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见到白夜,是在我爸的酒吧里。以前也见过一次,却是在机场,身边的朋友悄悄地说:“哪,那个就是你喜欢的白夜。”
匆匆一瞥,见是个清瘦的穿着黑风衣的男人,态度温雅。然后,他就像水流一样,汇进了如潮的人群中,无声地融了进去,然后笔直向前。
而那天酒吧却是吵的厉害,音乐声震耳欲聋,我爸对着我的耳朵叫道:“那个人是白夜!”
我把他拉到休息室,问:“你刚才说什么?”
“那个,是白夜。他还曾经是xx的文化部副部长。”
我说:“你不是告诉过我,那地方根本没有文化部,所有出版啊,文化活动什么的,都是归康乐部管的吗,那么,他是康乐部的副部长?也管麻将和棋牌的?”
我爸斜了我一眼“女儿,自从那里回归到祖国怀抱之后,他们就有文化部了,和打麻将的分开了。”
后来我爸做了一件很绝的事,拿了一瓶威士忌过去,对白夜说:“我女儿想问你以前管过康乐部吗?麻将打的怎么样?”
那时我正好站在他身边,顿时感觉窘极了。白夜却微笑着回答:“是的,刚去那里,确实在康乐部上班,不过,我不会打麻将。”
“这个,我可以教你。”我爸洋洋得意地说。
“谢谢。”他礼貌地应酬道。
我看到他微笑和说话的时候眼角已经有鱼尾纹了,浅浅的,上扬的。据说长着像他那样一双眼睛的男人,都极有桃花运。那是一双很典型的桃花眼。不过,他的桃花眼和平常人不同,但凡和他对视一次就难以忘怀,那眼神真的是,水光潋滟,山色空蒙。
这样的眼睛,干吗长在男人脸上,多浪费。应该长到女人那里去,让她们去颠倒众生。
白夜到现在还在坚持用笔写信。而且是竖排行的,从右至左,而且,写的还都是繁体。他的字写的极好,有点纤丽,但依然是有劲道的。
乔愉曾经瞥了一眼他给我的信,不屑地道:“矫情的老男人。”
“你连上面的字,大概都没几个认得。”我一边说一边把信都放进了一只巧克力盒子里。
直到有一天,接到他的一封信。嫩黄色的布纹纸,上面用黑色的墨水笔,写了清澈而绽放的一行字:“傻孩子,我爱上你了。怎么办?”
我把那嫩黄色的信折成了一只燕子,放进盒子里。整个晚上,那只燕子就在我房间里飞呀飞,飞呀飞,飞的我心思缭乱。
第二天,我对他说:“白夜,我结过婚。”
他道:“这年头, 谁没结过婚?”
“可我和别人的结婚不一样。”至于怎么和别人不一样,一下子我也说不出来。
“我也结过婚。我老婆在三年前,飞机失事我儿子今年14岁了。”他说道:“他挺喜欢你的。有一次在路上看见你和你爸爸在一起,我指给他看,他说你很漂亮。”
过了两天他把他儿子,也就是小白带到了酒吧。因为时间还早,生意很清淡。我爸很高兴地上去和他一通胡侃,侃的小白有点不知所措。他好象是个很腼腆的孩子,样貌完全可以称得上美少年,只不过看上去比普通的同龄人稍微害羞一点。
我榨了一杯果汁往他面前一推,他说:“我爸爸答应让我喝酒,我才来的。”
“你还没到法定的可以喝酒的年龄。”
“但是他已经答应我了。”他固执地坚持道。
“你爸爸说了不算。”
他失望地喝了一口果汁,问我“你现在是他女朋友?”
“怎么?”
“没怎么,”他淡淡地回答我:“我从来都不管他找什么样的女朋友,他也别来管我。”
有一次白夜在x大演讲。让我和小白也去。小白开始怎么都不肯去,说这么无聊的事为什么一定要拉上他。
好不容易哄的他去了。在下面却是一直坐立不安的样子。等白夜的演讲完毕,有人提问的时候,他低声问我:“我们可以走了吧。他的话都说完了。”
“再坐一会。”我轻声道:“现在走,你爸爸会不高兴的。”
他苦着脸坐着。大概在想难道在家还没听他唠叨够,还特意跑这里来听?
有人问了白夜关于西藏的问题,并且问他刚才回答的时候是否说了真话。
白夜说:“我只能说,我说的是一部分真话。因为我还想活下去。”
小白突然在底下对我说:“我爸有点傻的。”他就忽然在别人的笑声和掌声中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白夜曾经说过,在众人面前看见我自己,是一件很害羞的事情。他大概没想过,他的儿子在众人面前看见了自己的父亲,也是很害羞的。而且是害羞的不行了。
饼后我问白夜为什么一定要拉扯着小白也去听他演讲?他笑着说:“我以前看到别人带着老婆孩子来演讲,觉得有架势极了。一直想模仿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