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公子,我带你去瞧屋子吧!”带着甜甜的笑容,小易不待千艳吩咐便抢上前,似乎很高兴南流能够留下来。
冷哼一声,千艳显然是怪她太过热情,却没有开口阻止。
本来嘛,不是来寻芳的客人,留在正厅只会碍眼;况且又是个不正常又难缠的客人,还是早点打发到阁后的好。
“公子请。”小易引南流向阁后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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苞在小易身后,南流慢慢走过长长幽暗的环廊。与前厅的华丽相比,这里太过黑暗深沉了些吧,简直分辨不出脚下不时出现的狭窄台阶。
而且转折极多,稍有不慎就会撞上墙角。
他究竟要住在哪里,她是要把他带到地底下去吗?以南流的感觉,好像已经走过很多转角,穿过很多门廊了。
小易脚步非常轻巧,连油灯都未点,显然是平常走惯了;纤细单薄的背影在南流眼前引领,脑后轻软的发丝不住微微晃动。
不知不觉间,南流已将眼光定在小易的背影上。
烟色阁里,连个小丫头也生得这样美呢。
突然,小易停在一扇木门前,回首道:“就是这间,公子。”颊畔垂落的发丝在她转头时扬起,拂过南流的脸,香香软软的。
南流点点头,推门进入。
小屋里陈设简单,还算洁净。对于吃、住或一切外在的事物,他一向不怎么挑剔。所以,眼前有张床可睡,已经很让他满意。
“公子,你真是来这里捉妖的吗?”
小易跟随南流进屋,侧着脸,双眼一闪一闪的问。
“是的。”南流微微一笑,看来这个小丫头对捉妖很有兴趣呢,方才被千艳阻止,现在却忍不住发问。真是个天真可爱的女孩。
其实论年纪,南流看起来也不过比小易大三四岁而已,可是在全心修行的南流眼里,纯真可爱的小易实在与小女孩差不了多少。
“妖在哪里?是个什么样子的妖?”
凑近南流,小易微微扬首,满脸的天真与好奇。
“唔,那个我不知道。”
脸红了红,在小易期待的眼神下,南流简直感到有些羞愧。
“哦”小易晃晃脑袋,顶上两个环形发髻也随着晃动,好像有点可惜的样子。
“不过,妖是藏不久的。”南流想了想,很有自信的补充一句。
这是肯定的,再聪明的妖也不可能永远将妖气收藏起来,最起码她觅食的时候不能这么做。所以,他才决定住下来等她现身。
耐心与认真,向来是他最大的优点。
“等你捉到的时候,一定要让我看看喔。”小易甜甜的笑。
“好。”点点头,南流认真答允。
情况好像有点不一样了。他来捉妖,是要为世间除害的,怎么现在好像变成为了哄女孩子开心,捉只蝴蝶蜻蜓给她看一样?
注视小易走出门的纤瘦背影,南流有点迷糊的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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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着不知名的歌谣,小易轻快的穿行在黑暗的环廊里。
呵呵,她很开心呢,竟然和一个会捉妖的人说话了!
平时千艳姐看得紧,她可是没有多少机会与外人接触。
“呀,千艳姐!”
猛然抬头,看到一抹红色人影正定定的站在面前,小易忙停下脚步。
“小易,你真是大胆!”
千艳已经等了她许久,等到有些烦躁,所以口气除了冰冷,还多加了一丝责怪。但是,正因为如此,听起来反而显得温暖。
“千艳姐,你别生气,以后小易再也不敢了。”小易有些心虚的讨好,因为她知道千艳一定是在为她主动和南流说话而生气。
“没有以后!听着,从现在起不准你再和那个男子说话,他实在太危险了!”
明明应该是很恼火的责备,可是此刻听起来,千艳的口气却含有一丝维护。
小易顺从的点点头,千艳姐是在关心她吧?
受过无数凄凉折磨的千艳姐,还能对她这样的关心,她感到很开心。
轻轻靠近千艳,小易用明亮的双眼注视着她,甜甜一笑“千艳姐放心吧,小易再也不会任性了。”
“唔,那就好。”很轻很轻的,仿佛是一声叹息从千艳唇边逸了出来。
无论如何,她都要尽全力护住小易,护住这烟色阁。
在这苍凉乱世中,她们只不过是一群无依无靠的薄命女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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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烟色阁里开始活跃起来。
男女笑闹声传进昏暗狭小的屋子,传进南流的耳里。
他现在吃与住都在这里,不知道等一下为他送餐来的会是谁?会不会是那个可爱的女孩小易?
真奇怪,他竟然开始有些想念她。
是因为她是这烟色阁里唯一不怕他,还对他展露微笑的人吗?
在南流略带期望的眼里,门终于嘎吱一声被推开。
进来的是一个很小的丫头,但不是小易。
她看起来顶多十二、三岁,扎着两条长长的发辫,圆圆的脸稚气未脱,身子细细瘦瘦,是一个小女孩而已。
南流微微一笑,为自己心底淡淡的失望而摇头。
“公子,您的晚餐。”长辫子女孩动作拘谨的走上前,低着头不敢看他,拿着托盘的手似乎还微微颤抖。
南流看着她不敢开口,生怕一说话,会害她把整个餐盘摔翻。
将菜饭摆上木桌,片刻也不多待,小女孩马上快快的退出去,简直就像是逃跑一般。
他有这么可怕吗?南流皱起眉,开始反省自己到底有什么吓坏小孩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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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南流伴着伏羲环入睡,一夜安眠。
应是天明了吧?虽然楼阁深处看不到丝毫的光线射入,但是一向睡眠规律的南流非常确定夜已过了。
而妖物并未现身。
南流并不急躁,他有的是耐心。
但是,总不能一直待在黑暗的小屋里发闷吧!凭着绝佳的记忆,南流沿着昨日进来时的层层环廊,慢慢走向前厅。
现在正值清晨,烟色阁中的女子应该都在沉睡,前厅应该是没有什么人吧。
但是这一次,南流料错了。华丽宽敞的大厅内,已经挤满人。
有披帛凌乱匆忙起身的艳丽女子们,也有众多身着侍卫服饰的男子。
千艳站在最前头,冷眼里蕴涵怒火,面对来自安城城主肃廖府中的侍卫。
蚌个提刀佩剑、衣饰华丽,更满脸的凶狠霸色,当真称得上如狼似虎。
这些人来做什么,她再清楚不过。
她没有料到的是,他们会来得这么快,用的也是她最无法抗拒的手段。
民,拿什么与官争?妓女,又有什么资格与权势拼斗?
“城主真是好兴致,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儿不爱,竟然独睐烟色阁中的一个小丫头。”千艳忍不住怒意,开口嘲讽。
为首的侍卫长闻言脸色一寒,斥道:“大胆贱人!城主的决定哪容得你来评论,还不快将女孩交出来!”
肃廖,安城的城主;一个神秘到极点,也残暴到极点的男人。据说,从来没人真正见到过他的面容,也从来没人能违抗他的命令。
正所谓天高皇帝远,手掌城主权杖的肃廖在安城中便是帝王,有谁敢违令不遵?即便是府中一个侍卫,也跋扈得紧。
“好,要我交出丫头也可以。但是,城主要保证不伤她性命才是!”千艳无奈,只得退一步要求。
肃廖是出名的暴虐之徒,向来最爱摧残小女孩。进了肃府的无数女孩就如同走进魔窟,不死也变成残废,教她怎能不伤痛难舍?
“保证?你去向城主要吧!”侍卫长冷笑,翻眼不理睬她。
千艳凄然一笑,心底涌起沉重的无力感。她终究还是没有足够的力量保护她!
围在她身后的众女子,脸上都流露出悲愤之情。
大厅中的气氛沉闷而生硬,短暂的对峙只是在拖延时间而已。
南流静静站在厅外,将一切听入耳里、看进眼中。
一路走来,他早不知看过人间多少悲欢离合、生离死别。以他的心性,是从不管人世间纷争;因为,人并不在他去除的范围之内。
可是,他们口中的小丫头是谁?不会是小易吧?纯真可爱的小易?
南流扫视一眼,在场的女子中的确没有小易的身影。
从千艳的语气和脸色,南流推测出,如果把人交给这些凶狠的侍卫,很可能就是有去无回。第一次,南流心生丝丝不忍。
侍卫长已经等得怒容满面,忽地抽出腰际长剑,抵在千艳胸前。
“交人,还是让整个烟色阁陪葬?”
他说的绝不是大话。众女子都知道对于残暴成性的肃廖而言,杀人等同儿戏。
千艳低下头,看着胸前利剑,咬牙道:“好,我交人。”
随着她的呼吸,剑尖已割破她的红色衣衫,刺入肌肤,渗出的鲜血与红衣相融,看不出血色,只现出隐隐暗渍。可是,她却感觉不到一丝痛意,她的痛觉早已在多年前埋葬,现在留下的唯有心痛。
“哼,算你识相!”侍卫长撇撇嘴,不屑的收起长剑。
千艳转过头,静静对身后女子道:“绿桃,去把丫头带过来吧。”
“是。”含泪应声的正是昨日被南流施展幻身术吓呆的绿衫女子绿桃。
“慢着!”绿桃刚刚转身,南流终于忍不住出言阻止。不管如何,他都不愿小易受到任何伤害。虽然,他还不能确定要交出去的丫头到底是不是小易。
“什么人!”侍卫长怒目瞪向南流。
“客人。”南流简单作答。他说的没错,他确实是寄住在烟色阁的客人。
可是在别人听来,就是另一层意思了。
“你竟敢和城主大人抢?”侍卫长怒极反笑,不敢置信的瞅着他。
“可不可以请你禀报城主大人,让他放过这个小女孩?”
“你凭什么?”侍卫长嗤笑。
南流温文一笑,缓缓向侍卫长走上两步,伸出手,在腰间的剑鞘上轻轻碰了碰,再退后。
侍卫长被他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一呆之间,竟忘了拔剑将他的手砍下。
不过,记起来了也不算晚。
侍卫长反应过来,大怒不已,一手抓住剑柄用力一提
虚空无力,提起来的剑柄,竟然是空的!
南流轻轻笑了笑“凭这个,行不行?”
他问得实在涸仆气,客气得令提着空剑的侍卫长吓出一身冷汗。
低头仔细查看,剑鞘里原本坚利的剑身,竟然已化成一堆粉末。
这是怎么回事,这家伙到底是人是鬼?
侍卫长脸色青白,颗颗汗珠滚下额头。慢慢的退后、再退后,不一会儿,满室的侍卫已经走得干干净净。
南流吁了一口气,转身看向千艳。他把他们吓跑,这下就不用交人吧?
可是,千艳的脸上非但没有出现半分欣喜,反而皱起柳眉恨恨的瞪视着他;而厅中的女子们,脸上的神色比之前更悲、更慌。
他,做得不对吗?
“笨蛋!你以为今天吓跑他们,烟色阁就会没事吗?明天、后天他们就不会来了吗?”千艳冷冷的看着他半晌,不再多言的转身离去。
她要去好好想想,该怎么挽回烟色阁、挽回阁中其他女子的性命!
南流愕然,立在当地呆怔。
他做错了吗?通常妖孽若知晓有比自己强大的对手,便断然不敢再来相犯。难道人不是这样子的吗?
看到他久久不能回神,绿桃有些不忍的走上前,轻轻唤道:“公子?”
“唔。”南流闷闷的应声,脸上一片茫然。
“公子不必太懊恼,千艳姐方才只是一时气愤而已。我想,她一定会找出办法来的。”绿桃终究感激他方才的相助,即使他在无心中帮倒忙。
这世间,肯无缘无故出言相助烟花女子的又有几人?
“什么办法?”南流抬起眼。
绿桃低声道:“我想,是尽快把丫头送入肃府,再亲自登门请罪吧。”
“什么?”南流又呆住。半晌,他轻轻问道:“要送去的是哪一个丫头?”
“是最小的淮儿,她她才刚满十二岁!”禁不住语声哽咽,绿桃眼中的泪珠滚滚而落。
谁说青楼女子皆无情的?大家都是生而为人,若不是被时势所逼,又有哪个女子肯当妓女?其中的无奈与辛酸,唯有彼此知晓啊闻言,南流的心奇异的没有像绿桃一样酸痛,反而是稍稍放心下来。
因为,他知道即将被送入虎口的并不是小易。
注视着绿桃悲伤掩面而去,南流心底又涌上另一种惶然。
师父曾说过,在修行者眼中,人皆应平等视之;而现在,很明显地他已经做不到了。
也就是说,他的心已经乱了,已经不再禅定了。
他都快要忘了,他是来捉妖的啊!
努力收敛心中从未有过的动荡与起伏,南流慢慢走向阁后的小屋,他要赶紧去坐禅悔悟,找回原先的宁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