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赔笑道:“是!是!阿平口不择言,罪该万死,罚三盅,太少了!”
口中说着,一气连喝三盅,又抓起酒壶道:“再来三盅!”
丙寅奇士喝道:“鱼腥打猫,正对胃口;你谅我不知道?快替我把酒盅放下来!”
令狐平笑着举起酒杯道:“敬叔叔一盅总可以吧?”
丙寅奇士笑着喝完一杯酒,放下空杯,又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阿平,你也别欢喜太早。这些年来,上官某人手上,虽然尚未有不治之症,但是治得好坏一回事,需要多久才能治好又是一回事。”
“你刻下所中之毒,由于已有侯丐之例在先,我用不着诊察,也知道你中的是什么毒,要用哪些药品方能拔根;只是,要找齐这些药品,一时之间,恐非易事。”
令狐平道:“要多久?”
丙寅奇士道:“由这里到天山接天岭,往返一趟,需时几许,你自己可以计算。”
令狐平道:“我的老天爷,这没有一年半载,如何能够打来回?”
丙寅奇士道:“派去之人,不但要有一身武功,而且还要懂得如何鉴别和采集,否则纵然能够找到这种药材,亦属徒劳。”
令狐平道:“那是一种什么草?”
丙寅奇士道:“鬼参!”
令狐平道:“什么鬼参?”
丙寅奇士道:“没有听说过,是不是?”
令狐平道:“本草上记载,仅有人参、党参、北沙参、南沙参、太子参、珠儿参、土人参和辽东参数种,怎么没有鬼参这一目?”
丙寅奇士微微一笑道:“天下药物,如果仅载于本草,天下奇病,如果本草所载之药均能医治,世上哪还有什么不治之症?奇士堡多购几部药经药典,也就尽可以了。聘上官某人为丙寅奇士,岂非多此一举?”
令狐平耸耸肩胛道:“那怎么办?”
丙寅奇士含笑注目道:“你说该怎么办?”
令狐平道:“那只有请上官叔叔详细写下这称鬼参的鉴别和采集之法,由阿平自己马上跑一趟天山接天岭了!”
丙寅奇士道:“除此而外,就没有更好的方法了么?”
令狐平道:“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法?”
丙寅奇士笑道:“上官叔叔可以马上开一张药方给你,这张药方只须七个字的一味药:
‘解铃还须系铃人’!”
“是啊,阿平真笨,竟连这一点也没有想到。”
丙寅奇士笑道:“现在想到了,还不算退。”
令狐平似有所悟,注目接着道:“上官叔叔这次在魔帮分舵中做下手脚是不是就是为了想将那个什么‘谈笑追魂’诱来太原?”
丙寅奇士点点头道:“是的,原计划想钓姓尤的那条大鱼,不意结果只钓上回春郎中这条没出息的小泥鳅!”
令狐平道:“上官叔叔下一步预备怎么办?”
丙寅奇士从怀中取出两只药瓶,倒出一黄一黑两颗药丸,指着那两颗药丸道:“这颗黄色药丸,你马上服下去,可以保你一身功力,在半月之内,不受影响。这颗黑色药丸,你等会儿带回分舵,下在饮水中,它的效力,正好能够抵消回春郎中之解药。然后,你再以锦衣护法之身份,找那个回春郎中的霉气,责备他没有用处,他受不住你的压力,走投无路之余,最后自然会向他们那位尤大堂主求援。这类事件,全才学堂须负全责,那位尤大堂主,想不来太原,也办不到,我们只须在这里等着就行!”
令狐平道:“以后阿平如何与上官叔叔联络?”
丙寅奇士道:“我的身份如果暴露,影响太大,所以我的面目,必须时时更易;你要找我,只要现在这副面目,来到这座酒楼,我自会给你暗号;倘若没有必要,当然以不见面为宜。”
令狐平起身道:“那么,阿平就先走一步了。”
“你去吧!”
令狐平出了酒楼,又回到先前那条小巷,换了出来时的装束,方才走回分舵。
令狐平从侧门中走进内院,只听得一阵阵笑语之声,不断自后厅中传送出来,心底下不由得暗暗佩服回春郎中这厮果有一手。
众帮徒服过解药,一个个精神显然好得多了。
他知道众人这时可能正在厅中围炉取乐,星目四下一扫,迅即折身向院角中的大厨房走来。
厨房中热气蒸腾,几名大脚仆妇,在一名胖胖的厨师指挥之下,正在忙着整治饮食。
他走去水缸旁边,曲指一弹,射下药丸,然后沉脸向那厨师问道:“这个水缸,有没有盖子?”
那厨师忙不迭奔跑过来,连声应道:“有,有!”
令狐平寒着面孔道:“这次事件,你们厨房里的人,该负大部分责任,以后水一打出来,盖子得马上盖上!知道吗?”
那厨师不住的打躬道:“是的,是的,小人以后一定留意!”
令狐平走出厨房来到后厅,众帮徒果然正在围炉轰饮。
众人一眼看到锦衣护法返驾,连忙让出最好的位置。
不一会,三才刀闵全寿也出来了,令狐平问道:“闵护法收获如何?”
三才刀摇摇头,苦笑着叹了口气道:“这真有点像是大海捞针,卑座几乎跑遍了半座太原城,结果连一个可疑的人物,也没有能够遇上。”
然后,抬头又问道:“护座呢?”
令狐平也叹了口气道:“还不是一样!”
第二天,分舵里的情形,又起了变化,回春郎中的解药固然有效丙寅奇士的那颗黑色药丸,更是效应如神!
因为丙寅奇士这颗黑色药丸只是用来冲消回春郎中的解药,故对令狐平、三才刀、回春郎中,以及曾大牛几个原先没有中毒的人,并无任何影响;而分舵里那批帮徒,则一个个阿欠连天,浑身无力,又回复到昨天的老样子。
令狐平将回春郎中叫来,板脸问道:“钱护法的解药,是不是一天只管一天事?”
回春郎中不停地搔着耳根道:“奇怪”
令狐平面现不悦之色道:“什么事奇怪?”
回春郎中双眉紧皱道:“卑座昨天这一帖药下去,也该在三五天之内不会再”
令狐平冷冷打断他的话头道:“钱护法在总舵全才堂中,能够披上一袭蓝袍子,该不会就凭你咋天所表现的这一手吧?”
回春郎中惶恐地低下头去,不敢置答。
令狐平冷冷接着:“限你再用一贴药,如果仍像这个样子,本座建议你最好自动呈请改调,接替总舱门房那位黑衣朱护法的位置。”
这一下子回春郎中慌了。
由蓝衣护法一下降到黑衣护法,这个人他怎丢得起?
当下连忙说道:“护座息怒,这可能是大伙儿刚服下解药,又喝了过量之酒的关系,容卑座再开个方子试试。”
第二贴解药服下去,不会发生效果,自是意料中事。
回春郎中计穷无奈,只好向令狐平明白陈言,要治好这种怪病,似乎只有请他们那位堂主亲自来一趟太原。
令狐平的回答是:“谁治我都不管,我只知道这不是锦衣护法的事,现在全才堂派你来,我就唯你是问!”
回春郎中又挽出三才刀来代为哀求,方获令狐平允许,即日修书一封,仍差曾大牛传送,连夜奔赴总舵,向全才堂求援。
令狐平不知道那位谈笑追魂接讯之后,本人会不会亲自出马,不过,事情演变至此,不能不算成功,他自然得设法将消息通知丙寅奇士。
于是,他借口察访,又和三才刀闵全寿分路入城。
可是,令人不解的是,他在上次的那座酒楼上,等了足足一个多时辰,竟始终未见丙寅奇士出现。
由于这座酒楼一向生意不佳,明天又是大除夕,所以连他在内,一共才坐了四名酒客。
另外的那三名酒客,一个是中年布贩,一个是红脸老者,以及一个衣着破旧的算命先生。
这三个人,个个都有是丙寅奇士之可能。
然而,三人各据一座,谁也没有朝他这边发过眼色或手势,真正的丙寅奇士当然不会这样故意冷落他。
那么,丙寅奇士哪里去了呢?
令狐平苦思不得其解,正欲结账下楼时,脑际忽如闪电般掠过一个念头。
他记得前天出手时,丙寅奇士说:“我的身份如果暴露,影响太大,所以我的面目必须随时更易;你要找我,只须以现在这副面目,来到这座酒楼,我自会给你暗号,倘若没有必要,当然以不见面为宜”
细细品味以上这段话的语气,当不难发现一个事实;那便是丙寅奇士并没有指定他来到这座酒楼之时间!
换句话说,只要他以第一次会面之面目来以这座酒楼,他们之间,便能马上取得联络。
骤听起来,这番话里面,也许语病甚多。不是么?酒楼总有打烊的时候,而一个人也不能成日成夜赖在一个酒楼上不走,又怎么能不受时间之限制,一来到这里便能取得联络呢?
但是要再往深处想一想,这实际上并不是一个无法弥补的漏洞。
如果这楼上的某一名伙计,已为丙寅奇士所买通,丙寅奇士与这名伙计之间,又另有一套联系之方式,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所以,他最后推测,今天他不能见到丙寅奇士,必然是因为这名伙计临时有事去了别处!
本来,分舵那个叫曾大牛的帮徒今天才上路,那位谈笑追魂就是肯来,也在六七天之后,他并不需忙在一时。
不过,他跟四奇士分别已久,一种殷切的孺慕之情,实在使他忍不住急着要会见这位丙寅奇士。
同时,他也想使丙寅奇士惊奇一下,对方没有告诉他这个秘密,这全是他凭智力想出来的。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四奇士面前露一手了。
这可以使他回想起往日的欢乐,往日在堡中,四奇士分别传授他的武功,彼此之间,有师徒之义,而无师徒之名,闲将下来,大家一起品茗、对奔、弹琴、赋诗,像孩子般,闹成一团。
在这些小地方,四奇士时常受受他捉弄,而均不以为忤,想起那一段值得怀念的日子,他忍不住微笑起来,跟着又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向一名刚刚上楼的伙计招手道:“伙计,你过来!”
那伙计应声到座前,弓着腰身道:“相公是不是还要再添点什么?”
令狐平抬头问道:“你们这儿,还有一个伙计,今天怎么没有看到?”
那伙计道:“相公问的是不是‘香肠老二’?”
令狐平道:“我没有问他的名字,什么?你说他叫‘香肠老一’?”
那伙计笑了笑道:“是的,我们这个老二,每一到冬天,每晚便要烧火替他浑家洗脚;所以大家就取笑他,替他取了这个浑名。”
令狐平道:“这个赵老二此刻哪里去了?”
那伙计道:“掌柜的早上叫他下乡买一点干菜,算计时间早就该回来了,不知怎么还没有回来,相公找他有什么事?”
令狐平道:“我上次来的时候,曾经托他办了点事,不晓得有没有办妥。不过,这件事无关紧要,他回来之后,你叫他到我这里来一下就可以了?”
那伙计道:“好的,小的一定记住告诉他。相公另外还有没有什么吩咐?”
令狐平道:“再炒两个菜,烫一壶酒来。”
那伙计应了一声是,转身下楼而去。
令狐平暗暗高兴,那所料想的,果然一点不错,现在才不过未牌光景,时间还早得很,那个什么赵老二一回来,他就可以见到丙寅奇士。
就在这时候,楼梯口忽然有人探头望了一下,接着转向楼梯下面,高声喊道:“来,来,上面空得很!”
喊话的那人,向下面打完招呼,首先走上楼来。
令狐平看到来人上楼之后,那副走路的神气,不由得打从心底升起一股憎恶之感。
先上楼的这个家伙,看年纪约莫三十上下,里面一身簇新的对襟装外技一袭天蓝色软缎风衣,一口紫金短柄单刀,刀鞘将风衣高高挑起,走起路来,挺胸凸肚,顾盼自雄,仿佛前面即使是座小山,看到他来也得让路似的。
在这名佩刀汉子四下打量座位之同时,楼梯上脚步声起,又上来三个人。
接着上楼的这三个人,跟佩刀汉子一样,年纪都很轻,三个人之中,几乎没有一个超过三十岁。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一眼便可以看出是个有钱的公子哥儿。
别的不说,单是他身上那件狐裘,就恐怕足够中等之家,三年的生计。
跟在这名阔公子身后的是一名黄衣青年。
黄衣青年身后,是一名提着烟袋和花包的年轻家人。
从接着出现的这三人身份上,不难知道先上楼的佩刀汉子,显然是个护院武师。
只是那名黄衣青年,一时看不出是何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