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幼宜的手到底还是握紧了长鞭手柄,凸出的指骨显出了她此刻快要按捺不住的愤怒。
最后还是酒壶碰到玉盏,裴晏舟懒散开口,“这酒确实是烈了些,想来,你如今的酒量该是不错。”
“如今没人陪着喝酒,一个人喝起来自然没数,不过往后有了世子哥哥,想必我的酒量,也不用再这般好下去。”
许幼宜覆在腰间的手松开,侧头朝着旁边的男子浅浅一笑,改了的称呼里藏着些许柔情,却又带着些刻意。
“再晚一些就要宵禁了,幼宜先回府,等明日世子哥哥上门。”
“好,至于那日宫宴,我会让人去接你。”
裴晏舟嗓音低沉,说话时温柔又有耐心。
宋锦茵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他们唤她来前头的目的,只知道被她深埋心底的往事,因着这一场,又彻底地被带了出来。
男人高大的身影行至许幼宜的身侧,两人不紧不慢地走向院外。
灯火的璀璨全然打在行走的二人身上,叹一句郎才女貌,许是都有些不够。
宋锦茵头疼得厉害,眼前也有些模糊,她努力拖着僵硬的步子走到旁侧的大树下,缓缓蹲了下去。
脸上一片干涸,她这才发现,眼前的模糊不是因为哭,而是因为那片耀眼的花灯。
她终于瞧见了故事里那些惊艳的亮色,哪怕亮起的灯火无一盏是为她,她也觉得心心念念的东西,算是得了个圆满。
还有许幼宜。
她没想到,她还能再见到许幼宜。
这个如今恨不得让她去死的姑娘,曾经和周延安一样,因为于心不忍,对她伸出过援手,也成了那些岁月里,照亮过她的光。
记忆汹涌而来。
那年许幼宜十二,周延安十四。
两人虽不知她与国公府的过往,但依旧心疼她的遭遇,只是年少心性虽好打抱不平,却到底是干不过世子,便只能私下同她成为好友。
偶尔也会打着来寻裴晏舟的名义,与她偷偷凑到一处。
几人一年里碰面的次数其实算不得太多,但那四年里,他二人确实给了宋锦茵不少坚持下去的暖意。
直到周延安突来的青睐之意,将这一切彻底打破。
许是见她过得太过谨慎,宋锦茵十四那年,周延安起了心思,开口向裴晏舟讨要了她,想等着她及笄接回府中。
一切便从那一日开始有了不同。
许幼宜一手长鞭对着她甩了出来,质问声下是周延安的挺身而出。
哪怕宋锦茵早已拒绝得彻底,少年也依旧凭着一股子打抱不平的冲动,想要救她于水火。
宋锦茵的感激和劝阻通通做不得数,一切都好像已经不由她做主。
直到少年逐渐冷静,宋锦茵才隐约猜出他真正的心意。
可一切似乎已经走到了最坏的境地。
为了断了周廷安的念想,为了不让裴晏舟迁怒,也为了不让许幼宜恨自己,宋锦茵最终还是去赴了那场消不掉的约。
可大火将最后一丝清明吞噬,也将最后才看清内心的少年,彻底掩盖在了炙热之下。
至此,她的三魂七魄像是失了一半。
她好像真不是什么有福之人。
爱她的父亲早早离开了她,疼她的母亲也选择了远离,真心对待的友人,也被她害得一个葬身火海,一个远离京都。
她甚至开始觉得,柳氏当年卖掉她,是上上之策,是明智之举。
后来宋锦茵极少再与旁人亲近,生怕又牵扯出不该有的羁绊,害了旁人,哪怕是如今的雪玉,她也始终抱着一丝清明。
不过如今许幼宜回来了。
哪怕想要她的命,只要她好好的活着,恨不恨的,宋锦茵也好像不那么在意。
头疼欲裂。
往事像是不停要从脑袋里冲出来。
眼前一道身影由远及近,停在她面前,将她整个人笼罩在阴影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