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在那一片风景之中,看到了她。
穆槿宁只着里衣,双臂交握,握紧身上披着厚重的皮毛风袍,一头黑发在风中轻轻舞动,站在迷雾之后,她动也不动。
她眯着眼眸,望向书房的方向,身边的雪儿提着晦暗不明的灯笼,淡淡的烛光,却无法照亮她此刻眼中的颜色。
雾气,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消散开来。
月光洒落她周身,纤毫毕现,仿佛白皙面容上的每一根汗毛,他都看得清楚。只是她的眼里仿佛没有他,依旧被迷雾笼罩,她最终漠然转身,雪儿提着灯笼小跑几步,照亮她回去的路程。
这一回,他没有纵容自己,想跟上去的冲动。
就这般,远远望着穆槿宁,离开他的视线,渐行渐远,最终,消失不见。
整个世间,似乎在下一瞬,豁然开朗。
翌日。
清晨的时候,格外明媚的冬日暖阳,升得很高,穆槿宁坐在铜镜之前,等待雪儿为她梳好了头,简简单单披上一件紫红色的外袍,眸光清浅,望向庭院。
昨日的迷雾,一分不曾留下,今天,是很好的艳阳天。
她给自己的期限,是半个月。
在这些留在秦王府内的最后期限,她多希望,每一天,都跟今日这般清朗无云,万里碧空啊……
绝不要,再生是非波折。
扶着竹林旁的秋千架,她静默不语,暗暗垂眸,望向不远处的水池,如今的天渐渐转暖,水塘上的薄冰也开始融化,偶尔还能看到一两尾锦鲤,在阳光下追逐嬉闹,浑身像是用全金打造的,闪烁着波光粼粼的金光。
琼音将早膳端进屋内,却没有找到穆槿宁,站在门口观望,才发现穆槿宁站在水池边凝神不语,她疾步走到穆槿宁的身后,朝着主子禀告一句。
“方才来雪芙园的路上,我看到王爷朝着锦梨园去了。”
穆槿宁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依旧盯着那水池中的锦鲤看,记得以前郡王府她的屋子前,也有一个水缸,她特意养了水草,小心翼翼放入了几尾小鱼,日日都要去看好几回。她羡慕,那些鱼儿在水草中摇曳舞动的自如,羡慕它们吹吐水泡的肆意妄为,只是在一个月之后,水缸在一个雨夜,不知被谁打碎了。
她冒着大雨将小鱼捧在手心,只是雨越下越大,鱼身又光滑的难以捉住,她只能看着几条小鱼在雨中不断弓起身子,轻跳绷起,鱼尾拍着青石路,却比震耳欲聋的雷声还要响亮……
啪……啪……啪……
就像是鱼尾,狠狠拍在她的脸上,她在雨中嚎嚎大哭,哭的那么凄惨,那么无助,那么无奈,她一次次将它们捉着,又一次次看着它们滑出自己的手心。
最后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死去,却什么都做不到。
如今想想,错的是自己。
她不该因为自己的贪欲,将它们困在那么小的水缸,不如索性让它们在任何一处水池之中,尽情活着。
“郡主?”琼音蹙着眉,又唤了声。
“沈樱没了孩子,王爷自该去看看,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从思绪之中抽离出来,转过身子,望向眼前的丫头,神色自若,没有一分诧异错愕。
“郡主不怕她中伤自己?”琼音有些不解,这半年来王爷都不曾去看过沈樱,沈樱只等着何时顺利临盆,秦王再如何冷心漠然,虎毒不食子,也绝不会不认自己的孩子。可惜沈樱的美梦落空,若是变本加厉,在秦王去看望她的时候,将矛头指向穆槿宁,岂不是又添事端?
“你也别把她想的那么凶悍,六个月的孩子没了,沈樱元气大伤,没什么气力去管别的事。”
穆槿宁淡淡说了句,走前几步,从容坐上秋千。绣鞋一抵,秋千缓缓摇晃,她双手抓着两侧的麻绳,眼底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和,处乱不惊。
秦昊尧坐在沈樱屋内,沈樱依旧躺在床上,方才代儿唤醒了她,她却是连坐也坐不起,满目泪光,遥望着那个男人。
非等她没了腹中孩子,秦昊尧还来看她一眼?整整半年了,她被关在锦梨园之内,寸步不能出,他日夜留恋雪芙园,仿佛他根本就没有娶她,根本不知晓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