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座山,算不上是一座大山,因为纵横不过数百丈,但山势陡峭,直插云霄,仰望不见峰巅,冥府里的鬼都管这座山:叫“笔管山”
离地面十数丈处,有一道宽广的瀑布直泻山谷,水势湍;急,水花四溅,形成一大片蒙蒙水雾,蔚为奇绝美景。
不远处有一个平台,平台上井然有序的已放着好几十包粮食,目力所及之处却见不到一个人。
午正时分,山下传来一阵车轮滚动的声音,不久便见到高天木与王石娘,用板车推上来五包粮食,徐不凡、黄绵绵默默地跟在后面,一言不发。
徐不凡将附近的地形仔细察看一遍,待粮食卸好后,便一齐下山去。
当然不会就此离开,行出不及百丈,便又绕道折回来。
徐不凡与黄绵绵双双提足一跃,落在一株参天古树上,平台、瀑布尽收眼底。
“绵绵,以前你们送田租来的时候,可曾看到苗通从何处出入?”
“没有,姓苗的一再交代,叫大家把粮食放下就走,时间不得超过午正,不准在三里以内逗留,违反的人只有死路一条。三年前有一家佃户,曾闯入禁区,在暗中窥伺,结果被苗通活活打死,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敢偷看子。”
“平时,有没有人到这儿游玩呢?”
“传闻瀑布附近有妖怪,谁也不敢来。”
“嗯,我懂了,一切的一切都是苗通和他后面的主子在捣鬼。”
王石娘忽然在下面说道:
“主人,十殿的红衣捕头大人到。”
徐不凡低头一看,红衣捕头、黑衣捕快都到了,还带来十名牛头,十名马面,徐不凡招招手,红衣捕头与黑衣捕快皆腾身上了树梢。
“详细的情形,两位都知道了吧?”
红衣捕头道:
“知道了,昨夜天木兄说的很清楚。”
“恭喜两位,如果不凡判断不错,今天一定可以逮到大鱼,而且还不止一条。”
“苗通既然命人将粮食放在此处,想来他们的巢穴应该不会离此太远。”
“捕头之言极是,我想十九就是在这附近。”
“可是,笔管山陡峭,瀑布水急,这附近似无容身之处。”
“依特使看,他们会在何时现身?”
“歹徒心思细密,处处设防,不可能很快出现,最早也在丑时以后。”
果然,徐不凡料事如神,直至丑时已过,寅正之时,笔管山下,瀑布之旁,突如其来的冒出一个鬼来。
这个鬼出现的太突然,真好像是从地上冒出来似的,根本不知来启何处i黄绵绵一眼就认了出来,噤声告诉大家:
“这就是狼牙棒苗通。”
苗通躯体壮硕,僵立在树荫下,远远望去,有如一尊铁罗汉,一双骨碌碌的贼眼,向四下里张望了很久,才迈步走出来。
他绕着平台转了一圈,再前行十余丈,朝上山的路上瞧瞧,左右望望,然后又走回平台。
‘啪!啪!啪!’苗通击掌三响,笔管山下,瀑布之旁,再度冒出五个鬼来,一径来自苗通面前,齐声说道:
“苗总管,现在可以搬了吧?”
苗通鼻孔里冷冷的‘嗯’了一声,五个鬼魂唯唯应命,随即开始搬运粮食。
红衣捕头投来一道探询的目光,徐不凡噤声说道:
“别急,咱们先探明了他们的去处再说,这几条小鱼已如掌中之物,逮大的最紧要。”
五个鬼魂,扛着五包粮食,向笔管山走,大家凝神注目,死盯着不放,终于看清楚了,行至瀑布水帘之处时,便告消失。
换句话说,水帘之后定然别有洞天,另藏玄机。
盏茶工夫之后,五个运粮的小鬼又回来了。
蓦然,人如天马行空,鬼似阴风过隙,苗通只觉得眼前一花,已被徐不凡率众围起来。
徐不凡踏上一步,沉声喝道:
“你们被捕了!”
狼牙棒苗通大吃一惊,道:
“你是谁?”
“阎王特使,专门逮捕你的人。”
“老于一未杀人,二未抢劫,你凭什么逮捕我?”
“单凭你横征暴敛,欺压善良,就足够上刀山下油锅,何况还有更严重的罪。”
“老子还有什么罪?”
徐不凡取出黑名单,仔细一看,道:
“首先,我必须验明正身,你是否苗通,人称狼牙棒,江南人氏?”
苗通特意晃动一下手中的狼牙棒,道:
“错不了,天下只有一个狼牙棒苗通,如假包换。”
“有一个贺坤,为人笑口常开,人称笑弥勒,其人宅心仁厚,乐善好施,江湖上的朋友只要找上贺家的门,即使天大的难题也莫不迎刃而解,所以武林中人又叫他活财神,你不会不认识吧?”
一听贺坤二字,苗通脸色大变,又追问一句:
“你到底是谁?”
“徐不凡。笑弥勒在阴间结交的阳世朋友。”
“你你不是鬼?”
“你还没有答覆我的问题呢!”
“没有错,苗某认识贺坤这个人。”
“你落魄江湖,潦倒异乡,活财神可怜你,慨予收容,视你如亲人兄弟,想不到你居然恩将仇报,寡廉鲜耻,好人妻女,霸人产业,最后还要了贺坤的命,这可是事实?”
“他妈的,人都死了,还提这些八百年的老帐干啥!”
“一世债,百世还,阳世不还阴世还,我现在就要你得到应得的报应。”
“徐不凡,你好大的口气,苗爷爷可不是吓唬人的。”
“苗通,别废话,按照徐某在阳世的规矩,是先插血旗,再送血帖,然后才取颈上吃饭的家伙,因你住址不详,投送无门,没有办法照我的规矩来办,怎么样,有何遗言后事,你尽可以交代清楚,徐某可以给你足够的时间。”
这是徐不凡一贯的作风,也是事实,但在苗通听来却气冲斗牛,简直把他的性命视作囊中物,当下虎吼一声:
“他妈的,不必等,老子现在就砸烂你这个狂小子!”
说千真干,狼牙棒挽起无数棒影,劈头盖面砸下去。
此人身高体壮,力大无穷,又在盛怒之下出手,招中套招,式中带式,其猛如山,其快如风,一眨眼便攻出七棒八掌,看得黄绵绵心头大骇,欲挺身舍命相助。
另一边,那五个运粮的家伙,也一涌而上,摆出一副打群架的架式。
徐不凡不退反进,接连避过他的三棒三掌后,陡地一声狮子吼,左臂猛一抬,跄踉踉的一声响,狼牙棒撞断三根狼牙,脱手射飞出去。徐不凡得理不饶人,有手的短刀直朝他脖子上抹。
这时候苗通才晓遇上了煞星,七魂少了三魂,就地打了一个滚,贴地飞起,急往右侧的万丈深谷里泻去。
“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今天是死定了!”
喝声中,徐不凡原式不变,咬着尾巴追下去,但见刀光一闪,血泉狂喷,苗通终归逃不过徐不凡的追魂一击,吃饭的家伙已挂在铁耙上,一具没了头的尸体坠落谷底,随波而去。
徐不凡好妙的功夫,真气上提,双臂一抖,又飘回原来的地方。
五个运粮小鬼,早已被高天木、王石娘、黄绵绵、红衣捕头、黑衣捕快,一个一个活捉了。
徐不凡一鸣惊人,红衣捕头大为赞赏,道:
“特使天入神技,威震阴阳,的确不同凡响,老夫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了,但不知这五个恶鬼如何处理?”
“这几个家伙也一定不是好东西,先押起来,请十殿阎君慢慢去查,然后再按律惩处。”
红衣捕头颔首应是,早有牛头、马面上前锁起来,围在一起。
洒下药水,苗通的头颅很快为成骷髅,徐不凡撕下属于苗通的那一张黑名单,塞进眼眶去,交给黄绵绵,道:
“绵绵,好好替我收着,将来说不定可以在冥府建一座人头塔。”
上前几步,一把抓住一名恶鬼,厉色说道:
“你如果不想受皮肉之苦,不想脑袋搬家,就实话实说,否则,苗通就是你的榜样。”
那恶鬼早已吓破了胆,颤声说道:
“请大爷饶命,知道的我一定说。”
“你们的巢穴究竟在什么地方?”
“就在瀑布的后面。”
“一共有多少恶鬼聚集在内?”
“一百上下。”
“为首的魔头是谁?”
“我我不敢说。”
“没有关系,天大的事我徐不凡替你扛着。”
“我说出来,一定会死,这”“这很简单,你说出来我负责你的安全,假如不说,我现在就要你吃饭的家伙。”
说是死,不说也是死,好汉不吃眼前亏,晚死总比早死强,恶鬼略作沉吟后,硬着头皮说:“是秦丞相。”
“秦丞相?那个秦丞相?”
“自然是秦桧秦丞相!”
此话一出,全场的人鬼都呆住了,任何人都想不到,这位宋朝权奸,一代枭雄;大汉民族的千古罪人,居然会窝在这儿,大家的心头,不约而同的燃起一把熊熊的怒火。
徐不凡钢牙一咬,道:
“走,你带路,咱们现在就去找这只老狐狸。”
行至山脚,踏着一条被杂草掩没,很难为外人发现的羊肠小径,上爬数丈后,直接向瀑布走去。
面前峭壁如削,有一条人工修凿的山道,瀑布从顶端泻下,有五六尺宽的距离,沿着山径走没多远,在瀑布的正后方,有一个仅可容二、三人并肩通过的山洞。
山洞很深,且弯弯曲曲,不知通向何方,幸有油灯照明,走起来并不困难,越往里走,山洞也越发宽广开阔。
邪恶鬼与徐不凡走在一起,这时小声说道:
“秦丞相有一支六十名组成的卫队,个个身手不凡,经常会在此巡逻,要小心。”
徐不凡道:
“奇怪,洞口怎么没有警卫?”
“有,因为我们搬粮食,他偷懒进去歇着了。”
一语未毕,洞内传来一阵规律的脚步声,从声音上判断,徐不凡马上断定是三个人,立命王石娘、高天木利用阴暗之处抄上去。
“哪一个?”
“是我,搬粮食的。”
彼此一问一答,都是熟人的声音,拐过一个弯儿,徐不凡马上看到,有三个身穿宋代戎装的兵士,正一前二后的迎面走来。
兵士不是瞎子,一见情形不对,立即沉脸喝道:
“大胆,你怎么可以带冥府的人进入机密重地。”
说话中,伸手拔刀:就要往上扑,可是,他们快,徐不凡主仆更快,刀才拔出三寸不到,手腕已被人扣住,牛头、马面动作好熟练,眨眼工夫便将三名警卫锁住。
行行复行行,七转八折,陡觉眼前一亮,转出最后一道弯儿,洞势豁然而开,呈现在面前的是一个百丈方圆的山谷。
四面绝壁插天,谷底平坦肥沃,处处异草,遍地花香,龙柏杨柳,排列成行,有如人间仙境,世外桃源。
正对面,山壁下,有一栋宫殿式的建筑,‘小洞天’三字其大如斗,百丈外清晰可见。
红衣捕头忍不住脱口赞道:
“好地方,好地方,如非亲目所见,真不敢相信阴曹地府还有这么一处绝妙胜景。”
徐不凡傲然卓立山洞口前,掏出一面血旗,一张血帖,交给那名恶鬼,道:
“去,把这血旗、血帖交给秦桧那个老匹夫,告诉他,说我徐不凡要在半个时辰之后,要他吃饭的家伙。”
恶鬼吓了一跳,道:
“我不敢,丞相一定会杀了我。”
“那你就将血旗插上小洞天,将血帖找一个地方偷偷贴上去。”
“徐爷,你高抬贵手,就饶了我吧,打死我小的也不敢去,秦桧一向心狠手辣,查出来一定会把我剁成肉泥。”
双膝跪地,磕头不止,其状极为惶悚恐惧。
王石娘嗤之以鼻,骂了一句:
“没有出息!”对徐不凡道:
“主人,还是让奴才去吧。”
徐不凡迟疑一下,道:
“好吧,速去速回,在时辰未到之前不可妄动干戈。”
红衣捕头却大不以为然,道:
“特使,兵贵神速,打铁趁热,攻其不备方为上策,这样做岂不是故意要他有所防范?”
“我就是要他在全力戒备下丢脑袋,这样他才心服口服,死而无怨。”
“万一被他溜掉怎么办?”
“不可能,血旗之下从无漏网之鱼。”
徐不凡心坚如铁,任何人皆无法改变他既定的规矩,红衣捕头不再言语,王石娘身形三闪,已没入百花深处。
不久,小洞天内射出四条人影,一前三后,王石娘的行藏已露,有三名警卫随后追下来。
谷内戒备甚严,一路拦截,当他们进至贴近时,已增加至十七八名。
王石娘身手敏捷,无人能奈何得了她,还从小洞天内带出夹一柱香,伸手插在徐不凡身后的石壁上。
卫队皆身著戎装,刀已出鞘,其中一名怒喝道“你们是从哪里来的,何事擅闯‘小洞天’?”
徐不凡不疾不徐的道:
“来自幽冥十殿,也是来自阳世九州,此来是想借一样东西。”
“借什么东西?”
“借秦贼项上的脑袋,为阴阳两界讨一个公道。”
“放肆,小洞天可不是你随便撒野的地方。上,先毙了这个黄口小儿再说。”
他似是群鬼之首,号令一出,众警卫齐声应诺,争先恐后的扑向徐不凡。
徐不凡右掌一伸,道:
“且慢,徐某今天要杀的仅秦桧一个,你们最好乖乖的束手就擒,假如前生没有做什么大坏事的话,相信十殿阎君会从轻发落,若再执迷不悟,后果就不堪设想。”
“你要怎么样?”还是早先发话的那个家伙。
“刀剑无眼,伤亡在所难免!”
“你放屁,老子就不信你是个三头六臂的人物。”
话落人起,劈面就是一刀,黄绵绵气他出口伤人,一巴掌打过来,徐不凡以逸待劳,施出了空手夺白刃的绝技,猛然间,一声清脆的掌声传处,黄绵绵已打了对手一个嘴巴子,那警卫刀锋急转,方待对付黄绵绵,不料宝刀已经到了,徐不凡手上。
黄绵绵怒吼道:
“自作孽,不可活,这是你自找的,怨不得谁。”
多年的怨气,一古脑全部发泄出来,‘灵蛇吐信’,一剑穿心而过,那警卫仅哼了半声,便倒卧血泊中。
“拿下!”
徐不凡见卫队蜂拥而上,不肯甘休,立即传下逮捕令,高天木、王石娘是何等身手,再加上红衣捕头、黑衣捕快,以及牛头、马面、黄绵绵,交手不及三十回合,便全部作了阶下囚。
经过这一阵折腾,早已惊动了小洞天内所有的鬼,远远望去,里面鬼影幢幢,正在调兵遣将。
黄绵绵恨透了小洞天内的吸血虫,道:
“不凡哥,咱们现在就杀进去?”
徐不凡见香头尚余五寸多长,道:
“还早,现在还不是下手的时候。”
黄绵绵方待再出言力争,蓦觉空际锐风贯耳,有一条黑影掠空而来,这影子来势太快,又故意带起一片刺耳的风声,目标正对准徐不凡,显然来者不善,遇上了扎手的人物。
高天木、王石娘互望一眼,双双弹身拦堵,嘭!嘭!凌空硬拼两掌,竟然未将对方截下来,轻飘飘的落在徐不凡面前五尺许处,是一个猴脸尖腮的老者。
猴脸老者落地后,未再出手进招,王石娘心有未甘,方欲决一雌雄,却被徐不凡阻止了,含笑说道:
“小洞天内卧虎藏龙,阁下的这一身功夫真不赖。”
“好说好说,在小洞天内,像老夫这种身手的还多得很。”
“阁下怎么称呼?”
“人鬼殊异,阴阳相隔,没有通名道姓的必要,老夫是来告诉各位,我家丞相有请。”
彼此已兵戎相见,势成水火,老奸臣竟会出言相请,实出大家意料之外,真不懂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既请之,则去之,徐不凡不假思索,便爽快的答应下来。
绕荷池,过菊园,穿越过紫罗兰札成的花木甬道,一大片绿油油的如茵草地的尽头,就是小洞天。
近处看,益见小洞天的壮丽宏伟,门门刀剑林立,戒备严密,徐不凡主仆一通过,队形倏变,刀剑齐举,将红衣捕头等堵在外面。
黄绵绵眼一瞪,挺剑作势欲发,道:
“你们想干什么?”
卫队默不作声,猴脸老头嘿嘿冷笑道:
“对不起,丞相只准徐不凡主仆三人晋见。”
黄绵绵实在放心不下,坚欲同行,徐不凡道:
“绵绵,没有关系,你们在外面等着吧,就算是虎穴龙潭,我也一定会将老贼的脑袋割下来。”
跟着猴脸老头走进去一看,大殿内金碧辉煌,如置身金宝殿,前面一字儿排着四排卫队,每排十人,卫队的后面高台上,金交椅中,坐着一位一身官服官帽,满脸奸诈邪恶,鼠目鹰鼻的老头子,想来必是遗臭万年的秦桧无疑。
秦桧的下首还坐着一个人,不知其为何许人也。
另有五位与猴脸老者打扮相同,年龄相若的人,贴身紧立在左、,右、后侧,防备不谓不严,好像铁壁铜墙。
插在木柱上的香火头,还剩下两寸多,血旗插在另一根柱子上,血贴就在下面。
猴脸老者恭身说道:
“启禀丞相,徐不凡到!”
秦桧嗯了一声,猴脸老头可能是有意炫耀,猛一式‘旱地拨葱’从卫队头顶飞过,落在奸相一侧。
两道冷电似的眸光,从徐不凡身上一扫而过,秦桧不快不慢的说道:
“你就是血轿的主人,阎王特使徐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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