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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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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把心撕碎了唱第9节baile(舞)

    它可不是几支村歌野曲,一角遗风艳俗。弗拉门戈,它高贵地昂着头,更高傲地冷面俯视。它虽然流行于底层,却是一个绅士淑女津津乐道的领域。比如日本人就对它很有兴趣,处处有学习弗拉门戈的俱乐部。它是一个国际瞩目领域,多少专家以捉摸它为业,大部头的著作汗牛充栋。

    其实无论谁写,都是那么一些事儿。但它的特点就是酷似魔法,能在不觉之间引着描写它者走上岔路。由于受它吸引,我曾如饥似渴地去书里寻找答案,但读了一批名著后,我还是感到涉及安达卢西亚的诸大写家在面对它时,都好像突不破隔着的一道纱幕,说不清弗拉门戈的究竟。

    ——写着写着,他们就描画起一个耸着肩膀敲踏地板的黑衣女人。在格拉纳达的阿尔巴辛,住在窑洞里的吉普赛人一个家族就是一个剧团。脸庞消瘦的女人转动裙子﹑硬鞋根踏出清脆的雨点。但是,弗拉门戈是一种民俗舞吗?

    我自己更是提笔之前已经不抱希望。甚至我连阿尔巴辛窑洞里那种供应旅游客的演出都没看过。但对这个题目的不能割爱,并不是说我没有不妙的预感;我抚着键盘,一阵阵觉得说不清道不明,好像刚达斡尔(歌手)在开场之前已经声嘶力竭。

    远处它的影子,呈着暧昧的黑色。

    弗拉门戈,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人们都被你迷住了,而你却端着架子,神情严峻。一般说来它可能可以算是一种歌,或者算是一种歌舞演奏。但这么说又显然不准确。有人把它划为无形文化;但是除了西班牙,全欧洲的艺术里都不见这一门类。我一开始就抱着异端的挑剔思路,我感觉它来历复杂,没准它起源于某种宗教仪式。

    我说不清,但是我感到自己一直追逐着它的影子。

    描写这个影子不是一件易事。有关它的资料似乎被故意搅乱了,对它的体会也难以名状。我已经多次这么感叹——显然,文字无法对付这一类感受。

    第一次接触它是在日本。

    那次一个教授款待我去箱根。在小涌园的旅馆里,消磨时间的客人人声鼎沸,一桌桌正谈得火热。我突然看见桌前有一个全身黑色的女人,在为晚餐的客人独舞助兴。教授告诉我,这是西班牙舞。我不觉看得入了神,但那时我不知道这是一场弗拉门戈。那个女人并非美女且人在中年,但她瘦且苗条、硬肩细臂的姿态,却如磁石般引人。

    小涌园是一家著名旅馆,连中餐厅厨师都聘自北京钓鱼台。客人五光十色,有一个兴起离桌,搂着女伴,扭起在日本罕见的“但斯”多数的客人边饮边谈,顺便瞟过一眼,看看助兴的西班牙舞。

    非常巧,她们演出的空场,就在我们那张桌子旁边。本来我有不少事要和教授谈,本来我曾想获得一次休息;但是她却成了那一夜﹑成了箱根的全部记忆。

    她的黑裙离我非常近,我一直看着她刀削般的脸庞,还有她低垂着的眼皮。当她激烈地舞着,时而靠近我时,她正急促地呼吸,一股气息逼人而来。也许因为她是在为一群动物般的富人伴舞,我觉得我嗅到了她正压制着的愤怒。但那舞蹈恰好是无表情或者表情严肃的,所以她很容易掩饰自己。而我被这种神色震慑,或者说被吸引——我感到了强大的魅力。她脸上刀砍般的轮廓里满是沧桑,与她苗条的姿影相反相悖。依稀记得一群男子在稍离几步的地方伴奏;可能那儿有一个乐池,伴奏使用的是吉他还是什么,已经记不清了。也许还有伴唱?但我没有听见。

    她甩动黑裙、敲响靴跟,就在我的桌前跳着。何止毫无笑容,她简直神情严厉。那舞蹈里没有半点媚意,甚至毫无女性的温柔。说不清,究竟是我没见过这样的女人,还是没有见过这样的舞蹈。她的舞蹈里有一丝不动声色的寂寞,可惜被豪华酒家的周末之夜压挤得似存似亡。

    就这样我第一次接触了弗拉门戈。虽然它与极富色彩的日本接踵而至,使我没能仔细留意它——但是,一点滋味和一丝印象,悄然潜入了我的记忆。此刻回忆着,封存的印象轻轻复苏了,那一夜箱根的细节次第涌出水面。

    那是一个舞蹈的印象。是一个成熟的、舞蹈的、孤独的、拒绝的女性形象。愈是耽入回想,那黑裙的舞蹈愈是逼真。它给人,给满脑子的舞蹈概念以毁灭的冲击,须臾间便否定了关于舞蹈的旧说。没准儿,我想唯现代舞与它有些类似,但现代舞远不及它,黑色的它高踞一切之上,毫无现代舞那搜尽枯肠的本质。

    有时舞步离我很近,跶跶跶的震动传入内心。黑色、中年、苗条、严厉——这魅力是特别的。那舞不是踢踏,却更富踢踏。显然穿的是硬底鞋,它敲击地板时,轻脆的节奏密集得夺人想象。

    可是,尽管我为这异族情调的轻敲浅踏、对这种舞的跳法喜欢极了,但是我愈来愈明白了:吸引我的不是舞而是跳舞的人。

    后来,2003年我在马德里看过一场真正的大型弗拉门戈,滋味神妙的一千零一夜。虽然那是一台极为精致的弗拉门戈舞台剧,而且那时我已经对弗拉门戈下过一番功夫;但我要说它带给我的——不及箱根印象。

    娇嫩的演员们贬值了。因为她们亭亭玉立的身材里,不仅欠缺一丝韵味,还少了一种打击般的力量。身材的完美是先决的;但在这个条件之后,好像西班牙人更青睐舞者的年龄。也许,它就是要结合女性的美感和苍凉?我不知道。反正它散发的女性信号独特。若把她算作女性它就是魔女,先勾走人的魂魄,再给人警告和拒绝。我承认我没见识过这样的女性,她给人振聋发聩的感觉。但是她不给人一个机会,比如显露笑容的轮廓,绽开脸颊的肌理——所以没有谁能判断,她其深莫测。

    就这样,在对她和对我都是异国的日本,在一个休息的瞬间,我目击了一次弗拉门戈的表演。那独舞的西班牙女人皮肤黝黑粗糙,你并不怀疑她属于底层世界。她脸上如满是刀伤,棱角鲜明神情冷漠。她先以魔法的磁性吸引,再以高贵的质感否定。在她的舞蹈面前,茫茫盛装的食客,如粗俗饕餮的动物。

    满堂都在享受,它在其中服务——但那一袭黑裙激烈闪烁,惟它傲慢,惟它至尊。

    唉,那一夜的箱根!

    后来朋友问到我那时的细节,我却忘了是否有过音乐伴奏,也记不清她是否有舞伴。我不知舞蹈题目,甚至没记住——弗拉门戈这泛泛的名称。

    我只记得那一夜,恍惚间我陷入了瞻仰的幻觉。解释不清的一丝崇敬,至今似乎还挂在脸上。就这么,我从日本古老的名胜,带回一个西班牙的印象。我带着对箱根的歉意说及此事,但日本人听了却洋洋得意。那时虽然我连它的名称都不知道,但是我却记住了它,并把它当作了我理解的弗拉门戈。

    这就是我和它的初次邂逅。

    第三章把心撕碎了唱第10节cante(歌)(1)

    关于弗拉门戈的概念,以及那个黑裙印象,在西班牙的科尔多瓦被打破了。

    已是初冬的11月。天气愈来愈冷了,既是旅人,就要加紧赶路。可是在这座古代穆斯林的文明之都,总觉得有什么事,还没有办完。

    我们多少惆怅地,在科尔多瓦过着最后的几天。

    围着今日成了天主教的主教堂、但名字却叫做lamezquita(清真寺)的科尔多瓦大寺,人确实舍不得离开。但若是进一道清真寺的门就要花六个半欧元,又实在使穆斯林觉得太过分了。于是我们在那水漶斑驳的黄石头墙外散步,从外面欣赏这传为奇迹的建筑。这儿是安达卢西亚的深处,如果在这儿不能看到弗拉门戈,机会就剩下的不多了。弗拉门戈,它在自己的故乡,在浪漫的安达卢西亚﹑总不会和它屈辱地在日本为人佐餐助兴时﹑那么一副冷峻的脸色吧!

    我不住地忆起那个黑裙女人。

    见人便打听弗拉门戈。那些在咖啡馆消磨时间的大汉们打量着我们,脸上堆着嘲笑,回答也不怀好意:

    “japonés(日本人吗)?弗拉门戈?去格拉纳达呀!去阿尔巴辛背后,去圣山的吉普赛山洞呀!弗拉门戈就那儿,专门给日本人演出。旅游车可以开到旅馆接你,一个人只要三千五百比塞塔!”

    我恨恨的咬着牙。

    不但又把我们当日本人,而且对日本人的嘲讽也不公道。我知道他们说的山洞,那个地方在低劣的电视片里屡屡提及。做解说态的特约嘉宾活像妓院老板,在花哨的窑洞前侃侃而谈。他们哪里知道,脚下便是摩尔人起义的阿尔巴辛.顺着迤逦而上的那片荒凉山坡,就是今日以招徕日本顾客出名的萨戈罗蒙黛(圣山)(sacro摸nte)。我们起码不想花那些钱,其次我们要弄明白这个古怪文化。可是,查遍各处也得不到消息,谁知道我们能与它推心置腹的弗拉门戈,究竟在哪里呢?

    在格拉纳达的红宫脚下,顺着达罗河的路口,若是仔细观察可以发现日本学生贴的小条——给同胞指示去萨戈罗蒙黛的路径,甚至价格。读着那些熟悉的娃娃字,我心里悄悄喊道:哪怕放弃不看,我也决不去那种骗人的山洞!

    所以就要感激科尔多瓦的旅游局。我们说,别给我们介绍窑洞。我们想找到一个拜尼亚,和那里的人交流。拜尼亚(pe?a)是一种弗拉门戈的私人聚会场所,有些像小规模的行会。据说他们不做商业演出,pe?a只供自己人交际和娱乐。

    旅游局的那个小伙子好像看透了我们的心事。我们已经失望地要走了,他却掏出了一个小本子。

    西班牙的旅游信息接待非常发达。尤其在一些大城市,你问哪儿有反政府游行他们都答得出来。而科尔多瓦旅游局自然因城市的特殊而更加熟门里手,如今回忆起来它简直就像阿里巴巴的门房。大概是听我们拜尼亚、拜尼亚讲的太内行了吧,或者就因为他本来就是个大学生﹑也全靠免费的古迹、画展、演唱、公园过日子;他翻着记录说:

    别着急别着急,弗拉门戈有一场!这是本城广播界的一项纪念活动,免费,在周末,地点在——

    周末晚上,我们早早到了那个广播界的会场。

    我抢先占据了第一排座位。离开始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几乎还没有什么人到场,只有几个服务人员在忙碌。

    小小的场所,很像一个大会议室。朴素简单,只摆着一排排折叠椅子。没有幕,没有音响,没有舞台,没有麦克风,没有风骚的主持人。但是开场之前人挤得满满,坐在第一排朝后看,看着满堂的观客我不禁得意。幸亏我们笨鸟先飞,早早地占了好位子。西班牙人打量我们的眼神里有一丝笑意,像是心会意领地说:我们的弗拉门戈当然是一流的。瞧,还没有传出消息,识货的日本人已经来了。

    他们都认为,日本人是西班牙魅力的欣赏者。无论我怎么解释,反正没人相信中国人会喜欢弗拉门戈,哪怕我早到两小时占位子。但他们的脸上表情友善,他们满意有人能找到这里。

    我憋住不露声色,分析这里的场地。若为了照相方便,还是坐得靠后些更好。趁着还有空位,我们挪到第五排,尽量坐得舒服,等着弗拉门戈的开始。

    于是对弗拉门戈的概念就在科尔多瓦被打破了。

    不是记忆中那垂目低眉﹑瘦削严峻的黑衣女人,这一回,随随便便走上前面两把折叠椅的,是两个男人。

    高个的是一位长卷发的美男子,握着一柄吉他。那家伙确实长得英俊,铮铮地调试着手中吉他。可以理解他按耐不住的那股自梳羽毛的派头。漂亮不漂亮,看你一会儿的吉他,我想。

    我已经预感到:黑裙子的女人不会出现了。

    箱根的印象裂了缝。我面前的弗拉门戈,是完全别样的。幸亏急忙地补课,使我好歹懂了一些大原则——所谓现代的弗拉门戈,大体上由这么三部分组成:刚代(cante)﹑铎盖(toque)﹑巴依莱(baile)。也就是;歌﹑琴﹑舞。不是三者缺一不可,但“歌”排在第一位。

    卷发的大个子吉他手开始调弦。也是后来我才懂得:这种吉他手非同小可。在弗拉门戈中,他的伴奏叫做toque;给我讲的人强调:“铎盖”不仅只是伴奏而已,toque是弗拉门戈的一部分。我暗想既然是乐器,又怎么不仅是伴奏呢?听不懂。吉他在他极长的手指拨弄下响起一串复杂和弦,场子里的人一阵鼓掌。难怪他锋芒毕露,我想。不仅人是美男子,而且角色本来也不只是帮手。

    另一个则其貌不扬,是那种常见的,咖啡馆里端着杯子翻报纸的老头。他没有如吉他手那么打扮,穿着一件外套,没有系上扣子。他的表情有一丝局促,坐下前似乎有些紧张。如果不是后来我懂得了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刚达斡尔(cantaor,歌手),若不是我后来才感到弗拉门戈的核心,不是不苟言笑的长裙窄袖的重踏轻旋,而是一支孤独嗓子的嘶喊——我是绝不敢相信的:他,一个随意的谁,居然就是弗拉门戈的主角。

    开场也简单之极。

    老头只是放下了杯子,望了一眼同伴。

    一声粗哑的低声就这么响起来了。开始没有伴奏,这声音完全不是唱歌人的那一类。毫不优美,更无圆润,也没有什么逼人的男性气息。咿哑地唱了几句以后,吉他开始追它。歌者突然亮出本色,猛地拔高了声音,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镇慑了全场的空气。我的心被他扯着一下子紧张起来。急忙问歌词,他的词只有一两个。

    啊,你死了

    妈妈!你死了

    若是在其他另一个地方,也许这样唱会使人不以为然。但是奇异的是,他的歌词却直击人心。我发觉一股强烈的伤感正在自己胸中浮起。我压抑不住它,我发现全场的人都一样,他们被直露的喊声引诱着,也渐渐陷入了哀痛。这歌实在古怪,简直像一种咒语。我竭力分辨,心里反驳着。若是在北京你随意扯出死的话题,人们会把你笑话死。而这儿是科尔多瓦,这间屋子漂浮的气氛,鼓舞人唱出别处耻于开口的话。我突然联想到蒙古草原的古歌,那种歌也不能在北京唱;也是靠黑旧毡包和牛粪火,才能苏醒活泼的。

    第三章把心撕碎了唱第11节cante(歌)(2)

    我再也没有

    像你的母亲

    不可思议的感觉攫住了我。它不是歌曲,我觉得他是在说话。这男人唱的不是歌曲,他只是寻机在这儿自言自语。一节悄然唱过了,铮铮的吉他声高扬起来。果然不仅是伴奏,那吉他的用意很明显;它也要唱,也要说——吉他手的十指飞速地如轮舞动,脆裂的金属声响成一道溪流。不是一个过门或间奏,是一大段吉他的诉说。我没见过吉他还有这么丰富的弹法,它简直有无限的语言和可能。原来这就是“铎盖”人们醒来一般鼓起掌来。我被感染得兴奋莫名,也拼命地拍着手。就在这时“刚代”突然重新开始,一声撕碎了的吼叫脱颖而出,压住了热烈的toque。

    我求主给我死亡

    他——却不给我

    这是科尔多瓦的一个聚会,同业的伙伴在一起找个形式,纪念自己的过去。他们可真是找到了一个好办法,在这样的歌唱中,什么都被纪念了。胸怀已经彻底敞开,心事已经释放出来,没有谁能再阻止它,只由任它如狂流肆意,倾泻奔腾而下。

    唱得酣畅以后,那退休的歌手便把手扪在胸上。他的这只手不是做手势,而是加入抒发。五个手指随着唱出的那个词,滑动﹑跌落﹑一分一分倾吐着不尽而来的心事。在最激烈处,五指剧烈地颤抖﹑那句歌随着在胸前画着轮形的手,步步跌落﹑一落三叠﹑直至心情倾倒净尽﹑吼叫也已经淋漓尽致。

    后来我留意到,更多的弗拉门戈歌手,不用这种揉胸的激烈手势。他们一般是双手微合,随着唱句,手击打着轻碎的拍子——轻击拍点的姿势,大概是今日弗拉门戈在台上的基本姿态。

    一曲一曲地,时间流逝着。我意识到所有的歌都是哀伤的,甚至都以痛苦为主题。包括唱爱情的,也都是唱爱的难遇或夭亡。换句蒙古的归纳方式,都是“嘎修道”(gaxiudao,苦歌)。这样一边瞑想一边听着,我明白自己遭遇了一种陌生的音乐,不知它在哪儿达到了彻底,这使音乐变得不同寻常。

    顺着卡尔图哈的小路,走到松林之前

    我转身回头大喊:妈妈!

    颤抖眼皮的一个退休老人,他已在忘我之境。坐在一把折叠椅上,他独自唱得坦心裂肺,倾倒衷肠。吉他追逐着他,时而成慢板,时而如骤雨。他的口型和吐字都夸张得超乎寻常,但是人们却信服地、亦步亦趋地随着他感动。这居然是在欧洲!我感到恍惚,不断有跌入蒙古腹地、那深雪孤灯的幻觉。但他的歌不光是攫住了我,全场所有的人仿佛都被施了魔法,慢慢随着歌声晃动。那个箱根夜晚的女人渐渐黯然褪色了,此刻一个新的印象在上升。虽然后来我又长久地确认过,但我已经抱着新的观点:不是舞,不是琴,只有“刚代”才是弗拉门戈的主角,弗拉门戈的核心是一种悲歌。

    几乎没有什么歌词。歌者和听众都不在意修辞,弗拉门戈的词汇,朴素到了不能想象的地步。不如说只有这么一腔悲怨,在这种场合别的主题都消失了,人只诉说悲怨。歌手用手掌揉着胸,让它们吐出来时能顺畅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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