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木兰第一次见到云旭,是在十年前春天。那天她随父亲霍青玄走下青城山,前往云家堡给武林盟主云臻祝寿,在那桃瓣成簇的花圃后,遇见了那个锦衣少年。
他眉如春山,目似璞玉,手凭悬剑舞动剑法,身法轻灵如似白鸟摩天,虽只十三岁尔尔,却已有盟主云臻三分英气。她站在一排绿柳后观望许久,最后忍不住迈开双腿,一步一步向他走去。
悄然探近时,他依旧仗剑在手,似对她全然不觉。她好奇心起,禁不住想要弄个恶作剧,不想刀未出鞘,忽见面前青光乍来,铮的一声,一柄剑尖堪堪悬在她双眼前。
她一眨眼睛,卷曲睫毛就能碰到那寒气缭绕的白刃。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责备她任性莽撞,只是缓缓回剑入鞘,安静的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她莹亮的一双凤眸噗噗闪闪,沉默片刻,才说道:“我迷路了。”声音有些稚嫩,却没有一丝胆怯和怕生。
他眉目微动,最后不动声色走上前来,温和道:“我带你去前厅。”
她抿唇一笑,乖乖跟在他身后,却不时抬起双眸,打量身边这个清秀少年,从头到脚,从眉到嘴,直到将他盯得面颊微红,她还是气定神闲,不以为意。
他有些气恼的顿下脚步,偏头看了她一眼,道:“不要这样看我。”
她脸上笑容不变,站在一片芳菲中,避重就轻道:“我是木兰。”
他一怔,眸色闪烁间,面前这微笑的女孩好似和周遭繁花相重相映起来,美似画中天仙。
他握拳轻咳一声,有些局促的移开目光,道:“我是云旭。”
第一次重逢是在同年深秋,大蜀山上枫叶如火,她一套红袄在身,稍趁霍青玄不备,便能轻而易举的藏进枫林山景中。
英雄擂台下座无虚席,哗声大作,锦衣少年却看得有些无聊。他向来不愿在自己不喜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便辞了父亲,来到山后赏景,岂料才入林中,便听一簇草丛中传来嘤嘤抽泣和痛苦呻吟声。他双眉一皱,拔开草木上前一看,竟见一个女孩手捂胸口,蜷缩在地,全身簌簌发抖,忙上前搂她入怀,不安道:“你怎么了?”
她手足冰冷,汗珠大如黄豆,自额头涔涔流下,和她眼泪融在一起,掩去那张脸上原有的清华,他一时便想不起这张脸的主人,茫然无措下笨拙地抱住她,一个劲的傻问道:“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直到女孩自己熬过阵痛,他还是呆呆地问着这一句:“你怎么了?”唯一的变化,则是声音一次较一次惊慌。女孩躺在他怀里,小手跟猫爪似的,紧紧抓着他衣襟,过了很久才道:“谢谢你。”
他一愣,低头细目看去,蓦然心神一动,轻声道:“我记得你,你是木兰。”
她沾着汗珠的睫毛微动,进而笑弯凤眸,欢悦道:“你是云旭。”
枫叶林内鸟语啾啾,淡香幽幽,两个小人儿相拥相偎在绿草红叶掩映处,竟有一种大地沉睡、天荒地老的安静和美好。
回去路上,他一直牵着她的手,试探着问道:“你胸口还疼么?”
她摇了摇头,挑唇一笑道:“我不怕疼。”
他哑然失笑,解释道:“笨蛋,我是问你现在还疼不疼。”
她明白过来,认真道:“云旭哥哥,我已经不疼了。”
这声“云旭哥哥”轻飘飘地荡来,便如风吹春水,在他心尖上掠开一叠波澜,水纹蔓延之处,全是她影影绰绰的模样。他面上微红,轻轻垂下双睫,沉默一阵,忽道:“以后再疼的话,便来找我吧,我抱着你……兴许便不疼了。”
枫林尽头,山风徐徐,也将他这句半羞半傻的话荡得轻飘飘的,她抬头向他一笑,美美道:“好。”
那一年,霍木兰九岁。
第二年,桃花照旧在彼此相遇的那个时节盛开,芳菲灿烂,各展仙姿。天还未亮,他便喜逐颜开赶到青城山上,相约她到府上赏花,岂料还未见她一面,便听得禹州长丰寨二当家为夺“七绝掌”秘籍,将她掳回山寨的噩耗,瞬时忧心如焚,坐立不安。
毕竟是少年气盛,初生牛犊不怕虎,霍青玄尚未来得及思虑此事对策,年不过十四的他便已带上几个兄弟,披星戴月赶到禹州山头,为救她一路披荆斩棘,不顾生死。
此消息一经外传,登时轰动蜀中内外,世人皆笑谈,自古英雄出少年,云旭身为盟主公子,果真是侠肝义胆,豪气冲天。闲来也有人笑说,郎情妾意,天地共鉴,待日后此二人成年,定会永结连理,百年好合,成江湖一段旷世佳缘。
放眼圈中,云旭的各位兄弟以作此感想,便能霍木兰自己也这么认为。
十六岁才是少女真正的春天,那一年,沃土丰腴,所有的种子都在蠢蠢欲动,草长莺飞。
狩猎林里,她坐在马背上看不远处英气飒然的他,向来如霜的脸上总有三两微醺拂过。她觉得眼前这个男人顶天立地,完美无瑕,好似一尊佛像,处处闪着光彩,璀璨得令人炫目,却又挪不开目光。
那时候,她对未来充满憧憬和期待,每一天皆多姿多彩,如梦如幻。
可是这些在三年前的那个冬天变了,统统变了,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彻底颠覆了霍木兰的人生。
渝州城富商杜永臣趁着五十大寿,将他远在苏州的女儿杜婉接回府中,不料其半途上惨遭劫匪,命悬一线。危难之际,云旭正好从洞庭湖赴宴而归,同路经过,在恰合时宜之处银剑出鞘,圆满了一场英雄救美。
不早不晚,不偏不倚,一切妥当得像蓄谋而成,那是天公月老的杰作。
霍木兰知道这一切时,事情已无地回旋,她一腔愤怨如火,却无处燎原,只得硬生生咽回腹中,在无数个沉默的夜晚独自燃烧,独自熄灭。
知道他要大婚的那一天,本是个云净天空的晴日,可她心中却如雷电交加,狂风骤雨。她终于忍无可忍,奔到云府门前,疯狂质问他:“为什么要背叛我?!”
他如玉面容竟没有任何情绪,好像这一切皆顺理成章,麻木而残忍,他说:“木兰,我只拿你当妹妹。”
说得风轻云淡,落在她心里却似刀子一般。
“妹妹?”她嗤的一笑,重复着这两个字,双拳在袖中颤动,道,“这么多年来,你就只拿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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