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要是那些人回来一一一”“他们干吗回来——”伊夫问“他们已经堵住了我们的嘴。
他们以为我们已经吓坏了——”
“我们是吓坏了。“诺玛轻声说。
“可那是不对的。”伊夫同样轻声说道“你明白那钱——那“保险赔款”——我心理从来没有踏实过,你呢?”
“我也一样“诺玛说。接着她又说:“可是赫夫里兹大夫的话是对的,伊夫。一个小姑娘该有亲人在身边。她得去上学交些朋友而且一一一而且一一一”“你亲眼看见过她做的事。”伊夫简单地说“什么热分裂。
你当时说她是魔鬼。”
“我一直在为那句话感到内疚。”诺玛说“她父亲——他看上去真是个和善的人。要是知道他在哪儿就好了。”
“他死了。”他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说。当诺玛转过身看见恰莉站在门口时,她不禁吃惊地叫出了声。她松松地套着诺玛的一件法兰绒睡袍,显得很干净;可也因此而显得更加苍白;发烧的额头亮得像盏灯笼。“我爸爸死了。他们杀了他,我没有地方可去了。帮帮我,好吗?我很抱歉,可这并不是我的错。我告诉他们这不是我的错,我跟他们说了,可那位太大说我是个女巫。她说——”她的眼泪涌了出来,顺着两颊滑下。
“好了,亲爱的,到这儿来。”诺玛心疼地说。恰莉张开双臂向她跑去。
第二天,赫夫里兹大夫来看恰莉的时候说她的情况有了好转。两天以后,他说她好了许多。周未再来时,他说恰莉已经复原“伊夫,你决定怎么办了吗?”
伊夫再次摇摇头。
那个星期天上午,诺玛独自一人去了教堂。她对人们说伊夫有些发烧。恰莉虽然还很虚弱但已经能在室内走动,伊夫便留在家里陪她。前一天,诺玛已经在奥尔巴尼给她买了许多衣服——
因为在黑斯廷斯格兰买这些东西,肯定会有人说三道四。
伊夫坐在炉边削着一根木头。过了一会儿,恰莉走过来坐在他身边。“你不想知道吗?”她问“你不想知道我们开车离开这里以后发生的事情吗?”
他抬起头朝她微笑着:“我想你准备好了会告诉我的,小家伙。”
她神情紧张。严肃苍白的脸并没有改变:“你不怕我吗?”
“我应该怕吗?”
“你不怕我把你点着吗?”
“不,小家伙。我可不这么想。我想告诉你些事情。你已不再是个小女孩了。虽然还不能说是个大姑娘,但你毕竟长大了。
你这样大的孩子——所有的孩子——如果想把房子或其它什么点着的话,完全可以弄到火柴。但没有几个人那样做。他们干吗要那样做呢?而你又干吗要那样做呢?你这样大的孩子应该让大人放心——觉得可以给你一把刀或一盒火柴。所以我并不害怕。”
听到这些,恰莉的脸不再那么紧张,上面闪过一道如释重负的神情。
“我要告诉你。”她说道“我要告诉你所有的事。”她开始了自己漫长,充满血泪的故事。一个小时后诺玛回来时,她仍在述说着。诺玛站在门口听着她的故事,然后慢慢解开大衣把它脱下。恰莉年轻而又有些沧桑的声音继续述说着所有的悲。所有的痛。所有的愤怒和无奈。
当她的故事讲完后,伊夫和诺玛明白了他们面临的危险,和这危险的巨大。
冬天来了。伊夫和诺玛仍未决定应该怎么办。他们又开始一起到教堂去。恰莉一个人留在家里。他们反复叮嘱她不要去接电话;如果有人来就躲到地窖里去。赫夫里兹的话“像个关在笼子里的鹦鹉”不时回荡在伊夫耳边。他买了一大堆课本——还是在奥尔巴尼——开始教恰莉念书。虽然她很聪明,可惜他并不是个好老师。诺玛要比他强一些。但有时当她和恰莉在读一本历史或地理课本时,她会抬起头来看看伊夫,眼光中带着询问伊夫无法回答的询问。
新年到了;然后是二月。三月。恰莉的生日。夫妇俩从奥尔巴尼给她买来了礼物。可怜的恰莉,像一只笼中的鹦鹉。可恰莉本人似乎并不在意。有时伊夫在难以成眠的夜里会安慰自己说:
这对恰莉的痊愈在某些方面可能是件好事。但是以后呢?他不知道。
那是四月初的一天,连着下了两天大雨,木柴全被雨水浸透了。伊夫怎么也点不着厨房的炉子。
“往后站一站。”恰莉说道。他机械地向后退去,以为她想看看什么东西。空气中有某种东西穿过了他的身体——某种温热的东西。片刻之后,炉子熊熊燃烧起来。
伊夫转回身,吃惊地瞪大眼睛看着她。恰莉带着一种紧张而期待的表情注视他。
“我帮了你,不是吗?”她用有些颤抖的声音说“这并不坏,是不是?”
“是的。”他说“只要你能控制,这并不坏,恰莉。”
“我能控制那些小的。”
“不要在诺玛面前这么干,孩子。她会吓坏的。”
恰莉微微一笑。
伊夫犹豫了一下说:“对于我嘛,什么时候你想帮我都可以,省得那炉子折腾我。我总是不大会生炉子。”
“好的。”她说着,笑得更开心了“而且我会小心的。”
“当然,你当然会小心的。”一瞬间他似乎又看到了门廊上的那些人拼命地扑打着自己燃烧的头发,想把它弄灭。
恰莉恢复得很快,但她的胃口仍然很差,而且不时地做恶梦。用诺玛的话来说,就是非常“挑食”
四月中旬的一天夜里,她忽然从恶梦中惊醒,浑身淌满冷汗。恶梦并没有马上消失,仍然生动而可怕地浮现在眼前(下午伊夫曾带她去过树林;在梦中,他们又来到了树林里。忽然她听到身后有响动,转过头她看见了向他们悄悄逼近的约翰雨鸟。
他的身影在树后闪动,几乎不被人察觉;那只独眼闪烁着冷酷的光芒。他手中握着枪——那把杀死了她父亲的枪,他越来越近)。接着,恶梦消散了。幸运的是她很快就会忘掉这可怕的梦;而且也不会再在醒来时尖声呼救而惊动伊夫和诺玛。
这时”洽莉听到他们在厨房中说话。黑暗中,她在梳妆台上摸到了自己的玩具熊,将它举到面前。现在是十点。她刚睡了一个半小时。
“——怎么办?”诺玛问。
偷听是不对的,可她有什么办法呢?再说他们谈论的是她;
她知道。
“我不知道。”伊夫说。
“你想过报纸吗?”
报纸。恰莉想,爸爸曾经想把他们的事告诉报纸。爸爸说然后一切都会好起来了。
“哪一家呢?伊夫问。黑斯廷斯格兰号角报)?他们会把它放在广告和节目预告旁边的。”
“她父亲本打算这么做的。”
“诺玛,”他说“我可以带她到纽约去。我可以带她到纽约时报)去。可如果有四个人掏出枪来在走廊上冲我们开枪怎么办?”
恰莉这时竖起了耳朵。诺玛的脚步声穿过厨房;水壶叫了,听不清她说了些什么。
伊夫说:“是的,我知道可能发生这样的事。而且还可能发生比这更糟糕的事。尽管我很爱她,可我不得不这么说。一旦她控制不了那东西,就像在他们囚禁她的地方纽约市有将近八百万人口哪,诺玛。我觉得自己已经上了岁数,不能再冒那样的险了。”
诺玛的脚步声又走回到桌旁,房间古老的地板在她脚下令人愉快地响着。“但是,伊夫,现在听我说。”她说。诺玛说得很慢、很谨慎,仿佛已经经过了长时间的考虑。“即使一家像号角这样的小报也很注意收集信息。现在新闻来自各个角落。两年酩,南加州的一家小报得了普利茨新闻奖,可它的发行量还不到一千五百份!”
他笑了。恰莉仿佛看见他握住了她的手:“你对这些很有研究啊,诺玛?”
“不错,我研究过。而且你不用为了这个而笑话我,伊夫曼德斯!这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我们现在处境很困难!我们还能把她藏在这儿多久而不被人发现呢?昨天下午你还带她去过树林“诺玛,我不是在笑话你,再说那孩子应该出去走走——”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没不让你们出去,是不是?正是因为这一点!孩子成长需要运动。新鲜空气,那样才能有好胃口,而她一一一”“挑食,我知道。”
“脸色苍白而且挑食。所以我不反对你们出去。看你带她出去我很高兴。但是,伊夫,如果约翰尼戈登或是雷帕克斯正好溜达过来看见你们怎么办?他们有时会来的。”
“亲爱的,他们没来。”但伊夫听上去有些不安。
“这次没来!上次也没来!但是伊夫,不可能总是这样!我们到现在为止还算走运,”你明白的!”
她的脚步声再次穿过厨房。接着传来倒水声。
“是的。”伊夫说“是的,我明白。但是噢,谢谢,亲爱的。”
“不客气。”她说着再次坐下。“别说什么但是,你知道只需一两个人此事就会传开。伊夫,人们会知道我们这儿有个小姑娘。先别管这对她会怎样;如果那些人知道了会怎样?”
在卧室的一片漆黑中,恰莉将两臂伸开。
伊夫缓缓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诺玛。我们必须做些什么,我已想过无数遍了。一家小报纸不过,这不保险。你知道如果我们想保证这孩子以后的生活,我们必须把她的事传出去。如果想让她得到安全,就必须有许多人知道她的存在和她所能做的事——难道不是吗?许多人。”
诺玛曼德斯不安地动了动,但她什么也没说。
伊夫接着说:“我们得为她做这些事,我们也是在为自己做这些事,因为我们自己的生活也可能会受到威胁。我已经挨过一次枪子了。我爱她,就像她是我自己的孩子,我知道你也一样,但我们得现实些,诺玛。我们可能因为她而被杀掉。”
恰莉感到自己的脸由于羞愧而发烧了也由于恐惧。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他们。她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了什么?
“而且这不只关系到我们和她。你一定还记得那个塔金顿说的话,还有他给我们看的档案。这还关系到你的弟弟和我的外甥弗雷德,还有——”
“——还有那些远在波兰的人。”诺玛说。
“也许在这点上他只是虚张声势。祈祷上帝希望是这样。我很难想象会有人能做出那么卑鄙的事来。”
诺玛忧郁他说道:“他们已经很卑鄙了。”
“不管怎样。”伊夫说“我们知道那些狗杂种是不会放过此事的。事情肯定要传开。诺玛,我想说的是传开后就一定要有结果。如果我们要采取行动,我希望是明智的一步。我不想把事告诉一家乡村小报,然后让他们得到风声再把事情压下去。他们做得出来。”
“那我们还能怎么办呢?”
伊夫沉重他说:“这正是我一直在想的问题。一定要是他们想不到的一家报纸或杂志。它必须说真话,而且要是全国性的。
但最重要的是不能和政府有任何联系。”
“你是说不能和伊塔”她直率地指出。
“是的。我就是这个意思。”伊夫开始喝茶了。恰莉躺在床上,倾听着,等待着。
我们的生活也会受到威胁我已挨过一次枪子了
我爱她,就像她是我自己的孩子,我知道你也一样,但是我们得现实些,诺玛我们可能因为她而被杀掉。
(不,请不要这样说,我.)
(我们可能因为她而被杀掉。就像她母亲因为她而被杀掉一样。)
(不,求求你们请不要这样说。)
(就像她父亲因为她而被杀掉。)
(求求你们不要说了。)
泪水从恰莉眼中流出,流到耳朵里,流到枕头上。
“我们再好好想想。”诺玛最后说“一定会有办法的,伊夫。”
“是的。希望如此。”
“与此同时。”她说“我们还得希望不要有人发现她在这里。”她的声音忽然兴奋起来“伊夫,也许我们得找个律师“明天再说吧。”他答道“我累了,诺玛。至少目前还没人知道她在这儿。”
但是有人知道。
而且这消息已经开始传播开去。
老光棍赫夫里滋大夫直到六十多岁的时候还一直和他的管家婆谢利麦肯尼睡在一起。两人之间的性关系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在赫夫里滋印象中,他们最后一次做ài大约已是在十四年酩了。但就是在那时,这看起来已有些不正常。但两人依然很亲密,事实上,随着性关系的结束,两人的友谊进一步加深,而且不再有情人间的那种磕磕绊绊。他们的友情变成了纯精神的关系、这种关系也许在极年少和极年老的异性之间才存在。
赫夫里滋将曼德斯农场的秘密保守了三个月之久。然而在二月份的一个晚上,喝过三杯酒的他和谢利(她在这个二月已年满七十五岁)看电视时,他把整个故事都告诉了她,并要求她起誓保守秘密。
就像卡普也许会告诉赫夫里滋大夫的那样,秘密的稳定性比u一235还要差,而且一旦告诉了别人,其稳定性更是成比例地下降。谢利麦肯尼将秘密保守了大约一个月后,把它告诉了自己最要好的女朋友豪但斯巴克利。十天之后,这秘密又从豪但斯嘴里传到了她最要好的女朋友克里斯汀崔格耳朵里。而克里斯汀几乎立刻就把它告诉了自己的丈夫和她的好朋友们(一共三个)。
在小城镇里“真理”就是这样传播开来的:在四月的那个晚上,当伊夫和诺玛进行他们被恰莉偷听到的谈话时,黑斯廷斯格兰的许多人已知道他们家藏着一个神秘的小姑娘。人们的好奇心被大大激发了。嚼舌头的人在蠢蠢欲动。
终于,消息传到了不该听到的耳朵里。一部秘密电话被拨通了。
四月的最后一天,伊塔特工们再一次朝曼德斯农场逼来。这天,天下着毛毛细雨,这些特工像外星人一样穿着防火衣。在他们后面是一队国民警卫军。这些人对他们的任务一无所知,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他们派到纽约州这个安静的小镇黑斯廷斯格兰。
他们发现了呆坐在厨房中的伊夫和诺玛曼德斯。两人之间的桌子上摆着一张纸条。清晨五点伊夫起来去挤牛奶时发现了它。上面只有一行字:我想我知道该怎样去做。爱你们的恰莉。
她再次躲过了伊塔的追捕——但无论她在哪儿,她都是独自一人。
惟一的欣慰是这次她不用再搭车走很远的路。
图书馆管理员是个二十六岁的年轻人,留着胡子和长发。一个穿着绿衬衫和蓝色牛仔裤的小姑娘站在他的桌前,一只手里拿着一个购物纸袋。她瘦得可怕,那年轻人不禁好奇地想:她的父母给她吃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也许什么都不给?
他认真而礼貌地听完了她的问题。她说,她爸爸告诉她如果你有了什么难题,你都可以到图书馆找到答案,因为那里的人知道几乎所有问题的答案。他们身后的纽约公共图书馆的大厅里隐约回荡着他们的说话声。大门外面,那对大石狮仍在专注地观望着人间百态。
当她说完后,管理员扳着指头重复着她的重点。
“要讲真话。”
她点点头。
“一家大型的也就是说全国范围的。”
她再次点点头。
“和政府没有任何联系。”
瘦小的女孩再次点点头。
“如果你不介意,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我”——她停顿了一下——“我要告诉他们一些事情。”
年轻人考虑了一会儿。他开口似乎要说话,然后又举起一根手指走开了。他和另外一个管理员商量了一会,回来后对那小女孩说了两个字。
“你可以把地址给我吗?她问。
他找到地址,把它仔细抄在一张黄色的纸条上。
“谢谢。”女孩说完转身要离开。
“等等。”他说“你上次吃饭是什么时候,孩子?你需要点儿钱买顿午饭吗?”
她笑了——出人意料的甜密和温柔。有一刹那,那年轻的管理员几乎爱上了她。
“我有钱。”她说着打开纸袋给他看。
纸袋里装满了硬币。
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一一问问她是不是敲碎了她的存钱罐一一一她已经走了出去。
小女孩坐着电梯来到了大楼的第十六层。几个和她一起乘坐电梯的男男女女好奇地看着她——一个穿着绿色衬衫,蓝色牛仔裤的小女孩,一只手捧着一个皱巴巴的纸袋,另一只手拿着一只桔子。但他们是纽约人,而纽约性格的精华就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她走下电梯,看过指向标后,向左边走去。大厅尽头是一个很漂亮的接待室。大门的玻璃上写着那年轻管理员告诉她的那两个字。
恰莉在门外站了一会儿。
“我要这样做了,爸爸。”她喃喃道“希望我没有做错。”
恰莉麦克吉推开玻璃门,走进了滚石)杂志的一间办公室。
接待员是个年轻女人,长着一双清澈的灰眼睛。她默默地看着恰莉,注意到了那纸袋。桔子和那女孩的瘦弱;她苗条得已几近病态,但对一个孩子来说个子却很高;脸上散发着一种平静。
安详的光芒。她会变得多漂亮啊,接待员想到。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小妹妹?”接待员微笑着问。
“我想见见为你们杂志写文章的人。”恰莉说道。她的声音不高,但清晰而坚定“我有些事要说,还有些东西要让他们看看。”
“就像在学校里的看图说话,呢?”接待员问道。
恰莉笑了。曾令那年轻管理员如此入迷的笑容。是的。”她说“我为此已等待了很长时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