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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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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你当然不用那样,”导演说“你天赋很高,更何况还是电影界有名的善于卖弄屁股的女人。”

    此刻,克劳迪娅有点震惊了。她从不曾谈论过自己的性伙伴。而且,她很讨厌导演的语气,似乎这样的事男人干了无所谓,女人干了就是可耻之极。

    克劳迪娅告诉导演说:“你有天才,不过穿着衬衣做ài的男人名声更臭。至少我不用以试镜为诱饵骗人上床。”

    克劳迪娅和导演的关系就此结束,这也促使克劳迪娅想起请迪塔-托米当导演。她认定只有女导演才能充分展现出她剧本的内涵。

    哼,那没什么了不起的,克劳迪娅心想,那个冷酷无情的家伙从不脱光衣服,也从不在做ài之后聊天。他的确是拍电影的天才,但是不会说话。作为一个天才,他实在令人乏味,当然,他谈论电影时情况例外。

    这时,克劳迪娅的车驶近了太平洋沿岸高速公路的大拐弯处,广阔的洋面在这里就像一面大镜子,映现着她右侧沿岸的悬崖峭壁的倒影。这是世界上她最喜欢的地方,这里的自然美景总是让她兴奋异常。离阿西娜居住的马利布别墅区只有10分钟的路程了。克劳迪娘在捉摸如何来劝说阿西娜,让她重回摄制组,挽救影片的命运。克劳迪娅想起,她和阿西娜曾在不同的时候有过同一个情人。一想到爱过阿西娜的男人也能爱上她,她感到一阵得意。

    阳光灿烂无比,洒在太平洋泛起的层层波涛上,把它们变成了无数硕大无比的钻石。克劳迪娅突然急刹车。她以为有一架悬挂式滑翔机会降落在她的车前。她能看清滑翔员,一个年轻姑娘一只乳房垂在穿着的短衫外头,佯装端庄地朝克劳迪娅挥挥手,又继续向沙滩滑去。这些人怎么这样无法无天,警察怎么不来管一管?克劳迪娅摇摇头,使劲踩了一下油门。车流已不那么拥挤了,高速公路拐了一个弯,海洋在克劳迪娅眼前消失了,但是再过半英里大洋又会出现。这如同真挚的爱情,克劳迪娅微笑着在心里说。在她的生活中,真挚的爱情总会重新出现。

    克劳迪娅真正坠入爱河时,却是一次充满痛苦但不无教训的经历。这不能全怪她自己,因为那个男人是史蒂文-斯托林斯,一个大牌明星,全世界的女人追逐的偶像。斯蒂文拥有令人瞠目的男性美,一种实实在在的魅力,以及由少量可卡因刺激而来的充沛的精力。而且,他还是一位颇具天分的演员。尤其重要的是,他是当代的“唐-璜”他出去拍外景,无论是在非洲,还是在美国西部小镇,还是在孟买、新加坡、东京、伦敦、罗马和巴黎,见到哪个女人都要拉上床。他这样做,犹如自己是救济穷人的绅士,纯属基督徒的慈善行为。他从不考虑和他的女伴建立某一种关系,这同慈善家永远不会邀请一个乞丐参加自家的晚宴一个道理。他对克劳迪娅的迷恋达到如此的地步,以致于他们之间的关系持续了27天。

    对克劳迪娅来说,这27天尽管给她带来了快乐,但更主要的是羞辱。在可卡因的刺激下,史蒂文-斯托林斯的欲望令人无法抗拒。他甚至比克劳迪娅更喜欢赤身裸体。他那比例协调、极度匀称的躯体也很有魅力。克劳迪娅经常看见史蒂文在对着镜子仔细打量自己,那神情同对着镜子戴帽子的女人一般无二。

    克劳迪娅知道她就像个小姘妇。一到幽会的时候,史蒂文总是打电话告诉她,他得晚到一个小时,实际上却晚到了6小时。有时候他竟然干脆取消约会。克劳迪娅那里只不过是史蒂文没有别处可去才去投宿的地方。更有甚者,做ài时史蒂文总是强迫克劳迪娅同他一起使用可卡因,当时确有飘然欲仙之感,但事后几天克劳迪姬的大脑如同塞满了浆糊,根本无法写作,即使勉强写出点东西,她也信不过。克劳迪娅意识到,她现在正慢慢地变成一个看男人眼色行事、丧失了自我的女人,这是她最深恶痛绝的事情。

    她只不过是史蒂文的第四或第五个选择,这让克劳迪娅羞愧难当,但她并不责怪史蒂文。她只怪自己。本来嘛,史蒂文-斯托林斯的声誉正如日中天,几乎全美国的女人都愿意陪他上床,可他偏偏选择了克劳迪娅。对于斯托林斯来说,韶华易逝,青春易老,他的名字会被越来越多的人淡忘,他的可卡因用量也会因此而增大。他必须趁着年轻力壮,及时行乐。他使克劳迪娅陷入了情网,对于克劳迪娅来说,这段日子却是她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几段最不快乐的时光之一。

    所以在第27天,当史蒂文打电话来说他今天又要迟到一小时的时候,克劳迪娅告诉他:“你不用来了,史蒂文,我不想扮演这种妓女的角色了。”

    电话里没有回音,过一会儿,史蒂文似乎毫不惊讶地给了他的答复。“我希望分手后我们仍是朋友,”他说“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很开心。”

    “没问题。”克劳迪娅说完便挂上了电话。这是她头一次不愿意以朋友的方式来结束一场罗曼史。令她难堪的是,她竟然这样愚蠢。很显然,史蒂文的一举一动都是他要的花招,想让克劳迪娅知趣地离开。可她竟然过了那么长时间才领悟到史蒂文的用意。这真让她羞愧难当。她怎么可能如此迟钝?克劳迪娅哭了,但一个星期之后,她发现自己并不是离了爱情就不能活。所有的时间都由她自己掌握,她又可以写作了。没有了可卡因,没有了爱情,她却因此又能头脑清醒地投入到写作中去,这实在是一件喜事。

    她的剧本被她的情人“天才导演”拒绝之后,克劳迪娅憋足了劲,又用了6个月的时间拼命修改。

    克劳迪娅本意是把梅萨丽娜写成一部风趣幽默的宣扬女权主义的影片,但是5年来积累的经验告诉她,任何主题都必须隐藏在一些基本要素后面,这些要素包括贪欲、性爱、谋杀和对人性的信仰等等。克劳迪娅十分清楚:她不仅得给阿西娜-阿奎坦恩写几场好戏,同时还得兼顾至少三位饰演配角的女明星。对于女影星来说,遇到好的角色并不容易,因而这个剧本也会吸引一些有名的女演员。除此之外,至关重要的角色还有那个伟大的恶棍——英俊潇洒,机智幽默,魅力无穷,但同时又凶狠残暴。在这里,克劳迪娅从她对父亲的记忆中汲取了素材。

    起先,克劳迪娅打算找一位具有一定影响的女独立制片人来拍梅萨丽娜,但大多数有权决定是否投资拍片的制片厂头目都是男性。他们无疑会很欣赏这个剧本,但免不了也会担心,如果同时起用一个女制片人和女导演,这部影片会变成赤裸裸的女权主义的宣传品。他们希望能安排一位男性担任重要职务。克劳迪娅早已决定,由迪塔-托米来执导该片。

    托米对这样的机会当然求之不得,因为这是一部巨额预算的影片。这样一部巨片一旦获得成功,她就能步入大牌导演之列。即使拍得一塌糊涂,她的声誉也不会受到损害,反而会更加名噪一时。有时候,与一部票房收入极高的低额预算影片相比,一部预算庞大、结果拍得很糟的影片。更有可能提高导演的声望。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迪塔-托米只爱慕女性,拍这部影片使她有机会接触到四位美貌绝伦的著名女性。

    克劳迪娅选中了托米,原因在于几年前她俩曾合作拍过影片,合作得很愉快。托米性格直爽,幽默风趣,而且极富才气。她不像有的导演那样,存心欺侮编剧,把自己的朋友找来改写剧本,借此沽名钓誉。除非托米自己确确实实参与了剧本的创作,否则她绝不会要求挂上编剧的虚名。而且她不像一些导演和影星那样热衷于性骚扰。当然“性骚扰”这个词并不适用于电影圈,在这里,卖弄风骚是正当工作的一部分。

    克劳迪娅特意选在一个星期后把剧本送到斯基皮-迪尔手里,因为迪尔只在周末才有时间仔细阅读。她之所以把剧本交给迪尔,主要由于迪尔是好莱坞最优秀的制片人,尽管迪尔曾多次背叛她。而且克劳迪娅从不轻易放过任何一位旧相识。她这一招灵验了。星期天早上,她接到了迪尔的电话。迪尔邀请她当天共进午餐。

    克劳迪娅把她的私人电话放到她的梅塞德斯牌汽车里,又专门换了一身“工作服”:蓝色的男式斜纹棉布衬衣,褪了色的蓝色牛仔裤,不系鞋带的胶底帆布鞋。她还用一条红色头巾把头发束在脑后。

    克劳迪娅驶上了圣莫尼卡城的大洋路。居于大洋路与太平洋沿岸高速公路之间的帕利塞德斯公园里,圣莫尼卡城无家可归的男男女女正聚在一起,等着享用星期天的早午餐。每个星期天,志愿的社会服务者会把食物和饮料带到空气清新的公园里,摆在木制的桌椅上,供他们享用。克劳迪娅总是走这条路,她提醒自己还有相当多的人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他们没有梅塞德斯车和游泳池,也不能去罗德奥大道采购。小时候,克劳迪娅常常志愿为他们服务,但现在她只是向提供这些食物的教会签送一张支票。从一个世界进入到另一个世界是一件令人痛苦的事,对克劳迪娅的勃勃雄心是一个极大的打击。然而她无法不去看望他们,尽管他们一个个衣衫褴褛,穷困潦倒。但是他们中的一些人却显得尊贵大方,这实在令她惊讶。在克劳迪娅看来,毫无希望地活着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不过这仅仅是个钱的问题——她靠轻轻松松地写电影剧本就能赚到钱。克劳迪娅在六个月里赚到的钱,这些人一辈子也未必见到过。

    斯基皮-迪尔的住所坐落在贝弗利希尔斯的峡谷中。管家把克劳迪娅领到了游泳池,游泳池旁支着鲜艳的蓝黄相间的遮阳棚。迪尔躺在放有坐垫的安乐椅里,身旁是一张大理石面小桌子,上面放着电话和一叠书稿。迪尔戴着一副红框眼镜,他只在家里阅读时才戴它。他手里端着一只高脚玻璃杯,里面盛着冰镇的法国埃维昂矿泉水。

    迪尔一跃而起,拥抱了克劳迪娅。“克劳迪娅,”他说“我们得赶紧谈正事。”

    克劳迪娅在判断迪尔的语气。她通常能从对方的语气揣摩出他们对自己剧本的看法。有的人字斟句酌地说著称赞的话,却意味着毫不客气的否定;有的人夸奖起来毫不悭吝,但紧接着便举出三条以上的原因,说明不能购买这样的剧本:别的制片厂也在拍同样题材的影片;凑不齐合适的演员班子,或者干脆就是制片厂对此类题材根本不感兴趣。但是迪尔分明流露出主意已定的口气,表明生意人不肯放过一桩好买卖。他又滔滔不绝地谈起资金和管理问题。这意味着决定拍摄这部影片了。

    “这可能是一部巨片,”迪尔对克劳迪娅说“非常、非常宏大。实际上它不可能是一部小片子。我看得出你所宣扬的东西,你是个很聪明的姑娘。不过我要说服制片厂接受‘性’的场面。当然,我还得说服女明星。如果你能把男主角写得更富于人情味,多写一写他人性中好的一面,我们就可以说服一位男明星出演这个角色。我知道你想做副制片人,但凡事得由我说了算。你可以发表你的意见,我这个人还是听得进意见的。”

    “我希望我有权决定导演的人选。”克劳迪娅说。

    “你,制片厂,还有影星们共同决定。”迪尔笑着说道。

    “除非导演的人选经过我的同意,否则我不会出售这个剧本的。”克劳迪娅说。

    “那好,”迪尔说“你先通知制片厂,说你想亲自导演这部影片,然后你退出,这样他们就会如释重负地让你选导演。”迪尔顿了顿“你想让谁当导演?”

    “迪塔-托米。”克劳迪娅回答。

    “不错。你真聪明,”迪尔说“女影星们很喜欢她。制片厂对她的印象也不坏。她拍电影从不超支,也不靠拍片捞钱。不过在她来之前,我们俩先把演员敲定。”

    “你打算把剧本交给哪家制片厂?”克劳迪娅问。

    “洛德斯通,”迪尔回答“他们和我合作得很好,因而我们就不必为演员和导演的人选问题争执不休。克劳迪娅,你的剧本简直无可挑剔。幽默风趣,动人心魄,对早期的女权主义提出了独特的见解,正好与当今流行的思潮相吻合。还有大量的性描写。你以肯定的眼光看待梅萨丽娜和其他的女性。我会就你提出的条件跟梅洛和莫莉-弗兰德斯商谈,再由莫莉与洛德斯通的业务部门交涉。”

    “你这个狗娘养的,”克劳迪娅说“你是不是早就和洛德斯通通过气了?”

    “昨晚的事,”斯基皮-迪尔满脸堆笑地说“我把剧本拿给他们看,他们同意投资,条件是我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听着,克劳迪娅,不要以为我是个蠢蛋。我知道你有把握让阿西娜出演女主角,所以你才这么强硬。”迪尔稍顿了顿。“这些我都告诉了洛德斯通的人。现在,让我们着手干吧。”

    这就是这个宏伟工程的开端。克劳迪娅决不能让它付诸东流。

    克劳迪娅驶近了交通灯,从这里她将向左拐上一条较窄的公路,这条公路通向别墅区。克劳迪娅第一次觉得有些心慌。阿西娜很有主见,一旦下定决心绝不轻易改变,这也是一个明星应该具备的气质。不过这没关系,如果阿西娜不听从她的劝告,她就直飞拉斯维加斯,请她哥哥克罗斯帮忙。克罗斯从不让她失望。无论在他们俩一起成长的日子里,还是在克劳迪娅单独与母亲生活的时候,甚至在母亲去世之后,情况一直如此。

    克劳迪娅总忘不了在长岛克莱里库齐奥家族大宅度过的那些大喜大庆的日子。整个庭院环境如同格林笔下的童话世界,大宅四周都是围墙,她和克罗斯就在无花果树丛中嬉戏玩耍。那时候有两帮年龄介于8岁到12岁之间的男孩。唐的外孙丹特-克莱里库齐奥率领一帮和他们这帮作对;唐像条巨龙似地待在楼上的窗口。

    丹特是个咄咄逼人的男孩,他喜欢打架,想当将军,所有男孩中只有他敢于向克劳迪娅的哥哥克罗斯挑战打架。丹特把克劳迪娅摔在地上,用拳头打她,想使她屈服,就在这当口,克罗斯出现了。接着,丹特和克罗斯就开始打斗。使克劳迪娅感到振奋的是,面对凶神恶煞的丹特,克罗斯信心百倍。结果克罗斯轻松取胜。

    这使得克劳迪娅捉摸不透母亲的选择。她怎么可能不更爱克罗斯呢?克罗斯要懂事得多。他选择同父亲待在一起就证明了这一点。克劳迪娅从不怀疑,克罗斯本想跟母亲和她生活在一起。

    家庭破裂后的那几年里,他们仍然或多或少地保持着联系。通过闲谈和周围人们的议论,克劳迪娅逐渐意识到,她哥哥克罗斯已经在某种程度上像他们的父亲一样卓越不凡。克劳迪娅和她哥哥之间的感情一直不曾淡薄,尽管他们现在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她意识到,克罗斯是克莱里库齐奥家族的一分子,而她却不是。

    克劳迪娅搬到洛杉矶之后的第三年,那时候她21岁,她母亲娜琳被诊断得了癌症。克罗斯向克莱里库齐奥家族显露身手之后,当时正在华厦大酒店协助格罗内韦尔特工作。他来到了萨克拉门托,陪伴母亲度过了最后的两个星期。克罗斯雇了几位护士,日夜守护母亲,另外还有一位厨子兼管家。家庭解体之后,这是他们三人头一次生活在一起。娜琳不许皮皮来看望她。

    癌细胞损害了娜琳的视力,克劳迪娅便不断给她读杂志、报纸和书上的文章。克罗斯则外出采购日用品和食物。有时候克罗斯得飞到拉斯维加斯,花一个下午时间料理酒店的生意,但他总能在晚上飞回来。

    一到晚上,克罗斯和克劳迪娅就轮流握住母亲的手,给她以慰藉。娜琳服了大剂量的药物,但依然不停歇地紧握着他们俩的手。有时候娜琳眼前出现幻觉,以为她面前的两个孩子还是孩提时代的样子。一个可怕的晚上,娜琳泪流满面,请求克罗斯原谅她所做的一切。克罗斯不得不搂紧她,安慰她,说一切都很圆满。

    漫漫长夜里,当母亲服药后沉沉进入梦乡时,克罗斯和克劳迪娅就详细谈起了彼此的生活情况。

    克罗斯说他卖掉了收款公司,离开了克莱里库齐奥家族,不过,家族的人利用他们的权势,给他在华厦大酒店找了那份工作。克罗斯表示他手中有权,告诉克劳迪娅说,随时欢迎她来华厦大酒店,食宿饮料全部免费。克劳迪娅问他怎么能做到这一点,克罗斯不无自豪地告诉她:“我掌握着大权。”

    克劳迪娅觉得克罗斯的自豪有点滑稽,这勾起了她的一丝伤感。

    看来,对于母亲的死,克劳迪娅远比克罗斯感到悲伤。但是这一经历却又把他们拉到了一起。他们之间又恢复了孩提时代的那种亲密无问。以后的几年里,克劳迪娅时常去拉斯维加斯,在那里遇到了格罗内韦尔特,看得出来格罗内韦尔特和她哥哥关系非常密切。这些年来,克劳迪娅慢慢地注意到,克罗斯确实掌握一定的权力,但克罗斯从不把这种权力和克莱里库齐奥家族挂起钩来。克劳迪娅早就与克莱里库齐奥家族断绝了一切关系,从不出席他们的婚丧仪式和婴儿的洗礼,她自然无从了解克罗斯仍是家族体系的一分子,对此克罗斯从来都是闭口不提。克劳迪娅很少见到她的父亲。他对克劳迪娅根本不感兴趣。

    在拉斯维加斯,除夕是最盛大的节日,人们从全国各地来到这里,不过克罗斯总是为克劳迪娅留着一间套房。克劳迪娅并不嗜赌如命,但有一年除夕的晚上,她几乎失去了理智。随同她来拉斯维加斯的是一位初露头角的男演员。为了让他对自己刮目相看,克劳迪娅失去了自制,签了5万美元的借据。克罗斯手里拿着借据来到克劳迪娅房里,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他一说话,克劳迪娅便认出来,这是她父亲脸上的表情。

    “克劳迪娅,”克罗斯说“我原以为你比我精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克劳迪娅有点局促不安。克罗斯经常提醒她只能小赌赌,输钱的时候千万不要加大赌注;而且最好每天只赌两三个小时,花在赌博上的时间长了,可谓是最大的陷阱。克劳迪娅完全违背了他的忠告

    克劳迪娅说:“克罗斯,宽限我两个星期的时间,我会还清这笔钱的。”

    克罗斯的回答让克劳迪娅着实吃了一惊。“我宁肯先杀了你,也不会让你付这笔钱。”克罗斯不紧不慢地把借据撕得粉碎,塞到自己衣服兜里。他说:“听着,我请你到这里来是因为我想见到你,而不是想赚你的钱。你最好记住这点;你不可能赢钱。这和运气没有任何关系。2加2等于4。”

    “好,好!”克劳迪娅说道。

    “撕碎这些借据我不在乎,但我讨厌你脑瓜不开窍。”克罗斯说。

    事情就此了结了,不过克劳迪娅有些纳闷:克罗斯真有这么大的权力?这事格罗内韦尔特会不会同意,甚至会不会知道?

    这样的小瓜葛还有不少,最令人不寒而栗的一件事牵涉一个名叫洛雷塔-朗的女人。

    洛雷塔是华厦大酒店滑稽演出专场的歌舞名角。她热情大方,充满活力,有一种毫不做作的幽默感。克劳迪娅被她迷住了。演出之后,克罗斯介绍她俩认识。

    舞台下的洛雷塔-朗依旧魅力无穷,与舞台上的她不相上下。不过,克劳迪娅注意到克罗斯对洛雷塔并不是很着迷,他似乎觉得洛雷塔过于活泼,心里有点恼火。

    接下来的一次,克劳迪娅把梅洛-斯图尔特带到拉斯维加斯,晚上一起观看滑稽演出。梅洛来这里只是为了讨好克劳迪娅,并不奢望太多。他一直以鉴赏的眼光观看着洛雷塔的演出,然后对克劳迪娅说:“这个姑娘不太寻常,我不是指她的歌喉或舞技,而是说她具有喜剧天分。有这种天分的女人像金子一样宝贵。”

    在后台见到洛雷塔时,梅洛装出一副敢作敢为的面孔,对她说:“洛雷塔,我爱上你了。爱上你了,明白吗?下星期你能不能来洛杉矶?我将安排给你录影,把它送给我在电影制片厂工作的一个朋友看,不过你事先得和我的公司签个合约。你知道我得先做大量的工作才能赚到一些钱。这纯属生意上的事,但千万要记住我爱你。”

    洛雷塔紧紧地拥抱着梅洛。克劳迪娅注意到,这举止不是虚情假意,逢场作戏。他们三人约定,赶在梅洛坐早班飞机回洛杉矶之前,一起吃晚饭以示庆贺。

    吃晚饭时,洛雷塔说她与一家专门经营夜总会娱乐业的代理公司有条款严谨的合约。还须三年才到期。梅洛让洛雷塔放心,一切麻烦都会解决的。

    但麻烦解决不了。与洛雷塔签有合约的娱乐公司坚持认为,以后的三年里,洛雷塔的演出由该公司掌握。洛雷塔焦急万分,竟然请求克劳迪娅劝说她哥哥克罗斯出面干涉,这可让克劳迪娅大吃一惊。

    “克罗斯能帮什么忙?”克劳迪娅问。

    洛雷塔说:“他在这城里很有些势力。他有办法达成一笔交易,让我不太吃亏。求你了。”

    克劳迪娅上到酒店顶层套房,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克罗斯。克罗斯听后不无厌恶地盯着她,然后摇摇头。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克劳迪娅问“我要你做的无非是说一句话罢了。”

    “你真蠢,”克罗斯说“像她这样的女人我见得多了。她们把像你这样的朋友当枪使,转眼就把你忘得一干二净。”

    “那有什么关系?”克劳迪娅说“她确实很有天赋。这次机遇可能改变她的整个人生。”

    克罗斯仍旧摇头。“不要找我做这事。”他说。

    “为什么不要找你?”克劳迪娅问道。求人帮别人的忙,对她早已是习以为常的事,这也是干电影这一行工作的一部分。

    “我一旦插手,就只能成功。”克罗斯说。

    “我并不期望你一定会成功,我只是请你尽力帮个忙,”克劳迪娅说“最起码我可以告诉洛雷塔我们使过劲。”

    克罗斯笑了起来。“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笨蛋,”他说“好吧,通知洛雷塔和她的经纪人明天来见我。上午10点整。你也可以在场。”

    第二天上午,克劳迪娅头一次见到了洛雷塔的经纪人托利-内文斯。他穿着比较随意,是典型的拉斯维加斯风格,但显然为这次严肃的会见稍微做了些修饰。他在一件无领白色衬衣外面套了一件蓝色的外衣,下面穿了一条蓝色斜纹棉布长裤。

    “克罗斯,很高兴再次见到你。”托利-内文斯说。

    “我们见过面?”克罗斯问。他从来不曾亲自过问滑稽专场演出这方面的具体事宜。

    “那是老早的事了,”内文斯圆滑地答道“当时洛雷塔正在华厦大酒店进行她的首场演出。”

    克劳迪娅注意到洛杉矶的经纪人和托利-内文斯之间的区别,前者专门与一流的电影天才打交道,而后者则经营低级得多的夜总会娱乐业。内文斯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他的外表也称不上仪表堂堂。他显然没有梅洛-斯图尔特那种充分的自信。

    洛雷塔匆匆吻了一下克罗斯的脸颊,但一句话也没说。实际上,从她身上全然看不到通常的活泼。她挨着克劳迪娅坐下,克劳迪娅看出了她的紧张神情。

    克罗斯身穿一套打高尔夫球的行头:白色的宽松长裤,白色的t恤衫,白色的帆布软底鞋。他头上还戴着一顶蓝色的棒球帽。克罗斯从吧柜里取出饮料请他们喝,但都被谢绝了。随后,克罗斯平静地说道:“那我们就谈正事吧。洛雷塔,你有什么话要说?”

    洛雷塔说话的声音有点颤抖。“托利希望从我的收入中分得一定的百分比。这包括拍电影的收入。但是,就他们给我安排的拍电影的收入而言,洛杉矶的代理公司当然希望单独和我分成。我也不能同时支付两笔佣金。然后,托利又说我的一举一动都得他点头才行。洛杉矶那方面肯定不能容忍这一点,我也不能接受。”

    内文斯耸耸肩。“我们签有合约。我只希望她能按合约办事。”

    洛雷塔说:“但是那样一来,我的电影经纪人就不会和我签约了。”

    克罗斯说:“在我看来,这事很简单,洛雷塔,你就交钱把自己赎出来吧。”

    内文斯说:“洛雷塔是个了不起的演员,给我们赚了不少钱。我们一直不断为她作宣传。我们已经在她身上花了不少钱,即使她交钱赎身,我们也不能放她走。”

    克罗斯说:“洛雷塔,你把他收买了。”

    洛雷塔几乎要哭出声了。“我不能同时支付两笔佣金。那太残酷了。”

    克劳迪娅尽力不让自己笑出来,克罗斯却不然。内文斯脸上呈现出受伤害的表情。

    最后,克罗斯说:“克劳迪娅,去取你的高尔夫球服来,我要跟你打9洞球。这事一了结,我在楼下出纳室那里等你。”

    克劳迪娅一直觉得奇怪,克罗斯今天怎么穿得那么随便?他似乎并不把这次会谈当作一回事。这让克劳迪娅有点生气,克劳迪娅看得出洛雷塔也有点不高兴。但是托利却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他根本不做任何妥协。所以克劳迪娅对克罗斯说:“我不想走开,我希望能看到所罗门工作的情况。”

    克罗斯从来不会生他妹妹的气。他笑了起来,克劳迪娅也回报以微笑。接着,克罗斯转向内文斯。“我看得出你不愿意让步。我认为你的做法是对的。她第一年拍电影的收入与你分成,你看怎么样?但是你得放弃对她的控制,否则这就行不通。”

    洛雷塔愤然插话道:“我不与他分成。”

    内文斯说:“这不是我所要的。分成还可以,不过,一旦我们有大宗的演出要你去干,但你却因拍电影抽不开身,那该怎么办?我们要赔钱的。”

    克罗斯叹了口气,不无伤感地说:“托利,我希望你能让这姑娘退出合约。这是我的一个要求。我的酒店和你生意上的来往不少。就帮我这个忙吧。”

    内文斯头一次显得有点惊慌失措。他用近乎恳求的口气说:“我非常乐意帮你这个忙,克罗斯,但我得先和公司的合伙人商量一下才行。”他顿了一下“也许我们可以让她出钱赎身。”

    “不,”克罗斯说“我请你帮忙,不是出钱赎身,我请你现在就做出答复,然后我就可以出去玩我的高尔夫球了。”他顿了顿“一句话,行还是不行?”

    这种直截了当的方式让克劳迪娅震惊不已。依她看来,克罗斯既不是在威胁也不是在恐吓。实际上,克罗斯似乎有点兴味索然,准备就此罢手。不过,克劳迪娅看得出来,内文斯受到了震动。

    内文斯的回答令人惊讶。“那太不公平。”他说。他用责备的目光瞪了洛雷塔一眼,洛雷塔赶紧避开了他的视线。

    克罗斯故作潇洒,把棒球帽拉到头的一侧。“这不过是个请求而已,”他说“你可以拒绝。随你的便。”

    “不,不。”内文斯说“我只是没想到你的反应会这么强烈,你们的交情有这么深。”

    突然,克劳迪娅发现她哥哥的态度发生了令人震惊的变化。克罗斯探过身去,亲热地稍稍拥抱了一下托利-内文斯。克罗斯一笑,使他的脸变得热情洋溢。这家伙确实挺帅的,克劳迪娅心想。紧接着,克罗斯充满感激地说:“托利,我不会忘了你所做的一切。听着,你可以在华厦大酒店任意举办演出,推销任何一位新招的天才演员,演员名单最起码排前三位。我还要专门抽一个晚上,让你们的天才演员演出滑稽专场,而且我要在那天晚上请你和你的合伙人与我在酒店里共进晚餐。你随时都可以给我打电话,我会告诉手下人把你的电话直接转给我。直接与我联系。怎么样?”

    克劳迪娅明白了两件事。克罗斯有意炫耀了手中的权力。而且,克罗斯是特意选在内文斯屈服之后,才对他提出一定的补偿,而不是在这之前。托利-内文斯将度过一个异乎寻常的夜晚,在那个晚上他可以耀武扬威。

    克劳迪娅还意识到,克罗斯让她亲眼看到他手中的权力,为的是显示他对她的一片深情;这种真情有一种物质力量。克劳迪娅凝视着克罗斯那张从小就让她艳羡不已的充满美感的脸庞;他那性感的嘴唇,完美的鼻子.鹅卵形的眼睛,霎时间都变得凝重起来.变成一具古老的大理石雕像。

    克劳迪娅驱车驶离了太平洋沿岸高速公路,朝马利布别墅区的大门开去。克劳迪娅喜欢这个地方,别墅都建在沙滩上,正对着波光荡漾的海洋;远处的洋面上,倒映着别墅背后的层峦叠嶂。克劳迪娅把车停在阿西娜的别墅前。

    博兹-斯坎内特躺在马里布别墅区围墙以南的公共沙滩上。这道由铁丝网构成的围墙由沙滩延伸到海里,大约有10步远。不过它只是装装样子罢了。如果游得足够远,就可以绕过这道铁丝网。

    博兹正在寻找时机,准备再次袭击阿西娜。今天先来一次刺探性的突袭。所以他里面穿着游泳裤,外面套上t恤衫和宽松的网球裤,开车来到了公共沙滩。在他的海滨袋,也就是他的网球袋里,他用毛巾裹着一小瓶硫酸。

    从他躺着的地方,可以透过铁丝网看到阿西娜的别墅。两个私人警卫站在沙滩上,都佩带着枪支。既然别墅后面有警卫,前面肯定也有警卫。博兹并不介意伤害这些警卫,但是他不想给人造成一个疯子滥杀一气的印象。这不利于他从事毁损阿西娜的正当行径。

    博兹-斯坎内特脱下长裤和t恤衫,四肢舒展地躺在毯子上,视线越过沙滩和远处太平洋湛蓝的海水,太阳暖洋洋的,晒得他有点瞌睡。他开始想阿西娜。

    在大学里,博兹听到一位教授讲授爱默生的散文时,曾引用了这句话:“美的存在不需要任何其他的理由。”是爱默生,还是美?但博兹想到的是阿西娜。

    像她这样有着羞花闭月之容,善良贤德之心的人实属凤毛麟角。所以他自然而然想到了西娜。人们都把少女时代的她叫做西娜。

    年轻时,他对阿西娜的爱是那样真挚深沉,以至于整日陶醉在她也爱着他的美梦之中。他简直不能相信生活会如此的美好。然而,慢慢地,一切都失去了新鲜感。

    她竟敢生得如此完美?她竟敢对爱情如此苛求?她竟敢让那么多的人爱慕她?难道她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博兹对自己也有些疑惑不解。他的爱情为什么会被憎恨取而代之?答案很简单。因为他心里明白,他不可能一辈子占有她,总有一天他会失去她。

    总有一天她会和别的男人同床共枕;总有一天她会离开他的极乐世界,再也不会想起他。

    博兹觉得暖融融的阳光突然离开了他的脸,便睁开了眼睛。一个衣冠楚楚的彪形大汉,矗立在他跟前,手里拎着一把折叠椅。博兹认出了这个人。吉姆-洛西,在他把水泼到西娜脸上后,曾经审问过他的那个侦探。

    博兹眯着眼瞧着他。“真是无巧不成书呀,我们俩竟到同一个海滩来游泳。你到底想干什么?”

    洛西打开折椅,坐了上去。“我的前妻给我这把椅子。我当时要审问和逮捕的冲浪的家伙太多,她说我不妨也舒服点。”他用近乎和善的目光看着博兹-斯坎内特。“我只想问你几个问题。第一,你离阿西娜小姐的别墅这么近,有什么目的?你违反了法官下达的限制令。”

    “这是个公共海滩,在我和那座房子之间隔着一道铁丝网,而我穿的是游泳衣。我这个样子像是要骚扰她吗?”博兹问。

    洛西脸上浮现出近乎怜悯的微笑。“嗨,听着,”他说“如果我娶的是这个女人,我也舍不得离开她。让我看看你的海滨袋,如何?”

    博兹把海滨袋枕在头下面。“不行,”他说“除非你有搜查证。”

    洛西对他友好地笑了笑。“不要逼我逮捕你,”他说“或者逼我把你打个半死,再拿走那只袋子。”

    这话倒刺激了博兹。他站起身来,佯装要把袋子交给洛西,却接着又把袋子从他身边移开。“有本事你过来拿吧!”他说。

    吉姆-洛西大为震惊。在他看来,他还从未碰到过比自己更强悍的人。换了别的情况,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拔出警棍或手枪,把这个人打得瘫软如泥。也许是脚下松软的沙地让他拿不定主意,也许只是斯坎内特那有恃无恐的样子。

    博兹冲着洛西微笑。“你只有杀了我,”他说“我比你强壮。别看你个头也那么大。不过你想杀我的话,恐怕找不着适当的理由。”

    洛西不由得暗自赞叹这个人的洞察力。真打起来,自己能不能胜过他还很难说。但确实又找不着动用武器的任何理由。

    “你说得对。”洛西说。他折起椅子,转身就走,马上又回头不无称许地说:“你真是个厉害的家伙。你赢了,当心不要让我抓住任何把柄。你知道我没有测量你到那所别墅的距离,你有可能已经超出了法官规定的界限”

    博兹大笑起来。“我不会给你留下任何把柄的,不必担心。”

    博兹目视着吉姆-洛西离开海滩,驾车离去,然后收拾起自己的毯子,塞在海滨袋里,回到自己的车里。他把袋子丢在车尾的行李箱里,拔出车钥匙,藏在前排的座位下面。然后,他又回到海滩,准备游过那道铁丝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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