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尉朱家椽传音相劝道:“蓬飞,反正都是一回事,气它作甚?这姓雷的小子,煞透华盖,如果不走正途,早晚必为武林中一大祸害。等会儿这小子选上的,尚不知是你还是我,我们兄弟的一套玩艺儿,固然无法与金雷两家之武学抗衡,但也不至完全没有还手的机会,所以,我说,我们哥儿俩,最好都能沉住一点气,等会儿捞到一把算一把,咱们两个毁了不足惜,万一能叫这小于留点破相,对今后整个武林而言,总是一桩功德!”
掌尉经此一劝,果然平静不少。同一时候,大殿上那对表兄妹之间,争执又起变化!
金紫凤坚持道:“不,还是要试一试。小妹认为,如能那样夺得封号,事实上也已经够光彩的了!”
雷光祖对他这位刁蛮的表妹,似乎不敢过分违拂,当下只好无可奈何的点点头道:
“好,就由你作主便是!”金紫凤于是转向了尘和尚,手一招道:“你过来!”
小妮子之神气,几与召唤一名小厮无异,但那位了尘和尚却如同接获纶音一般,弓着身子快步走过去,满脸赔笑道:“姑娘有何吩咐?”
金紫凤根本不管男女僧俗之嫌,一手拈着和尚歪送过去的耳把子,一面叽叽咕咕的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话。
只见了尘和尚连连答应着道:“好,好,是的,贫僧省得,是,是,姑娘放心!”
旋即僧衣大袖一摔,曲起小臂,又抖了抖,以双手食指以下四指兜住袖口,满面春风地走下院心来。
他朝朱邱两人深打一躬,笑容可掬的大声说道:“报告两位一个好消息”
说着轻轻一咳,略作停顿,俾便朱邱两人表示兴奋和感激之意,讵知,朱邱两人神色不动,并无若何反应!
和尚自觉没趣,只好勉强又笑了一下,干咳着接下去道:“这个,咳,全是我们玉女金姑娘的意思,金姑娘说:她认为两位素负侠誉,盛名无人不知,即使中途引退,似亦无碍于两位之荦荦声光。所以,咳咳金姑娘说只要两位能效陶唐的推让之举,公开向天下武林声明一下,今天,这场约会,尽可化干戈为玉帛。”
士可杀,不可辱。这算什么话?
两榜封号,非强求而来,何为推让?
“卿尉”如此“将相”亦如此,公、侯、伯、子、男,莫不如此!
如他们今天“笔”“掌”双尉之“尉号”可让“煞相”之“相号”“霹雳子”之“子号”又如何?
不过,笔尉朱家椽深深了解一点:就是姓金的妮子提此建议,显然出于一番好意。因为这妮子天真任性,根本不懂世事也!
同时,笔尉看出,那位煞相之于虽然骄狂狠毒,却作不了十分主张,换句话说,只要设法使得姓金的妮子悔悟而退,今天这场无妄之灾,便有消弭于无形之希望!
所以,笔尉朱家椽这时在思考着,如何运用不卑不亢,意赅言简的说词,来使这姓金的妮子明是知非?
没有想到,笔尉朱家椽他这厢念转未已,身边那位性情躁烈的掌尉邱蓬飞已然抢先冷冷接上了腔。
后者这时向了尘和尚沉声说道:“鉴于你和尚只是一名传话人,而且也算不了一个角色,所以邱某人愿意平心静气的告诉你和尚一声,你和尚刚才那番话,趁早包包扎扎,扫数收回,由什么地方搬过来,仍旧送回什么地方去!”
了尘和尚一呆,张目期期道:“邱老檀越”
掌尉邱蓬飞厉声道:“再多说一句,姓邱的就不惜血污双手!”
笔尉朱家橡暗暗一叹,已知无法,非人力所能挽回,只得打消原意,静候事态发展。
了尘和尚似乎深知这位掌尉说得到,做得到,当下大气也不敢喘一声,转身向大殿原句加以复述。雷光祖脸一偏,睨视而笑道:“凤妹这下死心了吧?”
金紫凤粉颊通红,恨恨说道:“两个不识抬举的老家伙,敬酒不吃,硬要吃罚酒,现在听你的,我金紫凤再也不管啦!”
雷光祖微微一笑,接着道:“愚兄对戳一下跳老高的人,一向最感兴趣,姓朱的斯文一点,不妨留给你。怎么样,是凤妹先下场,还是先由愚兄示范一下?”
金紫凤道:“我等一下好了!”
雷光祖点头一笑,大步下殿。
掌尉邱蓬飞转身摆头道:“家橡,你且退去一边!”
笔尉无话可说,默默退到西配殿前一排古柏之下。整座法华寺中,刹那静寂无声,气氛显得十分紧张!
雷光祖从容走下台阶,就地一站朝须眉怒张的掌尉淡淡笑了笑道:“分场之意无它,好叫今天到会的朋友看得清楚一点而已。
邱大侠有没有什么话要向跟来的贵属交代一下?”
掌尉为人,脾气虽刚,却不惯口出粗言,此刻给激得气翻血涌,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磨着牙齿,挣了又挣,好不容易,方始进出一串断句来:“你你你跟你老子,完全一样”
雷光祖仰天大笑道:“这不是废话吗?”
掌尉底下一句话却突然流利起来,他接着吼道:“天下姓雷的都为你父子蒙羞!”
前殿走廊上,有人喝彩道:“一句抵百句,这一句骂得好!”众人无不惊愕。但是,廊下人数不下半百之众,大家由于神专意注,一时之间,竟无法找出那名发话者是谁!
雷光祖扭头向殿上了尘和尚吩咐道:“请通知贵派弟子,不经本少侠允许,谁也不准轻出寺门一步!”
了尘和尚应得一声是,遂命身边一名弟子,如言传示下去。雷光祖吩咐完毕,接着又转向掌尉阴阴一笑道:“恭喜您,邱大侠,有人来帮您的场子了。嘿嘿,只可惜你邱大侠本身只是一名尉级人物,交游范围,不难想象,不似我们金雷两家,随便挑个家丁出来,都可以跟时下高手一争短长。嘿嘿嘿!”
语音略顿,阴阴又接道:“诚如邱大侠所言,我们雷家父子,言行举止,处处一样。你邱大侠既然明白这一点,就该知道,家父对于一个竟敢当面诋辱他老人家的人,绝无宽贷之理。邱大侠,祸从口出,您害了您自己了!”
前殿廊,突然又有人大叫道:“且慢!”
接着,一名粗衣汉子越众而出,那汉子一边向院中走来,一边叫道:“不错,姓雷的,‘祸从口出’你也在言词之间,伤害了本爷了!”
来的这汉子不是别人,正是那位谜一样的人物,金煞神苏仁惟!
掌尉邱蓬飞目光一直,脱口道:“苏朋友你”金煞神双手腰间一拍,发出一阵花花声响,显见那些金圆已经到手,紧跟着咳了一声道:“第一段已经了结,这是第二段,咱们谁也别管谁!”
他趁掌尉发愣之际,迅速转向那位煞相之子道:“阁下道歉不道歉?”
雷光祖冷冷而阴沉地道:“别装疯卖傻子,朋友,知道你是管事来的!”
金煞神接着道:“话是人说的,既然你老弟抬举我姓苏的,我姓苏的就算上一份亦无不可。请问在咱们理清曲直之前,可否先请这位邱朋友退后一步?”
雷光祖哼了一声,道:“进了网的鱼,一个滑不掉。谁先谁后,小爷无所谓,你们自己去抢赴死号牌就是了!”
金煞神转向掌尉一托手道:“借光!”
掌尉邱蓬飞自是不让,但为笔尉走过来把他拉开。后者传音道:“蓬飞,这位苏老弟有点道理,至少要比咱们兄弟强出多多,他既好意出头,咱们不可扫他兴子,待实在不行时,咱们再拼着以死相报也不为迟!”
掌尉被拖开后,雷光祖悠悠侧目道:“好啦,朋友,现在说吧,我雷光祖刚才哪一句话伤害了你阁下?”
金煞神以评理姿态,侃侃说道:“刚才,你说,姓邱的本身只是一名尉级人物,交游范围,不难相象请问这算不算门缝里瞧人?”
雷光祖头一点道:“好极了,刚才那一声,原来就是你阁下喊的。”
金煞神哼道:“答我的话!”
雷光祖冷冷道:“凭阁下这副嘴脸,能被人误为尉级人物的朋友,已够你阁下光辉一辈子的了!”
金煞神道:“假如我苏某人会骂人,一定会把刚才那句:门缝里瞧人’改为‘狗眼看人低’!”
冒光祖冷冷道:“就凭这句话,姓雷的敢保证你阁下会死得很慢,而且会被分成很多块,拆下来的骨头将足够排成你阁下这个笔画繁多的姓氏!”
金煞神道:“是的,排个雷字就比较简单多了?”
雷光祖好像有点不相信自己耳朵似的,眨了眨眼皮,问道:“喂,你阁下别是有着什么毛病吧?”
金煞神道:“本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喜欢代一些有名人物管教他们的纨绔弟子,好叫那班没出息的东西知道,凭他们老子的金字招牌,并非天下无阻!”
雷光祖摇头自语道:“愈看愈不对劲,我堂堂黄衣公子,宰掉一二个尉级人物,尚属无伤大雅,像这种癫疯狂徒,杀了脏手不谈,传出去也招人笑话”
金煞神淡淡接着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只要你们表兄妹能够悬崖勒马,苏某愿代邱、朱两位原谅你们这一次!”
雷光祖眼珠一转,似有所触,忽然注目问道:“问你朋友之师承门派,可以想见的,你朋友必然不会见告。如今退而求其次,你朋友能不能说说你阁下跟朱邱二人之渊源?”
金煞神又在腰间拍了一下道:“知道不?这儿是黄金五十两!”
雷光祖张大眼睛,甚为诧异道:“你是他们买出来的?”
金煞神不疾不徐的说道:“恰恰相反!”
雷光祖想了想,摇头道:“听不懂阁下这句话的意思。”
金煞神缓缓说道:“意思很简单,苏某人久仰掌、笔双尉之武学,特具厚礼,前来求教,两三天来,苏某人刚刚有点心得,不意却被你们表兄妹干白扰了兴头,所以心里感到非常不愉快!”
雷光祖微微一笑道:“那你阁下可该感谢我雷某人才对了。
他们两个,武学尚不足自保,习之何益?”
金煞神道:“人上有人,天外有天,谁人之武学敢夸足以自保?”
雷光祖傲然一笑道:“能有本少侠今天这一身成就,庶几乎可以在外面走走了!”
金煞神道:“不来湘南,不遇上我苏某人,许还微差不多。”
金紫凤在殿上叫道:“光祖,你怎么啦?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他一口-一声‘你们表兄妹’,居然连我也给骂进去了,不要他的命,至少也该赏他两个耳光才是啊!”雷光祖微微一笑道:“朋友听到没有?”
金煞神点点头道:“听到了,也准备好了,你弟台随时可以出手。”
雷光祖微上半步,又笑道:“家父外号‘五步夺魂’,谅你朋友也该有个耳闻。所以你朋友最好再准备一下,本少侠一出手,想补救就来不及了!”
金煞神后退半步,口中答道:“只要能看清阁下出手路数,相信总有补救之道,掌尉的‘飞花掌’,笔尉的‘生花笔’,随便拣一二招出来,大概也就尽够应付你老弟而有余的了!”
雷光祖正待发招,闻盲不禁收住势子,哈哈大笑道:“你们大家听听,这话多妙?这位朋友居然要以‘生花笔’和‘飞花掌’两种不成气候的武学来对抗雷家的‘五步夺魂手’!
哈哈哈哈哈!”
笑声一收,侧目问道:“阁下的笔呢?”
金煞神大步走到笔尉面前,抱拳道:“愿借尊笔一用!”
笔尉递出那精钢判官笔,低声道:“苏大侠不要勉强才好!”金煞神笑了笑,低答道:“不要紧,我是神农尝百草”
金煞神接笔离去后,掌尉迷惑地道:“家橡,他这句‘神农尝百草’,意何所指?”
笔尉朱家橡蹙额道:“他底下没有说出来的,不知道是不是一句:品味知性?”
掌尉邱蓬飞道:“是便怎样?”
笔尉朱家椽道:“是便表示他所学甚博,仅欠条理,只要辨清门路,弄明源流派别,便有对症下药之策!”
掌尉邱蓬飞惑然道:“你是说他懂得很多门派的武功,但在末见各该门派中人使出之前,却不知道它们分属于哪一门,哪一派?”
笔尉朱家椽道:“可能如此。”
掌尉邱蓬飞摇头道:“无此可能!世上哪有师父教徒弟这种教法的?”
笔尉朱家椽道:“如此传授,可收兼容速成之效。传授时就掌论掌,就剑论剑,不交代该项武学本身之历史,以免受业者有所分心,有所拘泥。”
掌尉邱蓬飞接着道:“就算有这种师父,但他难道不知遭这种徒弟教出来,一旦走到江湖上,要吃多少瞎眼亏么?”
笔尉朱家椽皱眉道:“可不是”
掌尉邱蓬飞道:“此说欠通,你再想想还有别的说法没有?”
笔尉朱家橡叹了口气道:“除此还有什么别的说法呢?那就只有表示:管它‘有毒’‘无毒’,‘治病’还是‘送命’,且试上一试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