遭遇到一个很大的困惑我一气奔出了关外一呆就是三年我又由关外赶口关内我找不到我的师父了,他老人家的音讯已从武林中悄然失去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知道他老人家心灰意懒的真正原因,那个人便是我!我开始化名施天青藉着扫杀武林中的不肖份子来泄发心头的一股抑郁之气兄弟,你也许会责问我,施师父,你为什么要为一个失了节的女人而毁去自己的后半生?兄弟要是你这句问在四年之前,我虽然说得出一点理由,但那是一种儿女私情,对自己可以交代,说给别人听却不够充分,而现在,一切都不同了苍天弄人,莫此为甚,就在同一天夜里,堡主带回来一个消息唉唉,天哪,这个消息又叫我多活了四年,而且我还得再活下去,直到有一天我发觉自己无能为力!”
司徒烈想及施师爷说这番话的情景,不禁热泪盈眶。
司徒烈无力地倒进椅子里,紧紧抓住自己的思想!
他找出几个有连贯性的关键:“奇人”“武功高绝一世”“地位崇高无比”“音讯悄然失去”“堡主带回来一个消息”“这消息叫我多活了四年”“而且,我还得再活下去”!
经过这番摘串,事实不是异常简单了么?
施天青就是剑圣司徒望惟一的一个门下!其演变是:施师爷因一时情误,没有争取解释或向师门服罪的机会,以致剑圣司徒望灰心隐世,施师爷悔悟时已找不着他的恩师,而在他厌世求绝的同一夜,他听到师门的不幸遭遇,所以他要活下去。
施师爷虽然没有说出活下去的理由,但那也是异常显明而毋须解释的,他一定有一种固定的计划,而他在等待着那一个良机的出现!
而现在,必须推敲的,就是其中几个可疑之点了。
第一:施师爷为何说他师父无儿无女?
第二:这种事包括游龙老人和七星堡主在内,武林中为何无人知道剑圣有一个徒弟?
第三:迷娘既是剑术名派之后,何以不能识破施师爷的剑术是剑圣之后?
第四:施师爷既在保守身份秘密期间,怎敢在一个行家如青城迷娘之流的人物面前施展剑术的?
第五:施师爷继续留在七星堡的目的何在?
司徒烈知道,这些疑点只有等待施师爷亲口为他解答了。
至于逍遥村纵火的元凶,司徒烈并没有将它肯定在七星堡主身上,虽然七星堡主的嫌疑最多,可能最大,但到目前为止,司徒烈握有的证据也不过是施师爷说的“堡主带回来一个消息”七星堡主并未自承纵火,施师爷也未明白提及,所以,他应该对这个问题暂时保持怀疑态度,留到将来研究。
司徒烈抬头望望窗外,太阳已经升起很高。
他连忙背转脸,悄悄用衣袖将泪水擦干,然后整好衣物,拿着施师爷留下来的那张条子,来到前厅。
迷娘业已换成一身男装,如非司徒深知底细,若是初次见面,不将她错认为一位邀游山水的浊世公子才怪!为了表演逼真,司徒烈故意视如不见,先在厅中到处张望了一阵,最后才在迷娘身上犹疑地打量起来。他故意偏起脸,仿佛集中右眼视力似地,看了又看,好半晌、这才讶咦了一声,又咿唔了一阵,点点头,表现出一副至此方始恍然大悟的神态,急步走上前去,双手奉上那张条子,拱拱手道:“宁有此事,不亦异哉?”
迷娘见了司徒烈这副迂腐神态,先是莞尔一笑,然后才将条子接过。
迷娘将字条反复看了两遍,什么也没有说,默默地将字条重又交还司徒烈,不经意地道:“老伯,我们上路吧!”
马车行至蓝关附近,马车左右两侧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鸾铃,由远而近,而远,再近,再远似乎是两匹快骑正在绕着他们的马车在反复驰驱!
司徒烈因为脑子里正想着很多事,一时没有在意,但迷娘在略一谛听之下,脸色不禁一变!这时,马作长嘶,车身在一阵激烈的颠簸之后,骤然停住。只见那个戆直的黑脸车夫掀起篷门,脸无人色地向车厢内嚅嚅地报告道:“两位,事,事情,好,好像有点不大对。”
迷娘双眉一挑,挥手冷冷地道:“继续赶下去!”
迷娘吩咐毕,又向司徒烈皱眉道:“老伯,麻烦又来啦!”
司徒烈平静地反问道:“什么麻烦?”
迷娘咦了一声,诧异地道:“你,老伯,现在怎么这样镇定?”
“吓过一次,胆大啦!”司徒烈看得出,此刻所遭遇到的,一定不是等闲人物,不然迷娘的神态不会如此严肃。说不定在迫不得已的情形下,他可能要助迷娘一臂之力,与其早晚身份要泄露,也就用不着再装神扮鬼的了。所以,他淡然微笑着道:“我们现在遇上了什么事,女侠可否先行见告,让老朽心理上有个准备?”
前面车座上,马夫将马鞭摇得卜卜作响,壮着胆子喊着:
“嗄-嗄-嗄!”
迷娘将一柄有着一只古纹斑剥,紫鲛鱼皮剑鞘的长剑,从容地扣上肩后,又披起一阵黑色披风,同时在脸上悬上一块黑纱,一面冷笑道:“看样子是蓝关双凤来了。”
“蓝关双凤?”
“白凤蓝娥,黑凤蓝英。”
“双凤武功很了得?”
“嘿,嘿,武林中有名的‘一麟双凤’啊!”“一麟?是不是那个双掌震两川孙一麟?”
“咦,你怎知道的?”
“那位施大爷告诉老朽的。”
“他怎会和你说起这个?”
“老朽前天在来时的那个小镇上住店,因为看不惯那两个什么川中龙虎,发了几句牢骚,施大爷大概是怕老朽闲言惹祸,悄悄向我解释二人身份时附带说起二人的师父,说他们是什么双掌镇两川孙一麟的徒弟,由于老朽对这师徒三人的印象恶劣,所以记得特别清楚。”
“那个姓施的说到孙一麟时,是不是显得很怕?”
“这倒不见得,他只说惹上那种人噜苏太多。”
“唔,这还像话。”
“一麟和双凤有牵连么?”
“他们是师兄妹呢!”
“哦。”
“都是骊山鬼脸婆的门下。”
“临潼东南的骊山?”
“正是。”
“女侠说什么,骊山鬼脸婆?”
“一点不错。”
“好难听。”
“名字难听,人也难惹。”
“比武林三奇如何?”
“啊,你知道武林三奇?”
“老朽有个孙儿在少林寺学武,两年回来一次,一回来就听他说什么三奇四奇的,除了这一点,武林中还有什么花样,老朽就不得而知了。”
“原来这么回事。”
“您还没有回答老朽的好奇呢,女侠!”
“也许差一点,也许一点不差,很难确知。”
“怎么说?”
“鬼脸婆除了护短,并不太爱惹是非。”
“这就是一麟双凤恶迹昭彰而没人去劝他们的原因?”
“你怎知道双凤的恶迹昭彰?”
“有了川中龙虎那样好师侄,师叔如何,也是可想而知。”
迷娘微微一笑。
司徒烈又道:
“假如双凤齐来,女侠以为不碍事么?”
“只要鬼脸婆不来,麻烦是以后的事。”
“鬼脸婆也来了呢?”
“希望老伯相机行事,最好和车夫坐在一起,鬼脸婆对没有武功的人大概不至妄下毒手。”
司徒烈情不自禁地道:“女侠?”
迷娘朝司徒烈感激地望了一眼,然后傲然地道:“假如鬼脸婆来了,骊山鬼脸婆和青城迷娘在武林中的名位正好藉此机会确定一下。”
“现在外面怎么反而没有动静了,女侠?”
“暴风雨来临前的一刹那往往如此。”
“她们等在前面?”
“她们见我无动于衷,不理不睬,一定气坏了,嘿,嘿,噢,是的,她们等在前面,你不见车子已经要停下来了么?”
车身又是一阵激烈波动,然后戛然静止不动。
迷娘抬手微拂,篷布往上扬起,像穿帘乳燕似地,迷娘从车厢中平射而出。司徒烈不敢怠慢,双手扳住顶架,姿势虽然装得很笨拙,动作却快,紧随迷娘之后,也钻出了车厢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