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归靡冷笑道:“你可知道她为什么关着你?”
泥靡摇了摇头。
“因为她怕我杀了你。”
泥靡一惊,眼中闪过一抹惧色。他虽然刁蛮,却是个聪明的孩子。虽说他尚不能明白大人之间的斗争,但翁归靡话里的杀机却听了出来。
他下意识地后退,翁归靡却伸手抓住他的手臂。泥靡尖叫了一声,他虽然长得高大,毕竟只是七岁的孩子。翁归靡的手按在腰间的弯刀上,心里暗想,不若将泥靡杀了,永绝后患。
他毕竟是乌孙男子,不似汉人优柔寡断。主意一定,便要拔刀杀了泥靡。
泥靡大骇,吓得大声哭叫起来:“叔叔,不要杀我!”
解忧连忙将泥靡拉过来,双手护住他道:“昆弥,难道你真要杀一个孩子吗?”
翁归靡蹙眉道:“你别管这件事,他母亲勾结匈奴人,无非是想立他为王,我怎能容他活在这世上?”
“那是他母亲的错,又不是他的错。而且他毕竟是你哥哥的儿子,当今太子,若是你杀了他,如何向文武百官交待?相信我,汉军就要到了,很快就要到了。”
“解忧你……”
“无论如何,不应该杀一个小孩子。”解忧固执地说。
泥靡被她搂在怀里,闻到一股淡淡的少女幽香。这香气与他一贯闻到的香气都不相同,与母亲身上的气味也不同。
他下意识地停住哭声,从解忧的怀里抬起头。解忧也正好低下头,他便看见一双盈盈秋水般的黑眸。在此之前,他并非不曾见过解忧,见过许多次,心里的印象无非就是一个讨厌的汉女。母亲痛恨她,因而他便也不喜欢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近地看她。
烛火下的面颊是淡淡的芙蓉色,女子温柔的语声如同丝绸:“别怕,昆弥不会伤害你。”
他怔怔地点了点头,悄悄握住她的衣袖。
门外传来暮云气急败坏的呼声:“泥靡,泥靡,你在哪里?”
解忧拉着泥靡的手向门口走去,暮云一把将泥靡拉过来,泥靡却仍然留恋地拉着解忧的衣袖。解忧微笑道:“不用担心,他只是跑到我这里来了,你带他回去吧!”
暮云狐疑的目光自解忧的脸上移到翁归靡的脸上,解忧笑道:“你带他走吧,别再让他到处乱跑了。”
暮云点点头,一言不发,拉着泥靡转身离去。泥靡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着解忧。夜色之中,解忧当门而立的身影如同剪纸。
泥靡忽然想,其实她很美丽,一点也不可恶,若是做昆弥的人是他,解忧现在已经是他的妻子了。
七岁的男孩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思考这个问题,有什么东西被别人抢去了,本应该是属于他的。
雪落下了。
汉军终于到了。远道而来的汉军并没有因为长途跋涉而显得疲累,他们与城中的乌孙军里应外合,轻易地击败了围城的匈奴人。
匈奴向北逃去,迅速地消失在群山之中。为了不惊扰乌孙百姓,汉军在城外扎下营帐。
雪还在下呢!看样子不下上几天是停不下来了。明日是汉人的上元节,解忧便忍不住想,这是宿命吗?再见到常惠的时候,偏又赶上上元节?
欢迎常惠的晚宴在宫里举行,她坐在翁归靡身边,暮云若无其事地坐在另一边,似乎发生的一切皆与她无关。暮云身边则坐着太子泥靡。
主客忍不住对视,冯嫽拉她的衣角,她回头看看,冯嫽面无表情。她当然知道冯嫽的用意,只是无论目光落在什么地方都觉得有些不妥。只得垂下头死盯着面前的酒杯。
酒是西域特产的葡萄美酒,红艳艳的,映着灯火如同血液。
耳边传来音乐声,胡姬翩翩起舞。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双方似都其乐融融,目光却又游移不定,一触即走。
解忧忽的推案而起,喝酒的仍然在喝酒,笑语的也仍然在笑语,只有坐在她身边的翁归靡和对面的常惠注意到了。
翁归靡低声道:“你怎么了?”
“我不舒服,想先回去休息了。”
翁归靡点头不语,解忧略施了一礼,看也不敢看常惠,逃一般地离去。冯嫽紧跟着她,两人走出众人的视线范围。
冯嫽冷冰冰地道:“你是心里不舒服还是身体不舒服?”
解忧不说话。
“你这样实在是有失大体,身为王妃,又是大汉公主,怎么可以在欢迎汉将的宴会上逃走?”
“我没逃走。”解忧反驳。
“那你回去。”
“我不回去。”
“你怕见到常惠。”
解忧停住脚步,抬头看冯嫽。冯嫽便与她对视,两个女人的眼中都似能迸出火花来。“我怕见到他又怎样?我从小和他青梅竹马长大,如果不是这个该死的和亲,我现在已经嫁给他了。难道我不可以怕见到他吗?”
喊出了这句话,她便忽然不知所措,到底还是说出这句话了。
夜色中的宫,凄清冷寂,风停了,只有雪花仍然在不停地落下来。站在院里的女子,身上很快便落上了一层薄雪。
解忧转过头,用衣袖狠狠地擦了擦眼角。该死的西域,怎会如此寒冷。泪水在眼眶里结成了冰,无论看什么都有一种怪异而凄美的朦胧。
冯嫽轻叹,“走吧!天冷了,再站在外面,你会着凉的。”
她拉着解忧的手,向寝宫行去。解忧任由她拉着,心中迷茫如同迷失在雪原中的小鹿。她忽然说:“我明天晚上想见他。”
冯嫽一滞,“你说什么?”
解忧用力吸了口寒风,雪花如同泪水梗在喉头,“我说,我明天晚上要见他。”
“你疯了?”
“我不管,你可以去告密,也可以用你的办法阻止我,但无论你用什么办法,我都要见他。”解忧固执而清晰地说。
冯嫽默然,过了半晌才道:“我不会阻止你,我只望你能知道你在做什么。”
冯嫽转身离去,解忧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雪夜的乌孙王宫中,她终于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若是她能知道她在做什么就好了。
次日,入夜时分,解忧换上汉女的装束,对着镜子精心地修饰自己。妆浓了不好,太淡也不好,浓淡要显得不经心,却偏偏用去了主人许多心思。
忽听宫人传道:“昆弥驾。”
解忧手一颤,手上毛笔沾的眉墨便溅了一滴在袖上。她连忙放下毛笔,起身迎接。
翁归靡笑嘻嘻地进来,脸上故意做出神秘之色,“你猜,我给你带什么来了。”他的双手放在身后,手中拿的分明就是一盏灯笼。
他也知道上元节。解忧勉强笑道:“南海珍珠?”
翁归靡摇头。“那就是昆仑紫玉。”
翁归靡再摇头。解忧便佯嗔道:“我不猜了,猜不出。”
翁归靡将身后的灯笼拿出来,“这是我特意着人从汉地请来的巧匠制作的,我前几天已经传令下去,今天晚上,大街小巷都要挂满灯笼。”
解忧呆了呆,问道:“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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