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若要问鬼子倪人生最黑暗是什么时候？除了爸妈过世之外，对她来说就是现在了！

    她是多么悔不当初让唐寰送她回家！那一次没有坚定的拒绝就变成了如今的痛苦，从他第一次在她家过夜后，之后这样的机会多到数不清，只要他晚上没应酬、没公事，他就会强要送她回家；然后厚著脸皮在她家赖上一晚，骂不跑、赶也赶不走。最可恼的是除了她之外，老大和老四都对唐寰欢迎得不得了，孤军奋战的她当然抵不过强大的民意，只能沦为少数声音、弱势团体了。

    为此鬼子倪从暴跳如雷到气愤填膺，费神费力的对老大和老四教诲了再教诲，洗脑了又再洗脑，有口说到哑声，结果却教她伤心；她的家人全都胳臂往外弯，不帮她倒帮起那个邪恶魔鬼！她的除魔论没人听，老四还要她放下歧见，和死敌化敌为友呢，让她感到被亲人背叛的痛苦。

    最后她是气到没力了，累得不想再和撒旦对峙，就放手随便他们了。不能大爱渡大众，就修身保自己了。

    只是她觉得她快连自己也保不了了。唐寰挟著野蛮强势的作风，不断使出可恶的手段来胁迫自己顺他的意，例如，她中午的午餐都需由他决定，他订什么便当自己就得吃什么，稍有不从，他马上就使出邪恶的亲吻论来骚扰她；虽然是白吃的午餐，但她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不是显得很没用吗？

    再来是那家伙竟然堂而皇之入侵她的家，插手她家里的一些决定。他说得好听是建议，却能让老大和老四对他的话言听计从，严重影响到她在家里的声威。本来一向最有威严的她，如今地位岌岌可危，面对未来，她真是愈来愈感到灰暗了！

    当然，她也不是倒楣的处处被欺压，在公司就是她扬眉吐气的时候。她报复性的将会计权力无限放大；货款何时收？她决定。帐款何时付？她决定。连调薪幅度也是她决定。若厂商客户有问题，就由唐寰负责。

    可惜天生善良的她不是魔鬼投胎，她心太软了，只帮每个员工调薪百分之五十而已，没有弄倒唐寰，反而公司近来生意接不完，业绩好得很，教他每天都带著刺目的满脸笑容。她又不屑做错帐，也拗不到他的钱。整体来说，唐寰的亏损小得很，而她就损失惨重了！

    如今鬼子倪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能将恶魔赶出自己家，再还给鬼子倪清静无忧的日子，只是看来上天还没听到她的心愿，她只能再加把劲了。

    不过也有让她遇到楣运放假的时候。这两天她心情好转一些，虽然学校正值期中考，不过瘟神近来忙的昏头转向，来家里的时间就少了，连在公司都比较少见到他，乐得鬼子倪笑口常开，连考试也一帆风顺，当成绩统计出来时，果然她又拿到了全年级第一，奖学金又是属于她的了。

    晚上，鬼子倪笑眯眯地家人宣布这个好消息。

    “老么，你真厉害，刚好我也有好事要告诉你们！”鬼子学高兴地表示。

    “我也有啊，今天大家都有好消息！”鬼子爱也忙出声，满脸的欢喜。

    鬼子倪有些讶异。“这么巧，是什么事？老大，你先说！”

    鬼子学拿出了一张聘书给两个妹妹看。“这是科学协会给我的聘书，资助我研究开发机器人，以后我要的任何零件材料直接向协会申请，协会便会无条件供应。每个月还有固定的研究津贴，那以后我就不用再为生活费伤脑筋了！”

    “真的？老大，恭喜你！”鬼子爱向大哥道喜。

    “老大，你不是最不喜欢把发明和金钱扯上关系吗？若领了科学协会的聘书和津贴，你的研究计划不就不能随心所欲了吗？”鬼子倪皱眉问。

    鬼子学笑着解释：“我本来一直是以你所说的那种观念做发明，可是唐寰也点醒了我，若能接受资助，就可以加速完成我的梦想，那许多存在我脑里想做的实验便能实现了，不会限于经费而无法动手，如此更能为人类创造更多的福祉。所以我接受了唐寰的建议，现在我可以无后顾之忧做研究了！”

    “为什么这件事我事先不知道呢？”鬼子倪看着大哥。

    “我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嘛。老么，你为大哥担太多的心了，大哥也该展现出自己的能力，好让你能放心。”鬼子学体贴地表示。

    鬼子倪干笑一声。“是吗？”唐寰对老大的影响竟然这么深。

    “老四，你的好事是什么？”鬼子学笑问妹妹。

    “我现在是学校博爱社的义工了，每星期固定三天会到老人院和孤儿所帮忙，我终于能亲自去照顾需要关爱的人了！”鬼子爱快乐地表示。

    “老四，不准你乱花钱，家中每月都有固定损款给慈善机构，你私下乱捐钱，怎知钱是不是会用在该用的人身上呢！”鬼子倪喝阻老四的天真决定。

    鬼子爱却带著自信说明：“老么，做义工是不用花钱的，能亲身帮忙别人好过于只懂得捐钱，以前学校课业重，我抽不出固定时间做义工，现在大四课业较松了，我便能实现助人的理想。老么，你总说捐钱会被骗，如今我做义工捐的是爱心，就一定不会被欺骗了！”

    “你怎知道那些老人院和孤儿所是不是正派经营呢？说不定是收了许多的捐款却舍不得请人，就找你们这些义工来当替工了！”鬼子倪提醒老四社会的黑暗面。

    鬼子爱笑着回答：“老么，你太多疑了，博爱社所辅导的院所都是经过政府检查合格的机构，唐大哥也私下一一查访过，确定真是没有问题。有唐大哥的保证，哪还有什么疑虑呢，绝对是可以信任的！”

    “又和唐寰有关？老四，你为何要先问外人，不来征询我的意见呢？”鬼子倪沉下了脸咬咬唇问。

    “若问你，你一定还没等我说完话就先否定了，一点机会也不给我，所以我只好先斩后奏了。这是做善事，老么你应该不会反对吧。”鬼子爱有些心虚地看着鬼子倪。

    鬼子倪心像被人猛捶了一拳般，用受伤的眼神看着她最亲的亲人。以前他们有什么决定都会先问她的意见，大家经过讨论才决定，而现今她却成了最后一个被告知的人，他们商量的对象不再是她了，她觉得自己好像被眨入冷宫殿。

    那种不受重视的感觉令她心痛，更是无法接受，难道她比唐寰还要不能相信吗？他们是在一起相处了二十年的亲人，竟然被一个外人轻易打破了亲密关系，莫非亲情就如同纸那般薄吗？

    鬼子爱见鬼子倪没开口，有些担心地出声：“老么，你生气啊？我不是有意想瞒你，但是我也不愿意失去这次机会，我一定会多小心的，你别不高兴嘛！”

    “是啊，老么，大家都有喜欢做的事，大家也都成年人了，可以为自己的决定负责，你也别太强求哥哥、姊姊们都要照你的意思做事。”鬼子学也好声劝抚鬼子倪。

    原来她认为是对的，却在别人眼里成为强求！鬼子倪心更失落了。她强自保持脸色自然。

    “我怎会不同意呢，你们太敏感了。我吃饱了，先回房。”放下碗筷，她快步的上楼回房。

    得到奖学金的喜悦已经被丢到八千里远，她现在心中只有伤感和无法释怀的失意。为什么她熟悉的家人都变了？她不想改变，不愿意再尝到变动的痛苦，只想平平静静的过日子，为何连这么简单的心愿都无法达成呢？

    独自待在黑暗的房里，鬼子倪的心就如同深沉的夜，漆黑幽暗。

    她静静地抱膝坐在床上，鬼子学和鬼子爱敲门来关心，她只淡淡回一句：“头疼，睡了！”

    若梦里能没有任何惆怅，她好想永睡不醒，但她却只能睁著一双大眼睛，失眠的度过漫漫长夜

    第二天一大早，在家人还未起床之前，鬼子倪就背起背包出门；在她还未能理清自己的心情前，她不想面对家人。

    早班的公车上没什么人，鬼子倪挑了最后一排靠角落的座位坐下，挨著车窗无神地观看外面的景色。路上还是有不少的车子，也有许多行人快步匆匆的赶著上班、上学，甚至是到菜市场买菜喂饱一家人，所有人看起来都活的很有目标。

    鬼子倪却是心中茫然一片。她没有特别的喜好、特别的兴趣，除了家人，她也没有特别好的朋友，她一向是独来独往。以前她可以大声说是为家人打拚，因为她的哥哥、姊姊都是不成熟的大人，需要她照顾。现在她家人却很能打理自己，她成了无用武之地，一下子间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而今天她不想待在家里，却只能去上学；若不想上学呢，大概也只可以到公司了。她熟悉的只有这三个地方，她也只能在这三个方向里转。突然间，她觉得自己好空虚，她发现没有任何东西是属于她的，她竟是如此孤独！而孤寂啃蚀她的心，让她更加寂寞了！

    来到学校，因为还早，到校的学生零零落落的，连校园也显得好空寂。鬼子倪坐在教室里，无意识的在纸上涂鸦，写不出心中的感受，也想不出自己能写什么。

    熬过时间上课了，再熬时间下课，然后再上课、下课，鬼子倪像游魂一样跟著同学换教室、抄笔记，精神却无法集中，连教授点名点到她，也要同学提醒她才举手回应。

    在浑浑噩噩中，时间还是过去了，上午的最后一堂课上完，她也和大家一样将东西塞回背包里离开教室。

    走在走廊上，一个男同学忽然挡住了鬼子倪的去路。

    “鬼子倪，我有话想和你说！”那是在学校有才子之称的陈宠杰，本是大鬼子倪一届，但因鬼子倪跳级念书，所以两人现在成了同年级。

    “什么事？”鬼子倪看着他。

    “很重要的事，你跟我到安静一点的地方谈好吗？”陈宠杰要求，率先走向教室后的小花园。

    鬼子倪跟著他。

    来到小花园，鬼子倪淡淡问他：“到底是什么事？”

    “鬼子倪，你没有男朋友吧？”陈宠杰开口。

    这是什么问题？“这和你没有关系。”鬼子倪不太高兴地回他。

    “和我有关的，因为我想要追你！”陈宠杰大声宣布。

    鬼子倪瞪他一眼，丢下一句：“神经病！”转身就要离开。

    但是陈宠杰却拉住了她。

    “别走！我知道你长的不错、功课又好，所以一向是心高气傲，对男同学都冷冰冰的，我猜你不是想和比你差的男人交往吧，所以都大四了还没有男朋友，那我就是你最好的选择了。我人长的不差，功课也好，和你很相配，我们若在一起一定是最登对的恋人！如何，接受我追求好吗？”陈宠杰高姿态地对鬼子倪示好。

    鬼子倪摔开他的手，皱眉道：“你疯了，哪有人这样追女孩子？我也对你没意思，请你找别人，别来烦我！”

    “女孩子都爱说反话，也很喜欢摆出矜持模样，你的刁难我可以接受，我会用耐心化解的，不过请你适可而止，太过份就不可爱了。我会从明天开始送花给你！”陈宠杰错把鬼子倪的拒绝当娇羞，自以为是的一步步依著自己所订下的爱情法则进行。

    陈宠杰的每句话都让鬼子倪感到啼笑皆非，她只好严肃地再表明一次：“陈同学，我不是装样子，我是真的拒绝你。我不喜欢你，也不想被你追，更不要你送花，我们之间除了只是同学外，什么都不是，请你将眼光放在别的女同学身上，别来找我，我不想多这样的麻烦！”

    她撂下话就想走，陈宠杰却无法接受失败而纠缠鬼子倪。

    “鬼子倪，你别再故意说这样的话了，否则我会当真的。我追女生向来是一帆风顺，女生都很喜欢我，我不相信你会不喜欢我，和我交往你会很有面子，我会让你的大学生活一改从前的孤寂变得多采多姿，绝对不会令你失望的，我将是你最棒的男朋友了！”陈宠杰信心满满。

    鬼子倪被他的顽固弄的很不耐烦，语气措辞转为不客气。

    “陈宠杰，我不想和你交往，也不稀罕你的丰功伟业，你受不受人欢迎是你自己的事与我无关，若你没被女孩子拒绝过，那我就是你的第一次，请你有点自知之明，不要一厢情愿的自讨没趣！”

    陈宠杰被鬼子倪这一说，脸色难看极了，恼羞成怒的口不择言。

    “鬼子倪，我欣赏你是你的荣幸，你当真以为自己多讨人喜欢吗？整天板著张脸，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看起来是很骄傲，其实是一点人缘也没有，没有人会真心喜欢你，所以你才会在大学里交不到半个男朋友！如果你连对家人都这副德性，我看连你家人都会讨厌你的！是我一时识人不清才会想交你为女朋友，幸亏趁早看穿了你，免得还要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了！”骂完，他一甩头就走人。

    鬼子倪被骂的脸上热辣辣的，陈宠杰攻击到她的痛处，她明白自己是没人缘，不是很讨人喜欢，但真的连她家人都讨厌她吗？她想到老四畏惧自己的模样、老大对她的客气，而自己喜欢动不动就摆出一张脸教训兄姊的样子，愈想她就愈心虚也愈害怕，或许唐寰常放在嘴边的话说的对，她真的很不可爱！

    本就低落的心情，现在是雪上加霜更恶劣了。她没精神地离开花园，走出校园，然后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她不晓得自己该何去何从，更无法调适心中乍然而来的伤痛。她觉得自己一直是为家人而活，家人就是她奋斗的目标，如今家人不需要她了，她失去了方向，就如同茫茫大海里无舵的舟，又能划去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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