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清儿,你要听凤姨的话,不要再跟那个男人有牵扯”
玉清拿过小孩衣物,低头继续绣那朵百合。
“清儿,凤姨也不再多说了。你自己要有分寸。”容凤娘重重叹息一声,然后对旁边的小姝道:“小姝,炉上的汤估计好了,你去端来吧。”
“嗯。”小姝乖巧的退出去。
夜里,玉清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这是四夜了,她知道他仍等在外面。他在外面守了四日四夜,她没有踏出别院一步,秦大哥这几日也不再来,凤姨和小姝督促着她喝补汤,几日的苦口婆心。
她又如何不能明白凤姨和小姝的苦心?
抚着微微隆起的肚皮,她彷徨了。
这个孩子,他定是会接受的。而她,能自私的让孩子一出世就没有爹吗?
满脑子的思绪,她终是起身下榻,走出门来。
夜空是阴沉的,没有一颗星子。
她无意识的走着,想着,走了一段路,才发现走的方向是别院大门。
心口一嘁,她仍是朝前走着。
大门口,她从门缝里看到那个挺拔的身影似一棵青松伫立在那里。一身合体藏青色锦袍,一脸孤寂与执着。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正灼灼望着她这个方向。
她的心跳猛然加速起来,遂即刻转过身去,往回疾走。
她几乎是逃进自己的房里的,如一只惊慌的小兔。
等进了房,她将背靠在门扉上闭了眼,欲掩住心中的那份悸动。
稍顷她贝齿紧咬,睁开眼来,却见那眼中即刻有了决绝。
要等就让他等吧,她绝不能让自己的心软。
别院大门口。
夜风撩起男子锦袍的一角,亦吹乱他的长发。
男子一直是一动不动的,宽厚的背挺得笔直,如一棵伟岸的青松。
他利眼如钩,剑眉飞扬,带着七分傲气。却见那汪碧潭载满忧愁,薄唇干裂,硬是给那身伟岸染了几分憔悴。
整整四天四夜,他滴水不沾,粒米未进,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身后的随从早被他遣了去,他一个人站在那里,在夜色下形单影只。
他一直是紧紧盯着那紧闭的门扉的,一直渴盼着能有个素衣女子从门内走出来。
却终是让他等不到,因为这扇大门始终没有被人打开过。
他的心越来越凉。
而刚才那一瞬间,他感觉到门内似乎有人从门缝望着他,却是昙花一现的时间,在他还来不及捕捉到对方的气息,那人便离了去。
会是她吗?还是他的错觉?
“轰--”这时天空传来一声巨响,闪电划破夜空。
他抬起头望天,才发现夜空中的乌云已沉沉压了下来,接着一阵飓风,扫起地上的片片落叶。亦,吹乱了他一身。
他淡淡看一眼,仅仅是一眼,便在电闪雷鸣中继续将视线投向那紧闭的门扉,伟岸颀长的身躯仍是站成一棵松。
顷刻,倾盆大雨而至,快速在天地间积聚成一个密密雨帘,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
他的衣衫被雨水湿透贴合在那精壮的身躯上,雨珠顺着发丝滴落在轮廓分明的俊脸,连绵不绝。长睫上水珠扇动,滑下眼睑,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此刻,他站在雨帘里,心明如水。
这冰冷的雨水冲刷的不仅仅是他的身子,还有他的心。
“王爷。”一个如鬼魅般的黑影突然出现在身后。
“说。”雨中男子并未回头,身子仍是保持着一动不动。
“王爷,焦如序抓到了。”
男子终于回过头来,俊颜在雨帘中隐约模糊。
“现在带本王过去。”
“是。”
两个身影顷刻消失在密密雨帘中。
这夜的雷电并没有那夜般吓人,短暂的电闪雷鸣后,便是飘泼大雨,迅猛而急速。
玉清从屋里拿了两把油伞,撑起一把,急急往雨中而去。
她踉跄着走向院门,顷刻便被大雨淋湿了她的裤角和绣花鞋。
等走到门口,她的身上已湿透了大半。她拿着油伞,犹豫着要不要开门。
此刻的他应该湿透了吧,这么大的雨,他经受得住吗?他会认为自己在关心他吗?
罢,想那么多做什么,只是给他送把伞而已,送完她就走。
半晌,她银牙一咬,打开门来。
而门外,并没有他的身影,只有一片茫茫雨帘。
手中的油伞轻轻飘落地面,她的心霎时凉了。
原来他的执着终是抵不过这场大雨啊,这几日的痴守原来还是假的。而更可笑的是,她还想着为他送伞,担心着他受不受得住这大雨。
走进雨中,她分不清脸上的湿意是雨水还是泪水。
翌日,大雨停了,晴空万里,而她,染了风寒,咳嗽不已。
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端到她面前,然后是小姝抱怨的话语:“想不到那个男人连这场风雨都受不住,还说要守着姐姐呢。”
她的眼黯然下来,遂接过汤药,皱着眉,一口气饮后,然后是满嘴的苦涩蔓延。
“吃颗酱梅吧。”凤姨递过来一盒她们自己制作的酱梅,一双饱经沧桑的老眼里满是担忧。她道:“幸亏只是轻微风寒,若是再淋会雨,恐怕连肚中的孩子也有了危险。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傻事。”
玉清将身子靠在床柱上,捻了一颗酱梅放进嘴里,不知酸甜的味道,心却为凤姨的话感到更加苦涩。
昨夜的事是她太傻了呵,她怎么可以单凭那几句话就看到他的真心呢。他的执着原来终是抵不过一场大雨,可笑!
她闭眼,忍住头痛及心痛。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小丫鬟跑进门来,报告着:“一个叫孟素月的女子说要见玉清小姐。”
玉清陡然睁开眼来,孟素月来了?“让她进来吧。”
“是。”小丫鬟领命而去。
顷刻,便见小丫鬟带了一个女子进来。一袭简单灰衫,一脸清冷,后面跟着那个冷脸秋娉。
孟素月进来,先是向容凤娘问候了一声,便向玉清走来。
玉清看着她,心头复杂。却见孟素月轻轻问候她:“听说你染了风寒,现在可有好一些?”
“并无大碍,坐吧。”玉清淡淡道,然后礼貌的起身来,陪孟素月坐到窗边。这时小姝和凤姨已静静走出房去。她心头明白孟素月定是有紧要事找她了。
只听得孟素月对身后的秋娉道:“秋娉,你先出去吧,我有话跟玉清说。”
那冷脸秋娉冷冷看玉清一眼,这才肯退出去。
玉清对这一眼,感到慕名反感。
她静静看着孟素月,等着她开口。
“玉清,回王府去好吗?律他需要你。”孟素月终于柔柔开口了。
玉清诧异看着她,黛眉微蹙。为什么这个女子要再次说这些话?难道她不爱那个男人吗?
她冷道:“不,他不需要我,他只要有你就够了。”难道不是吗?昨晚又是昙花一现呵,而且总是在这样的雨夜。
孟素月看着玉清,脸上隐隐有了忧伤,她低喃:“我和他是过去的事了,也许他曾经喜欢过我,可他现在爱的人是你。他爱你,所以才会一次这般执着的等在你门前。他从未这样等过我的”
玉清冷笑:“那些,不过是他的空口誓言罢了,却终是抵不过那场大雨。”所以,她再也不会奢求的。
“玉清。”孟素月声音激动一些:“他没有不等你,而是去了趟宗人府,在回来这里的路上晕倒了。你知道吗?他四天未进食,不眠不休,而且在这大雨里淋了那么久,这样下去,即使是铁打的身子也会垮的,更何况他的毒发作了”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玉清心头一跳,突然涌上一丝欣喜。原来是这样,原来他并没有因为这场雨而放弃她。
“他现在昏迷不醒,梦里全是你的名字。所以,我今日来,是想接你回王府看看他,你愿意吗?”孟素月真诚的看着她,带着希冀。
“为什么?”玉清再次为这个女子感到不可思议“你不是也爱着他吗?为什么要将他往我身边推?”
孟素月将视线转向窗外,默默看着那片美人蕉,半晌才道:“因为他爱你,你也爱他。”
玉清再次踏进了那块伤心之地,一样的景致,却是不一样的人,不一样的往事。果真是物是人非的。可是又是谁非呢?也许对于他们来说,这些只是回到了原点。毕竟,这里是他和孟素月的曾经。
孟素月带着她往孤鹜居而去,她站在站口,心微微的痛。
只要想到他每夜拥着孟素月在这里缠绵,她就心痛难忍。她终是没有勇气走进去的。
所以她不得不转过身子,准备逃离。
孟素月拉住她“既然来了,就进去吧。他现在需要你。”
她看着这个女子,心头复杂万分,怎么可以有女子如此大方,可以将自己心爱的男人推向别人?而她苏玉清却因为他和这个女子,痛得死去活来。
她和孟素月现在的场面,分明是可笑的呵。
她苦笑一声,向院门口走去。她终是没有勇气去面对他们的。
“玉清。”这时背后传来秦慕风的声音,有些焦虑:“玉清你进来!”
玉清转过身子,看到一身素袍的秦慕风大步朝她走过来,俊脸上带着焦急。他一把拉起她的手,便往屋内走“你来看看他吧,玉清。”
玉清终是被拉进去,才发现屋内的摆设变了,已不是当初的样子。
而那个男人正躺在床上,星目紧闭,剑眉深深皱起,一张刀削斧刻般的俊脸苍白如纸,性感薄唇已是血色尽失,这是她一次见他如此脆弱的模样。即使是那次王宫被刺,他也是有力气霸道的,而不似现在这般脆弱。
他现在这个样子,让她心疼。
她走近他一些,才发现他口中有着呓语,而那低哑的呓语分时是“玉清,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一瞬间,她的心柔软了。
她走过去,将自己的手放进他宽大的掌,柔声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