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嬷嬷径自沉默了半响,最后才拧着眉头说道:“并无蹊跷的事,只是……每年新来的官婢,都会有一两个受不了自尽的,来了半年,有一个叫莲华的女子趁着其他人睡着了,半夜撞上柱子死在屋子里。她们醒来的时候,看到满地的血,个个吓坏了,个个都在哭,唯独郡主一滴眼泪都不流。”
别说熟悉的人转眼间死在自己眼前,崇宁在京城生活的十五年,养尊处优,怕是连血都不曾碰过。听到赵嬷嬷的描述,却更是令人惊痛。
手中的茶杯,蓦地传来细微的破碎声响,一道隙缝,已然从杯座裂开,他猝然松开手掌,瓷杯坠在桌角,碎成两半。
她搜罗了那一年的所有记忆,见秦昊尧面色森冷,压低嗓音,徐徐说道。“这是我记得最清楚的事了,往后,并无特别的事情发生,官府的生活虽然苦闷压抑,也总算平静。后半年郡主鲜少犯错,一年刚满不久,京城传来旨意,她不再是官府的奴婢,成了庶民,便顺利离开了。再后来,就不知她到底是在何处生活,再见郡主,也是前几日的事。”
“赵嬷嬷,你不会对本王有所保留吧。”秦昊尧冷笑一声,不羁的笑意扬起,却更让人心生警惕。
“不敢。”
赵嬷嬷直直望入那双黑眸之内,神色肃然,并无闪烁其词。她活了几十年,回京城也不过是落叶归根,没必要给自己找个死不瞑目的下场。
以眼神示意王镭送走赵嬷嬷,书房之内只剩下秦昊尧一人,他径自沉溺在思绪之中,赵嬷嬷说她在官府素行良好,也很难有接触外人的机会,难道是在搬到鸣萝之后?可惜,一切线索,却在鸣萝全部被抹去。
在她典当芙蓉图的典当铺附近,因为她隐姓埋名生活,甚至鲜少有人记得她的存在。
他想要得知的,依旧遥不可及。
但无意间知晓她在官府的生活,偏偏又给他带来更复杂更沉重的情绪,他始终无法忘记,她在马背上的释然笑意,虽然笑容很浅很淡,却是发自内心的快意。
那种快意,居然感染了他,像是一种毒性的花香,渗透到他的皮肉之中,仿佛再过些日子,就要腐蚀了他冷硬的心肠。
冬日的暖日,总算在没有风的时候,带给人些许暖意,穆槿宁正在这一天,坐在庭院中的石桌旁,手下是还未完成的一副绣图。
这几年她才发觉,刺绣比很多事,都更能磨练一个人的耐性,还有容忍。
她专注于绣图的时候,不知不觉琼音已经端着茶水走到她身畔,她离开皇宫到王府,也就几日的功夫,却已经不再陌生,做什么事雪儿教了一遍,就有模有样的。
穆槿宁不曾抬起眉眼看她,端起茶杯,淡淡说了句:“看你的身手,就知道你学过武。”在阻挡李夫人的时候,穆槿宁就察觉到,琼音的身手敏捷,她窥探到了端倪,这两日也亲眼看到雪儿失手打翻的碗碟,琼音不假思索就接在手中,自然有她的本事。
琼音闻言,神色大变,眼底不无讶异,沉默些许时候,才说道:“我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爷爷在江湖上卖艺,直到爷爷死了,我才进了宫,当了个宫女,在如意姑姑手下做事。宫里头可闷了,很久不曾舒展筋骨了。”
“每个人都有过去,你若放不下学武这件事,在我这里不必拘谨,只要没有外人在场,这庭院便是你练武的地方。清晨午后,哪怕是傍晚,什么时辰都可以。”穆槿宁瞥了她一眼,泰然处之。相处下来,她自然看得出琼音的本性,是个直肠子,热情直接,却也果断勇敢。她身边,是少了个这样的人。
琼音清秀面孔上,突地大放光彩,低呼一声:“郡主,是真的吗?”
穆槿宁不曾停下手中的动作,绣图完成大半,青山绿水,一对鸳鸯戏水,正是女儿家最长绣的图。她眸光清浅,嗓音落在清冷空气中,格外清晰。“你自幼习武,身手灵活,对风吹草动格外敏锐,雪芙园的琐事不多,有小阮小晴她们两个就已经应付的了。你往后必须常常伴我左右,王府内外,但凡有不合常理的人或事出现,你都要暗记于心,然后跟我细细禀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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