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我的那条狗。大黄。在某一个凌晨里尖锐叫。母亲倒提着火叉,冲它身上戳去。它的叫声撕裂了我的睡眠,我睁开眼睛,推开门,看到了大黄的嘴里衔着半枚鸡蛋,无辜地看着我。
我说:“干什么?”
母亲说:“滚一边去!”
她在气头上,这时候异常凶狠,任何人不许靠近,否则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就是偷吃了鸡蛋,也不能往死里打啊!”“怎么不能?”
“它肚子里还有狗崽子呢!”
“有什么用?能换来钱吗?如果能换来钱,我顿顿给它吃!”
——那些狗崽,在我的少年时代,每天都在被生下来,因为数量众多人又穷苦到连一条狗也养活不起的地步,只能把嗷嗷待哺的狗崽扔到镇外的烂死岗上去,然后眼睁睁地看它们死去,不但有狗还有猫,农民打死的老鼠、黄鼠狼,甚至有来历不明的婴儿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目睹了这样的惨景,也许那些现代派的艺术家们会迸发激情与灵感吧。可我,只是过早地看到了生存的艰难,对于任何一个物种来说,都是,单薄者必定会溃败。
就是那天,大黄被母亲的火叉一顿乱戳的那天,它流产,早早地生下6个小狗来,无一例外地死去,可大黄还是一次次深情地埋下头,舔拭那几个刚刚降生下来便失去生命的小生灵的湿漉漉并充斥着腥味的身体。
母亲强行将6个狗崽扔到了烂死岗上。
大黄开始挣扎,一刻也不停歇,四处奔走,甚至消失了数天,在回来的时候,它变得异常安静温柔,缩回到自己的窝里,不吃不喝,坚持到第6天的时候,睁着一双忧郁的眼睛死去。
21
我再一次受到孤立。可是,我并不觉得有多悲哀。在自己的世界里,我找到了生命的依托。长大之后,我也并不觉得那些整天厮混在一起的人就有真正的友谊。其实寂寞是在骨头里的,一些人不过是依靠喧嚣掩盖而已,但它还在那,并未消失,如是而已。
我学会了自得其乐。
同我一样,班级上有个叫罗小龙的男孩,他蔫蔫的,眼神任何时候都是怯懦的,却分外明亮,他很聪明,只是在回答问题的时候总是结巴。我们分在一个扫地组劳动,每一次把所有的垃圾装在袋子里后,都是我们俩一起倒掉,那是一个夕阳撕裂着燃烧的黄昏,他忽然说:“我很孤单。”
我说:“是么?”
他说:“是。”
——他是个太不起眼的男孩了,我几乎忽略了他的存在,只是在不经意的瞬间,我会瞥见他递过来的怯怯的眼神。
他想了一会又说:“我觉得你也是孤单的。”
我说:“你放屁!”
他就哭了。他那么小,小到看上去感觉身体是用一根鱼刺支撑起来的,被风一吹,就会哗啦一声散落成灰,小到他的肩膀根本无法承担起任何东西。他就像一枚黄豆芽从土地里生长出来,似乎有点不合时宜。
是的,不合时宜。
他哭起来,一耸一耸我的肩膀,像极了我的弟弟。
我就安慰他说:“好了,别哭了。”
他还是哭。
我就说:“你真没有出息,就跟我弟弟一样。”
他忽然就停止了哭泣,用惊讶的口气问我:“你还有个弟弟?”
我说:“对,而且他和你很像。”
他像是受到了鼓励,带着泪痕的脸绽开了笑容。
“那你弟弟叫什么名字?”
“石头。”
“他现在多大了?”
“11岁了。”
“他弹弓玩得怎么样?”
“可好啦!一天能打十几只家雀!”
“真的?”
“真的。”我信誓旦旦地说。
我们慢悠悠地往回走。
我说:“你喜欢和我弟弟在一起玩吗?”
他说:“喜欢。”
——“你是私生子吗?”
“不知道。”
“可是人家都说你是。”
“那也许是吧。不过我妈妈对我很好。”
“怎么好法?不打你?”
...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