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敢当之意:“三位认为刀口吻不吻合?沈虎禅该不该杀,如果该杀,诸位大侠在场,可替‘青帝门’的理直理屈作个公证,如果都认为不该杀,沈虎禅的事,‘青帝门’决不插手。”
语音一顿,转目望向薛东邻、简易行、公羽敬三人,沉声道“请三位为先师遗孤拿个主意。”
简易行与薛东邻相互望了一眼,简易行先道:“证据确凿,杀人者死。”
薛东邻咳了一声,吐了一口浓痰:“刀口伤处,完全一样,凶徒连一个息隐的老侠士尚不放过,罪当立诛。”
忽听公羽敬道:“杀不得。”
在方恨少的心中,觉得雷肃桐请动了“青帝门”下三个供奉来,无非是定沈虎禅之罪而杀之,就算门大纶、丁五姑、徐赤水、鲁山阴、郝不喜、占飞虎、猿青云等人也是这么想。
所以公羽敬说“杀不得”的时候,他们都一怔。
连雷肃桐和简易行、薛东邻也一怔。
公羽敬的脾气他们知道。他要做一件事的时候,无论任何阻挠和挫折,他都一定会做到。在他十七岁血气方刚之时,一个敌人觑准他的脾气,和他打赌,要他赤足走在尖锐的一千三百口狼牙刺上去取一件事物,如果成功,敌人便自刎当堂,若在进行间被狼牙刺戳死,也与人无关。
敌人显然用的是激将法。
但是公羽敬居然眉也不皱一下的答允了。
在尖锐至极的狼牙刺上疾行,非要有渡水登萍的轻功不可,就算是轻若羽毛,也难保不为尖刺所断。
何况当时公羽敬习的是“金石为开”的“大力金刚神法”轻功甚是低微。
公羽敬贸然答允在狼牙刺上行走,敌人心里嗤笑,以为必逞,可以目睹他溅血在白森森的刺刃上。
岂料公羽敬走完了全程。
每行一步,以脚趾夹着刺锋,等于是以脚趾夹着利刃尖锋平面上,一步一步地把全程走完。
敌人的讪笑冻结,变成了恐惧;他走完了一千三百口狼牙刺后,再把敌人追杀于七里之外。
公羽敬在武林中和青帝门的位份也比简易行、薛东邻来得高。他不是雷大先生请回来的,而是东天青帝生前之密友。
公羽敬在江湖上被目为一代大侠,使的是万人敌的大刀,据说要三个武夫才使得动,但由他用来,像举柳枝一般自如。
但此刻刀不在他身上。
他的话锋却冷利如刀:“仅仅是两道眉相像,不能作准;留下的血掌更不似周虑谋杀者应有的疏忽,反似故意嫁祸,而且,青帝身上的刀伤,是不是真的为沈虎禅那口刀所伤,我们都不能判断。”
简易行和薛东邻都没有料到公羽敬会如此说,互觑一眼后,简易行强笑问:“公羽大侠认为谁认证才能判断?”
公羽敬沉声道:“天下间凭伤口判断为何种兵器所伤者,除‘神判’祖浮沉外,只怕再无第二人了。”
祖浮沉是个奇人,据说他可以蒙着眼避开七十三种暗器的同时,还可以一件无误的判断其名称形状及出处来;他也可以凭呷一口药材熬成的浓汁,可以识别出这口浓汁里有多少不同的药草和名称。有一次他掘着了一具骸骨,已经死了十一年,但还叫他一眼看出死者的小腰一根骨节上有个小小的伤口,从中判断出为什么武器所伤,而逮到凶手。
这就是“神判”祖浮沉。
祖浮沉也是东天青帝的后辈,别的事可能请不动他,但东天青帝的事,只要通知到他就一定不会袖手不理。
所以公羽敬说出租浮沉的名字,虽是人人都不悦,但却无可驳之处。
“不过,”薛东邻道:“沈虎禅杀死青帝,乃是至为明白不过的事,又何须劳师动众,要那么多佐证作什么?”
“如果不需要服天下人心,雷大先生又何必请了门、郝、徐、鲁,丁、温六位,以及还有我们三人,并且连青帝遗骸也移来验尸作证?”公羽敬反问。
薛东邻无言。
简易行小心翼翼地问:“那么公羽兄有何打算?”
公羽敬道:“依我说,把沈虎禅一干人扣押回去,待祖浮沉印验过后,在青帝门及武林同道前开坛议定。”
简易行笑道:“古之有谓:食君之禄,分君之忧,我说,公羽兄这样做法,不嫌麻烦一些了吗?”
公羽敬突然逼视简易行,问:“你的意思不是说我既然在雷大先生荫庇下,就应该草率大意,判定此案?”
雷肃桐即道:“公羽大侠误会了,我相信简公子没有这种意思。”
“我也相信简公子不会说出这种话;”公羽敬依然逼视简易行道:“因为我既然投身入青帝门中讨口饭吃,这口饭就一定吃得光明正大,一丝不苟,方才对得起青帝他老人家。”
只听两声大喝,一声如雷乍起,一声如琴韵清扬:“好!”喝的是唐宝牛和温柔。
方恨少也忍不住大声道:“公羽大侠持正秉公,明镜高悬,这才是真正的大侠。”
方恨少的赞语引起简易行的冷笑,薛东邻橘子皮般的脸上看不出表情,雷肃桐道:“依公羽大侠高见,是先把人犯带回,验证后才能定罪?”
公羽敬道:“是。”他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旁人的赞许及冷笑。
雷肃桐扬起了半边眉毛:“公羽大侠这样建议,未知当事人看法如何?”
沈虎禅道“既然如此,我愿随公羽大侠返青帝门。”
简易行截道:“你是待罪之身,理当受缚前往。”
沈虎禅目注公羽敬,一字一句地道:“如果公羽大侠能保我不受人暗算、伤害,受缚又有何难?”
公羽敬在思考,没有立即回答。
因为这是一个不易回答的问题。
如果简易行、薛东邻等人真的要杀沈虎禅,公羽敬是否能以个人之力阻挡得住?
却就在这时,那个出现时曾以一掌震碎木屋,刹那间,掼鲁山阴、占飞虎、猿青云于半空中切断牛筋绳的枯瘦僧人,忽然开口说话了。
“不必了。”
他的声音如同干柴撕裂,沙嘎难听。
“我们决一死战,不是他死,就是我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