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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人们都叫我鹳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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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断出它们是橄榄所画,不过他更怀疑我,因为他深知我野心勃勃。

    乍看之下,他们显然已认定我是凶手,因此到这里来找寻证据。不过,依我看,这并不是他们来访的惟一理由。孤独和绝望驱使他们前来敲响了我的大门。当我开门时,蝴蝶用以指向我的匕首在他的手里微微颤抖。他们不仅惊惶失措,担忧他们绞尽脑汁仍找不出身份的下贱凶手,可能会在黑暗中围堵他们,像个老朋友似的微笑着,挥刀割断他们的喉咙,更辗转难眠,害怕奥斯曼大师可能与苏丹陛下及财务大臣共谋,把他们交付给酷刑手。更别提满街游荡的艾尔祖鲁姆暴徒们,扰得他们心神不宁。简言之,他们渴求我的友谊。只不过奥斯曼大师在们心中植入了相反的想法。我当前的任务,便是细心地向他们指出奥斯曼大师搞错了,毕竟这正是他们内心深处的期望。

    直截了当地宣布伟大的大师年老昏瞆弄错了,必然会激得蝴蝶立刻跟我拼命。这位俊美的彩绘师仍不停在用匕首敲击我的铠甲,我望进他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睫毛扑拍煽动得像蝴蝶展翅。从他的眼里,我依然看得见他对大师的爱情的黯淡火光;曾经,他是大师最宠爱的学徒。我年轻的时候,这两个人,大师与学徒之间的亲密关系,常受到嫉妒人士奚落。然而他们毫不在乎,在众人面前意味深长地凝视对方,甚至当众彼此闻着对方的体味。后来,奥斯曼大师不知含蓄地公开称赞蝴蝶,宣布说他拥有最活泼的芦秆笔及最成熟的彩绘笔,这项宣告——的确是实话——后来在眼红的细密画家之间为了数不尽的双关语的来源,他们用芦秆笔、画笔、墨水瓶和笔盒编造出各种下流的象征、低贱的指涉和淫秽的暗喻。基于这个原因,不只是我才感觉到奥斯曼大师望蝴蝶继承他担任画坊的领导人。从他跟别人说我好斗、刚愎、固执的态度,很早以前我就明白了伟大的大师内心深处暗藏着此种想法。他认为,确实也合情合理,比起橄榄和蝴蝶,我对法兰克的技法由衷向往,而且始终抗拒不了苏丹陛下对创新的渴望,不时赞叹:“伟大的前辈大师绝对不会这么画。”

    我明白在这一点上我能够与黑密切合作,因为我们热切的新郎一定极想完成他已故姨父的书,这不仅能够为他赢得美丽的谢库瑞的芳心,向她证明自己可以取代她父亲的地位,而且也能够捡最现成的便宜来讨好苏丹陛下。

    因此,我突如其来地切入了话题,赞叹姨父的书真是一本举世无双的神妙奇迹。等这本经典大作依循苏丹陛下的命令与已故姨父大人的意愿完成后,全世界将震慑于奥斯曼苏的力量与财富,会震慑于他手下细密画师们的天赋、典雅与才能。这本书不仅会使他们惧怕我们、惧怕我们的力量与我们的冷酷,更会让他们感到意乱神迷,看我们会哭也会笑,我们向法兰克画师学到了技巧,我们使用了最鲜丽的色彩,我们注意到了琐碎的节。最后,他们将在恐惧中省悟一项只有最智慧的君主才明白的道理:我们不仅处于眼前的画中世界,也将跻身于历代辈大师之列。

    蝴蝶始终没有停止敲打我,一开始像个好奇的孩子,想确定我的铠甲是真的还是假的;接下来,像个朋友测试它够不够坚固;到最后,则仿佛一个怀恨在心的妒忌仇敌,想刺穿我的铠甲进而狠狠伤害我的躯体。事实上,他明白我的才华高于他;甚至,他大概也察觉到了奥斯曼大师知道这一点。天赋才华的蝴蝶是卓越的画师,他的妒令我颇感骄傲:不同于他,我的成就来自于挥洒自己的“芦秆笔”而非握紧师父。我感觉到我能够使他承认我可以当他的师父。

    我提高音量说,我很遗憾有些人想破坏苏丹陛下和已故姨父的伟大巨著。奥斯曼大师待我们如父,他是我们每个人景仰的大师,我们的一切成就都来自于他的教导!然而基于某种莫名原因,奥斯曼大师试图隐瞒在皇家宝库中得出的橄榄就是卑鄙凶手这一调查结果。我说,橄榄既然不在家,想必一定躲在斐纳门附近一间废弃的海达里耶苦行僧修道院。苏丹下的祖在位时,关闭了这间苦行僧修道院,不是因为它窝藏道德堕落的行径,而是长年来与波斯之间无休无止的争战;而且,我又补充,有一阵子橄榄甚至夸口说他负责看守这座废弃的苦行僧修道院。如果他们不相信我,怀疑我的话中暗藏诡计,反正,匕首在他们手里,届时到了那里也可以处置我。

    蝴蝶又举起匕首狠狠重击了两下,若是一般的铠甲早已承受不住。他转向已被我说服的黑,孩子气地朝他大叫了几声。我一个箭步跨到他身后,伸出盔甲包裹的手臂勒住了蝴蝶的脖子,把他拖向我。我用另一只手抓住他的手往后扳,逼他松手放掉了匕首。我们并不算真的肉搏,但也不只是打闹而已。我跟他们讲述了君王之书中一个鲜为人知的类似场景:

    “波斯军队与图兰军队全副武装蓄势待发,列队在哈玛兰山的山脚下对峙。两天下来,一位神秘的波斯将领杀死了两位伟大的图兰战士;到了第三天,图兰军队派出了机智多谋的珊吉尔,想要让他打探这位波斯将领的身份。”我说“珊吉尔向神秘的战士挑战,他接受了。双方的军队屏息观战,午后的烈阳照得他们的铠甲闪闪发亮。两位战士的战马向前疾驰冲撞,风驰掣,金属铿锵,四溅的星火烧得马匹的毛皮冒出阵阵白烟。这是一场冗长的决斗。图兰战士拉弓射箭;波斯战士神乎其技地驾驭马匹挥舞长剑。最后,神秘的波斯人抓住图兰人坐骑的尾巴,把他摔下马来。接着他追上企图逃跑的珊吉尔,从后面一把抓住他的盔甲,然后勒住了他的脖子。不得不接受自己战败的图兰人,仍然渴望知道这位神秘战士究竟是何方神圣,绝望中,他吐出众人心中多日来的疑问:‘你是谁?’‘对你而言,’神秘的战士回答:‘我的名字是死亡。’告诉我,我亲爱的朋友,他是谁呢?”

    “鼎鼎大名的鲁斯坦。”蝴蝶天真愉快地回答。

    我亲吻他的脖子。“我们全都背叛了奥斯曼大师。”我说“在他惩罚我们之前,我们必须找到橄榄,揪出我们之中的毒瘤,彼此合作洗刷我们的污名,如此一来才有力量抵御那些一直都想破坏艺术的敌人,对抗那亟欲把我们送入酷刑地狱的恶人。或许,等我们抵达橄榄的废弃苦行僧修道院后,会发那个残酷的凶手甚至不是我们之中的人。”

    可怜的蝴蝶不发一言。无论他多么有才华、有自信或受到青睐,就像所有虽然互相厌恶嫉妒但仍结党共谋的插画家一样,深怕被众人孤立,也害怕下地狱。

    前往斐纳门的路上,一股诡异的黄中带绿的光芒笼罩着我们,但它并不是月光。柏树、圆顶、石墙、木屋及大火肆虐后的土地,浸淫在这片光芒下,使得古老、一不变的伊斯坦布尔夜景弥漫着一股陌生的氛围,像是置身于敌人的碉堡。爬上山坡的时候,我们看见在远处,贝亚泽特清真寺再过去的某个地方,大火正在燃烧。

    我们在沉窒的黑暗中遇到了一辆牛车,上面装着几袋面粉,正朝城墙的方向驶去。我们给了车夫两枚银币,请他载我们一程。黑身上带着图画,他小心地坐了下来。我仰身躺下,望着低矮的云层映着火光,微微泛红。这时,两滴雨水落在了我的头盔上。

    走了好长一段路之后,我们来到一个深夜里似乎荒无人烟的街区。我们沿路搜寻废弃的苦行僧修道院,吵醒了周围的每一条狗。虽然看见许多石造房舍亮起灯火,想必是听见了我们的骚动,然而一直敲到第四扇门,才有人开回应。一个头戴小圆帽的男人,透过手里的油灯火光,目瞪口呆地望着我们,仿佛见了鬼一样。他甚至不肯朝雨势渐大的屋外多探出一点,就这样缩在门里给我们指了指废弃的苦行僧修道院的方向,愉快地补充说,到了那里之后,我们别想从邪、恶魔和鬼魂的纠缠下全身而退。

    走进苦行僧修道院的庭院,迎接我们的是一排高傲的树,安详平静,无视于骤雨和烂草的臭味。我的目光滑上苦行僧修道院墙壁上的木板缝隙,之后,再移向一扇小窗的百叶窗。透过屋内一盏油灯的光芒,我看见一个男人阴森的影子正在祷告,或者也许是因为我们的缘故,正在假装作祷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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