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亲处,倒不如,且令孩儿作丈夫。况复同于京内住,车骑过往未相疏。爹爹与母如思及,就可差人来叫吾。常见常归皆使得,为什么,定要复姓配皇甫?
爹娘啊,世人说做了妇道家,随夫荣辱。想当初,孩儿不避风尘,全身远走,也算与皇甫门中同受患难了。今日伊家烘然而发,孩儿倒不在乎与他同享荣华。
丽君虽则是裙钗,现在而今立赤阶。浩荡深恩重万代,惟我爵位列三台。何须必要归夫婿,就是这,正室王妃岂我怀?况有那,宰臣官俸嵬嵬在,自身可养自身来。
啊爹娘,还有一件。其时孩儿官拜兵部尚书,念芝田踪迹无着,功名未就,遂奏闻了圣上,午朝门挂榜招贤。
芝田方始得鹰扬,改换王华到帝邦。钦命孩儿为主考,大收英杰定边疆。丽君便是他夫子,点取头名在武场。府下之人无不晓,一时鹰凤集门墙。
爹爹母亲,贤嫂贤兄,且请思自古至今,可有个,
老师相嫁与门生?算来此时无从见,我岂肯,贻笑千秋天下人?郦相说完多少语,倒引得,龙图大众笑难禁。齐言原是希奇事,妻反为师夫做生。
话说郦丞相一片能言快语,倒说得龙图夫妇埋怨她不来。当下魁郎坐在郦相身边,仔细地认她容颜,听她说话。停了半晌,方叫出一声来道:姑娘,你从哪里回来?为什么要像祖父这般打扮,也穿了仙鹤补子的紫袍?少夫人笑道:你姑娘做了宰相了,怎么不要与祖父一样?喜得郦明堂一把抱上膝道:好哥儿,你这才认出来了?你姑娘从丈夫家里来。引得大家一齐好笑。其时房内已点了灯烛。
明堂不忍便抬身,坐在牙床伴母亲。孟相等人围着说,娘儿暗认也欢欣。正然上烛谈心处,忽听前廊碌碌云。房内问声何所事?小鬟口快在旁云。道言梁府差人至,不晓前来为甚因。侍女方才言到此,有一个,老妈走进禀分明。
话说那一个老妈进来禀道:相爷,那边有人来说,明日要点主考,凡是在朝的大人们,都要预先打点的。故此家内也要收拾收拾,请老爷早些回去,看看应用的物件,好料理起来。奉梁大老爷命,立等归家的。韩氏夫人动怒道:知道了!你去,你去叫厨房款待那些长班轿上的酒饭,再排下膳来,留郦相爷吃了,然后回去未迟。
老妈答应去忙忙,郦相抬身叫父娘。明日朝廷差主试,必须要,预先收拾作行装。孩儿不及相陪膳,就此辞亲要起行。母病未痊还得治,可欲我,此时再拟一煎方?龙图见说连称好,亲自携灯近绿窗。笔砚诸般俱摆毕,于是请过郦明堂。少年元宰居中坐,举管飞笔又裁量。配合藥材多间少,挥毫草字短连长。日期帖数临完写,竟是个,久惯医家合不忙。飞凤在旁观着笑,斜凭几案叫姑娘。
啊呀姑娘,你太也能干!
深闺女子扮为男,连捷高科中状元。兵部飞升为宰相,又知用藥做医官。才佳貌美真奇绝,为什么,一生聪明是这般?孟相也窥年少相,不住地,春风满面手拈髯。明堂遂述吴公授,众等齐齐笑又欢。开过方来推椅出,正冠就然别椿萱。
话说丞相开方已毕,就要作别而行。早见妇女们送入夜膳,笑嘻嘻说:那些长班轿上都在那里用酒饭了。龙图就扯住明堂道:夜膳已来,你何妨吃了再去?
少年元宰本思归,父母之言不敢违。当下房中排坐位,仆妇们,忙抬桌案近罗帏。纷纷交椅俱端好,件件馐珍向上堆。孟相嘉龄同著坐,魁郎公子也相随。侍儿又请章飞凤,少夫人,玉手摇摇不肯陪。韩氏问声何事故?答言如此岂成规。姑娘还是男人扮,媳妇如何坐一堆?外面若然传出去,哪有个,当朝相国我同陪?龙图父子齐声笑,引得明堂也皱眉。孟太夫人床上坐,欢欢喜喜少伤悲。眼观郦相欢然笑,再不道,母女重逢在这回。儿竟公然为宰相,这般的,金貂紫蟒貌嵬嵬。真显耀,果光辉,女子之中可夺魁。原是怀胎先有兆,神机执拂降门楣。后来坐草临盆日,屋后红光似火威。家下多疑回禄降,一霎时,东呼西叫乱成堆。娇儿产下红光灭,一月香风不散帏。吉兆般般生得异,果然是一好娥眉。不惟七岁能诗句,十二岁,锦绣文章就会挥。合府云南都晓得,孟家之女美名垂。而今改扮郦丞相,竟还要,提拔夫君免了危。如此裙钗应少对,只觉得,奉亲之道有些亏。若非看见昏将去,必然要,看脉完时立刻归。韩氏夫人言讫笑,不住地,秋波流盼细相窥。心中欢喜精神长,倒吃了,送来新煮粥二碗。孟相坐中思想起,一停牙箸把头回。
啊夫人,初一那天接她来看病,我故意试探,但道:从来说心病还将心藥医,内人是心病,大人可有心藥治她么?这放肆的女儿倒回说:尊夫人有何心病?莫非老前辈近纳如君?
龙图言讫看明堂,只见那,韩氏夫人笑起来。骂句痴儿真大胆,如何出语戏爹娘?少年元宰通红面,好一似,两片花飞在脸旁。欠体说声儿得罪,也只为,爹爹相逼我心忙。不言此语难回答,岂非要,显露行藏是假装。侍讲夫妻齐齐笑,郦丞相,吃完一碗就辞将。
话说郦相吃了一碗饭,就要起身。立起来道:呀,我也昏了,今日认爹娘也不参拜参拜,请罪请罪。也罢,总是母亲还在床上,且待事情斟定后,再行礼罢。
言讫含欢叫母亲,从今已认勿愁心。藥方须得吞三帖,身子还当保几分。总是儿来常探母,此时告别转梁门。这桩事体须机密,再不可,漏泄芝田父子闻。如若大家相逼我,使儿干脆断亲情。夫人一把忙扯住,爱女娇儿叫几声。今后你当时到此,切休躲入内阁门。花言巧语虽然好,倒只怕,下次相邀又不临。韩氏夫人重掩面,明堂着实慰慈亲。回身复又呼兄嫂,多谢勤劳代费心。事有牵连难说破,还要仗,同胞手足奉萱椿。母亲病内宜调理,若遇愁烦劝几声。我则自然常探望,到底望,哥哥嫂嫂视晨昏。嘉龄夫妇齐齐说,此本吾门分内情。郦相说罢重见父,道言不肖拜辞行。金貂款正深深揖,紫蟒低拖缓缓云。今日孩儿既认了,频来频往总观亲。风声莫泄芝田晓,他若知时必奏君。动地惊天非可小,这一来,弃将性命不能存。龙图看了微微笑,书腐痴儿叫几声。
咳!你看学了这一派调儿,后来怎生行那些妇人之礼?
明堂见说带春风,喜孜孜,一拱回身别了兄。韩氏夫人观着笑,巴不得,相留片刻在房中。风流元宰称珍重,退步而行礼貌恭。孟相连声呼秉烛,片时外面打灯笼。忙碌碌,乱哄哄,引道家丁左右从。送出仪门深院外,长班伺候小三公。一声吆喝鱼轩起,金顶轿,出了龙图大府中。宰相从来灯百盏,郦明堂,前前后后照通红。只见那,百盏红灯似火城,轿前轿后密层层。光摇夜月重霄亮,影散红星满道明。拥护之人行不断,惟闻十里马鸣声。龙图父子回衙内,这一番,孟府欢欣尽放心。韩氏夫人真快乐,就犹如,病魔去了二三分。慢谈此处非常喜,且表明堂转府行。坐在轿中长叹气,思思想想反担惊。爹娘暗认虽然好,怕只怕,消息传于皇甫门。但愿主文差了我,也叫躲过几时辰。心中暗暗生愁思,两道蛾眉锁得深。一到梁衙停着轿,当当当,云牌三击进高厅。
话说郦丞相回到府内,忙见了岳父岳母。梁公道:那孟兰谷好生缠绕,明日要点主试,今日连晚还要请去看病。我正欲遣人来说,闻得女儿已差人促去了,故不复遣。明堂应道:正是,小婿原要早回的,偏偏孟太夫人发起昏来,人家都哭得哭,叫得叫,隔了半晌方才苏醒。小婿便开藥方,又留吃了晚膳回来。梁相点头道:且去看看女儿,收拾收拾,省得临时忙乱。据我看来,龙图公告了一个月的假,那满朝的大人们也没有胜过肾婿的,今科主考无疑是你了。郦明堂躬身道:不敢,还有岳父在先。
言讫相辞出了堂,家僮们,红灯引道过门墙。夫人正在忙收拾,只见那,灯烛交辉透绿窗。分派家丁收被套,自同婢女整衣箱。王德姐,柳柔娘,员外差来也共帮。一见回家齐立起,少年元宰道端详。
啊呀好好,已为我在此收拾了,怎么的又劳动二位姨娘费力?
德姐柔娘笑说该,夫人独自怎铺排?明堂便在居中住,梁氏忙呼摆膳来。郦相笑言食过了,莫不是,夫人在此等同偕?素华笑道未曾吃,打点衣箱尚未开。明堂说道吾亲看,何必夫人自费怀?梁氏素华方欲道,座前的,丫鬟仆妇雁行排。呈饭到,捧菜来,趋奉殷勤不迟挨。郦相自是亲身视,堂前端坐展高才。呼奴唤婢多忙乱,一霎俱皆打点开。德姐柔娘皆别去,夫妻就,同归房内诉情怀。
话说郦丞相回到房中,就将一切认亲的始末,并忠孝王请诰封的情由,告诉了夫人知道。
素华见说喜还惊,道了声,小姐原来已认亲。若不声扬无所碍,到底也,稍加安慰太夫人。言讫就作凝眸想,兰蕙心中又动情。
啊唷东平王,你公然不负奴家。
请了王旨赐诰封,又将灵位供西宫。多情多义无亏缺,但只是,这对夫妻不得同。小姐偏偏如此执,一心只想做三公。襄王神女虚相望,正好比,楚山巫水隔万重。梁氏夫人虽感动,不敢在,明堂当面现愁容。于时同入销金帐,待漏朝天听晓钟。
话说初六是天子坐殿,一到黎明时候,郦相翁婿各用了早膳,各穿冠带,入朝候驾。
宰相临时果显哉,红灯百张大城开。春风淡宕飘金殿,晓雾迷湿玉阶。梁相戴貂乘轿至,明堂披蟒坐轩来。齐齐先到朝房内,有那些,文武公卿两下排。见了一双元宰至,无人不,逢迎恭候笑迎腮。欠身垂手齐相让,年少皇亲随后来。引道红灯摇帝殿,迎风环佩响天街。朝房大臣忙迎着,忠孝王,一见恩师叙阔怀。
啊老师大人,这些时贵忙,生久不面参了。
明堂举手拱端然,会试诸公日送篇。批改文章才得暇,调排国政未曾闲。多承亲友年兄等,都到寒门探下官。若有功夫当拜望,这些时,心中着实不能安。王爷未及回言答,风送的,凤鼓龙钟早又传。
话说天子圣驾临轩,合朝一齐趋拜。只见那:
君王驾坐太平朝,白玉阶前跪百僚。宝扇双分红烛动,金炉对捧绿烟飘。依稀宫树星初落,隐约彤廷露未消。礼拜罢时分左右,元天子,凝眸便向两边瞧。
话说元主向两班一看,早见了保和殿郦相国。大喜道:好,就提起御笔来写了数字,又把别位文官看了一眼,遂用笔一一点将下来派定。即命殿头官下阶晓示。那牌上写着:正主考保和殿大学士郦君玉,副主考礼部侍郎欧阳赞。其余房官等人不及细说,那孟嘉龄竟未点在其内。
郦相忙入谢圣恩,那时间,成宗天子大欢欣。正容独对明堂道,朕躬为,识治良才欲点卿。今进场中为主考,必须要,去私秉正取佳文。休受贿,莫听情,愿你思心向寡人。郦相应声称不敢,蒙主恩点尽丹诚。外边还有关和节,瞒不过,当道言官尹上卿。他在朝中称铁面,是一个,大忠大直好人臣。我王有彼居乌府,不怕朝纲不得清。郦相奏闻天子悦,霎时散出武和文。明堂退步乘轩出,归到梁衙相府门。
话说郦丞相点了正主考,亦自欣然得意。回到了梁府室中,已有报单贴在厅上了。梁太太与素华小姐,康老封君夫妇等,一个个欢喜。梁丞相道:幸得我不点主考,也好叫大女婿进场,不然倒要回避了。梁太太笑向明堂说:二姑爷,连襟是要你照看照看他的了。郦明堂应道:襟丈才学甚好,今科必然高中。
合堂笑语甚忻然,荣发亲随更喜欢。打点随行铺盖等,要跟家主入场间。装车先发行囊去,郦丞相,作别梁公夫妇前。又向花园辞一遍,更于绣户略迟延。方才三叩云牌响,坐上了,金顶鱼轩出外边。服侍家丁跟四个,会同副考与房官。大排执事鸣音乐,八面威风凛凛然。但见那,宝轿团团起得高,几重执事摆分行。彩旗浩荡飘云影,仙乐悠扬泛水光。一对对,开道金锣飞鸟怯;一双双,拖街朱棍庶民忙。一声声,震天之铳惊三界;一队队,滚地飞骑护两旁。副考房官俱会合,四边簇拥郦明堂。少年相爷真威显,高坐鱼轩一路行。好似众星攒月主,恍如诸母捧花王。滔滔竟入场中去,要选奇才治八方。休表明堂临贡院,且提梁府大东床。蕙林也整行装毕,辞别了,梁相夫妻往寓房。清静读书居下处,连襟收拾进科场。但能名挂黄金榜,好把那,紫诰荣封妻与娘。要知以后情和事,少不得,再续新词在晓窗。进场:指参加科举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