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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暮霭沉沉的昏黄时分。
没有什么云蒸霞蔚,也没有什么落日熔金,天地只兀自暗了下来。
秋风萧飒淅沥凄切,呼号着将那笼罩万里城池的薄暮吹皱,沉落于烟霏云敛。
不远处似有混乱奔腾的人声马蹄声,如骇电惊雷一声声地轰鸣着,喧嚣着,吵得林渊格外头疼,连眼皮都死死绷紧如一把悬在高崖边缘的刀刃。
“……嘶!”
脑内仿佛有刀锯在凌迟着纷乱的弦,林渊低低哼吟了声,捂着头不耐地睁开眼来,扑簌着眨了眨细长的眼睫。
原本模糊摇晃的视线渐渐清晰了起来,暗沉的光线,杂乱的草堆,破败的四壁,简陋的房屋……
林渊面色猛然一怔,瞳孔也扩至了极大。
“这……这是哪儿?!”
那刹屋外天色昏寒,而屋中人呼吸促乱手足无措,几乎慌乱崩溃地在这逼仄窄小的茅草屋里四处转圈着,如同一头困兽。
马蹄声近了又远,嘶鸣声与婆娑树叶沙沙声鼓动着渐消渐去。
林渊抱头默念着“既来之则安之,不安之则去他妈之……既来之则安之……”
慢慢地,他终是强自冷静了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
林渊观察着周遭,皱紧眉走至门前,试着推了推那破烂腐朽似乎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倒地碎裂的木门。
“嘎吱……”
屋门没有锁,轻而易举就可推开。
只是可惜,对于屋中人如此,对于屋外人,也是如此。
就在屋门打开了一寸投洒进隐隐暮黄沉暗的天光时,那乍然出现的微光被一道黑影彻底遮蔽。林渊原本放松下来的神色就这样残留着趋于僵硬,连呼吸都慢慢发紧。他一步步地往后退,胸膛起起伏伏一颗心悬在嗓子眼如同遇上了什么洪水猛兽。
而屋外的那道黑影没有给他任何喘息之机,便带着回山倒海不容抗拒的威势径直破开门踏入屋来。
“哗——”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上好的青丝扁楮鱼纹履,用料花纹无不彰显着来人尊贵显赫的身份。只是途经泥泞之地,这双鞋子早已被溅上了点点泥沙,污浊浑黄。显然赶路紧急,身有要事。
只是此人不止锦靴上溅了泥沙,连裤腿上也留有污迹,看来这一路应该都是骑马而行。
林渊还未想罢,却不料就被来人奇袭而上一把bǐ shǒu抵住了脖颈彻底梏住。
“……!!!”
林渊手足僵住不敢动弹。
是了。
赶路紧急,骑马而行,再加上方才远处隐隐而来的如雷马蹄声……
他该想到的。
这人显然正被追杀着。如今是在逃命。
来人一身黑衣斗篷,连脸都被黑布遮得严严实实,仅能从那上好锦靴和敏捷身手看得出是个不凡人物。
唯一□□在外的怕是只有那双狭长凤目了,犹如带着雪虐风饕的北寒朔气,凛冽成冰带着杀意。
“不要动,听我指令。”
林渊忙点点头,表明顺从。
那人一边握紧bǐ shǒu以防异变,一边推搡着林渊让他在茅草堆里收拾出个空心的藏身处来。
林渊直想着别人都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倒好,怎么会出现在此时此地不知道,还来了这么一堆麻烦事。
不过想归想,他到底还是怕死,立马就手脚利落地搭出了个能容一chéng rén大小的藏身处,瞄瞄来人示意着“您请”。
那人盯着林渊,目光冷然。
“等会儿有人来了,就说我骑马一直往西边竹林去了。”
他顿了顿,双眸微眯,“记住,不要做什么小动作。我要杀你轻而易举。”
言下之意,我活你不一定活,我死你一定死。
要想活,就得乖乖听话。
林渊半翻个白眼点了点头,待那人藏进去之后,便用遍地茅草将他压得严严实实,趁机还往上面呲了一口水。
看老子闷不死你!
林渊一边想着,一边盘算着等会儿怎么应对,只是不料此时屋外一阵马鸣长啸,便破屋而入冲进来了一大群人。
“他娘的那个鸟贼呢?要老子抓住看不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骨!”
那几人身着短打一身精肉,像是某户人家的护院,一脚踢开门便大声嚷嚷着,环视四周目光凶悍。
林渊心里一抖,到底还是定了定,任由那几人在屋里转来转去寻视着。
“不知几位大哥说的是什么人?小的没见过。”
为首的一rén miàn上有疤,那目色寒光一看便是在死人堆里不知摸爬滚打过不知多少回。他看着林渊那一身奇服异貌,审视间声音森冷。
“和你差不多高的一个人,穿着黑斗篷,骑着马,怎么,那么大动静没见到没听到?”
眼见那人起疑,林渊适时地做出了惊讶,“骑马?有有有,这倒是听到过。那人好像……往西边去了。西边是什么来着?……对对对,西边竹林,听声音像是往那儿去了!”
那为首者尚且存疑,溜转着眸子直直盯着林渊。
林渊被盯得冷汗出了一身却还得强装镇静,心里不知骂了那始作俑者多少回妈卖批。
就在这时,在屋外搜查的几个护院跑入屋来,大喊着,“阎哥,阎哥,有马蹄印,有印子!往西边去了!”
阎哥听罢大手一挥,张罗着其他人赶快去追,“快上马,千万不能让那人跑了!不然我们一个都不能向大人交待!”
林渊眼见那几人奔出屋终于走了,落了一颗心长长地松了口气。
他走到茅草堆旁,一边拨拉着一边说,“没想到你还挺聪明的,让马自己跑过去。不过现在我救了你一命,大哥你大人有大量是不是可以放过我了?”
黑衣人从茅草堆里起身,拂去身上几根草茬,没什么神情地一手又将刀刃抵上了林渊脖颈,命令着,“tuō yī服。”
“哈?”
林渊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摆摆双手为难地拒绝着。
“大哥别,这……这不太好吧?”他不搞基的啊!
那人却不耐地又喝令了一遍,“tuō yī服!”
眼看刀刃离脖颈又抵近了一寸,林渊想着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不能屈个头!再不屈头都要没了!
他咬着牙,终是颤颤巍巍地脱去了身上那件白衣,然后又深吸一口气褪下了裤子,一脸悲愤浑身哆嗦。
却不料黑衣人看都不看他,径直捡起那堆丢落在地的衣服,便伸手解下斗篷脱去了自己身上的长衣。
看着林渊愣住的眼神,他只没有温度地一瞥,“换上。”
“???”
林渊心底隐隐戒备,可碍于威势只好换上了那家伙的衣服,一眼看去两人简直是各妈都认不出的不伦不类。
那人伸手卸下了脸上黑巾,露出了清清爽爽再无遮挡的样貌。玉冠束带长发直落,一双狭长冷冽的凤目,封沉着老潭死波般的幽深,不见一丝涟漪动容。只是哪怕棱角分明五官深刻,也远远不及那双眸子给人的印象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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