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购。
程丹青说他见过,形象画得挺夸张,有点漫画化。
何迪非问程丹青去年赴俄,在哪买的紫金项链?阿尔巴特街吗?程丹青说不是,那种地方东西贵,导游带他们去近郊一家专业精品店,在那里买的。
“可靠吗?会不会真假莫辨?”
何迪非故意东拉西扯,如此国际漫游。程丹青当然知道不对头,他直截了当问:“老涂你一定听到什么了?老柯跟你怎么说?”
何迪非说他没听老柯说什么。他在阿尔巴特街上看到各式各样的物品,突然就想起唯物论第一个命题:“世界是物质的世界。”他还想起了程丹青。以往只知道俄罗斯有三套车,现在才知道还有一种东西叫木套娃。人和人原来还可以这样套在一块。
程丹青默不做声。
何迪非说国际漫游太贵了,不敢太多抒发观感,回家再细谈。远在异国,此刻很想念乡亲们,特别想念小于同志。临行前聊过天,知道程丹青碰上一些情况,心情不太好,不免一路牵挂。千万里外,禁不住还想交代一句话:冷静对待,不要情绪失控,务必做出正确抉择。该做的事要做,不该说的话别说。无论做出什么决定,都应当为之负责。无论碰到什么,都应当经得起。此刻他身在俄罗斯,不由就想起早年这里一部名著《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国人很熟悉的,写的其实不是炼钢,是炼人,书里讲了人的一生应当怎么度过,很理想化,估计尘世中人很少有谁可以够得着。但是尽量少为一些什么愧疚终生,还是应当且可以做到的。大家共勉吧。
程丹青还是默不做声,一定有些感觉。
“说得我又舌头大了。”何迪非道别,“回头再谈。”
程丹青很反常,突然“唔”地一下,在电话那头失声痛哭。
他说眼下他真是非常想跟何迪非好好谈谈,像以前那样。何迪非怎么一下子跑那么远?还怎么说?他知道何迪非是关心他。没事的,他就是心情不好。发闷,着急。何迪非什么时候回来啊?不会来不及了吧?
他把电话放了。
何迪非看着自己的手机发愣,好一会儿。
时恰有两位团组同伴从他身边走过,他们喊他。
“何迪非干吗了?这么严肃?”
何迪非即笑眯眯,灿烂而阳光。
他说这是当年红军的帽子,是吧?
小摊上摆着一种俄罗斯军帽,不是如今俄罗斯军人头上那种俄式大盖帽,是一种尖顶皮帽,皮帽中嵌着一粒红色五角星。印象中这是数十年前,十月革命之初红军战士的帽子。何迪非兴之所至,刚在电话里跟程丹青提起的那本前苏联名著,书里主人公红军战士保尔戴的帽子应当就是这种。眼下阿尔巴特大街上到处有售。
当年,有一回市政府办公室开新年晚会,各科轮流上台表演节目,综合科三个干部一起卡拉OK,唱俄罗斯民歌《三套车》。卡拉OK歌单上歌曲多如牛毛,找如此古老的外国民歌一起自娱自乐,没有特别缘故,只因为三人共事,总被周边人等戏称为“三套车”,所以自觉对号入座,拿人家的歌当自己的招牌。
第一站是莫斯科。莫斯科宇宙大饭店大楼前的广场上站着个人,戴顶圆柱型鸭舌帽,站姿一动不动,是一座雕塑。这不是俄罗斯人,却是法国前总统戴高乐。翻译小张说,这家酒店有法资背景,二十多年前莫斯科举办奥运会,运动员就住这家酒店。这里保安措施相对严密。
当年三个人里,何迪非是后头来的。
何迪非大学里读哲学,毕业后到宣传部属下的讲师团当理论教员。理论教员给基层干部上课不容易,理论要懂,口才要好,人得活络,舌头得顺溜,知道怎么深入浅出,人家才听得下去。有的理论教员会搞创作,擅长编顺口溜,例如“远看像座庙,近看是干校,腐败分子在深造”等等,听众觉得新鲜,效果倍儿好。何迪非不行,虽然笑眯眯,对文学热爱不够,编讲义不会押韵,不知道怎么哗众取宠,且有个小毛病,一紧张就口吃,如人们所笑,“有,有时舌头有点大。”因此讲课效果不佳。偏偏有个人注意到他,政府一位副市长在宣传部编的简报上看到一篇短文,印象很深,打听这个谁写的?话不多,表达得挺清楚。结果发现了何迪非。机关里一向文牍,到处需要会写材料的,领导了解了何迪非的情况,说别看这年轻人舌头大,笔头不错,看文字就知道内秀,头脑清楚。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