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袍老者本来就与司马食及段无残打成平手,现下羊舌之加入战团立时陷入危机之中.迭遇险招,虽然都是—一化解了,但让旁边观看的独孤和香姑却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香姑道:“我去帮他。”
独孤一把拉住了她,道:“若是帮他的话该我去,你你去太危险!”他本来想说:“你去只能添麻烦。”却终于没有说出口。
香姑道“可是你也不能去。你的腿肿成这样子不谈.你总不能帮着别人打自己的师父!”
独孤道“不能打师父?这是谁定的规矩?”
香姑—时怔了一怔,通:“自然谁也没定这样的规炬,但江湖人都以师为尊,从来没听谁帮着外人打自己师父的。”独孤道“从今天开始.就会听说了。”
香始一把拉住独孤道:“不要去!你会成为江湖上众人的公敌的,你若是打自己的师父.将会人人骂你是败类.人人以诛杀你为正义之事”
独孤道:“江湖人物怎么样我不管、你会诛杀我么?你会骂我是败类么?”
香姑顿时怔住。
独孤道:“你适才还说杀人亦是救人。若是恶人。他是你的师父你便杀他不得么?
若照江湖上的规矩.你当向师父去学.难道你师父为恶杀人你也为恶杀人么?”
香姑道:“我师父自然不会为恶杀人”
独孤道:“可是我师父会,这你看到的!”
香姑仍然坚持道:“你的腿已经”
独孤忽然奇怪地咦了一声道“我的腿能动了!这是老天在助我!我去了,你等我!”
三人围着那老者相斗,猛然之间跃进来一人.宝剑动处,紫光一闪.带着啸声劈向了司马食。司马食一见那剑来势飘忽.不敢稍慢,忙纵起来跃了开去.落列另外的一块大石之上。脚下刚刚站稳。抬眼看时,段无残亦被逼了出来,那块四人相斗的大石上此刻站着三人.两老一少。
那年少的青年蓬头垢面.衣衫破碎.裤子撕裂.满身斑斑血迹.却是手提紫蔚软剑站在那里,神威凛然不可冒犯.正是独孤。
四个相斗的老人—时呆住了.都怔怔地看着这个自空而降的青年,不明白何以他会在一招之间把相斗着的四个大高手拆开来。
羊舌之先明白过来;睁着眼睛叫道:“徒儿,你、你怎么也来了?”
那青袍老者见他宝剑生风、招式奇妙之极,一个起落就逼退了司马食和段无残,正自以赞赏的神色看着他,听了羊舌之的话,禁不住面上一寒,两眼如电地盯在他脸上。
独孤好似没有听见羊舌之的话,冷冷地道:“你们三人打人家一个,本已大大不该,又没有充分的理由,可以说是无理。适才这位老人家指出了你们练功中出现的诸般弊端。你们非但不去感恩图报,却拳脚相加,以怨报德,这当真是不仁不义之徒所为,我虽身为晚辈,武艺低微,却也不能不管!”
这几句话说出来,竞然颇有些大义凛然,那边羊舌之顿时怔住。司马食和段无残开始时听羊舌之叫这个楞头青为徒儿,以为发生了甚么误会,此际听独孤将这一番话说完了,当真是哭笑不得,相互交换了眼色,齐把目光投注到羊舌之的脸上。
那老者则捻着胡须,赞了二声:“好,好,好!”羊音之道:“徒儿,敢情几日不见你又拜了这老家伙为师不成?”独孤道:“不曾拜这位前辈为师。不过我很想拜他为师。”
羊舌之道“你不曾拜他为师,该当相助我们一方才对,我们可是有师徒情份的。”
旁边站着的所有人,包括刚刚从山石缝中出来的香姑都惊讶之极他看着羊舌之及独孤二人。
他们当真从来没有见过师父以这般口气与徒弟说话的。
更没有见过徒弟这般对待师父的。
独孤听了羊舌之的话道:“你们三人围攻一个有恩德于你们的前辈已经不仁不义,岂可再让我加入你们一方?今日我帮定这位前辈了,若是你们还是一意孤行,可别要怪晚辈剑下无情!”
司马食已然大声地叫了起来“小子,听着,他是你的师父,我就是你的师伯,你他妈的滚一边呆着去,别在这里播手前辈人的事,否则你师父溺着你,我可要对你不客气!”
独孤把头转向他道:“那你就不客气好了,我用剑接着你就是,你进招罢!”
青袍者者听了.忍不住仰天哈哈大笑起来,连叫痛快。
香姑则一直胆战心惊地来回看着他们。
司马食听了,顿时气得暴跳如雷,吼道“二弟,你听见的,这是他自找,可不能怪我!”说罢双掌齐出,向独孤拍过来、独狐顿时感到胸闷异常.想欲跃开时、却觉得两腿好似重逾千钓一般,竟是定在了那里动弹不了。
危急之中,忽觉身体轻飘飘地被人提了起来,随即听到轰然一声巨响,回头看时.见那司马食竟然被老者一掌震得飞了出去,飞了足有—丈余远摔在了山石之下。
老者把独孤放下来,又是仰天大笑起来。
这一下包括独孤在内的所有人都惊得呆了。
老者笑够了,伸手拍了拍独孤的肩膀道:“后生可畏,焉能求者之不如今也。你们三个空活了六七十岁,白长了这许多胡子;还不如一个少年明晓大义,通达事理。我已然告诉你们死期将近,你们偏偏要来这里寻求速死。好罢,我就一个一个地成全下你们,羊舌之。你过来!”
众人这时方始明白,原来适才他与司马食及段无残相斗时陷入的种种困境,纯系做作,为的是将他们两个稳住了.好待羊舌之回来将他们三人一举全歼。
独孤见老者一掌就把司马食击了出去.回头一看,见老者满面红光,双眼闪烁.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联想到老者开始与两人相斗时的种种情态.顿然明白了老者的用意.禁不住暗怪自己多事,转身走下大石,来到了香姑身旁。
那司马食挣扎着爬了起来,忍不住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羊舌之见了司马食被老者随便之极地一掌就打成了这个样子,哪里还敢过去,禁不住小声言道:“有事好商量,何必动手,何必动手”
老者道:“何必动手?你们适才围攻我老家伙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哼,若不是这位少年侠士出来得及时救了你们,我早已把你们毙,你居然还敢称他为徒儿,我看调个个儿还差不多。”
羊舌之支支晤晤地好似回答又好似否定地玩起滑头来。
者者道:“怎么,怕死不敢过来么?”
他们三人过来动手也不是,想要逃开又不太甘心,一时怔在那里。
终于,羊舌之道:“我们今天是来求医,并非是来寻仇的;请前辈不要误会。”
老者道:“误会,哼,我会误会?你们混世三魔都干了些甚么当我不知道么?你们三日之前就在暗中勾勾搭搭想到这里来闹事,你当我不知道么?妙手医圣只因为医好了你们的对头t你们就非要杀他不可么?”
羊舌之道“我们并不想杀他,只想向他打听那人的下落。”
老者道:“若是妙手医圣不告诉你们的话,你们会让他好好地活着么?”
羊舌之听了也顿时哑口无言。事情很明显,多说也没有用。
老者道:“你们自己了断罢。”
羊舌之三人大眼瞪小眼地呆在那里。
单舌之道“我们向前辈保证不去找那个对头也不为难妙手医圣就是,还望前辈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
司马食和段无残都是敢怒而不敢言。独有羊舌之求生的欲望最切,每遇到危险,哪怕是刀架到脖子上,只要不是头被最后割了下来,他都不会放弃最后的努力的。
老者哼了一声道“找那个对头?就你们这点本事去十个只怕也是白送。谅你们今后也不敢再为难妙手医圣。你们的命是这个少年侠士救的,就让他来决定你们的生死便了.若是他说放了你们,我就放了你们。他若是不放你们,那只能怪你们命短,活不到我老家伙这把年纪了。”
三个混世魔王齐把目光投注在独孤的脸上。
香姑也扭过头来看着独孤。她的眼光中又是好奇又是兴奋。
独孤想不到老者会这么做.一时间怔住了。
羊舌之道:“徒儿.尽管你不佩服我的人,可是学过我的功夫的,我的紫蔚软剑还好用罢?”
司马食和段无残尽管听了这句话极是想笑,却使劲忍着没有笑出来。
独孤向羊舌之看去.见他一副可怜习习的样子。又把眼光向司马食和段无残看过去,发现他们的眼光中已然没有了先前的愤怒,竟然在期待中挤出许多的友好来。
独孤又把目光转向了香姑。
香姑冲他微微—笑,她觉得这件事已然没有了严肃的意味.变得好玩儿起来。
独孤叹息一声,把紫蔚软剑插入了腰中。
所有的人都是目光紧紧地盯在他的身上。
那个青袍老者此时亦是抬起头来看着他。
独孤走过去。向老者作了一揖,道:“前辈,晚辈独孤求前辈再给他们一次悔改向善的机会。”
老者听了独孤的话仰天一阵大笑,笑够了才道:“娃儿,他们改过向善.那只有等太阳从西边出来啦。不过我答应过让你决定他们的生死,说话自然算数,就给他们这—
次机会。”
说完了又仰天大突起来,笑够了继续说道:“这在我的一生中可是第一次。错也好,对也好。我既然信你了.就信到底。”说完了转过身来面对那三个人道:“你们去罢.不用谢我,你们应该谢这位少侠.将来你们功夫练得到家可以找我来报仇.但你们若是有哪一个人敢动这位少侠的一根汗毛,我定然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三人不待老者将最后一句话说完,已然溜得无影无踪了。
那老者和蔼地看了眼香姑.说道“姑娘可是非常喜食兰草的罢?”
香姑笑了,说道“前辈不愧是见多识广、不知仙乡何处?”
老者笑而不答,指着独孤道:“少侠的伤可是当真奇怪之极.能够被二十二钟毒蛇咬伤、腿肿得胀破了裤子的人只怕是绝无仅有的.看来你这少年有点邪门.做事邪.遇到的事也邪。若不是那羊舌之一时气愤.那碧血宝珠也不会到你的手里.你的腿也就不会好得这般快了。”
最后几句话把香姑和独孤都听得糊涂了。
独孤猛然醒起了甚么多情.忙起身快步跑入了他们藏身的大石之后,找到了那个适才在手中把玩的圆球形物事。
又奔到了老者面前问道:“你是说这个么?”
这么说着,猛然间他亦呆住了。因为刚才在石后暗处,他根本不知道手中把玩的是甚么东西,此刻拿到外边来,被日光一照,那碧血珠当真足美丽之极,变幻万端。碧绿之中带着淡淡的肉红不说,不知为什么,此刻那里边倒好似一座水晶宫一般,晶莹透明.好似有备色的小鱼在里面嫡戏。
老者道:“正是这个。这枚碧血珠虽然并非正珠。却也是价值连城。若是没有这枚副珠,那枚正珠定然活不久长。
三五十年就会暗淡无光。不知那黄河帮的帮主何以这般糊涂,居然把这副珠给了羊舌之。那羊舌之混入黄河帮中屈居人下五年多,只是为了得到这枚碧血珠、不曾想今日阴差阳错,顺手就扔给了你”
香姑听到这珠竟有这许多故事,又这股神奇。便好奇地拿过去观看着。
独孤道“你喜欢.就送给你好了。”
香姑道“我不要,我用不着.你腿上的肿还没有全消、正是用得着的时候。”
老者把碧血球接过去,放在手中握了一会儿,让独孤躺下身来,在他的腿上来回滚动着那宝珠。口中说道:“这珠另有一个奇妙处.用的愈多,便愈好看.也就更为珍贵.现下这珠吸食了你腿上的二十二种蛇毒,再放入怀中温养四十几天.便可以称为宝中之宝了。不但暗夜之中可以发光,而且放怀中自然能辟百毒,练功时镇在丹田之下,可收事半功倍之效。以功御之随经而行.更似有起死回生之能。可比那正珠不知珍贵有多少倍了。”
说话问那宝珠已然在独孤的腿上滚了二十二个来回,那老者把宝珠拿起来,香姑忍不住惊呼出来。
但见那宝珠如同活了一般轻微地颤动着。里面好似有七色彩虹在上下飘动,更有闪闪烁烁的星群。
老者把袍子脱下来,避在那宝珠上面.那宝珠在暗处顿时灿然生光,耀目之极。
香姑和独孤听老者讲述着这神奇的宝珠,一面看着,显—得兴奋而又幸福。
忽然,那老者咦了一声,便如被点了穴进一样僵住不动了。
香姑一觉出那老者神态有异,好似有某种预感一般,顿时—种不洋的感觉袭上心来。
她神情紧张地盯着那老者。
果然,那老者盯着独孤问道t“在中了这蛇毒之前。你还中了别的毒对不对?”
看到老者问话的神态如此庄重.独孤也有些不安起来.他脸上顿然红了,看了香姑一眼点了点头。
老者亦是看了香姑一眼.好似在破解一个极大的谜团一般.紧锁了眉头.口中念着:
“九九,不对,不对不该是九。”猛然,老者眼睛落在香姑身上.问道:“告诉我。这下毒的人是男是女?”
香姑顿然明白了老者的意思,脸色腾地红了,道:“是两个男人。”但是她想到此事有关独孤的生死,便大着胆子,将独孤中毒的前后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通,说完了两额徘红.竟自不明白适才何以有勇气把这些事讲得这么顺畅。
独孤听香姑讲这些事.则是另一番心情。
那老者听香姑讲完了,点头道“这就是了,适才我还不明白何以他能同时中二十余种蛇毒,又何以能够中毒之后不死,现下可都明白了。姑娘,那两人是专门给你下的毒,药也是专门为你配的。这药有个名字,叫做十香酥心散。可是我适才无论怎么查也没能查出十香来.只查出有九香。现在才弄得明白,那一香是在你的身上。”
独孤和香姑都听得睁大了眼睛。
香姑看了独孤一眼.心中好生懊悔,道“都是我害了你.偏偏天生有个爱吃兰草的习惯。”
独孤道:“这不能怪你。他们若存心害人.你便是不爱吃兰草,身上没有香气,他们也会用别的办法配足十香的。”
老者道“对的。看来这两人处心积虑,打丁香姑娘的主意乙经很久了。他们的十香酥心散定然己经想办法在香姑娘身上用过了。但香姑娘本身的香气将他们的十香破坏了,变成了十一香。也就不起作用了。这次他们这副药配的是九香。本来是害不了独孤少侠的、但也是少侠该遭此劫.正好少侠中毒时香姑娘在身边,配足了他们的十香。”
香姑咬着嘴唇,眼中已有泪花。
老者叹息了一声.望了望两人。欲言又止。
香姑和独孤都看出来了.但不知老者要说甚么,也就不便询问。
老者沉默了半晌.终于说道:“他中毒的时候你就在身边,本来他不会中毒这样深的.你们只要你们只要少侠这等毅力.当真令人敬佩”
香姑娘泪终于流了下来,脸色通红,但大着胆子鼓起勇气问道:“我现在要救他还来得及么?”
老者似乎被感动了.他沉默了半晌却摇了摇头。
香姑的眼泪象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个不休.却听不到她的抽泣之声。
显然她已然悲伤得到了极点。
老者又是叹息了声,缓缓道“你们两个在一起。他却能抵抗住这十香酥心散。这是一个奇迹。世界上没有人能够抵抗这味药、这是奇迹,当真是奇迹。地地道道的奇迹.嗨,只是,只是这个奇迹却害了独孤少侠的命啊”老者这样说着,不知是被奇迹感动了,还是为独孤而难过。眼睛竟然红了。
香姑道“他怎么了?难道就没有办法了么?”
老者道:“他所中的毒、本来向外可泄,不会内流。但现在己然内流进入了丹田之中、只怕是他最多也只有三个月好活了”
香姑道:“你救救他罢.你既是妙手医圣的爷爷,自然只有你才能救他的了!”
老者悠悠地叹了口气道:“我若是能够救他.不用你求我.我自然会救他的、你知道,我今天有两件事是是以快慰平生的.第一件事是认识了独孤少侠这等好人。第二件才是教训了那混世三魔一顿.我若是能够救活他.还用得着这么难过么?”
香姑道“那么这世上甚么人能够救得了他.还有甚么人?对了,东海之滨的黄药仙总能够救得了他罢?我们去找他去!”香姑想到黄药仙.好似是看到了一线希望,顿时兴奋地站了起来。
那老者却仍是那般默然地坐着.过了良久,才冷冷地道“黄药仙徒有虚名,他也未必能够治得好”独孤本来也是一直在心中想着到东海之滨去找那黄药仙,但现在听老者如此说、立时陷入了一种迷茫之中。
他中毒之初、曾抱了一个必死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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