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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英雄珍重二十八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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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风兄。”方拓推开房门,正见到院中含笑而立的柳长风,心头诧异至极。只因柳长风与早上见面时的状态大不相同,似乎遇到了极为开心的事,春风满面。

    这两年来她还是首次在对方脸上看到这种兴奋的表情,不寻常。方拓挑高眉毛

    ***

    方拓所住的是一处相对独立的院落,院子不大,一棵老榕树伸展着枝丫,如大伞般遮住了正中的石桌石鼓,四外种着各种花草,充满了生机。

    “过去不常来,没想到这宅子里还有这么个雅致的地方。”柳长风有些惊异地打量四周。

    “我也觉得这里不错。”方拓引他到石桌前坐下,见他手中提着一个包裹,便问道:“这是什么?”

    柳长风将包裹递上前:“都是些安神补脑的药。我听幕白说”说到幕白二字时,他的眉头幅度很小地抖了抖:“他说你最近睡的不好,总是发梦,服下这些药应该有些作用。”

    “多谢长风兄。”方拓伸手接过,心中感动,前几日她就被冷幕白逼着喝了不少类似的汤药,如今听到闻到药味就恶心,但对方的好意,她无法拒绝。

    柳长风见她收了,又郑重地叮嘱:“这可是慈恩寺方丈言真大师开的方子,若非我家与他有些关系,还求不到呢。看你这几日精神确实不太好,一定要按时服用,自己的身体可马虎不得啊。”

    “慈恩寺?言真大师?”方拓不自然地扯了下嘴角。她突然想到了今早大雁塔下的那个老和尚。

    柳长风将她面上表情的变化丝毫不差地收在眼里,戏谑地道:“我还听说,昨晚经有一个酒鬼跑到大雁塔上淋了一夜的雨。”

    方拓讪笑道:“嘿,原来你也知道了。”

    “听到僧人议论的时候,我就猜到是你。”柳长风笑吟吟地说道:“好在言真大师一代高僧,不愿与你计较,否则”

    这番话让方拓更觉尴尬了,她干笑:“你看,我还没上茶呢。”谁知,她刚站起,一只手就被握住了。

    柳长风眸子里迸发出炽烈的光来,直愣愣地盯着她:“我有话要对你说。”

    方拓抽回了手,侧脸避开他的目光,轻声一叹:“咱们是该谈谈了。”

    夜,渐渐深沉。院子点起了昏暗的灯,方拓和柳长风相对而坐,默然无语。在他们中间,炉里的火在闪烁着颤颤地长起来,水开了,壶上水汽缭绕,与四外的浓雾融合,模糊了两个人的脸。

    柳长风用开水冲淋茶壶,待茶具停干,才放入茶叶冲水,他全神贯注,动作缓慢而优雅,不一会儿,茶香便弥散开来。

    他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很少给人泡茶,你尝尝看,与别人的有何不同?”

    “你明知以我的水平是品不出来的。”方拓悻然。虽然这么说,却双手捧过茶碗,小小地抿了一口。有些心不在焉,她知道今晚柳长风肯定要对自己说什么了,她手指摩挲着茶碗边缘,一边感受那温热的触感,一边思索着等下该如何应对。

    柳长风注视着茶碗上升腾的热气,口中用那种听上去漫不经心地语调说:“泡茶最重要的,是好茶好水好用具,幕白准备得很周到,你这里都有了。若非如此,我也不敢献丑。”顿了一顿,他深深望向方拓,道:“你也该好好学学,将来嘿,总不能每次到你住处做客,都要我们自己动手煮茶,这可不合待客之道啊。”

    方拓轻笑。抬眼,却正见他直愣愣的看着自己,心头突地一跳。连忙低下头去,沉思良久,突然说道:“今夜气候正好,长风兄可有兴趣听个故事么?”

    卢喜妍在巷子里徘徊许久,却不知该敲响哪家的门。

    “你真记不清是哪家了?”她回头问提着灯笼的丫环。

    “奴婢离得太远,等赶到巷口,里面已经没人了。”那丫环面露懊恼之色:“姑娘,都是奴婢办事不力。”

    “算了,说到底还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全。你不会武功,能跟到这里已经不错了。”卢喜妍有些烦躁地摆手,低头想了想,又吩咐道:“你先回去吧,小心不要让人看到。”

    “啊?”丫环惊讶地看她:“那姑娘你”“我?”卢喜妍抬头看向星辰闪烁的夜空,曼声道:“我自有办法”

    等丫环提着灯笼走了,这远离市集的小巷彻底黑了下来。卢喜妍察探左右,见此地确实再无其他人,便选定一个方向,纵身翻过了院墙。

    其实她也不知自己要找的人住在哪里,但在这夜晚挨家敲门询问实在鲁莽得很,可若等明日,恐怕又来不及,所以只能出此下策,希望以那人的武功,能觉察自己的到来。

    夜色中,卢喜妍跃上一座屋顶,四外一片寂静,只有几处还透着光亮,正考虑先去哪边。蓦地,耳朵捕捉到一丝声响,那是茶杯坠地碎裂的声音,她微微一愣,便循声遁去,因为感觉告诉她,她要找的人就在哪里。

    果然,还没等靠近,便听到一阵交谈声,两种嗓音她都熟悉至极,她身子略微一顿,便又转了个弯,落到那院外的树枝上,居高临下,院里的境况尽收眼底。

    这么晚了,他竟还留在这里。望着院中那一高一矮的身影,只觉得心头阵阵酸楚。但这也只是刹那功夫罢了,下一刻,她的注意力就放在两人谈话的内容上。

    “我以真心待你,你竟拿出这种荒谬绝伦的故事出来,是瞧不起我么?你我相识多年,如今竟连句真话也不肯说了?”柳长风怒视着眼前的人,心头充斥着因被忽视而带来的羞恼和愤怒。

    方拓的视线定格在地上那扫落在地,变得粉碎的茶具上,面前石桌上昏黄的烛火跳动不止,隐约可见她那青白的,没有半点血色的面庞:“兄长待我情义深重,我自是明白。我遭遇奇特,来历匪夷所思,原打算长久隐瞒下去。但造化弄人,没想到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说到这里,她抬头打算正视对方,却有连忙垂下了眼睛,只因那眼光中蕴着的伤痛,让人不忍。深呼口气,她努力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和有力:“我先前之言听上去虽然荒谬,但却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假。”

    “是啊!为什么早不说完不说,偏偏现在告诉我?”柳长风抽*动嘴角,看样子竟还有些不信。突然逼近,双手扣紧了她的肩膀:“你难道没有其他解释了?”

    方拓不愿躲避,任他抓着,只是她从未见他用过这么大的力气,十指仿佛要把她的骨头捏碎了,痛得皱眉,心中却觉得于对方有所亏欠不敢挣脱,只能苦忍着。

    “你还要什么解释?”她淡淡地问。

    柳长风将她上上下下重新打量个遍,这才涩声道:“当日我孩儿满月,你白衣赤足,落魄疯癫,前日我迎娶卢喜妍,你黯然离去,而后在大雁塔酒醉一夜。我一直以为,你是对我有情的。这是我自欺欺人么?为了你,我失去了一个妻子,死了一个孩子,这些年更是受尽煎熬,这些你能视而不见?难道你竟无情到这种地步了?”

    方拓惊讶地抬头,旋即露出愧疚痛苦之色,久久不能言语,心中更是复杂苦涩,百感交集。

    见她不答话,柳长风以为自己说中,双眸迸射出强烈的光彩出来:“我说的都是真的,对不对?对不对?”他此时已顾不得仪态了,失声大喊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的信心更足一些。

    他正待紧逼追问,却没料到方拓轻轻一叹,身子竟然矮了下去,等反应过来,方拓已经双膝着地,跪在自己面前。

    他不敢置信地后退数步,到了院门前才停住:“你,你这是做什么?”声音颤抖,面上更是透出了惊恐,只因他知道依照方拓高傲的性子,轻易是不会给人屈膝下跪的。

    方拓低垂着头,颤抖着声音道:“我一直视长风如兄长,绝不参杂半点其他情谊。”她深深地拜了下去,以头触地:“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只怪我行为乖张,让人误会了。”

    好似一盆冷水从头浇下,冷到了骨头里,方拓的话更像是锤子,将柳长风那冻成冰的心脏一点一点,一下一下敲得粉碎。

    “你,你”他哆嗦着,竟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出来。

    “我今生只有一个愿望,若能达成自是无话,否则,也只有披发入山,绝不与尘世再有半点瓜葛。”方拓一直没有起身,更不抬头,但话里却流露出一往无前的决心,认认真真,掷地有声:“这也算是我的誓言,若违此誓,我必丧命于亲人之手,死后永受轮回之苦。”

    过了很久,柳长风才恢复了冷静,至少在表面上不再似先前那般失态了。他怔怔望着伏在地上的身影,心头突然涌出强烈的不祥之感,他咽了咽口水,艰难道:“那岂不是一生孤苦?何苦立下这种誓言,大不了,我不再逼你就是了,你你还是不要如此决觉得好。”

    方拓坦言道:“这与他人无关,完全是我自己的想法。若要我同男人生活在一起,还不如死了干净。”却不知为何,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抖了一下。

    “你这一句话便让我们所有的努力化为乌有,是不是太绝情了?”柳长风本还要说什么,但看到方拓眼底那股掩饰不住的悲凉之色,只能虚弱地摆摆手:“算了,我先回去了,你自己还是好好想一想吧。”说完便不再看她一眼,转身离去。

    方拓长长一声叹息,身子萎顿下去。心里只觉得疲惫无力,看柳长风离去时的样子,分明并不相信自己来于千年之后且本身是男人的事实。只希望自己今晚的所为不要让他受到更大的伤害。

    正胡思乱想,突然衣袂破风声传来,一道高挑优美的身影瞬间闪到她的面前。

    “是你?”方拓抬头看清来人,吃惊道:“你什么时候到的?”声音里却显得有些慌乱,难道一切都被对方看到了?

    “我刚到不久”卢喜妍居高临下望着她,因为背对着桌上的烛火,方拓看不清她的脸色:“只看到你们吵得厉害。”

    方拓蹒跚着起身,坐回到石椅上,轻轻地回答:“我们只是谈到一些往事罢了。”

    “我竟有些可怜他了。在我看来,你们确实是最相配的。”卢喜妍凑近她,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方拓被她的话激怒了,冷冷地回道:“长风是你的丈夫吧?难道你也希望他快点和别人在一起?”她在“也”字上加重了语气,因为突然想到了那个苏婉。

    听出她的不悦,卢喜妍却是一下子笑了起来:“我知你心情一定不好,可也不能拿我出气阿,我可没得罪你呐!”接着面色一整,认真地说道:“这段时日,我多少对你有了些了解,方才所言真的是我自己的想法,你得听我说完啊。”

    方拓面色依旧阴沉,却也不再言语了,听她继续讲下去。

    “你与那小相公现今应已形同陌路了吧?那就不说他了。驭风公子余文杰我曾有过一面之缘,据我了解,他是个粗狂的人且早就心有所属;惜花公子冷幕白虽然性情温顺却风流成性,就算近两年有所收敛可也难免在将来朝三暮四,不值得托付终生;听说契丹的燕王与你有些交情,但依我看你们不可能。你与契丹的关系紧张,他不像是能为了你可以放弃权势的人。算来算去,也只有柳长风了,虽然已经娶妻,可男人三妻四妾实属平常,而他也对你一直念念不忘,更何况”她小心地看了方拓一眼:“更何况他还看过你的身子,只怕在心里早就将你当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了。”这番话虽然不甚准确,却也头头是道,条例分明。

    方拓却是怎么听怎么觉得对方在讽刺自己,却又不好反驳,

    “我的誓言想必你也听到了。”她有些难堪地说道。

    “你这又是何苦?为了不想嫁她,竟然立下那种誓言。”卢喜妍幽幽一叹:“其实在来此之前,我对你还是多少有些嗯,埋怨的。”她想了想才找到埋怨这个词。

    “你是该恨我才对。”方拓面色古怪地说道。她实在不知道该用何种态度对待卢喜妍,不得不说,她现在与对方之间的关系实在是微妙尴尬。

    “我想你还为我在岳阳的所为生气吧?”卢喜妍看着她,眼里多了一丝了然:“我是小气了,也不该派人监视你,可我也是迫不得已啊!换了任何一个人也不可能完全不在意自己的丈夫心里有其他的女人。”她抿了下嘴唇,才又接着说道:“到现在,我也有些理解柳长风的前妻了,我与他成亲完全是为了家族利益,根本没有多少感情,但成亲这几日来也因被冷落而心中不忿,活得难受。也难为她竟忍受了几年的同床异梦。换谁都受不了,疯狂是早晚的事。”说完,她长叹口气,脸上缓缓浮现一缕悲凉的微笑。

    “是啊!都是我的错。”方拓痛苦地道。这几天她一直在想,如果开始就将自己的身份亮出来也许就不是这样一种情况了吧!其实她又何尝不知,这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有几人会相信这么荒谬的事?

    卢喜妍不知她的心思,只以为她对苏婉心怀愧疚,便开解道:“你没错,感情之事怎能勉强?即便你委屈自己成全了他,但你们的关系能融洽下去么?也许以后的日子只会让两个人陷入无边的痛苦。”说到这里,她的眼光投向虚空,悠悠地说:“可看了今晚的情景,我又有些可怜柳长风了,他追求心中所爱也没有错啊!我也曾因被无辜牵扯进来而怨恨过,可仔细想想,你没错,柳长风没错,我也没错,要怪,就只能怪这造化弄人了!”

    “造化弄人?”方拓亦有些失神,她想到了自己的遭遇,自己不就是某个执掌天命之人的玩物么?

    两人都陷入了沉思,不在开**谈了,这种气氛延续很久,卢喜妍才想到了自己前来的目的:“我来是要通知你一件事情。”

    “什么?”方拓愣了一下。

    “我师父玉夫人来了。”卢喜妍看向她,见她面带困惑,便面色复杂地解释道:“我师父不知从那里听到了你和柳长风的事情,所以”

    “要来找我麻烦么?”方拓自嘲地笑了笑。

    “绝对不是我叫她来的。”卢喜妍怕方拓误会,连忙澄清。“我师父年轻的时是位妃子,后来不知为何离开了皇宫,入山开创了天阙宫,她脾气执拗,最看不得男人朝三暮四和狐”狐狸精三字要脱出口才猛觉不妥,连忙收住。

    但方拓却已听明白了,唯有自嘲地苦笑:“那你要我怎么做?”对方前来绝对不会只为了通报一声这么简单,所以她直接了当地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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