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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旧的光泽在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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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置,要每人带喷筒,学校说,若无喷筒,就要连夜赶做。用一截竹子,在竹节上钻几个孔,另外用一根棍,一头缠上破布,破布这头塞进竹筒里,拉棍子,一抽一压,活塞运动,跟打针的针筒一样,竹喷筒就做成了。但我怎么办呢?到哪里找竹子,又央求谁帮我做呢?这样的手艺活,我一点能耐都没有。到明天,全班学生都拿了工具,我没有,怎么带班呢?

    天蒙蒙亮,有细碎的弹门的声音,像小动物,我开门看见宋谋生,又看到放在门口地上的竹喷筒。他像小老鼠一样小声说,竹筒是给老师的。他怎么知道我为这个东西发愁呢。他不说话,却是个小人精,心明眼亮。是你做的吗?我还没问他,他就像老鼠一样飞快跑掉了。

    我把竹筒伸进我的洗脸水里,朝天上喷,又朝墙壁喷,水花在我的周围散落下来,甚是好看。小半桶水很快见底,我举着最后一筒水,朝向自己头顶的天空,水滴从天上降下来,如同突然下起了大雨。

    这只竹喷筒后来到哪里去了,我似乎再没有看见过。我彻底忘记它了,现在咣当一声,我忽然想起了它的细部,是谁吹了一口气呢?重重挂满灰尘的时光被吹开,我好像正握着它,年深日久。

    那上面有几道刻痕,我当时没有注意,事隔多年,我忽然明白,那是一个刀刻的图案,它不是别的,正是我的侧面像,我的微突的前额、稍塌的鼻梁和嘟起来的厚嘴唇,都能在那个图案中找到传神的对应。

    这使我心里一惊。

    这使我的感觉更加真切,那把消失了几十年的竹喷筒,它崭新、光滑,竹子是新鲜的,散发着竹笋一样的清香,竹皮的绿色一点都没有褪去,把手十分光滑,半点木刺都没有。我知道如何把粗糙的木头抛光,先要用粗砂纸打磨,然后再用细砂纸,最后要用一种白鳝泥磨一遍。这是吕觉悟的爸爸告诉我的。

    白鳝泥为什么叫白鳝泥,肯定是这种泥跟鳝鱼一样滑腻。灰白色的,又黏又密,挑起来比一般的泥重许多,缸瓦窑用这种泥烧成缸和瓦,瓷厂则制成洁白的瓷器。

    我的学生宋谋生,他没有砂纸。砂纸是一种奢侈品,在南流镇,我家里也没有,吕觉悟家才有,因为她妈妈在五金厂。宋谋生,他一定是用粗细不一的沙子先磨上几遍,他一个人走到水溪边,赤脚探到水里,木把手在嘴里衔着,或者夹在膝盖间,然后他双手捧出一捧河沙。他站在溪水里打磨木把手,头顶是满天星。干完这道工序,谋生就出发到邻队的瓦窑弄白鳝泥。白鳝泥,这是他站在溪水里突然冒出的主意,这个主意像火一样烧着了他,他兴奋地从水里蹦上来,一边赶路一边想着瓦窑边的泥塘,闪着白光的白鳝泥,像鳝鱼一样滑腻,他心花怒放,脚下生风。

    瓦窑没人,夜色灰黑,地上摸到一块瓦片。他试探着,一泥挖出来,湿漉漉滑腻腻的,又硬又重,就是它,白鳝泥!像青石那么重的白鳝泥,它的滑腻和具有硬度的弹性使他的手指兴奋起来,他全身充满了快感,一屁股坐在了烧窑用的松树枝上。晚上他回到家,后背和头发沾满了脱落的松针。

    宋谋生的竹喷筒就是这样一个深潭,刻痕、溪水、沙子、白鳝泥、松树枝,都在深潭里,当它们涌出来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这一点,我一直以为,竹筒就是竹筒,现在我才明白,不知道有多少东西被我忽略了。

    有关六感学校,我几乎忘记了所有人的名字,所有人的样子也都模糊了,只有宋谋生通过一根竹喷筒站到我面前,暗旧的光泽在浮动,竹筒就是宋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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