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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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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定,有些事我不能擅自作主,这里头除了权力问题,还有个责任问题。就说蒋大妈的事,我能定吗?常书记自己也没法定,这得常委集体讨论,他是班长,班长不在这个常委会怎么开?”

    窝头喝了两杯酒胆又大了,开始插话:“王市长,让我说蒋大妈那样的人,绝对不会携款潜逃,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有那个胆也没那个本事,我估计他弄不好碰上恐怖分子了,说不定现在已经让人家给杀了剁成肉馅了。”

    钱亮亮看到王市长脸色阴沉,心情非常沉重,就骂窝头:“你他妈的胡咧咧些啥,哪来那么多恐怖分子。”

    王市长说:“我看也不是没有那个可能性,要是那样蒋副市长可就惨了,我们怎么给人家的亲属交代呀。”

    钱亮亮想起了蒋大妈那个小老太婆的老婆,就问王市长:“你没问问他家里人有没有蒋副市长的消息?”

    王市长说:“我还问人家呢,人家天天到市政府来找我要人,我现在一听蒋副市长他老婆的声音就恨不得往桌子底下钻。对了,老沃,今年春节蒋副市长家里头的年货你额外多关照关照,老蒋在的时候对你不错,有些事情我们出面办不太方便。”

    窝头一本正经地点头应承:“你放心王市长,我窝头不是那种见风使舵的势利小人,我一定把蒋大妈家里照顾好。”

    王市长说这就对了,人活着不能太势利眼,也不能太冷漠,人跟动物的区别在什么地方,不就是人有感情吗?钱亮亮赶紧纠正他:“动物也有感情,养的猫啊狗啊不都有感情吗。”

    王市长说:“对,连动物都有感情,人要是没感情不就连动物都不如了吗。”

    王市长刚开始说不喝酒,让窝头跟钱亮亮两个人一鼓动就开喝了,喝着喝着就把握不住了,一张黑脸涨成了紫色,活像刚刚扒出猪肚子的尿脬,还连连干杯,一瓶精品茅台很快就只剩下空瓶了。然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钱亮亮跟窝头赶紧过去扶他,王市长甩开他俩说:“别管我,我睡一会再接着喝”蹭到床上倒头便睡。钱亮亮赶紧把他扶正了,窝头帮着把他的鞋脱了,钱亮亮给他盖上毯子,王市长很快就鼾声大作起来。

    窝头请示:“还喝不?要喝我再偷一瓶去。”

    钱亮亮奇怪地问:“偷?你喝酒还用偷吗?”

    窝头诡秘一笑说:“这酒还真是偷的,黄金叶从糖烟酒公司进的,说是准备给省上领导拜年用的,都放在库房里。”

    钱亮亮说:“你偷着喝了,到时候少了对不上账管库的不得倒霉?”

    窝头说:“整箱的酒,揭开封条拿上一瓶两瓶,喝完了再把空瓶放回去,送酒的时候才打开,那时候谁知道是进货的时候就少了还是在库房里少了?再说了,哪一年拜年送礼都得剩一堆,有些省上领导是坚决不收礼的,剩下的拿回来也没办法入账,李公公怕市领导说他没本事,从来都不拿回来,就地处理,或者卖掉,或者喝掉,或者送给别的关系户,今年啊,也一个样儿,与其拿到省城再想办法处理,还不如我们提前帮他处理一些。”

    钱亮亮骂他:“你他妈的喝糊涂了?今年是我去拜年送礼,你提前都给处理了,到时候我打开箱子里头都是空酒瓶,我找谁说理去?”

    窝头这才清醒过来,在自己脑袋上擂了一拳头:“嗨,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那就算了,茅台没有了,要喝只有陇南春。”

    王市长却突然插话了:“哼,十个厨子九个贼,一个不偷还后悔。”

    窝头对王市长说:“王市长,我就是那一个后悔的。”

    王市长却继续打着鼾,好像什么也没说。钱亮亮苦笑,对窝头说:“快收拾了吧,还喝个屁,把王市长都放倒了。”窝头开始收拾残羹剩饭,钱亮亮就给王市长家里打电话,替王市长请假,告诉王市长的老伴说王市长今天晚上接待客人,还要等北京来的长途电话,可能要到下半夜才能完事,晚上就不回去了。王市长的老伴倒挺聪明,对钱亮亮说:“钱处长啊,你就别编了,你编谎都编不像,哪有等北京电话等到下半夜的?北京人就不睡觉了?肯定又喝多了,他现在在哪呢?”

    钱亮亮的谎言被戳穿,只好呵呵笑着老实交代:“刚才跟我一起喝来着,也没喝多少,我还有窝头,再加上王市长三个人才喝了一瓶酒,我们俩都没事他就醉了,过去他也挺能喝的,现在怎么碰点酒就倒呢?他现在在一六八房间,我陪着他呢。”

    王市长老伴说:“钱处长啊,他睡了就别挪动他了,今天晚上你就辛苦点,替我照看着,最近老王心情不好,工作压力太大,越是心情不好喝酒就越容易醉。”

    钱亮亮赶紧答应了:“你放心吧,我今天晚上也不回去了,就在这儿陪王市长,没事,他睡得挺香的,你听他的呼噜打得多有劲道。”说着把话筒对了王市长的嘴巴,让王市长的老伴听他的呼噜声,然后说:“怎么样,放心了吧?没事,有我呢。”

    窝头把餐具送回餐厅又踅了回来,对钱亮亮说:“你回去吧,我陪着王市长。”

    钱亮亮说:“我已经给人家老伴说了我陪着他,结果我又跑了那不成了骗人吗?算了,我在这儿,反正回家也还是我一个人。”

    窝头说:“那多不好意思,我回去搂着媳妇钻热被窝,处长大人在这冷冷清清地陪市长,干脆我也不回去了,我在这儿陪你吧。”

    钱亮亮喝了点酒不但没有倦意,反而觉得头脑格外清醒,看电视怕吵醒了王市长,不看电视傻呆着又无聊,正在发愁怎么打发时间,就对窝头说:“你愿意陪就陪着,明天可不能耽误上班。”

    窝头说:“没问题,我去给咱们泡一壶好茶过来。”说完又急匆匆地跑了。

    窝头把茶泡好了,吹牛说这是当年的碧螺春,泡出来的茶水就跟山涧的溪水一样清澈却又茶香浓郁。钱亮亮根本不懂得品茶,听他吹得有鼻子有眼,闻闻茶水确实挺香就说:“嗯,真是好茶,难得喝到这么地道的碧螺春。”

    窝头受到肯定和鼓励,顿时高兴起来,给钱亮亮的茶杯斟满,然后说:“钱处长,我越来越觉得跟你对脾气,说说也怪,黄金叶,包括以前的李公公,我听他们说话就心烦,你骂我我听着都顺耳,这是不是就是缘分?”

    钱亮亮也知道他这人的脾性,就顺着他的兴致说:“这不是缘分还有啥是缘分?当然就是缘分了。”然后又问他“我走这一段时间没啥事吧?”

    窝头看看王市长,王市长鼾声如雷睡得正香,这才悄声对钱亮亮说:“事多了,前几天市纪委找过黄金叶,还把咱们金龙宾馆的账都拿走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过了两天又送了回来,后来就再没消息了。”

    钱亮亮心里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儿,纪委来找黄金叶、查账是橘子把那两万块钱交给纪委的结果,过了两天又把账送回来并且不再追究此事,是常书记出面解脱的结果。至于常书记为什么要出面保黄金叶过关,留下的想象空间太大了,以致于钱亮亮都无法去想。

    “钱处长,”窝头压低了声音“还有一件事情你可得有个思想准备,最近几天工商行的天天来找着催贷款,有人就开始说话了,说这笔贷款背后有黑幕,不然我们金龙宾馆凭什么替纺织厂贷款?还说了,这笔贷款要是还不上,就算是骗贷款,得承担法律责任呢。”

    钱亮亮听了这话后背觉得冷飕飕的,心脏也怦怦乱跳起来,不用说他也知道,这些话的矛头就是指向他的,尽管自己没做亏心事,可是如果人家追究起来,蒋大妈找不着他有口难辩,光是金龙宾馆要替纺织厂还贷款这件事他就吃不了兜着走。

    “这话你都是听谁说的?是不是黄金叶?”窝头一说他就估计到了,这话肯定是黄金叶散布的,贷款的事只有黄金叶最清楚,现在最恨他的也肯定是黄金叶,人家给他送了两万块钱,他不但不感谢人家还把人家告到了纪委,放在谁身上也得恨得牙根痒痒。然而,窝头说出来的话又让他大为惊诧:“不是,黄金叶最近好像老实得很,对人那个和气简直就跟人人都是她家亲戚似的,我还真没听她说过这件事。”

    “那是谁?你不说就是你自己胡编的。”

    窝头急了:“钱处长你这人咋这样呢?我好心好意给你通通情报,你倒反咬我一口,我能胡编得出来吗?”

    钱亮亮说:“你既然要给我通情报,就彻底说明白,这样稀里糊涂的情报有什么用?我是啥样人我自己清楚,别人是啥样人我不得通过了解才能清楚吗?你要是觉得我是朋友,就别拉半截夹半截的。”

    窝头吞吞吐吐地说:“啊呀,我跟人家关系挺好,人家跟我说的事儿我再反过头来把人家给卖了,有点不够意思。算了,话都说到这儿了,我就告诉你吧,这些事是齐红告诉我的,齐红说她是听黄金叶说的,你可别问齐红,你一问人家就知道是我传闲话了,还不得把我给撕了。再说了,谣言嘛,就像风吹树叶,哗啦啦到处响,谁也别想弄清楚到底是哪一片叶子最先响。”

    钱亮亮这才想起了齐红,不管她是不是听黄金叶说的,单单凭她传播散布这种消息,就足以证明她对钱亮亮已经积怨甚深了。看来,橘子把手表钱还给她到底还是把她伤了,她认为这是钱亮亮用行动对提拔她当科长说不,以她的性格表面没什么反应,却在背后诽谤中伤他。钱亮亮想起了孔老夫子的名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之。”用这句话来表现齐红的为人简直太恰如其分了。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在想这些事的时候,怒气都凝结在了脸上,脸色煞白,横眉立目,样子看上去挺吓人的。

    窝头半真半假做出战战兢兢的样子问他:“钱处长,你想啥呢?”

    钱亮亮说:“我没想啥,你干吗这样?装模作样的,我又吃不了你。”

    窝头说:“啊呀,钱处长,你刚才的样儿真吓人,跟电视上那些黑社会的杀手差不多,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个样儿。”

    钱亮亮说:“我有那么狠毒吗?我就是生气,现在的人咋都成这样了?稍微不合她的意就翻脸不认人,今天看着还是人,明天就变成了疯狗。齐红不就是因为我没提拔她当科长吗?这个娘儿们真的太不怎么样了。”

    窝头说:“齐红想当科长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李公公在的时候就已经报上去了,结果还没等办成李公公就垮了,她到现在还不死心啊?”

    钱亮亮说:“这种事谁能死心?你不也想当宾馆副总经理、总经理吗?”

    窝头嘿嘿笑,涎皮赖脸地说:“谁能没有点上进心呢?毛主席说过,不想当将军的士兵就不是好士兵,我”

    钱亮亮打断了他:“毛主席啥时候说过?那句话是拿破仑说的。”

    “对了,是拿破仑说的,我记错了。可是,不管我想当什么,我都靠自己的本事干,绝对不会靠请客送礼拍马溜须往上爬,钱处长你说句良心话,你当我们头头这么长时间了,我给你送过一分钱的东西没有?”

    钱亮亮说:“东西倒没给我送过,可是拍马溜须你还是挺在行的。”

    窝头一听这话站起身弯了腰抻长脖子乱转起来,钱亮亮奇怪地问:“你这是干什么?”

    窝头说:“你那么说我,我得找块软和点的墙一脑袋撞死算了。”

    钱亮亮指着王市长说:“那块墙最软和,你去撞吧。”

    窝头就做张做势地要朝王市长身上撞,王市长突然坐起身懵懵懂懂地问他们:“蒋副市长什么时候到?”

    钱亮亮跟窝头都愣住了,半晌才明白过来,钱亮亮对王市长说:“王市长,蒋副市长不是失踪了吗?”

    王市长晃晃脑袋,又揉揉眼睛才说:“他妈的,又是一个梦,我还以为蒋副市长真的平平安安回来了呢。”想了想又问“几点了?我该回家了。”

    钱亮亮看看表,十一点多,就告诉他:“我还以为你一时半会醒不来,已经给你家打电话请假了,告诉阿姨说你今天晚上不回去了。”

    王市长说:“不回去干吗?给我要车,对了,你不也得回家吗?一路走,顺便把你送回去。”

    既然领导要回家,谁也没有理由拦着他不让他回,钱亮亮只好打电话到小车队要车,窝头马上开始表现自己:“你放心回吧,今天晚上我值班。”

    车来了,王市长跟钱亮亮往外走,钱亮亮替他拉开车门,王市长却没有上车,把车门又关上了,站在车外头对钱亮亮说:“钱处长,那一回我给你说的事儿你还记得不?”

    钱亮亮说:“啥事儿,是不是催贾秘书的事儿?”

    “不,齐红的事儿。”

    钱亮亮说:“记着呢,最近不是忙吗,没顾上。”

    王市长说:“算了,别为难了,事后想想,那么做是不妥,你是对的,该怎么办你就按自己的意思办,别考虑我的意见了。”

    说完,王市长打开车门钻进了车,钱亮亮说:“我不回去了,反正回去也就我一个人,在这还能洗个热水澡。”

    王市长说:“不回拉倒,我得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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