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帮定在月末发动,却大出妾身意外。”
祝玉琪听她话里有话,紧紧问道:“难道他们原有计划的么?姑娘所说月末发动,大出意外,是指他们提前了还是已经延迟了?”
“自然是提前了,青衣帮主一向深居简出,绝少在江湖露面,这其中实有原故,据说他是在苦练一种其毒无比的气功。
但这种气功,最快也得在一年后方能完成,换句话说,青衣帮主也就打算功成之日,大举攻击武林七大门派。
如今功未练成,突然发动攻势,显然冒着极大危险,至于青衣帮为何冒险从事,除了一个原因外,再无别的理由!”
“姑娘可否见告其因?”
白雪如娇羞地笑道:“相公以后说话请勿以陌生人口吻对待,妾身不但可以尽所知奉告,并愿为相公做任何事”
说到此处,倏然想起,最后一句话似乎不该出自一个少女之口,于是连忙加以解释,接下去道:“为了相公无条件送回敝教失物,相公的事,妾身万死不辞!”
祝玉琪先听她说出弦外之音,觉得甚为诧异,及至听地解释以后,方始了然于胸。
随又听白雪如道:“黑飞狐江兆坤虽屈为青衣帮主之下,可是,他的野心,却比青衣帮主更大更毒,表面上看来,他对帮主唯命是从,暗地里他却早有取代帮主地位之心!”
白雪如的话,祝玉琪听来疑信参半,盖因毫无事实根据,既不能说有,也无法说无,白雪如似已看穿他的心思,忙又道:“说来相公也许不信,可是等妾身指出事实”
“有何事实根据?”
“自然有,否则妾身岂不成了信口雌黄么?”
黑飞狐江兆坤意欲独霸武林之心,早巳萌生,故此,十年前他巳有所准备,安下棋步,以下要说的话,也就是妾身约会相公的主要原因。
“据妾身推测,相公的一身血仇,除了已知黑飞狐江兆坤是个主凶外,其它的凶手恐怕尚未查出半个罢?”
“不瞒姑娘,的确毫无着落!”
“那么请听我说,当日参加杀害你一家十七口的,除了被你一掌击毙的三手阎罗秦忠外,其余的尽被黑飞狐江兆坤收买”
祝玉琪听说至此,猛然心神一震,不待白雪如说完,情不自禁地插言问道:“这些人还活在世上么?”
“不但仍然活着,并且俱都练就一身非凡功艺!”
“是否都在青衣帮内?”
白雪如摇了摇头,尚未答话,祝玉琪又紧逼问道:“姑娘是否知道他们身在何处?”“若是不知,岂不成了废话?”
提起来得山相公一身血仇说起“黑飞狐江兆坤之所以要杀害相公全家,其动机相公是否知道?”
这一句话,问得祝玉琪瞠目不知如何回答,若说不知罢,自己如今已然小有名气,竟连父母为甚么死的都弄不清楚,说出来怕不让人笑掉大牙。
如说知道罢,实在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正自感到进退两难之际,幸而白雪如并没追问到底,便又说道:“相公也许会认为是令祖父当年行道江湖时节树敌甚多,以致造成不幸之祸,不但相公会有这种想法,可能令祖父也有同一心理。
其实,那完全与令祖父无关,相公一家被杀,纯是无妄之灾。
这话说起来得怪令尊过份好友”
祝玉琪茫然道:“家父好友,敢情也会牵连全家惨死上去?”
白雪如不加可否,接下去道:“所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好交朋友并不是件坏事,但交友不慎,却往往会遭受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故。”
令尊就是个极好的例子十年以前,黑道中有个名叫苏一尘的,外号天曲驼叟,此人虽然侧身黑道,却不见有明目张胆,为非作歹的行为。
天山驼叟不知打从何处获得失落江湖数达百年的空空道人手录“混元神功入门”一书,事为黑飞狐江兆坤等人闻知,于是,侦骑四出,到处兜截天山驼叟,意欲强取硬夺,攫为已有。
天山驼叟被逼走头无路,一天,得遇令尊,虽然萍水相逢,但天山驼叟表现甚佳,极力讨好令尊,令尊一则见他并无重大恶迹,二来见他颇有向善之心,因此与他结交为友,两人话甚投机,竟然同关一室,促膝长谈。就在那天晚上,天山驼叟陡然说是有事外出,片刻即回,不料,竟然一去不返,令尊直等到次日天亮,客店账房送来一个小小木盒,一张便条。便条乃天山驼叟所写,内容说是因事不及告辞,遗有木盒一个,托请令尊代为保管,日后再往府上道谢并取回。“令尊心想既已成为朋友,些许小事自当尽力而为,加之木盒封盖甚密,令尊实也不便擅自开启别人之物”祝玉琪忍耐不住,插言问道:“那木盒中藏的想必就是空空道人遗下的混元神功入门了!”白雪如点点头,又笑笑道:“相公猜的丝毫不差,可是令尊当时不察,一心认为受人之托,理应忠人之事,原封不动地交给了令堂保管,并且叮嘱待天山驼叟来时面交本人。”这件事不知如何又为黑飞狐江兆坤获悉,因此,相公全家一十七口的惨死,完全为的那本‘混元神功入门’。换句话说,天山驼叟虽未蓄心陷害相公一家,但却由他而起。
黑飞狐江兆坤自获得‘混元神功入门’后,适值青衣帮声势日大,加之青衣帮主与黑飞狐江兆坤之间私交甚厚,邀他相助一臂之力。
“黑飞狐江兆坤乃起下借尸还魂毒计,表非上与三手阎罗秦忠加入青衣帮中,暗地里却命他那狐群狗党,隐迹起来,专心修练‘混元神功’,以便日后作为取代青衣帮主地位的力量”
祝玉琪听至此处“啊!了一声,道:“适才姑娘说,青衣帮突然提前发动攻势的原因,我明白了,青衣帮主八成是受黑飞狐江兆坤唆使。”
“而黑飞狐江兆坤之所以敢这时发动,很可能他那一批狐群狗党已将神功练成,仗着有侍无恐,是否就这原因?”
白雪如一拍玉掌,笑道:“相公不块天纵奇才,一通百通,不过,据妾身所知,那批杀害相公父母的凶手,如今仍在勾漏山武当山之间,如能及时赶去,相信或能在勾漏山附近截住。
依妾身的意见,相公应先消灭黑飞狐江兆坤的主力,也就是说,最好先往勾漏山一行,一来可以报仇雪惯,二来断除祸根!好在相公有灵鹤代步,来去甚速,当不致误及师门之事!”
说罢,她凝视着祝玉琪,两眼不眨一眨,似在等候他的答话。
祝玉琪衡量了一下事情轻重,觉得白雪如所说的不无道理,他盘算了一下时间,预定午间便能到达勾漏山区,如无意外,天亮前必能赶回玄贞观去。
算计好了时间,便即答道:“小生认为姑娘意见甚好,如无其它指教,小生这就起程!”白雪如缓缓立起,道:“相公正事要紧,妾身不便久留”
倏然,白雪如望着祝玉琪身后长剑,吃吃一笑道:“看来相公已获称手利器,那柄剑可还我了?”
祝玉琪闻言猛可一怔,急道:“甚么!这柄剑是姑娘相赠?”
白雪如螓首频点,道:“不错!正是妾身隐身树梢所赠。”
“这么说,你是阴阳仙翁的义女?”
“仙翁正是妾身义父!”“姑娘怎不早说?”
“现在说就迟了么?”
祝王琪闻言,这才发觉自己话有语病,忙道:“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说,阴阳仙翁待我恩重如山,要是早知姑娘与阴阳仙翁之间的关系,那玉塔与玄玄真经则不必多费唇舌了!”
相公不也还了给我么,俗语道:“鼓不敲不响,话不说不明,彼此多说几句话,互相多增一分了解,何害之有?”
白雪如对每件事都解释得有条有理,而且兼顾双方面子,祝玉琪除了对她的美,感到有如天人外,对他的人品,谈吐,学识,无不钦佩之至。
他不禁为认识了白雪如而感到万分高兴,陡然,阴阳仙翁在他临别时说过的两句话,此刻好像言犹在耳。
阴阳仙翁曾说:“小子!捡起在上那把剑带在身边,她乃是我老人家的义女,你小子得好好地对待她,否则,我老人家可不饶你!”
想起阴阳仙翁的话,祝玉琪心底,不禁冒起一股寒意。
只因阴阳仙翁话中,隐隐含有弦外之音,不问可知,阴阳仙翁有意将白雪如与他促成一段良缘。
白雪如的人品、相貌,无一不是顶尖儿,能与她结成良缘,那真是打着灯笼无处寻的适当人选。
可是,罗依华与邱慧琳两姑娘俱已和他订过亲事,只欠尚未完婚,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再与其他女子论及婚嫁。
阴阳仙翁毫无条件地传授了他三十六正反“流星拂穴手”与“潜影挪移”的上乘轻功身法,其用意至为明显。
祝玉琪在未见白雪如前,尚猜不出阴阳仙翁用心,此刻他已全部明白。
这件事在他说来,的确难以处理,若说不允,惹翻了阴阳仙翁,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如果顺从他老人家心意,又如何向罗、邱二姑娘交待?
尚幸阴阳仙翁并不在场,心想得过且过,到时再说。
祝玉琪召下树梢灵鹤,向白雪如一揖到地,状甚恳切,道:“多谢姑娘指点一切,日后小生定当当图报!”
白雪如听说他要去了,眼圈一红,险险落下泪来,就如同情人暂别时的情景。但她总算忍住了晶萤的泪珠,凄然一笑道:“相公请再听我数言,凡人生死,皆由天定,期求不得,强求不得。”
世间善善恶恶,减之不尽,除之不绝,但求心安理得,凭良心可供诸神明,就算不枉此生。
“如若一味周璇血腥之中,不但有违天理,并且罪孽深重,望相公善自为之,多加保重!”
说到此处,已然语不成声,只见她,泪如断线珍珠,簌簌而落。
祝玉琪万没想到,白雪如竟是个感情如此丰富的女子,他生平就没碰着过男女之间这种场面,说也奇怪,自己竟也情不自禁的为之鼻酸不已。
男人终究是男人,况且,祝玉琪脑中掠过一念,暗中忖道:“我这不是自寻烦恼么?此刻如不理智克服,不待阴阳仙翁到来,我自己便弄得不可开交了!”
心念一动,钢牙一咬,掉头转,双手齐眉一拱,道:“多谢姑娘!后会有期!”说罢不待对方反应,立即展开绝顶轻功,奔出密林而去。
祝玉琪跨上鹤背,飞上半空,他拚命想把白雪加的影子从脑中抹去,可是,事与愿违,他愈想忘,偏偏那印象愈深。
他脑中密布的是白雪如的甜美笑容,与临别时的可怜相。
同时,他心中泛起了一个疑团,白雪如年龄与已相仿,但她的待人处事,却有如饱经沧桑般地老靠,待人是那么和蔼可亲,论事是那么透澈仔细。
更奇怪的,自己的身世她也能了解如此真切,连自己茫然不知的一身血仇,她都能了如指掌。
还有,她好像对每件事都懂都会,世间的事无一不知,无一不晓,真是令人敬佩而又疑惑。趁此著者必须对终南白雪如加以交待。
终南白雪如乃玄玄教第三代掌教,第二代掌教,也就是承掌玉塔夫人的五个弟子之中的一个,名叫红粉玉女。
当玄玄教第二代时,正是全盛时期,教中龙蛇混杂,各色各样的人都有。掌教红粉玉女,获知教中有个边陲老叟精通八卦易理,文王神教,一时兴起,转向边陲老叟学习此道。
红粉玉女天份甚高,不多时日便已青出于蓝,兴之所至,遇有闲时便专心研究,时日一久,不但精于此道,并且已达出神入化境界。
正在这期间,教中忽然失盗,被盗的乃是玄玄教的至宝“玉塔,玄玄真经。”
这两件一是代表令符,一是玄玄教藉扬名武林的罕世奇学,事非小可,红粉玉女略一推算,情知乃属天意,注定武林中除七大门派外,旁门左道皆难生存,于是,红粉玉女宣告玄玄教解散。除了切身少数心腹,俱都这敌无遗。
她算就了门下弟子中以白雪如福份最大,命中注定日后能身参正果,乃将掌教传授于她。
当时,白雪如年龄甚小,一切便交由左右二神君与轿前四凤辅助,深居终南山中,与外断绝来往。
白雪如不但继承了玄玄教掌教地位,并且获得红粉玉女的文王八卦推算之术。
她与祝玉琪所说的话,一部份固然由于安插青衣帮的内线所传,但大多数却是它自己参悟推算到的。
只因事属天机,白雪如不便透露,是以祝玉琪不知罢了!
终南山与勾漏山间,相隔何止千里,祝玉琪神思不属地跨于鹤背,听由雪儿飞翔,也不知经过了多久,陡然,但觉耳边风声变弱,原来雪儿已在盘旋,祝玉琪收神一看,眼下已是一片丛山峻岭。
祝玉琪出道不久,许多名山大川,多只闻名而未到过,脚下的一片丛山峻岭,究竟是否目的地不得而知。
可是,雪儿乃是千年灵禽,天下虽大,但却无处没有它的足迹。
祝玉琪拍了拍雪儿,问道:“这就是勾漏山么?”
雪儿点了点头,祝玉琪听说勾漏山已到,急忙又道:“先别忙降落,趁着太阳正中,下面的人看上面耀眼不清,我们四处看看是否能发现贼人藏身之处!”
雪儿果然徐徐展翅,缓慢地滑来滑去。
足足耗费半个时辰之久,飞遍周围数座山头,然而,却没发现一丝仇人踪影。祝玉琪不禁心急如焚。
他之所以心急,其中有两个原因。
第一,可能这批仇人已经出山,前往玄贞观与黑飞狐江兆坤会合,自己一路上想得出神,疏忽了注意,设若因此错过,则须大费周章。
其次,勾漏山层峰峦叠,蜿延甚广,偌大一个山区,要找几个人何异大海捞针?纵然仇人未离山区,找寻起来,确也非短时可为。
事关一家十七口血仇,慢说须要较长的时间,即使教他花费终身工夫,相信他也心甘情愿,可是,玄贞观师门之事却也十分紧急,如果在此勾留过久,恐将误及师门大事。一去一留的问题,困扰着他小小心灵。
他想一走了之,却又不愿坐失良机走失,因为当年加与杀害他一家的仇人,将来一旦出山,要想再重聚一起,这种机会少之又少。
仇人一旦分散,然后再分头去找的话,不但旷时费日,并且毫无把握能一一找到,因此,眼看这是个大好机会,弃之未免可惜。
古人说:不到黄河心不死!在未真正获知仇人离山以前,如说要他就此放弃,心底实在不甘。
祝玉琪一面嘱咐雪儿飞低些许,挨着山头缓慢飞去。
自己双自如炬,注视地面,一尺不肯放过。
如此周而复始,一匝又一匝地总在群峰飞绕数遍,直至耗费将达两个时辰。蓦地,忽闻一片禽兽嘶鸣之声,来得十分突然。
祝玉琪耳目甚灵,闻及立即循声看去,只见远远不到半里的一个山腰,这时百鸟争飞,万兽竞走。
祝玉琪见状,立即觉悟该处必有蹊跷,毫不犹豫,急促雪儿降落。
双足甫行沾地,即朝那一方向飞踪而去。
不过几个起落,人巳踪出百丈以外,陡然,耳中忽闻有人谈话之声。
耳闻谈话人声,祝玉琪不禁大喜过望,因为这等深山之中,常人足迹罕至,不问即知,那谈话之人、必是终南白雪如所说的仇人无疑。
心念一动,闪身掠过一边,隐在一块巨石之后。
谈话之声由远而近,霎时已至身前,饶是如此,却也距离十来丈远。
腼玉琪由谈话声中判断,为数不过两人,而且并没发觉有人窥伺在侧的模样。待得谈话之声由近复远,祝玉琪立即探出头来,眼光到处,只见那两人一前一后,扛着一只庞大山猪,有说有笑地缓缓而行。
只因那两人距离甚远,祝玉琪又住在他两身后,是以对于他两人相貌,无法看见。祝玉琪这才明白,刚才的禽飞兽走,原由他两人猎食引起。
由于那只庞大野猪,祝玉琪断定隐居此山的仇人,必然不止二人,而且住处离此必不甚远。那两人愈行愈远,祝玉琪为寻求他们生处,以便将所有仇敌一网打尽,故此不动声色,以免打草惊蛇。
暗中,祝玉琪却遥遥尾随二人身后,亦步亦趋地盯住他两去向。
俗语说:人逢喜事精神爽。
此话诚然不假,这时的祝玉琪,可说兴高采烈,周身轻松之极。
这本是件极其艰钜,而又甚为危险之事,何能谓之喜事?盖因祝玉琪一家十七口的血债,在几个时辰以前,尚且丝毫不知那些仇人是谁,藏在何处。
如今,不但找到了昕有仇敌,眼看一十七口的血海深仇得偿在即,在他说来,无异天大喜事。绕过一个山坳,眼前忽现一片奇景。
时值八月,已是秋末,但眼前一片极其平坦的空地上,却是绿草如茵,四周环生桃木柳树,桃红柳绿,完全一派初春景色。
环绕着那数十丈方圆的草地,有条宽仅数尺的小溪,清澈的流水,带着偶而吹落的粉红桃花片片,载浮载沉地不知流向何方。
溪上搭了一座小小拱形木桥,质料十分单薄,形式亦极为古老,看来并非供作渡溪工具,仅是装饰观赏而架。
空地当中,筑有一座凉亭,绿瓦红柱,相映生辉。
凉亭周围,绿草地上,数十只大大小小,公母相杂的紫色山鸡,飞扑相戏。真可谓世外桃源,人间仙境。
那片绿草空地,乃是位于一座山脚,山脚下有个仅容一人出入的小洞。
距离河口不远,地面正放着适才两人所猎的山猪。
由于山猪距离洞口不远,祝玉琪判断仇敌必然夜宿洞中。
但他感觉到十分奇怪的是,何以在这大白天里,怎地一人不见,难道全躲在洞中不成?他本想不顾一切、堵住洞口再说,可是,又怕仇敌并不全在洞中,万一遭周敌人由外归来,岂不腹背受敌。
万全之计,只有耐心等候,在未了解敌人情形之前,不宜轻举妄动。
夕阳渐渐西坠,暮色渐渐四合。
祝玉琪按下性子,守望了约摸一盏熟茶工夫,陡然,人声大作。
嗡嗡人声,由细而大,祝玉琪运功双耳听去,原来声由洞中传出。
由于人声渐噪,祝玉琪情知仇敌已近洞口,即将出洞。
同时,祝玉琪发觉,山脚洞口虽小,洞中必然甚为深阔,否则,何以来此半日,竟未闻丝毫人声!果然不出听料,眨眼工夫,洞口巳见人影幌动。
转眼间,洞口鱼贯出来六人。
这六人,看去俱是六旬以上老叟,许是长年未经修剪,一个个毛发茸茸,几乎使人看不出嘴睑。但祝玉琪仍能一个个分别,因为他们的体型,服饰俱都不同。
奇怪的是这六人肤色俱都甚为白皙,许是长年穴居的原故。
首先步出山洞的那个高瘦,身穿灰衣的老叟,行至山猪之前,扫了地面山猪两眼,接着道:“时已黄昏,山猪烧烤颇为费时,五六二弟还不从速动手为何?”
那被称五六二弟的应声拖开山猪,一旁宰杀去了。
祝玉琪由那二人衣着上得知,那二人便是猎猪返回之人。
随又听一个矮胖个子,酒糟红鼻的人对那高瘦老叟说道:“老大,这么多年来,你一直不让我们喝多量的酒,馋都馋死了,现在我们总算功满艺成,而且月出就要出山,剩下的酒丢着也是丢着,该可以让我们饱饮一次,解解馋了吧!”
祝玉琪听毕此话,这才觉悟,怪不得眼前六人衣着甚为整齐,兵刃俱都随身佩带,原来他等月出便要出山。
幸而听住了白雪如姑娘的话,否则,来迟一步,岂不白跑!酒糟红鼻的老人说完,那高瘦老人接着哈哈笑了一阵,答道:三弟,十年以来,倒也的确亏你熬受得住,从未喝过一次过量。
此刻离山在即,倘若再不允你所请,似乎我这做老大的完全不近人情,好!待会见你可以尽量喝。
不过,希望你也仅限于尽量,可不能喝到烂醉方休,因为我们还须要赶路,醉了路上可多有不便!
酒糟红鼻转过头来对身旁一个脸颊有条刀疤的嘻嘻一笑道:“二哥!这几年我们光猜拳不喝酒,拳也练得差不多了,等一下彼此可以在拳上分个高低了,免得你说你拳高,我说我拳好!”刀疤老二哈哈狂笑数声,指了指身旁一个塌鼻子,三角眼的老人道:“好!二哥我绝不含糊,等会儿就请四弟执法作公证人!”
祝玉琪隐身晴处听他们谈话,从他们互相的称呼,判断他们已然结拜成为兄弟,那高瘦个子,首先发言的必是老大,脸有刀疤的老二,酒糟红鼻者三,塌鼻子三角眼的老四,那两个杀猪的便是老五老六。
同时,他情知这六个仇敌,片刻之后必定闹酒,心想何不等待他们酒后动手,如此或可省去许多力气,减少许多威胁。
正思忖中,自老大以下的三人,俱都返回石洞,取酒的取酒,取物的取物。杯盘碗筷,倒也一件不缺。
有的取出火把,分插凉亭柱上,大概是准备天黑饮酒作乐。
祝玉琪两眼血红,但却极为冷静,耐心地守候在侧,等着时机来临。
眼看夕阳已经西坠,暮色四合。
又过了约摸一柱香的工夫,山猪巳然烤熟,酒糟鼻老三揭开一坛酒盖,淘出一碗,喝了一口,大声叹道:“好酒哇好酒!可惜从此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尝到如此美酒了!”
祝玉琪心想,酒倒确是美酒,只可惜你作孽过多,今晚就要寿终正寝,无福享受。
酒糟鼻老三一生嗜酒如命,对酒一道,颇有独到之方,加之溪水水质特佳,桃花肥嫩,所酿造的桃红酒真可说集色、香、味之大成。
坛盖一揭,酒香四溢,加上烤猪肉的香味,一时酒香肉味,令人指食大劲,馋涎四滴。
不大工夫,凉亭中的石桌,一切俱已摆置停当,六人围坐石桌四周石凳,开怀畅饮起来。
席间,老大高举酒杯,脸上流露欢欣之色,道:“多蒙各位兄弟合作无间,虽然耗费时日甚久,总算功满艺成。”
最难能可贵的,-要算三弟了,他居然能戒除数十年的酒瘾,同心协力地舆大伙按时练功学艺。纵然美酒在侧,也不为之所劲,这种精神,的确值得大家效法。
尤其是今后行道江湖,更须要具备这种强而有力的耐性和决心,否则,纵然能够夺得武林盟主之尊,怕也难以持久。
这顿晚餐,一则作为向大家庆功,二来算是我们自己为自己饯行,希望出山大吉,四方得利。来!来!来!大家多喝两杯!
祝玉琪一旁听了暗暗发笑,自言自语道:“死在眼前,居然还在大言不惭,这是我祝玉琪成全你们,让你们死前有顿丰富的最后一餐!”
你们就吃饱喝足罢!免得死后落个饿鬼!亭中六人,酣歌畅饮,猜拳行令,好不热闹。
这顿饭,定尽吃了半个时辰。
老大虽然饭前曾经一再叮嘱喝酒不要过量,免得误及行程,可是酒一下肚,他自己都迷糊了,还不住地举起酒杯,频唤添酒不已。
又过了片刻工夫,桌上杯盘狠籍,六人全都有了七八分酒意。
一个个东歪西倒,说话时舌头打结。
祝玉琪暗中情知时机已至,趁那六人醉意醺醺,双定点处,微风飒然,身形化成一道白色淡烟。说时迟,那时快!
幻影乍闪,淡烟轻飘,凉亭一侧,已现出一个星目剑眉,俊秀挺逸,身着白缎儒衫的美少年。看这少年,岳峙渊停,气定神闲,嘴角挂笑地站立亭边。
亭中六人俱都醉意兰珊,迷迷糊糊中忽见亭侧出现一个白衣少年,一个个不但毫无惊色,并且齐都大声狂笑不巳。
祝玉琪尚未发话,酒糟鼻者三已然眯着双眼,摇头幌脑地结巴说道:“小娃儿,那那里来的?这这里有老夫自酿桃红美酒,来来来,跟老夫干上一杯”
祝玉琪闻言既好气,又好笑,不愠不怒,冷冷一笑道:“各位酒兴不浅,在下愿献丑两手掌剑以助酒兴,不知各位有否兴趣?”
酒糟鼻老三闻言拍手哈哈笑道:“妙哉!妙哉!老夫正有感寡酒难饮,小娃儿,有甚么拿手的本领,不妨漏上两套,只要老夫看得上眼,包管有你的好处!”
祝玉琪心里好气,表面上却丝毫未曾流露,接着道:“在下遵命,不过,一个人表演,纵有天大能耐,总显得不够逼真,为了使各位不致看来泄气,最好六位中任何一位下亭来,陪在下走上两招!”
话落,一片鼓掌叫好声焕然而起,一个个俱都有如疠狂般大声叫好,使劲鼓掌。倒是老大不愧六人之首,他不但未和着其他人鼓掌叫好,并且一直双眼凝视亭侧少年,似是要从他身上发挖甚么。
鼓掌叫好声中,刀疤老二包经摇幌着身子,步下亭来,对着祝玉琪,大刺刺道:“小娃儿,老夫陪你舒舒筋骨,你看是对掌好呢,还是比剑好?”
祝玉琪尚未答话,他接着又道:“这么着,老夫多喝了两杯,此剑也许拿捏不住,稍有不慎的话,也许会送掉你的一条小命,我看还是对掌比较妥当!”
祝玉琪冷笑了笑,道:“无论掌剑,在下都能凑合,不过,咱们既然交手过招,理应互通个姓名,彼此将来也好有个认识,请问阁下大名是”
刀疤老二闻言,指了指亭中五人,道:“咱们将来行道江湖,已然打算不再以真姓名出现”
“那么以后该如何称呼各位?”
酒糟鼻老三在亭中得意洋洋地大声抢着答道:“相信不出十日,勾漏六鹰的威名,必然响遍武林!”
祝玉琪故意地嘻嘻一笑,道:“你们甚么不好号,偏偏用鹰这凶残的禽兽来代表,在下实在想不通,其中道理何在?”
他边说边摇头不已,似在替勾漏六鹰婉惜一般。
刀疤老二倏然大声喝道“这些你管不着,最好少管闲事,如再多言,就拿你作祭剑之物!”祝玉琪装作怕事般,道:“好!好!好!我不管,算我多话,咱们言归正传,你先动手还是我先动手?”
刀疤老二不假思索,立道:“自然是你先动手!”
“谁先动手都没关系,可是,话得说在头里,万一我要失手,把你打伤或者打成残废,到时候可不能归罪我啊!”刀疤老二阴阴一笑道:“小子休得口出狂言,我勾漏六鹰要连你都吃不下来,也枉废深山苦练十年了!小子你就别废话了,只管拿出本事来吧!”
祝玉琪双手一拱,行了一礼道:“这么讶,在下就无须顾忌了,看掌!”
话落掌出,身微进,双掌,快逾流星坠地一般,疾点刀疤老二左臂“曲池”右臂“腕脉”二穴刀疤老二一见对方招数出奇快捷,心中不禁一惊。
但他到底十年苦修,功艺俱都不凡,心中虽惊,手底却不怠慢,微退一步,双手却也分花般交叉挥出。
祝玉琪口中一声冷笑,撒掌缩臂,甫收又出,改攻对方中盘。
刀疤老二心中不禁又是骇然一怔,收招,飘身掠开三尺,瞪着一双醉眼,望着祝玉琪只是发呆,暗中忖道:“这小子使的是种甚么家数,怎的变招这般神奇妙绝?”
他正分神付想,祝玉琪如影附形攻到,并且冷笑喝道:“怎么啦!这样躲躲闪闪地,亭上各位看起来可不够精彩啊!”祝玉琪嘴里说得甚为轻松,手下却一掌紧过一掌,尽朝刀疤老二全身要穴分别猛点痛戮。
刀疤老二本来酒后的面孔已然红似擦过胭脂,闻言更红一分,醉眼徒地一睁,厉声喝道:“老夫要不活劈了你,今生绝不出山!”
由他的口气中,显示已然恼羞成怒。
这一发怒,双掌险招频出,势如拚命般欺身迎上,不但不加躲闪,并且连对方凌厉的招式看也不看一眼,只一味抢攻祝玉琪周身必救之处。
刀疤老二何以如此没有涵养,对一个十来岁的小孩,竟也大动肝火?
原来其中却有二大原因,第一,所谓酒能乱性,酒后极易冲动,其次,当着众多兄弟面前,被一个黄毛小子一再挖苦讽刺,这口气如何吞忍得下?
两种因素,但主要的还在饮酒过量,否则,纵然再怒,也不能拿自己生命当作儿戏,视如一文不值。
祝玉琪眼看敌人抱着破斧沉舟,两败俱备的心理盲目攻来,不禁也为之骇然心惊,心中暗忖道:“你一条命不值钱,我可还得留着收拾亭中数人呢!”
心念一转,赶忙撒招缩臂,改攻为守,护住全身。
刀疤老二这一安心拚命,形势随即大为改观,只见刀疤老二化成数十人影,围困着祝玉琪前后左右,势若非将对方置于死地不休一般。
可是,祝玉琪既然全心力守,岂能轻易被敌攻破防线?刀疤老二但觉对方掌指封闭得万分严密,自己不论用如何怪异、凌厉的招式攻去,俱都徒劳无功,竟无一丝可乘之机。
这一来,不但刀疤老二大惑不解,亭中观战的数人,也都大感诧异不已。
一个个心中都生同一想法:这小子究是甚么来路?怎的具有如此身手?
自祝王琪现身始,至目前止,一直没任何表示的勾漏六鹰老大,这时却侧着上身,附到酒糟鼻老三耳旁叽咕了一阵。
也不知他在说些甚么,只见酒糟鼻不断点头。
眨眼工夫,老大三相继离桌立起,并挥手示意,招呼其他人随后步下亭去。亭中五人,相继步下亭来,却一言不发,有的背手,有的抱臂,环立一旁,冶眼凝视扬中两人打斗。
祝玉琪一眼瞥及,情知勾漏六鹰已然对自己来路起疑,心想杀一个是一个,刀疤老二活该倒霉,以你开刀!
心生此念,陡然一声清啸,招演正反三十六“流星拂穴手”将刀疤老二硬生生逼退数步,然后,快如电光石火般双掌一推,发出一股无形的“两仪真气”
刀疤老二一来酒后头重脚轾,身不由主,二来万没想到,祝玉琪会使出令人想也想不到的怪异手法,陡然被逼后退。
是以张惶中竟来不及出手还击。
但听及刀疤老二惨吼一声,偌大一个身躯,竟像一只断弦凤筝,直被击飞两丈三四“叭”的一声,摔死于地。
从祝玉琪逼退刀疤老二,直至将他一掌击毙,说来甚慢,其实却仅在眨眼之间,高瘦老大等连抢救都来不及。
可是,刀疤老二这一惨死,众人无不看得心惊肉跳,原来的酒意,无形中被吓醒一半。高瘦老大面罩寒霜,阴沉地喝了一声,迈前两步,厉色道:“孽畜”
祝玉琪不待对方话毕,已自冷冷笑道:“老狗!可还记得祝家一门十七口的血案么?”
一门十七口的血案非此寻常,高瘦老大焉有忘怀之理,他闻言心中便已有数,但却仗着有持无恐,不劲声色,喝道:“你是祝家何人?”
“祝家之后,武当弟子祝玉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