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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竹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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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成为现实。

    “……娘娘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殿下了……”掬月姑姑的絮絮低语终于引起了秦珩的注意。

    她抬眼看向一脸小心的掬月,扯了扯嘴角,语含讥诮:“姑姑又何必说这样的话?”

    她因何陷入这般困境,她们两人都心知肚明。

    丽妃去世时,她就在旁边,对当时的场景一清二楚。放心不下她?是拿她当小孩子哄吗?

    但很快,秦珩就收敛了讽意,只作没看见掬月脸上的尴尬,生硬地转移话题:“我,晕倒了吗?”

    她对自己说,没必要跟掬月置气。作为极少数的知情者,这些年掬月已经帮了她很多。

    虽说掬月是丽妃带进宫的,但近两年,掬月的心分明正在慢慢偏向她。

    “是呢,殿下。”掬月略一迟疑,有些怀疑方才是自己的幻觉。她后怕而又庆幸,“还好当时黄太医就在殿外,若是别的太医给殿下诊脉,那可就糟了。”

    黄太医是丽妃的人,当年苏云清以女充男能瞒过去,少不了黄太医的功劳。这些年,秦珩有恙,皆是由黄太医诊治。

    秦珩听后,轻轻嗯了一声,莫名有些遗憾。若是她晕倒之际,旁人给她诊脉,断出她是女儿身,不知父皇会作何反应?

    得知被深爱并信赖的人欺骗,父皇会恼羞成怒,除掉污点吧?

    “皇上说殿下纯孝,是性情中人……”掬月的话语被殿外轰隆隆的雷声淹没。

    秦珩忆起梦境,恐惧袭来,她瞳孔骤然收缩:“父皇呢?”

    “娘娘停灵于正殿,皇上在陪娘娘呢,说是再陪她几天。”掬月叹一口气,“殿下不知道,方才皇上发了好大的火。咱们宫里有个小太监因为对娘娘不敬,直接被拖出去打了板子……”

    秦珩嘴唇微张,只说了一句:“我也得去。”

    既然夸她纯孝,那她必然得做出纯孝的样子来。

    掬月微愣,继而勉强笑道:“是呢,殿下稍等一会儿。奴婢给殿下端些吃的,垫垫肚子,待会儿也能有力气。”

    守灵是力气活儿,殿下身子又弱,须得格外小心。

    秦珩瞧她一眼,点了点头:“有劳姑姑了。”

    掬月悄悄离去。

    秦珩脱下寝衣换了衣衫,踩着靴子走下床榻。

    她的寝殿中,有一面一尺多高的黄铜镜,光滑平整,端端正正立在桌上。她刚一靠近,镜中便映出了她的面容。

    俊眉修眼,顾盼神飞,跟她那容颜端丽的生母颇为相似。

    但愿她不像母妃那般短寿。

    殿外雷声隆隆,大雨倾盆。秦珩自然又想起了那个噩梦,她深深叹一口气:活着,必须得活着。

    掬月心中一震,焦灼万分却无能为力,她不能说明缘由,只好反复述说四殿下依赖她,离不开她,她必须得进去。

    太监面上不显,心里却有些鄙夷,还从没听说过,哪个主子离不开奴婢呢。真会往脸上贴金!也不瞧瞧自己的姿色。

    掬月无法,静静地站在景昌宫外,一颗心扑扑腾腾,忽上忽下,暗自祈祷两位娘娘在天有灵,保佑殿下平平安安。

    秦珣沐浴后换上寝衣,阿武给他擦拭头发。身着浅绿宫装的宫女恭敬站在不远处,等待着三殿下的吩咐。

    “他睡下了?”

    “是,四殿下睡得沉,没法喝醒酒汤,也没法沐浴更衣,奴婢用温水给四殿下擦了手、脸。”宫女脆生生答道。皇子们平日里讲究,然而四殿下醉得人事不知,只能一切从简。

    “嗯。”秦珣从阿武手里拿过巾子,自行擦拭,“夜里好生照看着。”

    “是。”宫女应声告退。

    阿武道:“殿下真是友爱弟兄的好兄长,对四殿下真好。”他跟随三殿下多年,自问对三殿下的性子有几分了解,殿下外表懒散,实则防备心甚重。阿武不明白,怎么这一段时日,三殿下对四殿下这般特殊?也不知这四殿下究竟有何过人之处。

    秦珣斜了他一眼,轻声道:“四弟与旁人不同。”老四是唯一把他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的人,他自然要对老四好一些。

    次日清晨秦珣醒来洗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四弟。

    四皇弟睡在偏殿,还未清醒。秦珣摆手制止宫女想唤醒老四的举动,放轻了脚步,慢慢走去。

    轻纱半掩,秦珩闭目睡着,平日束着的头发散开,墨云一般堆在脸颊旁,越发显得肌肤莹润光洁,白若凝脂。

    若是不知道这是男子,秦珣都恍惚要以为是谁家的小姑娘了。他忽略心里那丝异样,暗叹一声,欲转身离去。

    “皇兄……皇兄……”秦珩的声音很低,几不可闻。

    秦珣离得近,自是听到了。他的心微微一颤,这呻.吟像是压抑着某种痛苦,四皇弟是魇着了么?为什么会在睡梦中呼唤他?

    他疑惑,想上前看个究竟,却见秦珩睫羽颤栗,猛地睁开了眼睛,惊坐而起,大口喘息。

    “怎么?做噩梦了?”

    秦珩沉浸在方才的梦中,听到熟悉的声音,她瞳孔一缩,看向面前正值少年的三皇兄,昨夜的记忆混杂着梦境如潮汐般汹涌而至。她双目微敛,面上露出一丝迷茫:“我,我这是怎么了?”

    她压制住身体的颤栗,心中懊恼,昨晚不该受蛊惑,喝那两杯果子酒。原来她竟然连两杯都喝不得。——不对,她该练练酒量了。她如今是男子身份,以后少不了要喝酒。这次没被发现是万幸,谁知道以后会不会这般幸运。

    没听清他的话?秦珣挑眉:“你昨夜喝醉,在我这儿歇了一夜。”他很好心的不再提起噩梦。——被噩梦吓醒,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秦珩赧然一笑:“辛苦皇兄了。”她心说,她一定不会让这种事情再发生。

    见到掬月时,秦珩暗暗一惊,掬月姑姑眼睛通红,竟似一夜未眠。

    夜间,屏退众人后,掬月小声恳求:“殿下,以后万万不能再这样了。”已隐约有些哽咽。

    秦珩瞧她一眼:“嗯,知道了,我不会再让姑姑担心。”

    掬月心中一叹,眼眶微红,以后怎么可能不担心?殿下年纪渐长,身世只会更难隐瞒。她想起盘亘在心头多日的疑虑,迟疑了一下,方问:“殿下为何和三殿下走得那么近?”

    殿下身份特殊,像之前那样不与任何人走近就挺好的,被人发现秘密的可能性也会更小一些。如今跟三殿下交好,掬月觉得她有点看不懂了。

    “嗯?”秦珩微愣,她沉吟片刻,目露怅然之色,“因为三皇兄同我一样,都是没娘的孩子,他对我好,我也要对他好。”

    她几乎是将这个理由印在了骨子里,无论是谁问起,都是一般的说辞,说得她自己都有点相信了。

    是这样啊……掬月点头,心底酸涩。

    秦珩对自己只饮了两杯酒就人事不知耿耿于怀。她每日都教掬月备一两盅果子酒,想练一练酒量。

    接连饮了十来日,酒量不见长,睡眠倒是比先时好了许多,睡前喝一两杯,黑甜一觉到天亮。她不免有些气馁,只能安慰自己,不急,慢慢来,也不算毫无收获,至少精神头好多了。

    太后寿辰将至,各宫忙碌异常。秦珩早备好了礼物,倒也轻松。她老老实实去上书房读书习字,做出一副努力学习奈何天分不够的样子来,跟懒散不求上进的秦珣,对比异常鲜明。不过秦珣对此不以为意,反而跟秦珩更亲近了些。

    转眼到了八月二十八日,朝廷官员及命妇进宫给寇太后祝寿。皇子王孙也纷纷上前。

    公主们绣的屏风,大皇子命人铸的佛像,太子抄写的佛经,三皇子雕刻的寿桃,四皇子的观音祝寿图……寇太后一律都说好,再夸一句:“有心了。”

    秦珩同兄长们一起回到座位上,悄然松了口气,不出挑没关系,不出丑就挺好了。她冲不远处的秦珣笑笑,她竟不知道,三皇兄还有雕刻的本事。

    但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迟迟不见踪影的睿王急匆匆赶至,向太后请罪:“儿臣来迟,母后恕罪。”

    寇太后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睿王微微一笑,目中光华流转,他扬声道:“抬上来!”

    秦珩心下了然,皇叔来迟,是去准备贺礼了,他的贺礼肯定不凡。见两个宫人抬着卷轴走来,她心念微动,皇叔准备的也是画么?不知是什么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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